第2節
由此,陰謀應運而生。 那位千金小姐愛慕父親的相貌、才學卻求而不得,竟暗中對母親下了迷藥,令其與他男人被父親“捉jian在床”。父親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不顧母親的辯解,當場寫下了一封休書。母親含冤莫白,不堪受辱,翌日晨光熹微時,便留下一封遺書,以死明志。 悲痛過后,父親萬念俱灰,領著年僅五歲的女兒回到了明家的祖宅,從此任憑祖父、祖母安排他的一切。他們讓他娶妻,他便娶妻;他們讓他生子,他便生子;他們讓他走上仕途,他便渾渾噩噩地考取功名,在官道上重新尋回一個男兒的自信。 而在這一過程中,明疏影便成了犧牲品。 不知是不是一看到她便會想起當年的悲劇,父親總是不愿與她親近,對于她的飲食起居也很少過問,一直都把她扔給乳母照料??上胍仓?,有了那樣一個陰險惡毒的繼母,再加上祖父、祖母對她不惜,她這個元妻留下的遺孤定然不會好過。從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是減了又減,被明家大宅里的堂兄弟姐妹們欺負,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磕磕絆絆地活到十六歲那年,她的一個堂姐嫉妒她的才貌,居然偷偷放了個對她心懷不軌的外男進來,欲令其毀她清白,然后讓祖父母把她嫁給那個游手好閑的無恥之徒。他們的設計相當成功,可壞就壞在,被男人抱住的明疏影抵死不從,掙扎間竟是跌落池中,成就了現下這番光景。 變成麗國公主的女子坐在銅鏡前,默默無語地瞅著一張頗為陌生的面孔。 她想,她大約是被淹死了,隨后投生到了這具身子里。 那么,真正的公主呢?是薨逝了,還是……同自己交換了三魂七魄,故而鉆進了她的身體里? 怎么想都覺著這事玄乎得緊,明疏影卻也只能無聲地嘆息。 也不曉得她這一死,明家上下會是個什么反應。當然,別人作何感想,她倒是無所謂的,就是那照顧了她十幾年的乳娘,該是怎樣的傷心啊…… 誠然,要不是乳娘打小一心一意地對她好,她還真不敢保證,自己已經長歪成什么樣了。哪里還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這般遭遇,還能安之若素? “公主,吃些東西吧?!彼季w漸行漸遠之際,少女的呼喚讓明疏影回過神來。 折騰了那么一通,她確實是有些餓了,是以,她隨即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朝著食物所在的方向走去。孰料走近了,她卻發現,映入眼簾的,竟是四碟其貌不揚的素食以及一小碗冒著熱氣的米飯。 明疏影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向為她端來吃食的侍女。 這個侍女名叫“冬苓”,是公主的貼身婢女。從她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她應該是個忠心事主的,所以,按理說,她不該給自家主子——一位堂堂的公主殿下,端來這樣一份晚膳。 “公主,對不起……”許是早已預見到主子會有這樣的反應,冬苓苦著臉揚起腦袋,對上其疑惑不解的目光,“奴婢……奴婢沒用,只能找到這些吃的……委屈公主了?!?/br> 明疏影搖搖頭,她相信冬苓說的是實話,更何況,這菜碟子里雖是見不到葷腥,但比起她曾經吃過的那些,也算是新鮮且豐富了。 這樣想著,明疏影卻并未馬上坐下用飯,而是指了指冬苓的胸口,又摸了摸她自個兒的臉。 冬苓有些發愣,盡管主子關心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像今日這般鎮定、從容的關懷,似乎還是頭一遭。 明疏影見她愣愣地緩不過勁兒來,心中略急。 不能說話真是不方便。 她張開嘴,試圖吱個聲,催催冬苓,恰在此時,少女猝然還魂,笑著對她說:“公主放心,奴婢沒事的,世子他……并未踢到實處?!?/br> 他用勁那樣狠,又先后踢了兩腳,怎么可能沒事? 明疏影皺起眉頭,剛要張嘴“唔唔”兩下,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是啊,身為皇帝的女兒,金枝玉葉,卻連頓像樣的飯菜都撈不著,又怎么能指望她的侍女會有太醫來看呢? 明疏影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 這寢殿雖說寬敞,卻是寬敞過了頭,空空落落的,再結合先前發生的一切,她便頓悟了,原主是一個如何不受寵的公主。 只不過,一個侯爺家的世子竟能擅闖公主寢宮,這怎么著也有些說不過去??? 想起之前定安侯同那鎮遠候世子的對話,明疏影盤算著,麗國怕是發生了什么重大的變故。 只是,明家離皇城也不算太遠,宮變這么大的事,她緣何沒聽到半點兒風聲?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她的意思是,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了解冬苓的傷勢。 如此思量著,她打了幾個手勢,就要去解少女的衣裳。 冬苓被嚇傻了——她的公主殿下不可能這么詭異! 受到驚嚇的少女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個兒的身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家主子。明疏影見狀,只好暫且停了下來,指指冬苓的胸口,再朝著自個兒的眼睛畫了兩個圈。 冬苓當即看懂了主子的意思,但是,這樣的公主讓她覺得好生驚悚!因為,平日里多少有些呆傻的公主殿下,今兒個居然會想方設法地表達自己的意圖!而且還表達得這么清楚! 然而,不論是出于惶恐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冬苓都不愿意讓主子親自為她查看傷勢。 明疏影不好勉強,她也怕自己的堅持會惹來對方的懷疑。 她轉而想到了那個又到外頭去守著的侍衛。 楚聶……待會兒試試拜托他去找個太醫吧。 這樣想著,明疏影只得姑且放棄了去扒人衣裳的打算。冬苓見她收手了,忙不迭重拾笑容,服侍她坐下用膳,同時還不忘叨念著,等宮里的局勢穩定一些了,自己一定去替她尋些好吃的來。 宮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明疏影沒辦法親自問出口,又不好貿貿然以筆代口,暴露了自己的筆跡,是以,她只得抓來少女的一只手,在其手心里寫下了自個兒的疑問。 冬苓書讀得不多,但像這樣簡單的句子,她還是能夠看得懂的。因此,她立馬就怔住了。 “公主你……你不記得了嗎?” 面對少女擔心又狐疑的眼神,明疏影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早就想好了,有些事情呢,必須得問個清楚——試問,她壓根沒有原主的半點記憶,要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怎能不弄清自個兒的處境?至于旁人由此而生的懷疑,她自然是…… 明疏影故作茫然地搖了搖頭,看著冬苓的臉蛋兒驀地一跨。 天哪……公主真的不記得了!果然是跌進池子之后,撞到了什么暗石吧? 回憶起女子自醒來后就有些反常的表現,冬苓越發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看來,自己還是應該去把那個急著逃命的小太醫給找回來! 這樣想著,冬苓定了定神,簡單交代道:“鎮遠侯弒君篡位,但礙于自己非皇族血脈,便讓他的兒子,也就是先前您見到的世子,娶公主為妻,好令他們父子將來登基時,看上去名正言順一些。不過,現在定安侯好像平定了叛亂……奴婢也不知,外頭究竟是個什么情況?!?/br> 世子討厭我? 明疏影又寫道。 “唔……世子喜歡沐儀姑娘來著,可鎮遠侯執意要他娶了公主,是以……” 明疏影略作頷首,算是明白了,那個長相俊美的世子為何待她如兇神惡煞。 然后,她又問及了落水一事。 冬苓登時露出義憤填膺之色。 “公主當然不會去推搡沐儀姑娘!依奴婢看,分明是她惡人先告狀!” 此言一出,明疏影簡直頓悟。 誠然,盡管冬苓壓根沒交代清前因后果,但僅從少女這寥寥數語中,她就能推測出事情的經過。畢竟,她可是在明家大院里長大的女子??! 心道原主十有八(和諧)九是遭遇了一朵嬌貴柔弱的白蓮花,恰恰這朵白蓮花又是鎮遠侯世子的心頭rou,所以,她這個半路殺出的傻丫頭,自然就被那男子厭恨,又被那女子算計了。 明疏影微笑著拉了拉少女的手,以示安撫之意。接著,她就拿起擺好的碗筷,開始用膳了。 等到她吃飽喝足了,冬苓便迫不及待地要扶她躺下。明疏影擺擺手,又抓過少女的柔荑,在其手心里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 為什么我不能說話? 冬苓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支支吾吾地出了聲。 “是……是被人下了藥的……不過公主你放心,太醫之前來看過,說是過幾天就能發聲了?!?/br> 明疏影睜大了眼,一時間又喜又驚——喜的是,這原主不是個天生的啞巴,驚的是,竟然有人敢對公主下藥。 雖說這公主的確是個不受寵的,但是這也太荒唐了吧?誰干的?鎮遠侯父子?還是那個名叫“沐儀”的女子? ☆、皇女齊聚 明疏影問了冬苓,冬苓表示她也不曉得。 不過,想也知道,此二者難逃其一。想來,一個是為了讓傀儡公主安靜些,另一個則是恨這半路殺出的癡兒搶了自己的夫婿。 所幸蒼天有眼,而今,定安侯結果了那亂臣賊子,想必不假時日,便能肅清其余黨,如此一來,公主也就不會再遭其迫害了。 這樣的想法,并未能占據冬苓的腦海。畢竟,前腳才走了匹豺狼,后腳就來了頭猛虎。 想到定遠候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以及那雷厲風行的手段,冬苓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 只盼自家主子莫要入了那狠角兒的眼,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余生才好。 冬苓在心里求神拜佛了一番,便端著殘羹剩飯出去了。明疏影趁機跑出去示意楚聶進屋,然后直接抓起他的一只手掌,想在上頭寫字。 楚聶嚇得抽回右手、連連避退。 “公主!公主!公主千金之軀,卑職豈能隨意觸碰?” 明疏影沒法子,靈機一動,扯扯男子的衣袖,示意他跟她到桌子那兒去。 楚聶照辦了,隨后看著女子以食指沾了茶水,開始在桌面上寫字。 能替冬苓找個太醫嗎? 楚聶一愣,抬起頭來,對上女子清澈而鎮靜的目光。 公主她……果然有些不對勁。 “公主……您……” 明疏影瞧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猜度,這就不假思索地在桌子上寫了另一行字:以前的事,忘了。 見心中猜測得以證實,楚聶仍覺不可思議。 莫非公主跌入池中,倒是尋回了清明,因禍得福? 這樣想著,楚聶倒是不由替女子高興了一把,他定了定神,表示現下宮中局勢混亂,太醫們都逃回家中了,就連先前他匆忙逮著的那個,也在為公主診完脈后就沒了蹤影。 明疏影皺眉。 那冬苓的傷怎么辦? 楚聶想了想,說:“卑職去尋個有經驗的嬤嬤來,讓嬤嬤替冬苓看看吧?!?/br> 明疏影點頭:也只能這么辦了。 兩人商定之際,胸口仍在隱隱作痛的少女正四處打聽著太醫的動向。無奈幾番詢問皆是失望而歸,她只得揣著一肚子焦慮,回了自家主子的寢殿。孰料剛一回屋就被一個冷面的嬤嬤架到了床上去,幾經掙扎更是全然無效,她沒一會兒就被嬤嬤給扒了個精光。 好在嬤嬤只是應了楚侍衛的請求,來替她檢查傷勢的,想到這一點,冬苓也就順從了許多,由著對方在她胸口又摸又按的。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傷到筋骨和臟腑,死不了?!眿邒呃浔卣f罷,起身便懶得再看她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