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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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瓚心中感嘆,不覺欽佩。 閣老終究是閣老,讜言嘉論,干凈利落。換成他,想能解困,必要費更多口舌,未必會如此干脆。 不過,楊瓚也明白,自始至終,謝遷的官職地位,起到相當大的作用。 士農工商,士本在前。 一品大學士,三朝老臣,左班之內僅列劉健之后,同李東陽并齊。 這樣的謝閣老,萬民之前坦言慚愧,遠比一個四品僉都御使費盡口舌更有說服力。 “姜是老的辣?!?/br> 謝十六知道必死,豁出去,潑不成臟水,也要惡心楊瓚。未料想,謝閣老動動手指,就將他按了回去。 贊嘆之余,楊瓚不禁有些后怕。 江浙事情順利,當真是撞了大運?;仡^想想,不是王守仁劉瑾發力,沒有錦衣衛東廠相助,別說剿匪,怕是到江浙第一天,他就會被收拾得脫掉一層皮。 事情解決,囚車行出承天門。 沈岳笑得聲音沙啞,不知真瘋,還是在看謝十六笑話。 見囚車未回刑部大牢,轉道詔獄,同車海匪赤著雙眼,瞪著謝十六,咬牙切齒,幾欲徒手將他撕碎。 回到城頭,本該是主角的楊僉憲,在城下徹底成為配角。同樣的,本欲彈劾謝閣老之人,也就此少去大半。 放下鼓錘,張永躬身立著,盡最大努力減少存在感。 無視群臣目光,朱厚照上前兩步,靠在城墻,向百姓大方揮手。 “陛下萬歲萬萬歲!” 與此同時,鴻臚寺中的藩王府長史終于得到機會,同潛伏在京的釘子接頭,遞出密信,千叮萬囑,務必盡速送到王爺手中。 “事關重大,絕不能耽擱,更不可被京衛察知!” “長史放心?!?/br> 兩名鴻臚寺序班守在門外,見人出來,一人繼續守著,另一人送其離開衙門。遇有侍衛詢問,言其為菜農,蒙混過去。 “大恩不言謝!” 又是一封銀子到手,序班點點頭,目送來人離去。 旋即回身,喚來一名長隨,道:“給錢百戶送信,事情成了。安化王府和寧王府都來了人,晉王府還沒有動靜。安化王府那個,有幾分眼熟,一時想不起來。聽口音,絕非出身寧夏,倒像是京城人?!?/br> “小的遵命!” 長隨應諾,快步離去。 兩名長史自以為做得機密,殊不知,自始至終,都在廠衛監視之下,安排之中。 北鎮撫司 牟斌得報,立即下令,秘密前往拿人。 “記住,弄暈之后裝車送回來,勿要驚動他人?!?/br> “遵命!” 校尉領命離開,同回京不久的趙榆擦肩而過。 趙僉事上門,牟指揮使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稟指揮使,江浙涉事之人俱已拿回京城,現押南鎮撫司。供詞在此,請指揮使過目?!?/br> “趙僉事辛苦?!?/br> “不敢?!壁w榆道,“江浙鎮撫使十去五六。下官請命,另派人前往。其后,嚴查南直隸鎮撫司,并查福建、廣東兩地?!?/br> 牟斌有些猶豫。 謀刺之事剛有眉目,藩王、地方官員乃至朝中部分文武,都嫌疑不小。 線索送回,牟斌越看越心驚。 偏宮中傳出密旨,查出主謀,暫時不要聲張。借勢向各藩王封地派人,詳查宗室不法。 牟斌幾番思量,腦中閃過多個念頭。 依天子旨意,謀刺之人必會砍頭凌遲。但送到臺前的疑犯,未必會是真正的主謀。 左思右想,牟斌終于明白,天子之意,旨在藩王! 念頭一起,如鋼錐般扎在心頭。 牟斌苦笑,今遭事了,能保住一條命就該謝天謝地。 這個當頭,福建廣東之事,當為次要,無需急著查。早晚要讓位,不如留幾個尾巴,由繼任者領功。 不大不小,好歹都是份人情。 “此事不急?!贝蚨ㄖ饕?,牟斌道,“手無實據,不好大動干戈。謀刺之人尚未歸案,一時之間派不出人手,清查各地鎮撫使之事,且延后半月?!?/br> “指揮使,遲恐生變?!?/br> 牟斌想了想,道:“既如此,先查福建。南直隸和廣東,先派人盯著,莫要急著抓人?!?/br> 欽差剿匪不久,查福建師出有名。南直隸和廣東,內中另有隱情,還需放一放。 “遵令!” 南鎮撫司掌錦衣衛內部事,指揮使犯罪,也能拿下大獄。但牟斌位置尚穩,負天子密令,趙榆為其下屬,再不甘心也只能應諾。 正德元年,十月壬寅,天子復弘文館講習。 早朝之后,朱厚照興沖沖趕往偏殿,路上遇到坤寧宮來人,見到食盒,笑道:“可是米糕?” “回陛下,正是?!鳖D了頓,宮人猶豫道,“糕里裹了艾油?!?/br> 裹了艾油? 一瞬間,朱厚照嘴角發抖,笑臉變成苦臉。 “皇后親手做的?” “回陛下,是?!睂m人低頭,堅持盯著腳面。 “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皇后,天色漸涼,莫要過于cao勞。做糕點之事,可交給尚膳監?!?/br> 千萬別再想出更新奇的點心,胃疼??! “奴婢遵命?!?/br> 宮人福身,如遇大赦,退步離開。 看著食盒,朱厚照咬著腮幫,眉頭連跳。 皇后的心意,總不好浪費。但裹了艾油的米糕……前日在坤寧宮,卻不過皇后美意,用過小半碗面條,差點酸倒牙?,F下又是辣糕,皇后的口味,朕當真是承受不來。 “起駕吧?!?/br> 苦著臉,朱厚照坐在車上,盯著谷大用手中的食盒,唉聲嘆氣。 谷大用和張永都沒出聲,一路沉默前行,抵達弘文館。 車輿停下,朱厚照的臉色依舊沒有轉好。 今日李東陽不當值,逢弘文館復講,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突然來旁聽,湊一回熱鬧。 天子站在店門前,一頓長吁短嘆,全被李閣老看在眼里。 李東陽頗為疑惑。 不是說,每遇楊御史講習,天子都迫不及待趕來。講習之后,意猶未盡,還常常留膳。如今親眼見到,怎么和傳說中不太一樣? 這樣不樂,究竟出于何因? 難不成傳言為假,天子依舊不愿讀書? 李東陽表情不變,心中思量,腦中轉過數個念頭。 朱厚照下輿,見到殿門前的楊瓚,心情總算好些??吹揭慌缘睦顤|陽,彎到一半的嘴角立刻僵住。 轉過脖子,朱厚照擠擠眼睛,楊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楊瓚拱手,臣不知。 朱厚照繼續擠眼睛,李相公為何在此,莫不是監督朕讀書? 楊瓚繼續拱手,臣仍不知。 朱厚照:原來楊先生也有不知之事。 楊瓚:…… 手癢,怎么辦? 可惜劉公公不在,無人可抽。 李東陽行禮,言今日不當值,請觀天子講習。 朱厚照牙疼,卻不能把人攆走。楊瓚更不能開口趕人,只能側身,等兩人進殿,邁步跟上。 閣老旁聽,是給你臉面。就算滿口黃連,也要笑著往下吞! 兩人落座,楊瓚頗有些緊張,下意識握住金尺,只為壯膽。 金尺亮出,光芒耀眼。 朱厚照眼皮微跳,李東陽瞬間恍然。 原來,弘文館講習是這般? 難怪天子好學。 李閣老天資聰穎,但在求學時,也沒少被打手心??吹浇鸪?,回憶往昔,聯系到朱厚照身上,自覺有了答案。 楊瓚不知李東陽所想,自然無從解釋。 清了清嗓子,鎮定一下心神,按照先前預定,就江浙剿匪之事,為天子開講。 因過于緊張,金尺不斷揮舞,朱厚照眼猛跳,坐得筆直。張永幾個恨不能藏到墻后,躲到殿外。沒劉瑾扛尺,當真心中不安。 見天子這般認真,李東陽的誤會自然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