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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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傳言真假,有待商榷。 這個劉公公,當真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囂張跋扈,死要錢! “再有,”劉瑾拉長聲音,掃過鹽城當地官員,陰沉道,“呂知縣是哪位?咱家久聞其名,欲當面一見?!?/br> 話落,即有一個穿著青袍,年約四十許的官員走出,拱手道:“下官有禮?!?/br> “有禮?有禮你個xx!” 劉瑾驟然暴喝,舉起牙牌,當面抽了過去。 幾番被楊僉憲抽臉,從哪個角度最合適,用什么力道最疼,劉公公有切身體會。積累下經驗,掉頭抽旁人,自然是一抽一個準。 動作快狠準,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態勢。 “你……” 呂知縣萬沒想到,劉瑾二話不說,竟以牙牌抽臉! 哪怕是個小縣縣令,也是朝廷命官。被一個宦官抽臉,如何說得過去,今后如何在官場立足,又怎能在同僚面前抬起頭來! 額頭鼓起青筋,呂知縣滿臉赤紅。 短暫驚訝之后,在場官員俱面現怒色。 無論同呂知縣是否有交情,平時是不是有齟齬,都對劉瑾嗔目而視。更有兩名官員,當場怒斥出聲。 jian宦如此作為,哪里是抽呂知縣,分明是抽所有淮安文官的臉! “不服氣?” 劉瑾嘿嘿冷笑,自袖中取出一疊紙,劈頭蓋臉砸到呂知縣頭上。 “看看吧,看清楚,告訴咱家,你該不該抽?” 紙張飄散,如雪花飛揚。 呂知縣撿起兩頁,看過之后,臉色由紅轉白,繼而變得慘白。 “庇護青皮無賴開賭坊,設局禍害小民,欺奪民財,你到底是賊匪還是一縣的父母官?這且不算,更勾結jian商,欺上瞞下,為海賊通風報信,打殺報官的村民,你自己說,你該不該打?該不該殺?!” 楊瓚一路剿匪,取得大量海賊口供。 其中,為海匪通風報信、走私銷贓的商人,不下三十余。僅淮安等地,被買通的地方官,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呂知縣即是其中之一。 原本,楊瓚不打算拿他開刀,時候未到。 未料想,海賊竟然供出,呂知縣私開賭坊,縱容青皮欺民。每次海盜上岸,都以賭坊為掩護,交易銷贓。 劉瑾看到供詞,當即炸了。 這是官還是賊? 罵咱家是jian宦,這些讀書人又算什么東西! “咳!” 楊瓚咳嗽一聲,不得不提醒,他也是個讀書人。罵可以,別這么大面積撒網,波及無辜。 劉公公哼了一聲,怒火難平。 楊瓚斟酌片刻,干脆順水推舟,讓劉公公發泄這場怒氣。順便看看,當地官員是什么反應。 會不會驚動江浙,打草驚蛇……楊瓚微微瞇眼,真驚動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劉公公得了準話,隨便怎么做,別出人命就成。當即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下船開撕。 呂知縣不幸撞上槍口,不死也要脫層皮。 王知府等看到供詞,臉色變了幾變??磪沃h的目光,不由帶上厭惡。 但厭惡歸厭惡,不能真將他交到宦官手里。 要斷罪,也該經地方有司遞送刑部大理寺。任由一個宦官任意而為,鹽城乃至淮安的文官,臉皮都會被踩到地上,狠踏兩腳。 “此人有罪,當由有司審問公斷。劉公公奉旨南下,不可濫動私刑!” 意外的,劉瑾很好說話。 點頭表示,太守大人說的對,咱家的確不該這般。 王知府愣住。 “太守秉公,咱家自無二話,供詞一并交于太守,遞送有司公斷。救回的村民中,有兩人可為證,證明此人同jian商海匪勾結?!?/br>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想私下里動手腳,減輕罪名都不可能。 交代完,不等王知府出聲,話鋒又是一轉。 “咱家不入驛站,拜帖和表禮還請送到船上?!?/br> “……” 臨走不忘要禮,當真是囂張跋扈,死要錢! 劉瑾的一舉一動,皆被楊瓚看在眼中。 待劉公公返回,笑著將人請入船艙,親自遞上一杯溫茶,道:“劉公公辛苦?!?/br> 接過茶盞,劉瑾沒有半點得意,懷疑的看著楊瓚,心中登時拉起警報。 無事獻殷勤,這姓楊的又打什么主意? 果然,下一刻就聽楊瓚道:“船將過揚州,本官又得幾份口供,劉公公可要看看?” 一口茶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看? 想不看,成嗎? 自然不成。 放下茶盞,劉公公低頭認命。 反正都是掐,早一天晚一天,是南直隸的官還是江浙的官,又有什么區別? 都不是好東西,掐死一個少一個! 接過供詞,劉瑾認真翻看。 楊瓚端起茶盞,嗅一口茶香,嘴角輕勾。 果然好茶。 京城帶來的茶早已告罄。 壺中是從海匪處的繳獲。周指揮不好茶,又不能上交朝廷,全部送上官船。 楊瓚坦然收下,沒令錦衣衛貼封條,而是另外裝箱,同幾箱成色不好的銀餅,以及二十匹綢緞放到一處,留待他用。 先時六股海盜,人數稀少,裝備不精,只算是練手。 盤踞在江浙沿海的許光頭謝十六,才是他的最終目標。 百余條船,上千匪徒,兩條兵船根本不夠看。 對付這股悍匪,絕不能如之前一般,貿然強攻。 周指揮心下明白,想要拿下上千匪徒,需得當地衛所出兵。事后論功,有楊瓚在,該是自己麾下的功勞,旁人必定占不去。 不能強攻,又該如何解決這股匪患? 聯系江浙衛所,難保不會被海賊的探子鉆空子,送出消息。如許光頭和謝十六故技重施,隱匿遁逃,一番布置都將白費。 “本官已有計策,只是時機未到,還不能坦言?!?/br> 周指揮仍是不明白,問了幾次,楊瓚閉口不言,只能作罷。 看到分出的銀餅茶葉和絲綢,王守仁目光微閃。見楊瓚屢次叫番商前去說話,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念頭。 “楊僉憲可是要令番商上島,從海匪內部傳遞消息?” “果然瞞不住王主事?!?/br> 被王守仁看破,楊瓚沒有繼續遮掩,而是痛快承認。 “此事關系不小,還請王主事暫且保密。待船過揚州,再行安排?!?/br> “僉憲有命,下官自當從命。只不過……” “王主事何須吞吐,有話不妨直說?!?/br> “這兩名番商,可信得過?” 縱然信得過,島上悍匪可會上當? 楊瓚輕笑,正因如此,他才會將兩名海匪提出詔獄。 番商曾同謝十六交易,海匪曾在許光頭手下做事。無需取得信任,只要能登上海島,探明多數海匪都在島上,即大功告成。 “王主事放心,此四人必一心為朝廷辦事?!?/br> 見王守仁有些不信,楊瓚只能將部分安排托出。 包括威脅番商,聯系顧卿,以及將劉公公“投入”江浙官場,吸引火力,一樁樁一件件,聯系起來,盤結成一張大網,只需輕輕拉動線頭,骨牌即會傾倒。 “本官早已言明,江南水深,貿然踏足,恐將陷入泥潭,粉身碎骨?!?/br> 推出劉瑾和地方大佬撕扯,轉移目光。趁機聯絡顧卿,做一番安排,才能滅掉許光頭謝十六這群悍匪,除掉為貪官污吏輸送血液的一根巨木。 “攀爬高峰,非一夕可就。從底部挖山,耗費些時間,卻能有百倍之功?!?/br> 實力不對等,沒關系。爬不上峰頂,也沒關系。 反正他擅長挖坑,揮舞起鐵鍬從山底開挖,斷其根基,萬仞高峰也會倒塌。 “剿滅小股海匪,所得口供,掌握的證據,足以顛覆淮安揚州官場。擒拿許光頭謝十六,結果將會如何,王主事可能預料?” 王守仁沉默了。 片刻后,站起身,拱手道:“僉憲大才榱槃,赤心報國,下官感佩之至!” “王主事過譽?!睏瞽懶Φ?,“欲要計成,還需王主事鼎力相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