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南姍甩了甩兩條腿兒,只吐一字:“要!” 蕭清淮忍不住彎了唇角,笑嗔道:“方才還說我不知道害臊,你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哪個男人會像我一樣服侍婆娘穿衣裳,那個婆娘還受用的一臉理所當然?!?/br> 南姍呵呵一笑,燦爛如花:“這么疼婆娘的男人,怎么就被我撿到了,我的運氣真不賴?!?/br> 不論蕭清淮和南姍私下多能調侃說笑,一旦在公眾場合,蕭清淮必是氣度尊貴的一國之君做派,南姍亦是雍容溫賢的一國之母姿態。 姚氏穿著顏色極正的大紅錦繡華服,其上繡著繁復精致的紋案,頭戴金絲累珠銜紅寶的鳳朝陽大頭釵,耳綴赤金流蘇的紅寶耳環,與蕭明昭一起跪在蒲團上叩首行禮,蕭清淮與南姍受了禮、又喝下敬茶之后,先由南姍負責發紅包,外帶賜下寓意圓滿的鐲子,蕭清淮再接著發表文縐縐的演講,諸如‘相敬如賓,繁嗣茂子’的四字嘉勉語。 行完禮輪到用早膳,蕭清淮與四個大兒子一桌,南姍與姚氏一桌,起先姚氏很自覺規矩地要服侍布菜,南姍表示不用了,姚氏不敢落座,婉言表示她還是布菜吧,南姍只能再度重復不用了,姚氏才謝過坐下,頭一回和兒媳婦用早膳,南姍吩咐人備了豐盛的早點,各樣精粥,各樣細菜,各樣糕點,不一而足。 和蕭清淮奮戰大半宿,南姍早餓的前胸貼后背,雖吃相斯文有禮,但所食份量毫不含糊,也不知有沒有嚇到兒媳婦,鑒于兒媳婦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南姍便破了食不言的規矩,頻頻發話姚氏多吃些別拘束,皇子妃新婚第一天是很忙碌的,要拜見公婆,要認各路近親,還要到太廟拜見先祖,等忙活完,太陽差不多就開始落山了。 半個月后,待姚氏漸適應了皇宮的生活節奏,某一日,風和日麗,南姍帶兩個幼子幼女出去放風,姚氏隨行作陪,翠色如茵的細密草地上,活潑愛鬧的蕭明曦拉著自己的小哥哥蕭明紳,一起興致勃勃的踢著繡球玩兒。 在不遠處望著一對小兒女玩的南姍,淺淺飲了兩口花茶,對坐在一側的姚氏笑道:“光照顧這兩個小的,便要費我不少精力,如今你進宮也有段日子了,宮里大大小小的總管,你基本也識了個遍,便幫我略料理些俗事,叫我稍偷個空兒?!?/br> 因還在頭月的新婚期,姚氏穿著海棠紅繡撒金折枝梅花的裳裙,手腕上戴著南姍給的玉鐲,頗見清貴嫻雅之資,聽了已年過三十卻依舊美到難以用詞形容婆婆的話,忙笑著接口道:“母后有事盡管吩咐?!?/br> 南姍擱下手里的茶碗,用帕子略拭了拭唇角,接著笑言道:“你出身書香世家,也識文斷字,我已將宮里的大小事務,一一寫在了紙上,你這幾日閑時先翻翻看,過幾天就上手料理,若有不好決斷的來問我就是?!?/br> 姚氏乖覺地應道:“噯……母后,五弟和meimei玩的時辰也不短了,是不是叫他們回來歇歇,別給累著了?!?/br> 南姍笑著擺了擺手,神色溫柔:“等他們玩累了,自個就跑回來了……”瞧了瞧漸偏正南的太陽,南姍又道:“不多久就該用午膳了,你回宮去吧,不必一直陪我待著,午后也不用再過來了?!?/br> 姚氏起身,沖南姍福身行了拜別禮,笑容謙柔:“是,那兒媳先告辭了?!?/br> “娘,我渴了,要喝水!”姚氏離開不久后,蕭明曦和蕭明紳一顛一顛地跑回南姍身邊,蕭明曦趴在南姍的腿邊,紅撲撲著小臉蛋喊渴,南姍一手摟一個寶貝疙瘩,柔聲細語道:“可玩痛快了吧,待喝了水,就隨母后回宮里去?!?/br> 很愛說話的蕭明曦,自然嘴巴利索的應:“好?!倍行『J嘴之稱的蕭明紳,只繃著漂亮的小臉蛋,以點頭的方式回應母親,南姍掬著蕭明紳的小臉蛋,搓了一搓,哄道:“紳紳,叫娘——”臉被搓變形的蕭明紳,只好惜字如金的喊:“娘?!蹦蠆櫤軣o奈地揉揉幼子腦袋,兒子,你這么小的年紀,不要總裝高冷好么。 漸入夏季,陽光變烈,南姍索性縮在了勤政殿避暑,作為皇帝的寢宮,勤政殿用冰是無份例限制的,因南姍不居鳳儀宮,其實也算省下一筆很大的用冰開銷,暑熱的夜晚,夜燈冉冉,蕭清淮執筆批閱文折,南姍時不時給蕭清淮研潤墨汁,見墨汁重新濃亮硯臺后,又徑自拿起書翻著瞧。 這樣的相處場景,已持續了好些年。 燭火盈盈,批了許久文折的蕭清淮,靜靜地抬起頭,便瞧到南姍斜斜歪著優美的身姿,捧著一本雜記翻著看,蕭清淮將手中的筆毫擱回筆架,端過一旁的茶碗喝水,南姍聽到動靜,隨即抬起眼眸,閑閑的笑道:“皇上可忙完了?” 蕭清淮喝了幾口茶后,開始伸懶腰,邊活動筋骨邊道:“還有一小點,略歇歇眼睛再繼續看……對了,大兒媳婦的胎相可好?” 大婚之后的蕭明昭,晚晚留宿在明媒正娶的老婆床上,不過短短三個月的功夫,姚氏的肚子便爆出了喜訊,不僅蕭明昭喜上眉梢,便是蕭清淮也喜聞樂見,而生育過數胎的南姍,更是細細提點注意事項。 南姍放下手里的書,坐直了身子,笑道:“幾位御醫都說好,大兒媳婦一應的飲食起居,云芳姑姑會細致照料,皇上就放心吧……對了,皇上,婉婉那丫頭也不小了,她自幼養在宮里,她的婚事……你瞧怎么辦?” 蕭清淮略蹙了眉心,沉吟片刻,才道:“那小丫頭一直體弱多病,叫調養了這么些年,還是病歪歪的,誰家討媳婦不是挑康健體泰的,若是直接賜婚……” 南姍苦惱地托起下巴:“那也不能一直拖著呀,貴太嬪前些日子,已尋我提過這檔子事兒?!逼鋵?,南姍也不是不能給唐婉婉做媒,不過,南姍不喜歡以勢壓人,換個角度想一想,若她是個官宦夫人,某天,皇后突然表示要將外甥女賜婚給自家兒子,要是那姑娘基礎條件都合格,她估摸也能勉強接受,但若那姑娘是個藥罐子,不管明面怎么樣,心里肯定是不樂意的。 蕭清淮修長的手指敲了會桌面,隨后道:“婉丫頭雖沒娘,不是還有爹嘛,過幾日,我召她爹聊聊此事?!?/br> 數日之后,蕭清淮給了南姍回話:“唐睦禮jiejie膝下正有一個適齡的兒子,門第也算可以……” 一聽蕭清淮講出的人選,不等他說完,南姍下意識地反問:“那不和婉丫頭是姑舅表兄妹么?” 蕭清淮挑了挑眉梢,奇道:“你似乎對表親之間親上加親頗有微詞?”南姍笑了一笑:“微詞是有的……”頓了一頓,南姍接著道:“那我就這樣答復吧?!笔捛寤垂瘟斯文蠆櫟谋亲?,笑道:“軒軒和愷愷的年歲也差不多了,你若有空閑的功夫,就預備著給他倆挑媳婦罷……噢,對了,外姓女可沒有在宮里出嫁的舊例,待出了夏天,便叫婉丫頭回唐家待嫁吧?!?/br> 中秋之前,唐婉婉被送回了唐家待嫁,姚夫人則被召入皇宮,探望已有身孕的女兒。 鳳儀宮內,南姍坐在上首寶座,小腹微隆的姚氏坐在左下首,姚夫人坐在右下首,南姍笑的溫和客氣:“大皇子妃之前有些害口,如今出了頭三月,已不再害口,診過脈的御醫都說胎脈活躍有力,夫人可以放寬心了?!?/br> 姚夫人笑的溫藹端然:“小女得皇后娘娘照拂體恤,是她的好福氣?!?/br> 姚氏從椅中站起來,朝南姍欠了欠身,溫聲細語道:“為著兒媳害口,讓母后cao心費神了,兒媳謝過母后?!?/br> 南姍擺了擺手,笑道:“你有了身子,就好生坐著,別動不動起身行禮了,如今你坐穩了胎,閑時可在東宮后殿略散散步……你們母女許久未見,便好生敘會兒話吧,本宮還有些事,就先走了?!?/br> ☆、第282章 大結局 送走皇后婆婆,姚氏攜母親回了東宮,到了殿里,屏退宮女,和母親說些體己話,姚夫人近處細瞧一番,見女兒面色紅潤,眉目靜致,體態也日漸豐腴,知她吃睡應當妥當,略微放心,而后輕聲問道:“大殿下待你可好?”雖說皇后娘娘慈善,每月都允她們母女見一次面,但如今宮中規矩極嚴,內宮的風吹草動,基本都飄不到外頭。 秋光正好,滿目韶華,姚氏鬢邊玲瓏簪上鑲著的南珠輕輕晃動,溫柔的露出微笑:“母親放心,大殿下待女兒挺好的?!?/br> 姚夫人靜了一靜,輕輕握住女兒的手,低聲道:“娘每次問你,你都是這句話,我的兒,娘知你是個孝順孩子,便是心里有苦,吐出來的話也是甜的?!?/br> 姚氏挨到母親懷里,輕輕道:“母親別多心了,女兒在宮里真的很好,皇后娘娘常年住在勤政殿,既沒叫我立規矩,也沒插手我這屋里的事,之前連請安都不叫我早去,女兒有孕至今,皇后娘娘除了提點我孕期如何保養以外,別的事一個字都沒提過……我入宮之前,這殿里原有兩個通房,現在,大殿下只是隔三差五去一趟,其余的日子,都是在我這里……” 摸了摸已悄然隆起的肚子,姚氏露出初為人母的喜悅:“但愿這個孩子是男孩兒……” “從知道你坐了胎后,娘每半個月都到廟里許愿,求送子觀音許你個男胎?!币Ψ蛉艘鄵嶂畠旱亩瞧?,一臉慈愛道。 秋走冬來,漫天鵝毛大雪簌簌地落著,目所及處,盡是銀裝素裹,南姍在廊下賞雪景,只站了兩盞茶的功夫,蕭清淮便從殿內追出來,要將南姍捉回暖和的窩里:“下雪有什么好瞧的,別給冷著了,還是回殿里待著吧?!?/br> “總待在殿里怪悶的,我再透會兒氣?!币咽呛?,南姍穿著華貴暖和的狐毛斗篷,頭上兜著軟綿綿的風帽,扭臉看著身側的蕭清淮,笑著道:“若是覺著冷了,我自會回殿里,皇上還是忙自個兒的吧?!币娝磁拿ご箅?,只穿著孔雀藍繡團龍紋案的長緞袍,南姍又皺眉嗔道:“怎么不穿大氅就出來了?你倒不怕凍著?包子!皇上這么涼快的出來,你不知道讓他穿大氅啊?!?/br> 跟在蕭清淮斜后側的小包子,忙不迭的連聲請罪道:“皇后娘娘請息怒,是奴才疏忽了,奴才這就去取大氅?!?/br> 南姍瞅著往殿里回折的小包子,見他臉似圓盆,身形略腫,活似一只發福的大rou包子,不由輕啐道:“這個包子,一入冬就變胖,他再敢如此不上心,每天只讓他吃一頓茶飯,叫他變成瘦包子?!?/br> 蕭清淮呵呵一笑,又白南姍一眼:“他變這么胖,還不是你叫他吃的多穿的厚,生怕他餓著凍著?!?/br> 南姍笑瞇瞇地回嘴兒:“我叫他吃好穿暖,他才有精神頭兒盡心服侍皇上嘛?!?/br> 不待小包子捧大氅出來,蕭清淮已伸手抓了南姍的斗篷一角,直接將她往回拖,口內笑道:“好啦,這雪你也看得夠久了,還是隨我老實待著,你若是真冷病了,你吃苦,我心疼,太不劃算了?!?/br> 殿外落雪簌簌,殿內暖和似春,鎏金獸紋爐鼎中焚著沉水香,凝神清雅,蕭清淮重新坐回御案之后,對閑得來回走步打轉的南姍道:“悶了,你就散散步,渴了,你就喝喝茶,困了,可到榻上歇歇,總之,不能到外頭沾寒氣就是了?!?/br> “那要是紳紳和甜甜午睡醒了,找我回去陪他們玩,你也不讓我走?”南姍瞄著又執起筆毫的蕭清淮說道,撇了撇嘴角,很無聊地嘆氣道:“你這書房太悶人了?!闭f完,腳步繼續無規則地亂走一氣。 蕭清淮提筆蘸墨,嘴角微翹:“若是不悶人,我叫你來干嘛?” 在御書房四下轉悠的南姍,回眸一笑:“你批閱奏折時,我又不會與你閑話說笑,能給你解什么悶?” “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你,我便不悶了?!笔捛寤慈缡墙忉尩?。 南姍繞步蹭到蕭清淮的椅后,俯身趴在蕭清淮背上,往他臉頰啄了一口,俏笑如花道:“既是這樣,那你將我的畫像放在手邊,悶了瞧上幾眼,不就成了?!?/br> “冷冰冰的畫像哪有真人鮮活明麗?”蕭清淮反手摸摸壓在肩頭的腦袋,溫聲脈脈:“乖,你先隨便玩會兒,待我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咱們下棋玩兒?!?/br> 南姍直起身,從蕭清淮身后高大的書架里,隨便抽了一本書,邊翻邊走向坐椅:“和你下棋最是沒趣,既不叫我贏,也不叫我輸……包子!進來,夾十個核桃?!?/br> 蕭清淮笑著垂低頭,筆落紙面,沙沙作響。 待日色絢烈明麗時,冰雪逐漸消融化水,順著檐邊滴滴答答落下,南姍一手撐下巴,一手拈棋子和蕭清淮對弈,嘴里說的話卻與下棋全然無關:“積了這么些天的雪,可算要化完了,皇上,我已經聽你的話,雪天里可沒離開過勤政殿一回,現在太陽出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到湖邊釣回魚啦?!?/br> 蕭清淮落下一枚棋子,十分無情地搖頭:“不成,你一出門,紳紳和甜甜那兩個小尾巴,定也要跟著你出去,若是春秋兩季,哪怕你在外頭逛一天呢,我也不攔你,現在是冬天……若無要事,你們仨人都給我老實待著?!?/br> 南姍嗚呼哀哉了一聲,既而托腮道:“那我要吃烤rou,嗯,要吃烤鹿rou?!?/br> 蕭清淮這回相當友愛,笑道:“鹿rou算什么,便是你要吃龍rou,我也割給你吃?!?/br>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調侃,有明顯的腳步聲靠近,不一會兒,小包子隔著簾子道:“啟稟皇上娘娘,瑟落館那邊過來回話?!?/br> 蕭清淮在勤政后殿與南姍共處時,南姍的宮女基本都退居到幕后二線,只小包子在一線上崗,南姍在棋盤面摁下一枚子,也不召回話人過來,只直接問小包子:“都回了什么話?”瑟落館來人回話,是南姍管轄的職責范圍。 小包子語氣很公式化的答話,不帶自己的半點主觀感情色彩:“方貴人病癥依舊不見好轉,已經食藥難咽,御醫說,怕是熬不住幾天了……” 南姍靜了一靜,片刻后,出聲道:“使人去接五長公主進宮,讓她在瑟落館陪住幾日,叫內務府那邊預備好后事?!?/br> 小包子麻溜地應了聲是,然后告退離開內殿,雪化的聲音清而脆,南姍忽然想起離宮回家的唐婉婉,念及她一入寒冬必要纏綿病榻,朝對面盤腿而坐的蕭清淮道:“說來,婉丫頭已離宮數月,也不知她在唐府住的慣不慣,我明日差人去唐府看看吧,順道再給她送些補品?!?/br> 蕭清淮瞧了南姍一眼,隨口道:“她又不是你閨女,你倒記掛她?!?/br> 南姍看著遍布黑白棋子的棋盤,輕輕嘆了口氣:“她一出生就沒了娘,又拖著個病弱身子,也是個可憐丫頭,世人慣愛拜高踩低,婉丫頭性子柔弱,我若從此不加理會,只怕她要受欺辱奚落,我時不時關照些她,她的日子會好過些?!痹鹊亩€馬唐睦禮,早就再娶妻室,膝下另有嫡出兒女,元妻留下的孤女,與現任繼妻的親生兒女,總會演繹出一些不和諧的故事。 蕭清淮深深看了南姍一眼,緩緩道:“姍姍,你真是個好人?!比羰侵暗腻X皇后,攆出皇宮的非血緣外甥女,她要能想著照拂理會——見鬼,和自己有齟齬的后妃失寵被幽禁,她不順水推舟送人上路——更見鬼。 好人? 南姍默默搖了搖頭,其實也不算,她要真是極品好人,知道唐婉婉暗慕長子時,便會成全她的心愿,而不是裝著一無所知,若她是大大的好人,在蕭清佩哭著哀求時,會不計前嫌的將方貴人挪出瑟落館,可惜,她的好心很有限,不叫唐婉婉受人欺凌,不叫方貴人饑寒交迫,她只能做到這些,若有再多,大概要等她變成骨灰級圣母。 將入臘月時,方貴人藥石無醫,撒手離世,因是被先帝貶黜的嬪妃,只在瑟落館設了簡易靈堂,先帝留下的后妃無一前去祭拜,只哭的傷心的蕭清佩,攜幾個日常服侍的宮女內監,在瑟落館哭喪守靈。 人活一輩子,人走茶自涼,有人或許會刻骨銘記一輩子的茶香,也有人會隨著流水般的光陰,一點點忘卻曾經沁人的茶香。 因已臨近年關,只停靈三日,方貴人便發喪下葬,到了臘月下旬,南姍召蕭清佩入宮,最后一次和她談心,燒著溫熱地龍的宮殿里,南姍朝熏香的赤金鼎爐里,焚了幾勺沉水香料,室內馥郁繚繞中,南姍靜靜開口道:“我知道,我一直未答應將你母親遷出瑟落館,你心里必有怨懟?!?/br> 母逝一月,蕭清佩還有些失魂落魄,聽了南姍如此直白之詞,不由愣了一愣,然后很明顯的口是心非道:“我不敢?!?/br> 繡著梅花的秋香色裙擺迤邐而動,南姍走回暖炕邊,踩著漆紅腳踏坐下,繼續道:“你敢不敢都不重要,你當我是虛心假意也罷,我最后再提點你一次,以后好好過日子,別再胡鬧使性了……你與劉駙馬成婚至今,你自己算算有幾年了,劉夫人已求見過我兩次,想來你該知道所謂何事?!?/br> 蕭清佩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吭聲。 想是近來傷心依舊,蕭清佩氣色不好,眼圈黑重,南姍瞧著垂頭的蕭清佩,最后一次耐心的和她說話:“你是天生貴胄的公主,比尋常人家的妻子脾氣大些,也是常理中的事,但劉家兄弟只二人,劉駙馬的長兄三年前意外過世,就留下兩個女兒,劉駙馬已是劉家獨苗,你與他成婚七年,至今未育子嗣,劉夫人自然心焦如焚,上一回,我讓劉夫人再耐心等個兩三年,用七年的時間備孕,這日子不算短了吧,如今三年已過,這一回,一年,我已應允劉夫人,若是一年之后,你還未孕胎,劉駙馬便可收通房了?!?/br> 在蕭朝,駙馬通常不能親近除公主以外的女子,駙馬若想要睡其它女人,還得向宮里的皇后報備,并且,需要擺出合情合理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蕭清佩咬了咬嘴唇,唇瓣上印出一道深痕,半晌道:“才七年而已,有些世家明令規定,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我乃皇家公主,金枝玉葉,再等幾年又何妨……” 南姍扯了扯嘴角,道:“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不假,可駙馬已是家中獨苗,你又是多年未孕,萬一駙馬也出個意外呢,讓劉家就此斷了香火么……話我已經跟你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br> 若是之前的蕭清佩與她親近,關系和諧,她或許會為她再多爭取些時間,可是,她這個小姑子以前愛給她使絆子,又不招蕭清淮憐愛喜歡,她又不是骨灰級圣母,沒心情出那么多力,更何況,她自己的兒媳婦也快臨盆了,胳膊肘都愛向里拐,她當然更看重自己兒子的孩子。 新一年的迎春花剛從枝條抽出花苞時,姚氏的肚子終于瓜熟蒂落,要生產了。 兒媳婦臨盆生產,蕭清淮那個大老爺們不便前來,只能坐在勤政殿等消息,南姍則親自坐鎮東宮壓場,即將喜當爹的蕭明昭,背著雙手在屋里來回打轉,內殿斷斷續續傳出低低的痛吟聲,一盆盆清水帕子端進去,端出來的時候,已變成一盆盆的血水。 一直折騰到了午后,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終于響了起來,等待良久的南姍忍不住念了聲佛,云芳滿面笑容地走出來,給南姍和蕭明昭福身賀喜道:“恭喜娘娘!恭喜大殿下!皇子妃生了位公子,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均安,待里頭略收拾后,娘娘和大殿下也進去瞧瞧?!?/br> 南姍心安神定了,笑道:“好!今日大家辛苦了,都有重賞?!?/br> 進了內殿,南姍看了看大孫子,又嘉獎兒媳婦幾句,便不再久留,領著宮女回了勤政殿,喜訊早已報了回來,蕭清淮的心情很不錯,見南姍終于回來,笑著問道:“咱們的孫子漂亮么?” “剛生下來的嬰兒,能有多好看……”南姍白了蕭清淮一眼,笑道:“還不是紅紅胖胖的一團rou,待過幾天長開了,自然就能瞧出漂不漂亮了,唉,大皇子妃平安生下孩子了,我可能安心用午膳了?!?/br> 蕭清淮拎起肚子空空的南姍,往素日用膳的殿廳走去,口內笑道:“你再不回來,我可要餓肚子了?!?/br> 南姍扭臉瞅蕭清淮,疑道:“你還沒用午膳?”這都幾點了啊。 蕭清淮笑著嘆氣:“還不是為了等你一起,這一日三餐,咱們天天一道用,哪一頓沒一起,我便完全沒食欲?!?/br> 南姍伸手拍了拍蕭清淮的肚子,一笑盈盈:“哎喲,瞧你這可憐見的,好在你孫子給面子,沒有在娘胎里賴到晚上,不然啊,可有得咱們餓了?!?/br> 清歷九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正月底皇家喜得皇孫,不幾日后,春闈開科,各地舉子懷揣著一朝杏榜題名的美好愿望,奔赴進最高級別的考場內,喜當爹沒幾天的蕭明昭,卻被他皇帝老子派去當監考官,對此事件,南姍狠笑話了蕭清淮一回:“你每回當爹,啥也不管地要看護兒子十天半個月,如今兒子頭一回當爹,還沒樂夠,你就派他去做差?!?/br> 蕭清淮悠閑地歪在美人榻里,隨口道:“此一時彼一時嘛?!?/br> 南姍坐在一旁,捂著一只鎏金點翠的小手爐,手心暖暖:“眼瞅著入二月了,天反倒又變寒了,大皇子妃雖生產順利,大人小孩也都平安,嗯,為著平安順遂,也辦雙滿月酒吧,三月底的天氣,不冷也不熱,那時候會試也完了,辦宴更好些?!?/br> 蕭清淮懶懶地翻了個身,沒啥意見:“這種小事也和我商量?你自個兒做主就好?!?/br> 南姍擱下小手爐,挪步到美人榻上,笑瞇瞇道:“孫子何時辦滿月,用不著與皇上商量,那孫子起什么名兒,總能與皇上商量商量吧?!?/br> 蕭清淮伸臂攬住南姍的腰,將她勾倒自個兒胸口,指腹劃過南姍唇色鮮澤的唇瓣,低低笑道:“這事也用不著商量,我已給孫子起好名兒了,叫蕭永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