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腳背已不再疼腫的小南芙,咧著新牙已有冒頭跡象的嘴巴,哈哈喜笑道:“小叔叔,你害羞什么呀,姑姑每天都這樣親我呀,我也這樣親她?!敝宦犇翔筝p聲嘟囔道:“這不一樣,你是女孩兒,我是男孩兒?!蹦蠆欁髶值艿?,右抱俏侄女,笑意十分溫柔。 南康不再咳嗽了,南梵屁股不疼了腦門沒有破相,南芙腳不疼了新牙已開長,南硯不焦躁上火了,溫氏也能平心靜氣了,二房漸有恢復濤聲依舊的趨勢,而焚香祭禱許久的南老夫人,她所求的兩件事,仍未有好轉之兆,南瑤姑姑病得越來越重,南毅也還在命懸一線。 而此時的南嬈,又開始新一輪的鬧騰,老公沒死,她自然不用再償命,可老公現在成了瞎子,南嬈實在難以忍受每日服侍瞎子的生活,光想一想,都覺暗無天日,又兼現在舅舅恨極了她,舅母更是沒給過半分好臉色,別的人不是遠遠躲著她,就是目光嫌棄言語奚落她。 新婚才一個來月,南嬈只覺這日子已過不下去了,于是去威遠伯府找了親jiejie南嫻,語氣堅定道:“jiejie,舅舅家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我要和林含興和離?!?/br> 親弟弟正在生死線掙扎,還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剛死里逃生的親meimei,卻對她說——她!要!和!離! 近段日子憔悴許多的南嫻,只覺匪夷所思,一字一字道:“你—說—什—么——,你要和離!你瘋了么你!” 南嬈神情很堅定,口吻也十分確定:“我沒瘋,林含興現在成了瞎子,我怎么能和瞎子過一輩子!” 此刻,連南嫻都忍不住想罵親meimei一句——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這句話,在她求舅舅對南嬈手下留情時,舅舅將這句話說了很多遍,可見有多生氣多憤怒! 南嫻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個的親meimei,瞠目道:“林含興為什么會變成瞎子?你難道都忘了?” 南嬈目露嫌惡之色,咬牙切齒道:“這個半點不中用的東西,舅母讓我立規矩,他連半句好話都不替我說,才和我成親大半個月,便舍我不顧去睡通房,我不讓他去,他竟敢說我是個妒婦!全是他活該!我沒砸死他,算他好命!” 南嫻從不知南嬈居然如此心性涼薄,緩緩道:“孝順服侍婆婆,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你……” 話未說完,卻被南嬈慷鏘有力地打斷:“立什么狗屁規矩,我不給舅母端茶倒水,便是不孝順她了么,明明就是故意作踐兒媳婦,還說得那么冠冕堂皇!我怎么從沒見過二嬸讓兒媳婦立規矩!說到男人三妻四妾,就更可恨了,不說二嬸了,就是硯二嫂嫁給硯哥哥之后,從她懷孕到生孩子,硯哥哥睡過別的女人么!我這還好好的,他就去鉆別的女人被窩,你讓我怎么能咽下這口氣!” 妻妾間的酸甜苦辣滋味,南嫻自然也嘗過,聽meimei噼里啪啦地罵完,南嫻忽然感到很無力,她自己的生活本就一團糟糕,偏還有個不懂事的弟弟,更不懂事的meimei,忍著滿心滿身的困倦疲乏,南嫻靜靜道:“嬈兒,你別再鬧了,哪有才成親一個月,就鬧和離的,況且是你把興哥兒害成失明,舅舅家不休你已很好了,你還想和離?現在毅哥兒還出著痘花,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好,你就安安生生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南嬈怒了,她來找親jiejie商量是尋求援助的,聽到jiejie和稀泥的話,當即橫眉豎目道:“jiejie說的倒是輕巧!要和瞎子過一輩子的是我!jiejie就如此忍心讓我和個廢物過日子,他不能讓我依靠,反還要我照料他!反正我不管,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妻,我只想回咱們自己家,我不要待在林家?!?/br> 南嫻只覺額筋一鼓一鼓地亂跳:“你以為爹會讓你回去?你把興哥兒弄成這樣,你還有臉回去?” 南嬈嘟嘴抱怨道:“頂多被打罵一頓也就是了,難不成還能殺了我!我到底是他親生女兒,林含興只是他外甥,難道我還不如他親么!” 南嫻厲聲喝道:“夠了!嬈兒,你多大了!懂點事吧!你以為休妻和離是多光彩的事!在婆家過得不如意,就不分輕重的鬧脾氣,娘就是這樣教你的!” 聽到jiejie提早早過世的親娘,南嬈突然眼圈一紅,眼淚說來就來,直接哭哭嚷嚷道:“自從娘走后,家里就再也沒有人疼我,祖母只疼毅哥兒,爹爹能逗南如玩,都不愿理睬我,更別提自從娶了小楊氏之后,眼里只有他的新兒子,連毅哥兒都不疼愛了,更何況是我,二叔二嬸三叔三嬸他們也一個個都討厭我……只有jiejie最心疼我,所以我才找了jiejie商量,可jiejie你卻罵我!嗚嗚……若是林家待我好些,我會這樣做么!林家從婆婆到妯娌,她們個個瞧不起我,連林含興都敢和我吵嘴,我過得有多難受,jiejie知道么?” 使勁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南嬈固執如牛:“我不管,我就要回咱們自己家!” ☆、第98章 近些年來,南家祖墳常常冒青煙,具體表現在南家孫輩中,已出了兩位進士和兩個秀才,這說明,南家仙游的列祖列宗們,還是很保佑眷顧南家子孫的,是以哭祭祖宗多日的南老夫人,達成了心中的一半所愿,孫子南毅成功熬過了痘花魔癥,女兒南瑤……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連醫術精湛的老御醫,都無可治之法,故在南瑤姑姑離世后,后事早預備妥當的商家,發喪、設靈堂、吊唁、出殯等喪事一系列事宜,都井井有條的進行著,溫氏因有孕在身未去,南姍則每日在商家按點哭靈,離京在外的南屏哥哥,得知姑姑病重的消息后,比原本的歸期提前了半月回來,已時至初夏四月,頭七過后,便在商家祖墳下了葬。 人的一生,不論榮華富貴,還是貧困潦倒,到了最后,不過是一抷黃土掩風流。 溫氏的身孕已近六個月,肚子卻格外的大,一個多月前,御醫便說溫氏這胎,應是雙生之像,南瑾和溫氏又一次被震得回不過神,這一胎本就來得很意外,若是雙生胎兒,那便更是意外中的意意外,當然,與巨大的意外成正比,溫氏這胎也就懷得格外辛苦。 唯一的女兒離世,對南老夫人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傷心難過之下便病倒在床榻,南家子孫挨著個的輪流服侍,到了五月中旬,南老夫人的病情方有好轉起色,心情卻還是抑郁,不是長吁感嘆女兒薄命,便是瞅著滿臉麻斑的孫兒憐惜不已。 飄在南家頭頂的黑云漸散,終于騰出功夫的南瑾,和自家大哥、三弟秘商了如何處置南嬈,回報給南老夫人并得允許之后,便挑了百官休沐的一日,一齊去了林家。 那一日,南嬈找南嫻商量要離開林家之事,她原本的打算是,讓jiejie幫忙求求父親,允許她和離回家,哪知卻未得到親jiejie的支持,怒沖沖地離開之后,便自作聰明地想了一法子,若她將林家鬧得不得安寧,她就不信林家不主動攆她走,待她回了南家,哪怕是被打一頓罵一頓或者關禁閉,只要有毅哥兒(此時南毅已轉危為安)為她在祖母跟前求情,她便又可以做回她的大小姐。 南嬈的法子的確很有效,惹事的祖宗鬧騰起來,林家上下果真全體吃不消,再也忍無可忍的林三舅舅,便和早就忍不下去的老婆登門南府,找大老爺南玨打招呼,你這個閨女,他老林家實在要不起了,知道的,當他們抬進門的是兒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請了尊活祖宗回來,總而言之,他們要退貨! 南玨大伯當場就氣爆了,直嚷嚷著要把南嬈親自打死完事,南瑾卻攔住,語氣淡淡道:“大哥不必如此,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興哥兒不幸喪命,南嬈理應以命相抵,如今興哥兒大難不死,南嬈死罪可免,卻該受些懲罰?!?/br> 頓了一頓,才又接著道:“到底是南家子孫,虎毒尚不食子,大哥又何必擔個打死女兒的名聲……咱們再給南嬈一次機會吧,若她能悔過良改,自是最好不過,若她還是執迷不悟,我自有讓她永遠后悔的懲治之法?!?/br> 林舅母雖恨不得立即將南嬈掃地出門,但南瑾位高權重,又素來極有威信,自家兒子還多有仰仗之處,林舅母少不得忍氣吞聲些許,最后,南瑾給林含興找了一位對眼疾頗有研究的大夫,又給南嬈專門配了一個勸誡嬤嬤。 南瑾的打算是,若南嬈真能悔過,靜下心好好過日子,自會和林家表弟商量不休南嬈,若依舊我行我素,他只能對不住林如煙表姐,你這個女兒,便去慎役司做一輩子苦役去吧。 可惜,結果卻令南瑾極其失望。 林家廳堂,門窗緊閉,丫鬟仆役都被遠遠趕在外圍,門口只有景福帶了四個人守著,屋內除了林三舅舅夫妻倆,便只有南玨、南瑾、南琦三兄弟,以及心中暗暗竊喜卻忍不住又有些不安的南嬈。 南瑾開口,語氣淡漠:“你在南家之時,上不尊父母,下不憐弟妹,常唆使毅哥兒胡作妄為,且屢教不改,后來更有變本加厲之勢,嫁入林家之后,不孝順公婆,不和睦妯娌,肆意體罰下人,更隨意打罵丈夫,致使興哥兒眼睛失明,南嬈,我說的這些,你可都認?” 南嬈心中略忐忑,不安道:“二叔……” 南瑾一臉冷冰冰,寒聲道:“別叫我二叔,我以后不再是你二叔!我只問你,我剛剛列舉的罪狀,你可都認?” 南嬈使勁咬著牙,悶著頭不吭聲。 南瑾再道:“身為林家的兒媳婦,不美滿和樂家宅不提,反倒將婆家鬧得雞飛狗跳,如此不賢不德之人,林家要休妻,南家自然無話可說……從此以后,南家也再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孫!” 南嬈猛然抬起頭來,使勁瞪大眼睛,只聽南瑾續道:“林家和南家都不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日后,你便到慎役司待著去吧?!?/br> 南嬈聽得呆了一呆,隨后尖叫一聲:“我不去!我不去慎役司!”沖到南玨的椅子跟前,抱著親爹的大腿哭道:“爹,你說句話呀,快救救女兒,我不要去慎役司!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么忍心送我去那種地方???” 南玨鐵青著臉,怒聲道:“你若不是我親生女兒,我直接打死你一了百了,省得被你害盡名聲,連老臉都保不??!” 南嬈失聲痛哭道:“爹爹好狠的心!縱然女兒犯了天大的錯,可卻是你的親生骨rou??!虎毒還不食子,爹怎么能這樣待女兒!” 南玨直接背過臉去,不再理會大哭的南嬈,南瑾冷聲道:“你也別怨恨你爹,要怪就怪你自己罷,興哥兒因你而失明,事后你卻連半點后悔羞愧之心都無,你這種沒心肝的東西,有何顏面說你爹狠心!為引你走回正途,我又送了個嬤嬤過來,讓她給你講道理說是非,盼著你能幡然醒悟,整整快兩個月了,你有聽進去半句話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既死不悔改,就別怨長輩們心狠?!?/br> 南嬈激動得大聲道:“不!我不!我不去慎役司!”忽然想起南老夫人,南嬈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充血的咆哮道:“祖母她老人家不會同意的!對!她老人家一定不同意!我要去找祖母!”說著,轉身就往門口跑,只是才剛拉開門,就被木疙瘩臉的景福又推了回去,景福本要候在門外,想了想,最后也留在了屋內,以免南嬈急眼發瘋,傷著了誰都不好。 門被外頭的人看著,南嬈出門無路,便像個瘋子似砸門,邊砸邊喊:“放我出去!你們這些狗奴才,快放我出去!” 一直未開口的南琦說道:“你祖母已同意了,南家的名聲不能再讓你敗壞了?!?/br> 南嬈砸門的動作停下,又返回到南玨腿邊跪地淚求:“爹,我知道錯啦!我這回真的知道錯啦!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我吧!女兒真的不想去慎役司,那里壓根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能這么待我呀!” 南瑾道:“你認錯的次數,已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早就數不清有多少次了,最后的機會我也給過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但凡你能聽進去半點,收斂自身的胡攪胡鬧,我又何必非送你去慎役司……慎役司那頭,我已說定了,今日你便去吧……”南瑾的話其實沒有說完,若南嬈在里頭能想清楚,他還會接她出來,若她依舊如此下去,便一直待到終死吧。 南嬈見再無可轉圜的余地,當即瘋了似癲狂咒罵:“好!你們不給我活路,送我到那見不得天日的地方,我咒你們通通不得好死……”剩下的話,被景福一巴掌拍暈后咽回在肚子里,被自己的女兒咒罵不得好死,南玨直氣得昏昏欲倒,林氏夫婦以及南琦都忍不住深深皺眉。 南瑾安坐其位,面色淡然。 至此,南嬈的一生基本塵埃落定,數年前,南瑾曾說過要送南嬈進慎役司,那時只不過是警懾之語,時隔數年,終于還是送了她進去,她所犯過的錯,欠下的債,做下的孽,便用做一輩子苦役慢慢來償還吧。 待到南嫻知曉此事時,已是南嬈被丟盡慎役司后的第三天,她雖知meimei的行為,擱在大家族里,其實早就恕無可恕,可到底是一母所出的親姐妹,還是忍不住求了親爹后又求二叔,最后再去求南老夫人,當然,沒有任何結果。 時光如水,默默無聲地緩緩流淌。 待到元啟十九年七月二十五這日,溫氏費了姥姥的姥姥勁兒,終于平安產下一對雙生子,南瑾得了兩個俊俏的新兒子,極是開心暢懷,為溫氏擔憂許久的南姍,終于能歇下一口氣,當初聽到溫氏真的懷上雙胞胎時,南姍差點沒被嚇得心率失齊,她當初也只是玩笑之語,哪曾想過溫氏會這么配合她的猜測呢。 嘖嘖,南家八仙湊齊全了,南姍從溫氏那里領回盤金繡年年有魚的大荷包,找到雖然板著臉其實卻很嗨皮的老爹,笑瞇瞇道:“爹爹,當初的怡情小賭,就咱們兩個猜對了,嘿嘿,咱倆把銀子平分了吧?!?/br> 南瑾板著臉,微一頷首:“好,平分之后,剛好給你兩個小弟弟一人一份,便算作見面禮罷?!?/br> 南姍呈現出癡呆狀:“……” 南瑾挑眉:“怎么,你不樂意?” ☆、第99章 已入八月,眼瞧著三年一度的秋闈翩翩來臨,上回不幸落榜的南葛哥哥,直卯足了一身勁夜以繼日的刻苦用功,以期此回能考中舉人,榮耀門楣,為父爭光,有兩個太出息的哥哥,里程碑似的擺在前頭,很有上進心的南葛,其實頗感壓力山大,好似若不能年少高中,便是對不起老爹的諄諄教誨。 早在數月前,日子挺無聊清閑的南姍,便已自告奮勇請纓——南梵和南葛通通交給她來照料,南瑾思索半晌,給了閨女半個月試用期,考察通過后,正式予以聘用。 南姍攬這一茬子活,純屬無償奉獻,木有任何獎金,閑得快長毛的南姍表示,她的日子過得很衣食無憂,可大門難出二門少邁的日子,實在有點難熬,可以既排解無聊又合乎規矩的法子實在太少,若不找點正經事情做做,她離發霉的日子也快不遠了,且又能為溫氏減輕負擔,端的是兩全其美。 清新雅致的庭院中,寬闊的綠葉芭蕉隨風輕擺,從半扇敞開的窗戶望進,可清晰看見南葛正專心地伏案寫字,院子里十分安靜,縱使有丫鬟來回走動,也都似腳不沾地般,沒有半分聒噪的聲音。 南姍帶著手捧托盤的丹霞和丹霧,悄無聲息地進了屋,等了小半天,也沒見南葛從書海里出來透會氣,只得清咳一聲喚道:“三哥哥?!?/br> 正握筆寫字的南葛,十分茫然地回過頭,只見小meimei坐在椅中巧笑嫣然,不由納悶:“meimei何時過來的?怎么也沒聽到有人通報?” 南姍笑道:“哥哥刻苦,meimei本不欲打擾,奈何,哥哥再不理會,我送來的新鮮鴨子湯,可就要不新鮮啦?!闭f著,親自從雕花彩繪的大海碗中,盛出一些到白底淺口的蓮花瓷碗內,捧去給南葛食用。 南葛接過,拿勺子嘗了一口湯底,口感既清爽又鮮美,不由展眉笑道:“這湯燉得真是夠味,辛苦meimei了?!?/br> 南姍一臉笑容可掬:“不辛苦,不辛苦,meimei比不得哥哥能為南家光宗耀祖,只能在這些瑣事上下點功夫,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對了,哥哥還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盡管一一道來?!?/br> 南葛又舀一勺帶湯的黑木耳吃下,才和氣笑道:“我還能有什么想吃的,你把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變著花樣的做給我吃,把我活生生又養胖了一圈,到底是我有福氣,趕上你長大學廚藝了,二哥對我可是羨慕得很呢……”落了話音,才繼續舀出一塊鴨rou吃著。 南姍掩唇笑道:“還是三哥好,梵哥兒就不領我的情,偏說我又讓他吃胖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貪吃嘛,還老說我誘惑他?!?/br> 南葛將碗內的鴨子湯一飲而盡,舉著空碗道:“再盛一碗?!焙蛟谖萁堑拇笱诀叽毫?,忙上前接走碗,南葛瞅著已過了十一歲的meimei,纖細窈窕,靈秀俏麗,不由道:“梵哥兒還小,尚不懂克制之道……不過,梵哥兒說的也不錯,你把我們都養胖了,你自個卻瘦了,倒顯得愈發俊俏了些?!?/br> 蕭國女子素以瘦為美,南姍輕輕眨了眨眼,笑道:“子肖父,女肖母嘛?!币娔细鹄^續端碗喝湯,南姍又說了一小會閑話,便起身告辭,南葛是正在發奮讀書的考生,稍說幾句話放松放松還可,若是沒完沒了的聊起天,估摸老爹就又該說她手掌心癢癢了是不是。 與南葛一樣,南家還有個已有秀才功名的考生南斐,自入了八月,南斐的親媽葉氏便開始整日煙霧繚繞地燒香磕頭,南琦三叔當然也很盼著兒子中舉,但每次去正屋探望婆娘,幾乎都要被熏出兩眼淚花。 而南葛的親媽溫氏,雖平安產下雙生子,可身子到底虛空不少,如今又還在月子中,極需精心細致的調養,自然沒空焚香禮佛,南姍再次代勞之,當然,南姍明面上拜了佛,私底下也拜了一回穿越大神,敬了三碗酒,不知怎的,南姍覺著神比佛靠譜些。 桂花飄香之時,南葛和南斐雙雙出門應考,待考畢歸來后,南葛的情緒略顯焦躁,南斐也有點狂躁,南姍尤記得,想當年,她南屏大哥哥考秋闈之時,很淡定的出門考試,又很淡定的考試歸來,接著還淡定地抱著她摘了一大籃子桂花,心態老好老好了。 等待的日子雖然難熬,卻還是都熬了過去,幾日后,桂榜張貼,天方破曉之時,南家便遣人去了發榜的布告欄處,待朝陽燦燦之際,南府管家帶回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南葛中了,雖然名次略靠后,壞消息是南斐落了,壓根沒名次。 葉氏又被氣哭了——為毛老南家祖墳冒青煙,光往二房那邊冒呀,尼瑪的,她大兒子早早就中了秀才,如今都考了三回秋闈,卻還是沒考過,二兒子讓她更郁悶,到現在連個童生還沒混上。 全京城的人士差不離都知曉,吏部尚書南大人才喜得了一對雙生子,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第三個兒子又考中了舉人,實可謂雙喜臨門,據有關人士透漏口風,連皇帝都忍不住說南瑾真是好福氣,再據有關人士傳出小道消息,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錢皇后和錢太子妃的臉色相當之難看,太子爺的神色比她倆還難看。 按理說南瑾雙喜臨門,實該好好熱鬧一番,但是,南瑾卻十分之低調,兒子喜中舉,他當沒中舉,只在府里簡單擺了一回家宴,宴畢,繼續將三子塞回書房苦讀,迎接明年的春闈之戰,媳婦生了稀罕的雙生子,他提議到雙滿月之時再辦滿月酒,且只邀親眷及近朋,噢,對了,南姍的兩個新弟弟,大些的叫南離,小些的叫南果,如今都還是兩團軟綿綿的小家伙。 待到九月二十五這天,經過兩個月悉心調養的溫氏,臉色滋潤的白里透紅,兩個奶娃娃也都長得秀氣十足,裹在大紅的錦繡襁褓中,被兩個奶媽抱著站在一處,一模一樣可愛的睡相,引得誰都想輕輕摸幾把。 許多年都未曾參加過筵席的溫流慶,這一回也破天荒的親臨,并帶來一對成色極好的和田羊脂白玉雕成的如意佩,據南姍近些年識得不少好東西的眼光看,這一對如意玉佩絕對是超級好的貨色,用價值連城形容亦不為過。 溫流慶看著神采奕奕的孫女、兩個健康可愛的外曾孫子,終于完全放下心來,他難得來一趟,逗玩好一會兩只奶娃娃后,便挨著個的拉晚輩們問話,對南硯說的是:“硯哥兒這些年愈發穩重了,很好?!睂δ细鹫f的是:“葛兒這回考上了舉人,也很好,再接再勵?!蹦象现苯颖缓雎?,倆人幾乎都要天天見面的說。 輪到南姍之時,溫流慶眸子輕揚,十分和善,笑瞇瞇道:“小姍姍,老祖宗已讓人做了一張精巧的小弓,你預備什么時候來玩???” 因著南笙常要拉弓練箭,南姍某日興致來潮,便也要試一試,結果她那點力氣,連弓都拉不開,更別提開弓射箭了,溫流慶知曉后,便道這有何難,咱們量身打造一張小弓便是…… 南姍把目光投向老爹,很含蓄地申請:“爹爹說呢?” 南瑾知曉岳祖父的言外之意是,你可許久沒讓姍丫頭來看望我老人家了……鑒于女兒最近幾月的表現極好,南葛那般用功苦讀,臉頰都還飽滿有rou,南梵的體重雖然重新反彈,但是功課卻大有進步,南瑾清咳一聲,平靜地對女兒道:“你自己決定方可?!庇谑?,南姍笑盈盈道:“老祖宗,等我做好給您老的新鞋子,我就去?!?/br> 溫流慶拍拍南姍的腦瓜子,表揚:“好個乖囡囡,那老祖宗等著,回頭等你能射中箭靶時,老祖宗就帶你去打獵?!比缓髮⑴趾鹾鯃A滾滾的南梵拉近懷里,語調和藹道:“梵哥兒啊,你怎么又胖了這么許多?” 南梵幽怨的小目光瞟向南姍,眸子明亮剔透:“都怪jiejie,她近來老是下廚房做好吃的,還總讓我嘗味道,我……我忍不住就吃多了……”南梵嘟嘴輕怨懊惱的模樣,直把溫流慶逗得哈哈大笑,又與眾人說了一會話,便腳下生風的大步離去,九十歲的老頭子,風一樣的來,又風一樣的走,身子骨還是賊好賊好的。 雙生子的滿月酒過后,南府照常過日子,南毅還是常常會胡攪蠻纏,南老夫人也依舊護他很緊,南瑾沉默良久,某日對南玨道,再這樣下去,南毅就會是新的南嬈,永遠不會懂事,永遠不知道輕重,南玨其實也很頭疼,要下定決心好好管教南毅,就要和老娘打擂臺,再說,他白日要上衙門,哪來的閑工夫天天看著他。 三房時而也會雞飛狗跳,據南姍觀察,三十九歲的葉金枝女士,大概已進入更年期階段,對著老公整日嘮嘮叨叨,被念叨煩了的南琦,只得找溫順體貼的小老婆調解心情,身心受到嚴重傷害的葉金枝女士,又開始整日哭哭啼啼,然后再找兒子兒媳撒氣,對著大兒子便是一通捶打哭訴‘你個不中用的,別人考功名怎么就容易得跟撿西瓜似的,輪到你怎么就跟唐三藏西天取經一樣難啊’,對著長媳就是一頓噼里啪啦的數落‘你嫁進門多久了,不說孫子了,連個孫女都沒落下,你別跟我提你二伯母,人家起碼旺夫,你旺了么!’,對著南敬就更沒好氣了‘你這個混賬小子,一門心思就知道玩玩玩,老娘遲早被你氣死!’,對著最小的女兒南嫵,葉氏只能偃旗息鼓的嘆氣,才七歲多的小女娃,能懂個啥喲。 日子就這般悄然流轉到元啟二十年,二月春闈,南葛參考,卻不幸落榜,葉氏忍不住說著風涼話安慰南葛:“咱們老南家不可能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葛哥兒啊,你這回沒中杏榜,還有下一回嘛,千萬別灰心?!痹挼惯€是能聽,就是那說話的調調,怎么就那么陰陽怪氣恁。 南葛默默皺眉——你哪知眼睛看到他灰心了! 南姍知道葉氏心里苦,老公只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大兒子總不能如她所愿金榜題名,大兒媳又總不給她生個孫子,小兒子又到了討婆娘的年紀,還有兩個既礙眼又討厭的庶子,唉,是挺讓人郁悶的處境,但把負能量傳播的到處都是就不太地道了吧……南姍悄聲對南葛道:“三哥哥,我前幾日在侯府見著如敏jiejie了,她讓我問你好呢?!蹦细鹇犃饲那恼姑?。 人生四大喜,南葛雖未能金榜題名,很快要洞房花燭也是不錯滴,再說,老爹又沒訓斥他,老媽也沒咆哮他,還給他弄了個小吏的差事,以期讓他邊工作邊讀書,雙雙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