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越想越覺得像,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心里越發鎮靜,腰桿挺直,微微昂頭。無事,笑便笑罷,她臉皮厚得很,才不在意這些虛名。 事實上,顧璟容此刻確是在嘲諷她。一個小丫頭片子,還真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便了不起了,如今看罷,莽撞出手,逞了風頭,最后倒落了個惹人憎恨的下場。嘆了口氣,終究是個女子,太過年輕幼稚,不懂事。 二人不約而同的腹誹著對方。 晉王妃忙關切的問道:“林小姐,沒事罷,可有受傷?” 她搖搖頭。 “來人,把這刁奴給我壓下去!”晉王爺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黑,犯了事不說,還妄想害人,這種人,晉王府是絕不會輕饒的。他冷冷的看了何mama一眼。 唐平上前制服了她,用破布捂住嘴巴,不顧她的掙扎,拖了她下去。 不出一刻,亭子外的人陸陸續續散了。 晉王妃打圓場道:“好了,這下總算是真相大白了?!?/br> “林小姐聰穎過人,不過廖廖數語,便尋出了真相,唐某等人實在佩服?!睍x王爺成熟堅毅的臉上多了一絲動容,實心實意贊道,“若不是唐小姐,恐怕眾人便要被蒙在鼓里了?!?/br> “對啊對啊,”唐月嬋略帶崇拜的看著林惠涵,“剛才我也在聽,就是沒發現何mama的失語,林jiejie觀察如此細致入微,好厲害!” 林惠涵曲膝行禮,寵辱不驚道:“王爺謬贊了,我不過略懂皮毛罷了,今日擅自干預了晉王府的家事,實屬無禮,還望王爺王妃莫要怪罪?!?/br> “林小姐不必如此,你為我們尋著了真相,按理應是本王要多謝你才對?!睍x王爺臉上雖不顯聲色,但心里對林惠涵已有很大改觀。晉王妃能交到如此好友,他也放心不少了。 顧璟容眼里閃著異樣的光芒,好整以暇的道,“林小姐如此心細入微,善于觀言察色,想必定是師出有門,請過高人教導罷。不知林小姐跟何位高人求教的,可否道出來,讓在座各位也略知一二?” ☆、以理服人 “顧將軍誤會了。今日一事,不過是巧合讓小女子碰著,班門弄斧罷了,哪里談得上善工偵查。我去年在林府老家曾向當地一個女繡師學了湘繡,教導我時,曾言,湘繡之法好比察言觀色,針腳整齊,精細如微,繡一針一線如品一言一語,不可雜亂。色彩濃淡輕重如字字珠璣,察之入微方可取舍自如,繡出一幅好品?!绷只莺槐菊浀暮a,端得頭頭是道,“小女子恰好想起這往日師傅淳淳教導的此話,略懂皮毛罷了。讓各位見笑了?!?/br> 顧璟容不置可否,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眾人聽了林惠涵的一番話,幡然大悟,對她能如此神速破案釋懷了,紛紛用理解的眼光看她,贊了她幾句天資聰穎,舉一反三。 林惠涵松了口氣,終于圓過來了。 眾人坐下來,繼續行酒令。 經過了剛剛一個小插曲,唐書雯等人的興致也沒有剛剛那么高昂了,懶洋洋的打發時間。 又過了半個時辰,唐平尋過來,神色凝重,道是有要事稟告。晉王爺和顧璟容對視一刻,紛紛起來恭手告辭。 少了兩個人,這巧花令也沒甚么意思了,蘇凌怡便招呼大家繼續喝茶賞景。因剛才林惠涵屢次對唐書雯言語上有所得罪,唐書雯對她愛理不理,只和唐月嬋廖廖說幾句。因此這氣氛也總暖不起來。 林惠涵暗暗苦笑,她這樣的性子的確不討人喜歡,既不會說巧話,腦子又一根筋,這次得罪了郡主,亦在常理中。 但若是要她趨炎附勢而置公道于不理,她卻是做不出的。這是她為人的原則,也是一個合格的心理學師該遵守的職業道德。 無論如何,她是斷不可能因這所謂的權勢而妥協的。更可況,她又不求唐書雯甚么,又何必像世人如此,非要對她討好不可。 看著時辰不早了,林惠涵松了口氣,知趣的告辭。蘇凌怡雖知原因,但也不好說甚么,婉言挽留她。 林惠涵搖頭,“天色不早了,也該回去了,王妃事務繁忙,我也不好再打擾?!?/br> 無奈,蘇凌怡只好派人送她出門,坐的仍是晉王府的馬車。 回到了府,林惠涵先去了林老太太處請安。林老太太很是和善的問她,在晉王府遇到了甚么人,又和晉王妃等人聊了甚么。林惠涵一一如實作答,只隱去了偷銀兩那事。 林老太太又叮囑她了幾句,身為林府的小姐,要知禮慎言,不可給林府抹黑。 林惠涵點頭稱是。 “好了,我這處也無事了,你出去了一天,也累了,先回房罷?!?/br> 林惠涵行禮告辭。經過游廊,秋曉問道:“小姐,為何不把今日在亭子里的事告訴林老夫人呢?” “沒甚么好說的,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我又不求在祖母那討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绷只莺谷灰恍?,道。 回了房,林惠涵吩咐春曉備了水,好好的泡了個熱水澡。閉著眼睛,沐浴在澡桶里,她舒坦的嘆了口氣,總算把一天的疲勞都洗去了。 夜悄然來臨,窗外弦月如鉤,天階夜色涼如水,清風襯著半夜鳴蟬,幾許繁星伴著朦朧月色,象隔著一層薄霧,撒落一地清涼。 此時林惠涵正走在游廊上。 夏曉低聲問道:“小姐,冷不冷?可要奴婢回去拿件薄襖子來?” “不必了,”搖了搖頭,“咱們快走吧,想必二哥哥已久等了?!?/br> 從晉王府回來不久,春曉便道,二哥林智俊曾來過,見她不在,便讓春曉轉告她,讓她酉時去他書房尋他。 說著便到了他的院子。二哥身邊的侍從于牧走過來,恭手行禮,“三小姐,少爺已在書房處等候了?!?/br> 林惠涵點點頭,命夏曉不必跟從,在小院子處守候便可。 推開書房門,一陣清新的蘇合香撲鼻而來。入眼的是三個高高的褐色書架,上面擺滿了各類的書。聽到聲響,林智俊轉過身來,道:“meimei,快過來,我等你有一陣了?!?/br> 林惠涵走進來,剛想答話,突而瞥到書房里間的似有一個白色人影,定睛一看,竟是大哥林智慕。 燭光搖戈,昏黃的照著大半個室內。只見林智慕正在站在瓷青油燈下,臉龐隱在燭光下,面無表情,挺拔的身上散發著冷清的氣息。 眼皮跳了跳,林惠涵暗暗生驚,看向林智慕,訕笑道:“大哥,你怎么在此?”要說林惠涵自來到這里,最怕的人,莫過于她的大哥林智慕了。 林智慕生的器宇軒昂,成熟堅毅的臉棱角分明,平日慣板著臉,不言茍笑。雖然林惠涵是多活了一生,但有時也撐不住他的氣勢逼人。 “你說呢?”林智慕抬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手上拿著一本書,姿勢悠閑。 林惠涵側過臉求助的看著林智俊,眼神懇切而無助。大哥怎么會出現在他的書房? 林智俊朝她笑了笑,聳了聳肩,也是一臉無奈。 “我竟是不知,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甚么時候瞞著我去跟別人合做生意了?!绷种悄胶仙蠒?,語氣冷冽,一雙厲眼掃過他們二人。 二人立即噤了聲。 “大哥,這都是我的主意,要怪便怪我好了,與小妹無關?!绷种强】嘈σ宦?,上前一步護住她,首先坦白了事實。 一人作事一人當,當初本來就是他問meimei借錢,才引來后面的事。林惠涵是內閨女子,的確不適宜參雜外面的事,若是被人發現了,她的閨譽可就完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那你可知此事的嚴重性?女子本就該恪守本份,守禮慎言,你如何能讓她參雜到這生意事上!若是被世人曉得,堂堂的林府三小姐……” “大哥莫要怪罪二哥了,”林惠涵平靜如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與二哥無關?!?/br> 林智俊拉了下她的袖子,“meimei……” 林惠涵報以一笑,表示不在意。甚么事該做不該做,她心里有數。 林智慕冷笑,“這么說,倒是我錯了?” 林惠涵無懼的迎上他責怪的眼,“難道大哥也和世人一樣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林惠涵對上他的眼,平淡無波道,“女子就必須要靠男子庇護,活在男子之下。便是再有才德也不能顯露一分?女子便應該守在內宅,不聞世事,做個事事依靠別人的傀儡?” 大哥的思想雖不如這個時代的世人一樣迂腐,不過對于她打破陳規,和外人合做生意,肯定會大為不滿。若她此次不能以理服人,說服他,恐怕以后她再干預外面的事,定會受到很大障礙。 古語有言,攻心為上。今日她若能連大哥也說服,日后辦事也少了許多阻隔,多了一個助力。 林智慕聽了,揚了揚眉,“我雖是男子,但我斷不會對女子有才有甚么偏見。不過自古以來,女子便該守三從四德,更不可妄論外事。meimei,這次錯的是你。只要你知錯悔過,從今日起,不再參與外事……” “大哥此言差矣。三從四德不過那些迂腐又沒學識的人定下的禮法,憤不過女子比男子有才識,才如此來束縛女子罷了。世人總以為,女子就該守在自家三寸之地,不可出門,不可和男子子一樣談討政事。女子的才能其實并不比男子差,只是因世俗的眼光便要埋沒一輩子,這是對女子的不公?!?/br> “你……” “大哥先聽我說完?!绷只莺驍嗨?,繼續道,“女子多些見識,于家于族都是有利無害的。我曾聽過這么一句話,女子若受教育,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婦道既昌,千室良善。遠的不說,單道我,若我也像世上千萬的女子一樣,生養深閨,日后出嫁,不能得知外界百態,不明庶務,豈不是只有被下人糊弄的份?更不能為夫君添一份助力,只有被嫌棄的下場了。我先前答應二哥為他的生意出主意,不單單是為了幫他,更是為了我自個的未來著想呢!”為了得到大哥的認可,這下她可是連夫家二字都說出來了,若被李氏知曉,定要責罰她不可。她暗暗想道。 “meimei果然能言善辯,”林智俊寵溺的搖頭,“跟你吵架,定是我輸的?!?/br> 林智慕瞪了他一眼,低下頭不語,眉頭緊皺,似在仔細考慮林惠涵的話。 林惠涵看著他的心思似乎松動了,暗道有戲,忙趁熱打鐵道:“大哥,我說的不都是沒有道理的,你想想,我要是多了解一點外面的事,日后定不會被騙了,再者,多一人多一個主意嘛,我這不是還幫了二哥哥好幾次忙呢!” 林智俊附和著點頭。 “你說的并非沒有道理,但……”林智慕還是有些猶豫。 “大哥你放心,我以后會小心行事,絕對不會讓人知曉的。更何況我不過是出個主意罷了,又不會出府去見外人,不會被祖母,母親她們發現的?!?/br> 林智俊肅了肅臉,“我也會多加小心,斷不會暴露meimei的存在的?!?/br> 沉吟了一會,林智慕好看的眉頭終于松了,“暫且準你參與這些雜事,不過你得保證,絕不可私自出府,更不可把你的書信等物讓他人知曉。否則,別怪我把此事告訴父母,讓他們好好管教你!”林智慕點了點她的額頭,最終無奈的點頭。 “我就知道大哥是真心對我好的!”林惠涵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討好的沖他笑。 “別給我灌迷魂湯!”林智慕拿書輕輕敲了下她的頭,裝作一臉嚴肅,“我可不吃這套!” 林智俊看到如此,也很是高興。突而想起正事來,忙道:“這下總算是撥得云開見月明了。既然這事說開了便好了,我們還是先來談談母親鋪子的事罷?!?/br> 林惠涵把瓷青油燈擺在書桌上,看著燭光昏黃,便又多取了兩盞。三人依次坐下,圍著桌子。林智慕首先從袖中拿出一個墨黑的匣子,跟硯方大小。 “這是我這幾天查到的?!绷种悄酱蜷_它,拿出幾張紙,分給他們二人,上面有的是書信,有的則是帳本的一小部分數據,“事實上,我比你們更早曉得了母親鋪子的事。我這幾天一直在外奔波,便是在暗中查探此事?!?/br> 怪不得李氏之前說他最近都不怎么回府,原來竟是在查探此事了。 林惠涵和林智俊對視一眼,暗暗再次佩服他的靈敏聰穎。林惠涵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字跡,研讀半晌,卻發現信中的一些不尋常,讓她直皺眉。 作者有話要說: ☆、商議 “此是那個江淮商家的行程日期?”林惠涵疑惑的發問,指著上面的字道:“你們看這里,江淮商家的行程自出發都很正常,到了京城,竟停留了三天,到第四天才與母親鋪子的管事聯絡。這不是很奇怪嗎?” 按理來說,商家到了,都會趕緊和買家聯絡,一般第二天便會派人去跟買家協商交貨問題。而他竟然在客棧挺停留了如此久,看著便覺有些不對勁。 “你也看出了問題了吧,”林智慕冷笑,“那個商家千里迢迢運了貨來,又怎么會愿意放棄這快到手的利益呢。然而他卻在客棧住了三天,便派下人來與我們解約?!?/br> “這么說,這中間可是發生了什么?” 林智慕點點頭,呷了一口茶,繼續道,“我后來一查,原來竟是另外有個買家,無意中看中了這批貨,把貨給截了過去?!?/br> “什么!”二人同時出聲驚呼。江淮商人重利,斷不會輕易放棄快到手的利潤。原來他不是放棄交易,而是把貨轉手給了他人。 “更讓你們驚訝的事還在后面呢,”林智慕面若冷霜,隱隱可見憤怒,“那個截了我們貨的人,你們猜是誰?” “何人?” “那人你們也熟悉,他竟是我們林府的大房張氏的人?!?/br> 林智俊這下也皺眉了,“繞了半天,想不到,竟是自家人在拆墻?!?/br> “大房實在過分了,”林惠涵多年的涵養快要破功了,一股火氣直上心頭,忍了忍,道:“大伯母她們為何要這么做,多次與我們作對。這一次為了這點蠅頭小利,還連累了母親。她管理林府十多年了,難道還差這點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