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此起彼伏,好像一直傳送到了天際。 “平身!”靖嘉帝聲音渾厚而響亮,看的出興致高漲。 衛瑜起身,正看見站在靖嘉帝身側的太子崇向自己看來,眼神幽暗,不由淡淡地移開了視線,不與理會。 忽然間,鼓樓上的樂師們琴箏齊奏,曲樂悠長綿遠,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盛河遠處,夜幕中一搜巨型畫船緩緩駛來,四周輪廓上掛著紅燈籠,配以明艷細薄的絹紗,朦朦朧朧的猶如仙境。在船上,十幾名舞女翩然起舞,舞姿曼妙動人,隨著畫船的移動展現在人們眼前。 畫船駛到鼓樓前方時,減慢了速度,緩緩的移動,讓鼓樓上的人能更清楚的欣賞。舞女們纖腰低垂,一宮裝女子蓮足輕移,突現而來,清越婉轉的歌喉啟聲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br> 這本是南宋詞人稼軒所作的《青玉案》,描寫了上元節時分的歌舞升平、花燈錦簇之景。被衛瑜運用到了大瀛這個還沒有詞出現的時代,正巧展示了大瀛的國泰民安、盛世清歌,為壽宴的開始討了個好彩。 果不其然,靖嘉帝及公侯們被這氣氛所感染,面上露出輕松愉悅的笑容,不時點頭鼓掌。 隨著畫船的行遠,歌聲漸消,樂曲聲也跟著停了下來。 在人們還意猶未盡之時,鼓樓前部一處空地忽然被燈火打亮,一群白衣打扮的武林人士提著長曲梃快步從兩側沖了過來,不止有男子,最前面更有四名精神爽利的妙齡姑娘。 這一行正是衛瑢的師兄妹們,自衛瑢拿下武狀元后,師門里來了不少人為他慶賀,壽誕之事稍一提,他們也就應了下來。 衛瑢師門以長曲梃著稱,比人高的武器在手中舞的虎虎生風,四位姑娘跟起節奏來一點也不顯吃力。 靖嘉帝顯然沒有見過這等架勢,為政二十多年,向來有朝堂武林互不干涉的不成文默契,若非鬧事嚴重,他是不曾關注這些所謂“草莽”的。今日一見,的確欣喜異常,誰不知若得這些人的尊敬,比官宦人家更加不易。 “孟卿,下面獻藝者何人?” 孟尚書急忙上前一步道:“回陛下,是衛狀元和他的師門眾人?!?/br> “哦?…哪個是瑢小子?”靖嘉帝瞬間來了興趣,其余人聽了也大吃一驚,忍不住跟著探身尋找哪個是衛瑢。 這可難為住孟尚書了,年紀大了本就眼神不好,況且夜色中的少年郎各個英姿颯爽,哪里能分的清? 看了半天后,只得投降道:“老臣認不出…不如喚衛侍郎前來指認好了?” 衛珩應召過來,笑著指著第二排中間那人道:“那個便是阿瑢了?!?/br> “他的身份應屬最尊,為何沒有站在最前面的顯眼之地?”靖嘉帝不解道。 “回陛下,武林中的門派不看身份,只講究輩分長幼,前面的或許是阿瑢的師兄和師姐吧?!?/br> “如此,難為瑢小子有心了?!本讣蔚廴粲兴嫉攸c點頭,“武林門派中也是藏龍臥虎啊,竟給朕教導出一位武狀元來,當賞!” “陛下英明。武林當眾也不乏忠君愛國之輩,或許有些時候應該多給他們些機會?!毙l珩淡笑著道。 靖嘉帝的目光又移向了鼓樓下方,神情專注。 最后一勢收尾時,眾人利用手中的長曲梃,將隊形打亂再次排列,最后定格起來,從上往下來正巧拼成了一個壽字。 “好!”靖嘉帝率先鼓掌,不止身后眾臣,連兩岸的百姓也歡呼四起,氣氛熱烈。 白衣師門子弟們退開,樂聲再次轉換,編鐘串響,每個音節嗡嗡的余音都牽動著人們的心神,好似遠古傳來的神諭,神圣而莫測。 一艘小船從遠處劃開,船頭站著一白衣書生,儒雅修長。小船所到之處,事先串掛在河面上的燈籠依次亮起,讓人的目光不由一直追隨著那翩翩公子。 鼓樓兩側的歌者們隨著曲調唱起《致學賦》,那是大儒衛治所作的勸學篇,乃大瀛禮教啟化之經典,文人們必精讀之傳世之作,代表了思想的精髓。 “哈哈哈,這個好認,可是清拙?”靖嘉帝仿佛認人上了癮,船一靠近就仔細看了過去。 當初衛瑜剛跟蕭澹提這事時,其實他是拒絕的。但他耐不住軟磨硬泡,在衛瑜再三保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船頭走一圈就算完成任務后,才勉勉強強地應了下來。 自衛瑜定親后,她就再沒見過蕭澹。此時見他順水而來,微風拂過純白衣角,飄然如若謫仙,也不禁向前走了兩步,扒在墻岸邊想要看的更清楚。 兩岸沸騰了,姑娘們的尖叫聲響徹夜色,要不是有城衛攔著,恐怕會有人跳下盛河追去。平日就算有幸見到蕭澹,頂多也只能擲果盈車以表心跡,何曾見過他這般直接的展現風雅之態?即便如今離的甚遠,也不耽誤“蕭郎!蕭郎!”的呼喚此起彼伏。 蕭澹在呼喊聲中依舊鎮定自若,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卻儒雅淡然,好似致學賦中所寫的至純學士,讓人尊崇自愧。 在蕭澹之后,陸續又有幾個以船為媒介,在盛河上的節目展現。內容涵蓋了各個層面,倒有種萬群來朝之感,場面宏偉壯闊,史無前例。 忽然,原本喜慶的奏樂戛然而止,鼓點聲落,由慢漸快,越來越急促。軍號悠長的聲音拉響,貫徹天際,讓人跟著緊張起來。 兩岸及鼓樓前的將士們鐵甲錚響,低低的齊聲唱道: “風蕭寒,戍邊關, 豪杰熱血染青衫。 狂風卷,夕陽殘, 忠烈骨黃沙掩埋。 望我好河山,豈容賊人亂?!?/br> 遠處,馬蹄聲傳來,一人身披銀甲打馬而來,河面上架起一道三米寬的窄橋,在夜色中基本看不見,就好像那人踏水奔來。 他的手中舉著西北軍紅色的大旗,旗幡招展,抖動凜冽。 “大瀛西北軍列隊!待陛下檢閱——”清冷醇厚的聲音傳來,字字直透人心。 在他身后,是一隊銀甲騎兵,轟轟烈烈奔騰追隨而來,手提銀槍,槍頭在燭光下锃锃明晃。再后面,是步兵步伐整齊地小跑著,夜色中可以清晰地聽到落腳一致的步伐。 盛河兩岸的百姓都已震驚了,屏住呼吸地看著國家的軍隊如銀潮翻涌。姑娘們將那句“殊郎——”卡在了嗓子眼里,只覺得此時的呼喚是對他的褻瀆。 西北大軍剛過,另一邊又響起了如沉鐘暮鼓的聲音:“大瀛東南軍列隊!待陛下檢閱——” 一玄甲將軍提馬從對面的架橋上奔來。 手中玄色的東南軍軍旗隨風而展,招招烈烈。 他的身后同樣跟著一隊玄甲騎兵,如墨浪翻覆。 兩軍在鼓樓前匯集,隊列很快排好。每個人的身高一樣,同樣站的筆直,如鐵壁銀墻般牢不可催,讓人心安。 “橫刀斷水流,誰堪共一戰。 覆雨翻云但憑一劍, 忠義扛兩肩。 勝敗決斷英雄定江山, 立馬挽弓殺敵破陣, 正氣天地間。 大瀛豪情萬古流傳?!?/br> 兩岸的將士們依舊低聲唱著,聲音氣貫長虹,震懾人心。 西北、東南兩軍的騎兵們驅馬圍在河岸前,步兵們在自家將軍的手勢指揮下,鏗鏘堅毅地練了一套軍cao,行動間幾百人統一的猶如一人。 此時,不論是盛河兩岸還是鼓樓上的人都努力擠在了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我大瀛的軍隊展現出的無往而不利的軍魂,如鋼堅韌,鐵血豪邁。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跟著那一聲聲吶喊豎了起來,激動到戰栗。 靖嘉帝側目看了眼一旁的太子崇,見他臉色鐵青,心中愈發自豪而舒暢,哈哈地大笑出聲,高呼道:“好!——” 鼓樓前最高的樹上,掛著兩個巨大的紅燈籠。 東陵殊從背后拿出長弓,引箭直射,正中左邊那個。 赫連墨啟跟著射中右邊的燈籠。 兩幅卷軸從上滾落而下,展開在鼓樓面前。 一幅上書“恭祝吾皇壽與天齊”,一幅上書“守我大瀛百世長安”。 “啪啪啪——”煙花綻放在空中的聲音,五彩斑斕,點亮夜色。 百官與百姓們跪倒在地,高聲賀道:“恭祝吾皇壽與天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余音回蕩,久久不歇。 ☆、第八十五章 何為真性情 靖嘉帝的壽誕舉國歡慶了三天,官員們可以不用上職,倒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衛瑜記得簟秀閣里交的圖紙還沒有說清,趁了空閑便又去了一次。 當馬車在門口停下時,衛瑜直苦笑,不知為何每次來這地方總能碰到熟人。 銀杏瞅了瞅門口停著的將軍府馬車,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圈,問到:“郡主,要不奴婢先進去瞧瞧?” “瞧什么瞧,這家店別人來得,你家郡主就得躲著了?”衛瑜好笑地嗔瞪她一眼,“進去吧,里面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赫連墨啟不可能進這種地方,右將軍夫人也不愛這類物件,能來的,應該只有箬娘了。 果不其然,聽到門口有動靜的女人回過頭來,見到衛瑜愣了一下,竟有些無措。 衛瑜倒是很無所謂,直接在掌柜的引領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等著上次的首飾師傅過來。 按照身份高低,箬娘自是要來福禮的,衛瑜淡淡點了點頭。見師傅拿著圖紙出來了,便不再理會她,扭頭跟師傅繼續商議了起來。 箬娘對于受到了冷眼有些不悅,但又覺得若要跟衛瑜交談,才是真的讓人感到壓迫,便只得轉身由一個小伙計陪著接著挑選。 師傅同時也端來了打磨初形的簪子來給衛瑜看,就著圖紙確定細節,衛瑜也很快地就將箬娘拋到了腦后。直到店內又走進一人,嬌俏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衛瑜,我們又見面了!” 衛瑜揉了揉太陽xue,只覺得今天就應該聽二哥的待在家里繡花。 “參見彌蘿公主?!斌枘锫氏雀I淼?。 彌蘿公主瞧也不瞧她,直接來到了衛瑜面前,并制止了她要行禮的動作:“不必了!我也不想跟你講這些虛禮!” 衛瑜順勢又坐了回去。 見彌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對面,她也無法再跟師傅說別的,只得開口問到:“公主也是來看首飾?” “嗯,我們該回國了,想給我jiejie帶一副?!?/br> 衛瑜點點頭道:“這家鋪子是盛京最好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