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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樓之富貴閑人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再有,榮國府再落魄,元春出生以來,待遇即便比不上當年的賈敏,也是一腳出八腳邁的,從小到大,只怕除了偶爾給史氏捧杯茶,端個碗,哪里做過別的伺候人的事情,到了宮中,只怕有的苦頭要吃呢!一入宮門深似海,對于妃嬪尚且是如此,何況是宮女,元春在里頭受了什么罪,家里都別指望得到什么消息。

    張氏如今也有了女兒,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由唏噓不已,都是為人父母的,即便是小門小戶的人家,聽說宮里要采選宮女了,都是趕不及要將女兒趕緊訂親嫁出去呢,結果輪到元春頭上,家里卻是寧肯讓她去伺候人,也要想辦法攀高枝,可見涼薄之處。

    張氏如今非常慶幸,虧得自家早就分出來了,要不然的話,脊梁骨都能被人給戳斷了,這哪是一般人能干出來的事情??!張氏對于元春并沒有什么遷怒之心,她這會兒不由嘆道:“好好的女孩子,這下子算是被毀了,也不知道她被安排到誰宮里去了,希望能碰個好一點的主子吧!”

    元春的運氣顯然不怎么樣,原本按照史氏的算計,元春入選之后,應該就是被甄貴妃那邊選走,然后賜給自個的兒子做個侍妾,結果呢,半途卻是被人截了胡。

    皇家那些皇子皇妃,真的能看上賈政的,那是一個也沒有,但是,問題是,榮國府畢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圣人哪怕到了如今還感念賈代善呢,覺得賈代善一輩子英明,結果在老婆孩子的事情上打了眼,這宮里的許多人都是清楚的。只要圣人有此之心,說不得會將這份恩典加到誰身上。

    更何況,賈代善一輩子領兵,哪怕死了多年,軍中依舊有不少他的親信門生,這些人都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很顯然,這股勢力并沒有傳給賈赦,畢竟,賈赦一方面原本不得賈代善喜歡,分家之后才顯出了自個的能耐,另外,賈赦跟軍中壓根沒有半點聯系,因此,大家都猜測,賈代善在軍中的人脈要不是落到了賈政手上,更大的可能是落在史氏手里,因此,接手了元春,說不得這份勢力就落到自個手上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甭管賈家跟甄家是什么老親,利益當前,什么都得讓道,甄貴妃怎么會樂意讓自家兒子有賈政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便宜岳丈。

    甄家這些年本來就勢大,徒明昊入朝不久,便得到了江南一系官員的支持,儼然將幾個比他入朝還早的兄長都給壓了下去,誰樂意叫徒明昊更進一步呢,只不過,若是自個將元春弄回來,難免要被甄家和徒明昊報復,因此,那干脆誰都別想要了。

    幾方角力之下,元春算是倒了大霉,直接被塞到了尚衣局做起了繡娘。元春自然是學過針線的,問題是,大家小姐,誰家拿針線當做吃飯的手段啊,不過是閑著沒事繡幾針,做點荷包扇袋抹額之類的小東西,平常給長輩兄弟盡點心意而已,這等手藝,放在尚衣局顯然是不夠的,只能從最底層做起,每日里幫著裁剪,比色,劈線,有一點錯處,就要被上頭的姑姑教訓。

    再有人暗中作梗,元春天天從早到晚幾乎不得停歇,便是晚上還得點燈熬油地趕著將第二天需要用的絲線挑出來,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眼睛就要被熬壞了。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幾乎是看不到頭,原本還有些少女綺夢的元春已經是慢慢枯萎了起來,成為了宮中那些漸漸麻木的宮人中的一員。

    史氏在知道自個的打算落空之后,卻也不好跑到宮中找甄貴妃對質,你自己就是將孫女送到宮里做宮女的,貼身伺候主子的也是宮女,在下面做活的還是宮女,甄貴妃當初本來也沒有當著史氏的面打包票,如今出了岔子,自然也得認倒霉。

    史氏那邊只是嘆息元春這一步棋算是廢了,畢竟,她對賈政都沒多少感情了,何況是個孫女,還是她不喜歡的小王氏生的孫女,雖說在她身邊養了好幾年,不過,反正有下人伺候,她也不過是將這些孫子孫女當做小貓小狗一般,沒事逗個樂子而已,因此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反而又開始培養起身邊幾個庶出的孫女來。

    那邊,小王氏卻是摧心折肝,在自己房中幾乎是悶頭哭了一夜,她可憐的女兒,竟是淪落到了進宮給人家做針線的地步,小王氏恨得不行,看到史氏和賈政,真的是恨不得跟他們拼了,只是想到自己還有賈珠和賈璞,也只能背后流淚。而賈珠卻是更加沉默了起來,每日里幾乎讀書讀到三更天,整個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倒是寧國府那邊,賈敬因為史氏壓根沒有詢問過自己這邊的意見,就擅作主張,將嫡孫女送進宮做了宮女,簡直是氣得快要吐血,這不是說賈家的女兒不值錢,只配伺候人嗎?

    誠然,賈敬如今沒有女兒,問題是,他兒媳婦孫氏在生下一個兒子賈蓉之后,又再度懷孕了,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有孫女啊,自家孫女出生了,日后若是因為這事,在婚事上有什么波折,賈敬殺人的心都有了,畢竟,在別人眼里,寧府榮府其實跟一家子差不多,兩家都住在一塊兒呢!

    賈敬很想直接跟榮府直接分宗了算了,問題是拿著這種事情做由頭,他拉不下這個臉,因此,雖說被惡心了一把,也只得咬牙認了。

    賈敬出孝之后,天津織造府那邊是去不了了,不過,圣上也沒忘了他,直接將他安排到了戶部,任了戶部右侍郎。原本織造就是三品的官員,賈敬擔任戶部右侍郎自然也不是越級提升,算起來也是平調,因此,并沒有人覺得不服。他這個年紀,就做到了如今這個位置,也算是年輕有為了,跟他同科的那些人,一開始的時候看著比他順利,但是如今,便是當年那一科的一甲三人,位置最高的也不過是個四品,賈敬竟是那一科混得最好的。想想曾經在翰林院受過的排擠,還有當年生出的退縮之心,賈敬如今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只不過,自從元春入宮做了宮女之后,賈敬就覺得有些不得勁了,似乎朝堂上一干同僚看著自個的眼神都有些不對,有的像是在嘲諷,有的卻像是同情,不過并沒什么人當著賈敬的面說什么有的沒的,因此,賈敬也只好心里頭憋屈了。

    這等憋屈回家不好跟老婆孩子說,因此,賈敬直接找上了賈赦,將這個能夠跟他同仇敵愾的人當做了心靈垃圾桶,尤其,賈赦也有個粉嫩的小閨女呢!

    可惜的是,如今幾乎沒人會將賈赦跟榮府一家子聯系起來,一些對這些不了解的外鄉人甚至并不知道賈赦原本是從榮國府分出來的,寧國府跟榮國府就在一條街上,兩家的大門都靠在一塊兒,互相串門都有角門相通的,可是,安樂侯府離那邊隔了好幾條街呢!

    因此,面對賈敬的訴苦,賈赦就有些幸災樂禍了。這年頭的宗族體系有好有壞,好的是,一族的人共同進退,互相之間有幫有忙的,有族人上去了,就能夠提攜全族。壞的是,一個人家壞了事,大家就會聯想到整個家族上頭去。

    賈敬在那里喝著酒,嘆道:“恩侯啊,自從我做了這個族長,那可真是沒過過多少順心的日子,西府那邊就是不肯消停!賈存周那個混賬,簡直是把我給坑慘了!”

    賈赦在一邊陪著賈敬喝酒,嘴里說道:“他自個作孽,日后早晚要還回去的,你若是覺得受不了了,干脆一點,直接將他們一家子分出去便是了!說起來,你也就只需要忍一段日子就好了,榮國府本來就是當年老圣人賜下的官邸,等到賈存周這邊爵位到了頭,他們一家子就得搬出去了,到時候,自然也就煩不到你了!”

    賈敬搖了搖頭,說道:“要真是這么容易就好了,他們要送自家閨女進宮,跟王家也商量了,跟史家也商量了,偏生我一個族長,小選的名單都報上去了,居然才聽到了風聲!我倒是上門去問,你猜怎么著,說這是他們榮國府的家事,送女兒進宮,也是為了給圣人盡忠呢!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還能怎么說!以后要我再去管他們家的事情,就叫我天打雷劈!”賈敬說到這里,簡直是咬牙切齒起來。

    賈赦給賈敬又倒了一杯酒,然后說道:“行啦,人家不把你當做自家人,你沒事湊上去干什么,他們自家找死,讓他們自個去折騰便是了,你看我,什么時候管過那邊的事情了!”

    賈敬沒有接話,他跟賈赦能一樣嗎,最終只能嘆了口氣,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以前還覺著,當初給賈存周那個混賬再娶一個王家女實在是太便宜王家了,如今一想,什么樣的女人配了賈存周,那都是糟踐了人家!他若是想要振興家業,自個去拼,哪怕直接到軍中去做個小兵,我這個堂兄佩服他,就算是要為他鋪路,我也認了!結果呢,你看看他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沉迷女色,花錢如流水,修身齊家,一條都沒做到,倒是有臉為難孩子!”

    賈敬想到榮國府的幾個孩子就是直嘆息,榮國府六個孩子,庶出的三個也就不說了,賈家對庶出的子女一向不怎么重視,那個庶子叫賈瑁,也就是在家學里頭混著,資質平常,成績不上不下,按照家學先生的說法,運氣好的話,能考個童生,在往上卻是不可能了。

    兩個庶女卻是按照元春的排行,倒是頂替了原著里頭的迎春和探春的名字,她們跟元春年紀相差不大,但是,待遇比起元春卻是差了一大截。原本就是跟著元春,與幾個女先生學了一些詩書,后來元春為了參加大選,找了教養嬤嬤回來,將女先生辭掉了,迎春探春也就沒了書讀,也只得平常學些針線什么的。

    賈敬對那三個孩子本來也沒多少印象,但是對賈珠卻是印象深刻,賈珠原本在江南的時候,卻是請了西席專門教導,后來賈政的名聲壞了之后,真正的好先生自然也不肯在賈家做了,因此,賈珠回京之后,也是入了家學。

    賈珠若論天資,并非頂尖,但是他卻是極為用功的孩子,別人一天學四個時辰,他起碼要學六個,整日里都在看書,又能夠勤思好問,學問也比較扎實,賈敬其實是比較看好賈珠的。

    問題是,賈珠攤上了賈政這個父親,自個沒什么本事不說,還急功好利,又常常拿賈珠撒氣,好孩子這么教,也要被逼壞了。

    賈敬之前見過賈珠,賈珠心思重,這點年紀,竟是有了郁結于心的樣子,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有損壽數。賈敬曾經勸過,只是賈珠他有自個的想法,賈敬又不樂意去見賈政那張臭臉,因此也只能看著賈珠一日日地沉郁下去。

    至于元春,這輩子算是毀在自個的祖母和父親手上了,賈赦這邊不知道,賈敬就住在榮府隔壁,兩家的下人之間本來就有著姻親關系,因此,榮府那邊的事情,若是賈敬有心打聽,自然不會不知道,因此,他卻是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小王氏卻是一直抱病在床,卻是被元春的事情給刺激的。

    要知道,小王氏在小選之前,還在張羅著給元春量體裁衣,還曾經找到顧氏,想著借著顧氏的交際圈,帶著元春出去交際呢,結果呢,到頭來,心愛的長女最后不光不能風光大嫁,竟是淪為了伺候人的宮女,這叫小王氏如何接受得了。

    顧氏去榮府探過病,回來的時候,就跟賈敬說,小王氏只怕人都有些魔怔了,也是,任誰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好姑娘,之家被家里人推進了火坑里頭,做娘的都得瘋。

    顧氏老實說,對小王氏印象并不好,主要還是因為之前的王氏做出來的那些蠢事,小王氏自個也算不上什么比較拎得清的人。

    王家教養女兒,素來是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家里的女兒差不多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小王氏更是如此,而且她嫁妝簡薄,又是給自個犯了錯的堂姐做續弦,因此,一直底氣不足,當然,手段也不足。

    王家那邊不過將小王氏當做王家與賈家聯姻的象征,對小王氏也沒什么照應,小王氏的父兄又是在外地做著小官,根本對小王氏的處境毫無幫助。史氏是個只管自個痛快的,賈政也不是什么可以依靠的良人,小王氏因此頗為看重錢財,很多時候也顯得目光短淺,管家也算不得清明,常常被下人蒙蔽。

    顧氏是書香之家出身,講究的就是女子出嫁之后,就要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小王氏各方面多有不合格的,婆母什么的也就算了,史氏那樣的人,面子上過得去也就行了,你再怎么孝順也是沒用!但是對丈夫總該盡心盡力吧,結果呢,小王氏攏不住賈政的心,賈政簡直變成了有名的荒唐人,這叫顧氏自然是看不上小王氏了。

    不過,如今見得小王氏這般,顧氏也是心中憐憫不已,真要換了任何一個人,嫁給賈政這樣的偽君子,也做不得更好了,小王氏好歹對之前王氏所出的賈珠視若己出,叫賈家的老人幾乎都要忘了,賈珠其實是先頭那位太太生的,又給賈政生了一兒一女,結果卻是到了這般田地,小王氏連自個女兒的婚事都做不得主,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被家人給坑了。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小王氏如今為了女兒的事情變成了這樣,顧氏回去之后難免要跟賈敬說幾句,賈敬聽說之后,也只有嘆氣,又叫顧氏去安慰一下小王氏,元春的事情卻是難以挽回了,宮里有宮里的規矩,元春如今也只能等著機會,什么時候宮里要放人了,好生打點一番,讓元春早點出來,找個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小王氏還有賈珠跟賈璞呢,賈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若是小王氏一直病著,那賈珠的婚事也要落到史氏跟賈政手里頭了。

    小王氏聽到顧氏這般說,頓時清醒了一些,自家婆婆和丈夫能為了前程毀了元春,就能再毀一次賈珠,小王氏哪里放心得下,第二天就掙扎著爬了起來。

    小王氏生病,壓根沒影響到史氏跟賈政,史氏照舊琢磨著怎么著將另外兩個孫女賣個好價錢,而賈政那邊呢,沒有小王氏管著,短短幾天的時間,從賬上又支了上萬兩的銀子,一轉手就全花出去了。除此之外,賈政又看中了家里的一個丫鬟,直接將人給收用了,也沒跟小王氏說一聲,小王氏那時候傷心元春的事情,下人也不敢拿這事去打擾她,結果,等到她知道的時候,那個丫鬟肚子都鼓起來了。

    小王氏這邊剛見過了那個丫鬟,正琢磨著怎么辦的時候,那邊賈政跑過來對著小王氏疾言厲色一番,一副不許小王氏害了賈家血脈的模樣,小王氏看著賈政那張老臉,深吸了半天的氣,才勉強按捺住了自個想要一把抓上去的沖動。

    ☆、第75章

    賈赦穿著一身粗布短打,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正在盛放的金黃色牡丹移栽到一個花盆里面,這牡丹名叫黃金樓,是一種金黃色的重瓣牡丹,卻是賈赦用牡丹與芍藥雜交出來的品種,花期比較長,芍藥都謝了,這本牡丹還在盛花期。

    賈赦用牡丹芍藥雜交出了不少的品種,專門弄出了一個黃色的系列出來,不過也就是如今才算是性狀穩定了下來。

    問題是,賈赦的旁邊還有一個老者,看著穿著一身普通的石青色的長衫,但是腰間懸著一枚田黃玉佩雖說須發都已經花白,身上卻帶著一種攝人的氣魄。

    賈赦將這盆黃金樓移栽妥當了,輕輕呼出一口氣,拿了毛巾過來擦手,這才帶著一點埋怨對著那老者說道:“圣上若是想要看臣培育出來的這些牡丹,這幾天自然會挑選了好的進上去,怎么圣人竟是白龍魚服,親自過來了呢?”

    那老者卻是當今圣上,他這會兒饒有興致地看著牡丹園里那一株株形態各異,妖嬈多姿的牡丹花,口中說道:“這牡丹花放到宮里,跟這邊就不是一個味兒了!而且,朕在宮里也是待得嫌煩,出來透透氣!”

    賈赦很想翻一個白眼,你老人家想要出來透氣,哪兒不能去,非跑到自個的莊子上來,這不是純粹是為難他嗎?不過,人都來了,賈赦也沒辦法把人給勸回去,也只好在一邊小心伺候著了。

    這些年來,賈赦除非是年節需要朝賀的時候,否則的話,幾乎就沒上過朝,但是見圣上的次數只怕也就比內閣的閣老少一些,圣人這些年在外人看來,像是老糊涂了一般,朝政叫戴權那樣的jian宦把持,內閣往往跟戴權斗得烏眼雞一般。長大的那一批皇子一個個都冒了出來,在朝中結黨營私,安插親信,排除異己,弄得烏煙瘴氣的,圣人也沒有多管的意思。

    實際上,有心之人都知道,準確來說,朝政還是在圣人的控制之下,戴權是什么人,作為太監能夠掌握批紅之權,被人稱為大明宮內相,憑借的可不是別的,而是圣人的支持。為什么自古以來常有jian宦作亂,但是換地依舊是更加信任太監而不是大臣甚至是嬪妃,就是因為太監無子,他們所有的權威都只能來源于皇帝,只要圣人一聲令下,只需要幾個侍衛出手,那些原本權勢滔天的大太監就只能引頸待戮。

    而大臣不同,這些大臣有同鄉,有同年,有老師,有親友,他們手上掌握著切實的權利,手底下也有一批忠實的手下,織成了一個強大的利益網絡,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隨意問罪一個權臣,以免引起反撲。

    圣上如今年紀大了,沒有那么多精力了,懈怠朝政,因此,戴權就是用來制衡下面那些大臣的,若是戴權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不是圣人的錯,最多有個失察的名頭就是了。何況戴權是個妥當的人,雖說一直按照圣人的意思跟朝堂上群臣對抗,但是終究沒有真正觸及到底線。

    至于下面的皇子,圣上同樣如此,能夠制衡這些皇子的也就是他們的兄弟,因此,這些皇子互相之間爭斗不休,偏偏都得孝順圣上這個父皇,畢竟,圣上才是掌握了他們最終命運的人,因此,圣上盡可以高居金鑾殿,看著下面那些兒子你爭我奪,并且在后面偶爾推一把,讓他們之間的平衡繼續保持下去,如此,圣人哪怕怠政了,也能夠把握住朝堂的動向,畢竟,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圣上手里。

    圣上如今是個旁觀者,反而對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清楚了,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與圣人同齡的那一批人這些年一個個接二連三地過世,這讓圣上心中也生出了天不假年之感,因此,如今也看得比較開,他對自個那些兒子的事情其實心里頭已經有些膩味。一方面恨不得你死我活,一方面還要考慮到他的想法,在他面前扮什么兄友弟恭。這叫他覺得可笑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可悲。

    朝堂上這兩年時不時就有人試探著上書,請圣上立儲,定下東宮之位,圣上卻是根本沒有這番心思,嫡長如今都沒了,下面不是立賢就是立愛,問題是,圣上兒子也太多了,他也曾經真心疼愛過不少兒子,但是在這些兒子長大之后,他們就不僅僅是兒子,而是變成了想要搶奪自己權威的競爭對手了。因此,圣上如今對下頭那些兒子真沒有什么純粹的愛護之心,反而多半是利用之念。如此一來,誰能上位,就得看他們誰能正中圣上的心思了。

    賈赦從來不跟圣上說這種事情,圣上來了,賈赦就將他當做來做客的尊貴長輩一般招待,這會兒凈了手就帶著圣上去欣賞他新培養出來的各種牡丹,圣上也是看得嘖嘖稱贊。

    圣上雖說年紀大了,但是體力卻還是挺不錯的,將大半個牡丹苑都轉過了一圈也只有些輕微的氣喘,身上也開始微微出汗。

    賈赦引著圣上還有伺候在一邊的戴權出了牡丹苑,去屋里面休息,叫人打了水過來梳洗,又叫人端上了茶和點心。

    圣上笑吟吟地喝著茶,然后說道:“恩侯這里倒是舒適自在!”

    賈赦這里的確是如此,賈赦的莊子看著不大,但是卻極盡巧思,冬暖夏涼不說,賈赦這邊已經全面采用了沼氣作為莊子上的能源,為此卻是付出了不少代價。畢竟他以前也就是知道一些原理而已,對于構造什么的,卻是搞不清楚,一開始走了不少歪路,差點還將屋子給點了,后來總算是弄妥當了。

    只是這玩意賈赦本來想要推廣,但是后來發現,對于尋常百姓來說,這個還是有些貴了,這年頭鐵器什么的,因為冶煉技術還有成本的問題,真的很不便宜,因此,修建一個沼氣池不難,難的卻是配套的設施,畢竟,輸送管道還有灶頭什么的都得用鐵制的,而且還得密封妥當,要不然泄露了固然無毒,但是萬一遇上了明火,搞出火災甚至是爆炸來,那就得不償失了。這么一算,不管是材料的成本還是人工成本可都不是什么小數目了。

    因此,除了賈赦熟識的人家,在賈赦的推薦下在自家搞了幾個沼氣池出來,其他人對此感興趣的不多,要是賈赦能搞出沼氣燈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問題是,賈赦試驗了不少材料,都沒能成功,最后只好依舊是用無縫的鐵管,搞出了一種類似于枝狀燭臺一樣的東西,不過有這鋪設管道,制造閥門的錢,點油燈也夠了。

    這就是生產力不足所造成的悲劇,就算有好東西,也用不出好來。不過圣上卻是聽說過這個的,在知道賈赦搞出來的東西不接地氣,吃癟了之后,很是樂了一番。

    這會兒圣上自己親身感受了一番之后,也覺得賈赦實在是個妙人,這邊若說有什么奢華的擺設,那卻是沒有,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有的地方其實對很多人來說顯得有些簡單的屋子,卻被賈赦安排得極為舒適自在,這叫圣上也生出了一些向往之心來。

    賈赦聽圣上這般一說,笑道:“圣上也知道臣的性子,最是貪圖享樂不過,只要能讓自個過得舒服,臣卻是不怕費力氣花錢的!”

    圣上想到賈赦搞出來的那些東西,不由也是笑了起來:“你當然不怕花錢了,你這摟錢的手段,只怕就算比不上財神爺,也差不了太多了!這些年,市面上的玻璃鏡子價格只剩下之前的一成了,你在里頭賺得不少吧!”

    賈赦嘿嘿一笑:“圣上明鑒,臣也就是賺點辛苦錢,混口飯吃,這里頭可還有別人的份子在里頭呢!”說著他還看了看圣上,圣人也在這里頭分了一杯羹呢!

    圣上被賈赦這番話給逗樂了:“你當朕不知道呢,以前朕真以為那玻璃什么的多值錢了,你那邊開了作坊之后,朕才知道,這玻璃居然就是沙子什么的弄出來的,就算是你賣的鏡子上頭涂了一層銀,又能值幾個錢,結果你這么巴掌大的靶鏡就敢賣十兩銀子,這里頭的利潤,就不用朕給你算了吧!”

    賈赦不由喊冤道:“圣上,您不能這么說啊,您現在知道玻璃是怎么做出來的了,您隨便找個工匠去試試,他照樣做不出來??!臣當初為了試驗出這個方子,也是花了不少代價的??!何況,要不是臣,這錢都叫番邦那些人賺走了呢!”

    賈赦這般耍寶,圣人也不生氣,笑道:“行啦,別哭窮了,你這方子攥在手心里頭,眼紅的人可不少!”圣上心里其實也遺憾啊,他也覺得沒賺夠呢,不過呢,做皇帝的,怎么能一心鉆在錢眼里頭呢,如今他內庫倒是充盈了,但是國庫卻有些空虛,戶部那邊整日里哭窮,圣上也是心煩。

    圣上帶著一點慈愛的神色,看著賈赦,老實說,在圣上心里,某種意義上,賈赦要比自家那些兒子靠譜多了,賈赦不是個貪戀權位的人,能掙錢,能逗樂,對他這個皇帝也是真心的關心,圣上本身也不是什么鐵石心腸,因此,對賈赦一直比較寬容,這會兒嘆道:“你啊,朕如今在位的時候,自然能護得住你,只是朕如今已經老了,日后新皇登基,你依舊這般混不吝的,說不得就犯了新皇的忌諱!”

    賈赦聽圣上這么一說,頓時一驚,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圣上的氣色,然后有些納悶道:“圣上身體康健,好生保養的話,再過個十幾二十年都不成問題,怎么出此不祥之語!”

    圣上見賈赦沒說什么千秋萬歲之類的套話,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他拍了拍賈赦的手,手上已經有了明顯的老人斑,他卻也不在意,只是說道:“恩侯你是個實在的孩子,沒跟朕說什么萬歲萬萬歲的話,天底下能千秋萬歲的那是烏龜王八,即便是烏龜,想要長壽,也是常做龜息之舉,少思少慮方能長久!天底下做皇帝的,殫精竭慮,又有幾個能長壽的!朕如今到了這把年紀,已經算是看開啦,天天看著下頭幾個兒子斗得烏眼雞一樣,也不是個事,若是朕再這么下去,只怕又要重演當年鐵網山之事!”

    鐵網山那次的叛亂,卻是圣人的禁忌,平常幾乎沒染敢提起,如今圣人自個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臉上神情也沒有什么波動,口中繼續說道:“朕也就那幾個兒子了,不管是想要放過他們,還是想要放過自己,這事也都該定下來了!”

    賈赦心中驚疑不定,他真不知道圣上這是犯了什么神經,跑過來跟自個說這事,心里頭頓時哀嚎起來,這種事情,自個提前知道了,真的沒有問題嗎?

    見賈赦臉上神情有趣,圣人看著只覺得可樂,他笑瞇瞇地說道:“你不問問朕到底選中了誰嗎?”

    賈赦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立儲之事,說起來是國事,其實也是圣上您的家事,臣不過就是個閑散的侯爵,哪能過問這般事情!”

    說到這里,賈赦臉上露出了要哭的神色:“圣上,您跟臣說這事,這不是把臣放在火上烤嗎,臣膽子小,經不住嚇??!”

    賈赦真的是有些心慌,他從來不敢高看了皇帝的節cao,萬一圣人回去之后,透露個消息,說自個跟賈赦說了日后誰是新君,那些大臣皇子還不都跑上門來啊,賈赦到時候把自個埋了都來不及,一家子都別想清靜了。

    “看你嚇成這樣子!”圣人瞧著賈赦的神色,一家子覺得神清氣爽起來,“你要是知道了新皇是誰,早點湊上去,搏個從龍之功,也是朕給你的機會,你擔心什么!”

    賈赦趕緊說道:“臣要什么從龍之功做什么,臣就是個只會玩樂賺錢的閑人啊,若是如同圣上您賜的封號安樂一樣能夠安樂一輩子,那就是臣的造化了,至于其他的,臣也沒必要去想??!”

    圣上笑道:“你不在乎這個,你現在家里頭有好幾個孩子了吧,你孩子難道不在乎?”

    賈赦嘆道:“圣上,臣只知道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臣的兒子,圣上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臣那個大兒子,跟臣一樣,也是喜歡那些雜學算學,卻不是入朝做官的料子,勾心斗角那是斗不過人家的,臣的二兒子呢,卻是學了臣的醫術,之前還說什么想要編纂出一本前無古人的醫書出來,記載天下的驗方,他們都有自個的志向,臣插手做什么!臣能給自家兒孫做的,也做多了,也對得起他們了。臣能看顧得了他們一時,還顧得了他們一世不成,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不孝子,臣那時候也早就不在了,沒必要cao心這事了!”

    圣上頭一次聽人這般說,聽到這里,圣上不由輕嘆了一聲,賈赦這人之所以得到他的信賴親近,某種意義上也是因為賈赦這個性子,賈赦這人容易知足,不是什么貪得無厭的人,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賈赦,然后說道:“恩侯你若能一直如一,也是你的福氣!”

    說到這里,圣人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神色:“也罷,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日后若是后悔了,可別說朕沒給你機會!”

    賈赦心里頓時一松,然后嬉皮笑臉道:“臣這是相信陛下,陛下愛民如子,對臣也是愛護非常,臣相信,陛下選中的儲君,定然也是這般,既然如此,臣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圣人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說道:“恩侯這般信得過朕,真是讓朕高興!成了,今兒個時間也不早了,朕也該回宮了!”

    賈赦趕緊上前道:“臣恭送圣上!”

    圣人走歸走,臨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那幾盆牡丹來,笑道:“恩侯你那幾盆牡丹呢,也不用你回頭進上去了,今兒個朕就帶走了,還能多看兩天!”

    賈赦從來不知道,圣人還有這般無賴的時候,不過也是無可奈何,人家是圣上,不管怎么做,你也得認了,不過,心里頭卻是明白,圣上只怕是起了禪位之心,新的時代來臨了。

    老實說,賈赦真不知道圣人究竟想要選誰做皇帝,如今最年長的四皇子徒明旰,平常雖說是個悶不吭聲的,但是從之前自個請命去查市舶司開始,就顯露了他的手段心性。

    市舶司的事情,一方面因為圣人這邊弄出了個釜底抽薪的手段,直接搞了個新的緝私衙門出來,與市舶司打擂臺,另一方面,也是徒明旰出手果斷,打了市舶司那些人一個措手不及。誰能知道,一個皇子親王,竟然會將儀仗留在原地,自個帶著人輕車簡從,先是聯系了當地的駐軍,然后又突然發難,直接將市舶司那些主要的官員給控制住了呢?

    人抓住了之后,那么一切都好說,三木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何況,就算那些官員徒明旰不好隨便用刑,但是經手的那些管事家奴還有底層的那些小吏卻沒有這層保障,因此,硬生生被徒明旰撕出了一條口子,最后幾乎將整個市舶司一網打盡,雖說因為這個,徒明旰在大臣那里留了個酷厲的印象,但是回朝之后,卻是得到了圣人的嘉獎。

    而六皇子徒明暉又是不同,徒明暉母家高貴,他也得了不少勛貴的支持,如今在兵部當差,還管著五城兵馬司,是一眾皇子中唯一一個有兵權的,因此,在圣人那里,也有著不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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