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兩人被賈赦這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話弄得都有些傻眼了,一時間都沒注意到,賈赦連嘴唇都沒怎么動,就在他們耳邊說出了這番話。 賈代化還好,老狐貍一個,雖說被賈赦說得心中震驚,但是面上只是神色一動,很快便恢復了原樣,而賈敬卻是神情大變,不過,他多年讀書,養氣功夫也是不淺,還算是有幾分所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風范,這會兒面色變換了一番,卻是露出了一個為難的神情:“只怕那些族人不愿意背井離鄉??!” 賈赦見兩人眼中都是露出了了然乃至興奮,躍躍欲試的神情,他也是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后卻是說道:“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手下的船隊,年年往來于南洋和中原,等他們在南洋那邊闖出個明堂來了,直接就能坐船回來,也是衣錦還鄉??!我倒是不相信了,他們一個個寧愿守著一輩子不屬于自個,年年只能分到一點出息的祭田饑一頓飽一頓地過日子,卻不肯自個多花點力氣,做個地主?!?/br> 賈代化點了點頭,直接拍板說道:“樹挪死,人挪活,咱們兩府哪里養得了那么多族人一輩子,回頭就問一下,哪些人肯下南洋!” ☆、第61章 賈赦自然不能大咧咧地跟賈代化賈敬他們說什么跑到海外自立為王,老實說,做皇帝的,再信任某個臣子,也是不會真的對他一言一行都不管不顧的。錦衣衛從來不是明朝的專利,只不過別的朝代名字不一樣而已,上位者監視下位者,一直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上下之間對此也都有默契。 賈赦這邊老是折騰出各種東西,圣人不在賈赦這邊放幾個人,賈赦自個都不相信,甚至對方是什么人,心里多少都有數,只是當做不知道,照常使喚就是了。因此,真正要緊的事情,賈赦都是以束音成線直接跟賈代化賈敬他們說的,他們這邊又是門窗大開,還有下人在一邊伺候著,看起來就是一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架勢,實際上,已經將該說的都說了。 賈代化他們也發現了這一點,因此更加放心起來,初步商議了一番之后,賈代化賈敬父子兩個便琢磨著回頭就直接著手去做了! 寧國府這一支畢竟是族長,族人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上門來,因此,他們也很煩心,窮親戚上門哭窮,你總得意思意思,寧國府沒有那么多的差事給族人去做,畢竟,你交給下人去做,做不好,是打是罰都沒問題,就算直接打殺了,頂多也就是名聲上的問題,問題是,你交給族人,他們沒做好,你能怎么弄?因此,每次總得給個那么幾十兩銀子,次數多了,寧國府也不是開善堂的??! 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賈代化賈敬跟賈赦商量了一番,決定兩家先合力,出動船隊到海外,在南洋先買下一大片的土地下來,然后還有上進之心的,就帶他們去南洋開墾土地,前兩年,族里面會給一定的補貼,農具耕牛什么的都算族里面借給他們的,等到地里面有出產之后,再讓他們前幾年以市價的七八成將糧食賣給兩府的船隊就是了。 賈家族人眾多,也能抱團,再有一幫當年還跟著老國公打過天下的人幫著,那些土著也別想欺負得了他們。若是那些藩王有什么異動,賈家這邊盡管先下手為強,還能在圣人那里告一狀,就算一幫迂腐的老夫子吵嚷幾天,也就啥問題也沒有了。 至于什么自立為王的事情,賈代化跟賈敬雖說一開始有些異動,不過最終還真沒想那么多,從來狐死首丘,落葉歸根,中原待得好好的,賈家幾輩子的榮華富貴,干嘛還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海外去呢!不過,他們對那個比中原還大,遍地都是黃金的地方還是很感興趣的,到時候,不管是派族人還是派家奴,過去開礦就是了。 賈赦也沒有再多說,這邊商議妥當了之后,賈赦便做了甩手掌柜,至于之后如何勸說族人的事情,全交給寧國府了,誰讓你們這一支是族長呢! 賈代化跟賈敬也算是解決了一番心事,一家子干脆就在賈赦這邊小住了兩日。 賈赦一直習慣住在這個莊子上,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停止過對莊子的改造,一切都以住得舒適為要務,他本就學過一些園林營建之術,見識過的園林也不少,再輔以各種機關之術,莊子上論起各種享受,已經不輸給已經實現了高度機械化的現代了。 住了兩天之后,賈代化還好,他以前就是閑著沒事會跑到賈赦這邊來小住幾日,賈敬卻直接要求賈赦將那個幫他建造這個莊子的大師介紹給他,他回去好將寧國府也改造一番。 賈赦對此哭笑不得,最終干脆將莊子上幾個工匠塞給了賈敬,讓他回去自個折騰去。 至于賈珍,卻是對阿壽的那個院子念念不忘,里面好玩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自個小時候怎么就沒有呢,想到賈敬這個父親對自個的嚴厲,賈珍就不由怨念不已,自個實在是投錯了胎啊,應該投胎到赦叔家里給他做兒子的。 當然了,這番想法,賈珍卻也是不敢宣諸于口的,省得回頭被他老子抽一頓,心里面只是有了個愿望,等自個有了兒子,也給自己兒子弄上這么個院子。 阿壽在賈珍這個大哥哥面前顯擺了幾日之后,也是心滿意足,賈赦跟張氏無論是教他練劍還是教他讀書,都很是積極起來,畢竟,以前的阿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比較,如今一看,自個的東西,連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大哥哥都沒有呢,哪有不得意的道理,因此,便是練劍讀書也不覺得苦了。 “你是說,賈赦跟賈代化父子兩個說,想讓一部分族人下南洋求生活?”圣人穿著一身簡便的袍子,盤腿坐在炕上,拿著一個小金錘,饒有興致地在炕桌上砸著核桃,嘴里問道。 戴權在一邊幫著圣人將核桃仁里的碎屑吹干凈,放到一個精致的魚戲蓮葉玉盤中,口中也是回道:“安樂侯爺說南洋那邊一年四季氣候濕熱,根本沒有冬天,那里糧食可以一年三熟,那些藩國的土著因為隨隨便便就能填飽肚子,因此懶惰無比,而中原的百姓下了南洋,辛苦幾年就能掙出個上好的莊子出來?!?/br> 說到這里,戴權看了圣人一眼,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說道:“安樂侯爺不知道聽什么人說,那些南洋藩國的土著,自個不勤勞肯干,還看不得別人好,見中原百姓富裕起來,就覺得是中原百姓奪了他們的財富,常常有破門劫掠之舉,那些藩國的官府也是護著本地的土著,也跟著奪取那些百姓的錢財!” 圣人聽了頓時皺起了眉頭:“竟有這般事情,那些藩國,竟敢如此對待上國子民,實在是大逆不道!怎么至今沒人上報過?” 戴權搖了搖頭,說道:“圣人明鑒,如安樂侯爺他們那般,因為族人繁衍生息,族產日漸不足供給,因此,這才起了讓族人南下之心的可是不多,百姓除非遭遇天災,無法生活,否則的話,往往不肯背井離鄉,因此,下南洋的往往都是些沒了土地或者是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有的甚至是在中原犯了事,逃到南洋的,他們就算是在南洋受了什么委屈,南洋距離中原隔了這么大一片海,他們就算是想要訴苦,又能找誰呢?這些消息也是那些與南洋通商的商隊帶回來的,只是對商人來說,他們還得跟那些土著交易賺錢,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戴權沒有說的是,那些背井離鄉的草民,在中原尚且沒有官員為他們做主,何況是在異國他鄉呢,朝廷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辦,為了幾個百姓就大肆興兵,征討藩國,這怎么著也說不過去??! 圣人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知道戴權的那些未盡之意,他臉色變換了一番,放下了手里的金錘,扔在了炕桌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最終嘆了口氣:“朕雖然是皇帝,也不能真的隨心所欲??!也罷,既然南洋那邊如此,賈卿他們怎么會叫族人過去呢,若是出了什么差錯,那不是悔之莫及嗎?” 戴權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伸手取過金錘,自個小心翼翼地砸起了核桃,口中說道:“圣人有所不知,安樂侯爺那真是生財有道,當日他從榮國府分出來之后,就拿出了近半家財,到泉州購買了海船,招募了水手船員,做起了海上的買賣,跟南洋那邊也是有不少生意往來的。安樂侯爺之所以知道那些事情,應該也是手底下那些水手管事說的。南洋那邊的貴族王公指望著安樂侯爺他們的海船帶給他們中原的絲綢瓷器還有諸多的好處,因此,肯定會對賈家的族人照應一二的!” 圣人聽了,頓時若有所思:“戴權,出海生意很賺錢?” 戴權點了點頭,說道:“奴婢不清楚,但是想想海上風高浪大,常有海船不幸傾覆,船毀人亡,饒是如此,每年出海的海船也是如同過江之鯽,往高麗,東洋,南洋,西洋的不知凡幾,若是不賺錢,誰會冒著這么大的風險非要出海呢?據奴婢所知,京中大臣,不少人都在一些大海商那里有不少干股,如安樂侯爺這般,自家組建船隊的也有一些,出海一次,一條船凈賺幾萬兩銀子應該沒什么問題?!?/br> 戴權說得太保守了一些,像賈赦這樣對各地的特產了如指掌的人,每次出海,一條船若是沒個三四十萬兩的凈收入,那船上的管事就可以考慮換人了。賈赦能賺這么多也是他的本事,白銀在中原昂貴,但是那也就是國內白銀儲量不足,但是,東瀛還有歐洲那邊,卻是不缺白銀啊,不說每次出售那些特產的利潤,哪怕是靠著各地金銀兌換率的不同,倒騰匯率,賈赦都能賺個盆滿缽盈了,何況還有各地的特產呢? 圣人聽了,不由點了點頭,他雖說沒真的做過生意,但是,也知道一個道理,大凡利潤高的買賣,要么門檻高,要么風險大,要么兩者都有,海貿就是風險大門檻高的買賣,能夠做這一行的,無不是豪門巨富,一般人若是敢做這個,只要遇上一次海難,那就要傾家蕩產了。 只是這么一算,圣人開始懷疑,市舶司交上來的稅銀里頭應該有不小的貓膩了!想到這里,圣人直接開口道:“將最近幾十年來,市舶司每年繳納稅銀的單子整理一下拿過來,朕要看看!” 戴權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雖說也從里頭得了些好處,卻也沒必要為了這事叫圣人生出了什么嫌隙來,因此連忙恭聲應是,心里卻是開始盤算,到底應該拿什么人做替死鬼了。 ☆、第62章 賈赦渾然不知道,自個原本不過是準備給賈家留一條后路的建議,到了圣人那里,卻叫圣人對一些官員產生了懷疑。 市舶司從宋朝開始就有這個部門,宋朝的時候,海貿就極為繁盛,民間各種商船加起來,成千上萬都是有的,當然了,一般的商船并不會真的出海,畢竟,因為朝廷的一些政策還有官員的一些偏向問題,朝廷至今依舊堅持漕運,而不是海運,因此,長江流域還有貫通南北的運河中,從年頭到年尾,從來沒有少過大大小小的商船,這些都是要向市舶司交稅的。 按照戴權的說法,哪怕海船只有這些商船的十分之一,每年下海來回那么一趟,加起來,怎么著一年都該有幾千萬兩銀子的交易,而市舶司對于海船的稅率一般情況下是十稅三左右,何況,那些在運河還有長江流域往來的商船一年來回幾次,同樣也是要交稅的,結果,每年市舶司交上來的稅銀都不足百萬兩,圣人就算是個傻瓜,也知道里面的不對勁。 等到戴權將從開國開始到如今市舶司的稅入數據拿了過來之后,圣人都快氣樂了,開國那會兒,那是沒辦法,那會兒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打仗,再要錢不要命的,也不會在那種情況下做這種風險本來就比較大的買賣,說不定,船沒在風暴中出事,到了港口,反而叫那些亂兵給劫了。何況,亂世的時候,海上海盜也比較猖獗,因此,那時候市舶司初設,稅銀也就是可憐巴巴的那么點。 天下初定那十多年,原本就有路子出海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因此,稅入差不多有個數十萬兩,問題是,這都開國近百年了,市舶司負責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這么多年來,稅入都沒怎么變過,這不是開玩笑嘛! 圣人瞧著戴權遞上來的條陳,冷笑起來:“這都是拿朕當傻子呢,真是好得很??!” 戴權低著頭,在一邊沉默不語,他對里面的貓膩也知道一些,強勢的海商還有背后有權貴支持的那種,跟市舶司勾結,說是交了稅,實際上,一船的香料寶石珊瑚之類的特產,在市舶司那里直接被登記成壓船的礦石,這里面差距就很大了,就像是甭管你多好的東西,進了當鋪,當票上統一都給你寫破衣爛衫,破銅爛鐵一樣,價值幾十萬的貨物,被那些書吏玩弄一下文字,立馬就縮水成幾千幾萬兩了。 更囂張一些的,壓根不走市舶司的路子,一些黑白兩道都沾的海商,自個就在外頭占據了一些零散的海島,海船很多時候就停在海島邊上,不遠行的時候還能客串一回海盜,交稅什么的,跟他們壓根就沒關系。 賈赦屬于那種比較精明的,他除了倒騰各地的特產之外,還倒騰金銀,靠著匯率的差距賺錢,因此,雖說照常交稅,但是,因為稅率的不同,說是十稅三,但實際上對于賈赦來說,交的也就不那么多了。尤其到了后來,他在南洋那邊購買大量的糧食回程壓艙,這些糧食運回來之后,價錢也有限得很,交稅也就更少了,可以說,賈赦其實都是打的擦邊球,別人偷稅漏稅,他這算是合理避稅,算是國法允許范圍之內的事情。 圣人一怒之下,便準備命欽差南下嚴查市舶司,問題是,這牽扯到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朝中許多南方來的官員,哪家沒有在海貿上摻一腳呢,便是朝中,那些比較有遠見的王公貴族,在海貿上也都有些股份,這會兒圣人要查這個,這些人屁股上都算不上干凈,大家對此心知肚明,誰敢碰這個馬蜂窩,因此,圣人在朝中提出來的時候,幾乎無人敢應聲。 圣人一見,心中便是怒氣上涌,不過,他城府極深,很快平復了自個的心情,然后便直接點了一個寒門出身的御史,將他點為欽差,賜予尚方寶劍,命他南下追查市舶司之事。 那御史也不是傻瓜,不過,圣人都說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將這個燙手山芋給接了下來,心里卻是暗暗叫苦。 圣人自然不會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個當官還沒幾年的御史身上,自然也有了后手。 而朝堂上,在翰林院待了數年,同樣進了御史臺的林如海也是心中一驚,林如海的父親在世的時候,也是曾經跟一家海商合作,他們借用林家的名頭,給林家一定的干股,不過,林父早逝,林如海那時候年幼,這條路子也就斷掉了,只是,他卻是不能保證,這事會不會翻出來,叫林如海頓時有些惴惴起來。 賈赦當天也從賈敬那里得到了消息,對此事不由有些瞠目結舌,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圣人會想到這個,他卻是沒想到,不過是圣人聽說他也一直參與海貿,朝中公認,賈赦是個生財有道的,可見海貿利潤如何,結果回頭就聯想到了一直不死不活的市舶司稅入,誰要是發現自家祖孫幾代叫一幫大臣海商給耍了,平白少掉了幾千萬兩銀子的收入,哪里還能忍得住,頓時有了發作之意。 賈敬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在海上也有一條商隊吧,你沒跟那些人攪和到一塊兒吧!” 賈赦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怎么會做這種事情,我剛開始叫人購買海船出海的時候,我那時候剛剛分家,還是個白丁好吧,我又沒有打著榮國府的牌子,誰會買我的面子,該交的自然還是得交的。這海貿本來利潤就很高,我又不是什么貪得無厭的人,因此,雖說也用了一些手段,但是該交的也都交了??!我的商隊可是交稅的大戶啊,一年下來,稅銀起碼要交個十幾萬兩呢!” 賈敬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這真的這么賺錢?” 賈赦點了點頭:“可不是,咱們中原這邊不值錢的玩意,放到南洋西洋,那些貴族愿意拿出一半的身家來換的,南洋西洋的那些好東西,你也是知道的,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沒有幾件,哪樣不是價值千金,實際上,在海外,這些也并非是什么貴重的東西!” 賈敬不由心動,這年頭,沒什么人是真的視金錢如糞土,談到錢就覺得一股子銅臭味的,想要活得夠滋潤,別的可以不要,錢卻是不能沒有的。 “這次圣人大怒,看樣子這事是要追根究底了,只怕到時候,肯定要有幾家海商要倒霉,回頭咱哥倆也多買上幾艘海船!”賈敬頓時興致勃勃地暢想了起來。 賈赦點了點頭,說道:“嗯,回頭也能多招攬一些由出海經驗,對航線比較熟悉的船員水手,那樣就齊全了!” 賈赦跟賈敬這邊已經等著到時候撿便宜了,那邊,那位倒霉的欽差才到了江南,便有同年官員宴請,那欽差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怎么回事,回程的時候就失足落水,等到被隨行的隨從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斷了氣。 圣人得知消息之后,看起來面上神情不變,心中已經是怒火沖天,他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那位御史此次出行只怕兇多吉少,但是圣人也沒有想到,那些人居然會這般猖獗,還沒等那御史到地頭呢,就直接斷送了性命。 圣人心中冷笑,直接在朝堂上問道:“一個欽差,竟然會醉酒溺水而亡,倒是跟當年的詩仙一個待遇了,可惜的是,朕不信!市舶司之事,還有哪位卿家愿意為朕分憂?” 已經死掉了一個欽差,可見這里頭水渾得很,朝堂上不管是與此事有關,或者是無關的,一個個都是心有戚戚焉,誰也不想摻和進去,因此,跟上次相比,一個個都跟鵪鶉一般,縮著頭,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自己鉆進去,不被圣人注意到。 圣人坐在龍椅上,嘴角勾起了一個冷笑,正想著再點上一個分量重一點的當做擋箭牌呢,結果,徒明旰站出來了:“父皇,兒臣愿為父皇分憂!” 圣人一愣,老實說,他真沒想到自個兒子會冒出來。徒明旰如今算是最年長的皇子了,這幾年雖說封了王,但是一直以來,卻一直老實本分地待著,在圣人那里幾乎就沒什么存在感,哪知道,這個時候卻冒了出來,頓時叫圣人心中生出了一些疑慮之心。 不過,徒明旰也是無奈,他之前幾乎是叫圣人給嚇怕了,從太子到另外幾個兄弟,都被拉了下去,一個個下場都很是凄慘,徒明旰縱然原本并沒有多少心思,最多也就是想著日后做個有點實權的親王而已,但是現實直接將他給打醒了,上頭還是自個親爹呢,自個日子都不那么好過,若是換了自個哪個兄弟當了皇帝,他們可沒幾個心胸真正開闊的,他又是如今還活著的最年長的皇子,誰上臺都是別人的眼中釘,自個難道要如同廢太子之后的那幾個孩子一般,有個聽起來不錯的封號,但是一輩子只能待在王府里面混吃等死嗎,那跟豬又有什么區別! 徒明旰自然是不甘心這樣的,只是,他不可能如同那些還年幼的皇子一般,跟自個那個父皇撒嬌賣乖,他母家也不顯,之前幾次的風波,徒明旰身邊的那些人也受到了打擊,他雖說在六部行走,但是卻一直頗受掣肘,不像徒明昀一樣,已經做出了一些成績,得了圣人的青眼,他不想一日一日的憋屈下去,能做的也只有是別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他卻是不信,那些人敢殺一個尋常的欽差,難道敢殺一個皇子嗎? 圣人深深地看著徒明旰,然后說道:“老四有心了,既然老四自告奮勇,那么,此事便交給你吧,退朝!” ☆、第63章 “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老四看著整日里悶頭不吭聲,這會兒倒是跑出來討好賣乖了!”六皇子徒明暉急躁地在自個的王府里頭轉來轉去,徒明暉自從之前鐵網山之變之后,就覺得自個有了機會,他生母是豐城侯家的嫡女,進宮生了他之后便被封了豫妃,雖說如今宮中幾乎是甄貴妃一人獨大,豫妃,儀妃等妃位的妃子卻也掌管了一部分的宮務。 素來先有子以母貴才有母以子貴,徒明暉生母有家世,有位份,縱然這些年圣寵淡薄,但是圣人一個月也會去這些年紀也不小的妃子那里,也算是給她們一些面子。徒明暉原本覺得自個的競爭對手就是徒明昀還有甄貴妃所出的徒明昊,哪知道,平白又冒出個明顯也起了心思的徒明旰來。一個原本從來沒被自個放在眼里,以為就是個等著自個日后登基,為了顯示一下恩寵,可以賞賜一下的兄長,如今卻是直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露出了自個的獠牙,徒明暉頓時有些沉不住氣了。 另一邊,徒明昀卻是坐在儀妃的翠微宮中,拿著一只柑橘,剝去了外頭的橘皮,又仔細地將橘rou上的絲絡一點點撕去,然后笑嘻嘻地奉給了儀妃:“母妃,這柑橘可是福建那邊的福柑,最是甘美不過,母妃嘗嘗看!” 儀妃也是笑吟吟地接過,將橘rou送入口中,吃下之后才說道:“果然甘美,母妃見著你的孝心了!” 見儀妃不急不忙,也不問怎么回事,只是陪著他在那里閑扯,徒明昀不由有些氣餒,論起養氣的功夫,他卻是連自個生母都不如了,只得問道:“母妃,昨兒朝上,四哥自個請命,要為父皇查明市舶司之事,不知母妃有什么想法?” 儀妃笑道:“那也是老四的一番孝心,你父皇為這事可是惱火了好幾日呢,想想也是啊,一年起碼上百萬兩的銀子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都多少年下來了,你父皇能甘心?換做太祖爺的時候,哪里還去查什么,直接將市舶司上下直接拿下,剝皮實草了!” 徒明昀聽儀妃笑吟吟地說著這有些血腥的話,心里頭不由有些驚嘆,不過,儀妃這番話,說了也跟沒說差不多,徒明昀只得說道:“母妃,兒子這是拿不定主意呢,你就喜歡逗兒子!” “多大的人了,還跟母妃這兒撒嬌呢!”儀妃伸出纖細的手指,戳了戳徒明昀的額頭,好笑道,“行啦,你四哥這是為你父皇分憂呢,你有閑心琢磨你四哥是個什么心意,不如想想看,怎么幫你父皇解憂才是!” 徒明昀頓時嘴都癟起來了,他苦著臉說道:“母妃你也說了,一年上百萬兩銀子的出入,父皇心里頭都惦記著這些呢,兒子除非立馬能給父皇捧出幾千萬兩銀子出來,要不然的話,能怎么幫父皇分憂呢?” 儀妃沒好氣地說道:“自個想去,母妃不過是個后宮婦人,對外面的事情兩眼一抹黑的,你好歹如今都封王了,在六部也都轉悠了一圈了,自個一點主意都沒有,那你干脆就回自個王府,專心哄著你那些妻妾生孩子吧!” 徒明昀被儀妃打擊了一番,整個人都擺出了一副蔫蔫的樣子,看得儀妃直好笑,揮手道:“行啦,你又不是小時候了,那會兒可憐巴巴的,母妃還樂意疼疼你,如今這么一副大老爺們的模樣,你不覺得別扭,我還覺得別扭了!這事啊,母妃幫不了你,你還是自個回去吧!” 徒明昀其實也沒打算真的在儀妃這里得到什么實質的幫助,老實說,儀妃的確是個聰明人,宮中妃嬪眾多,但是儀妃一直能夠讓自己盡可能活得比較自在,這也是因為她那種近乎是隨遇而安,同樣又總是比較樂觀的心態。徒明昀從小到大,儀妃一直就非常注意讓徒明昀自個拿主意,徒明昀這次過來,無非是告訴儀妃,以后,徒明旰這個看著一直挺孝順的養子也是不可信了。 儀妃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老實說,男人很多時候都顯得粗心,實際上,徒明旰在儀妃這里也沒有養幾年,皇子一般情況下,長到五六歲,能上宮學了,就會開始單獨居住,這也是為了防止皇子與生母養母太過親近,以至于之后太過倚重外戚的力量。徒明旰也就是在儀妃這里長到五歲左右,徒明昀就出生了,儀妃那時候,大部分的精力都已經放到了自個親生兒子身上,因此,直接稟報了圣人,送徒明旰去了宮學,之后就是例行的送上一些衣物學習用品什么的,多半是宮人準備的,感情肯定是有的,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對徒明昀這個親生兒子。 徒明昀優哉游哉地回了自個的王府,他本就是聰明之人,圣人年紀大了,最樂意看到的無非便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徒明旰這回固然做了出頭鳥,但是表面上,他卻是為了圣人分憂,圣人對他雖說心情復雜,但是對這個兒子肯定會多幾分回護之心,誰要是在這事上跟徒明旰搞不自在,實際上就是讓圣人不自在。 徒明昀想明白之后,直接命王府下人準備了不少東西,然后親自帶著這些禮物,跑到徒明旰府上去了。 徒明旰跟徒明昀看著親近,實際上,徒明旰內心深處對徒明昀是有些嫉妒的,徒明昀生母出身高,性格好,人還聰明,徒明昀不管做什么,都有生母護著,可是徒明旰能有什么呢,幾乎是什么也沒有,他好不容易拉攏的人在幾次風波中都遭受了波及,朝臣幾乎沒人會將寶押在他身上,對他這個皇子親王若即若離,但是對徒明昀卻都更加親近一些。 哪怕是圣人,對徒明昀也是更加看重一些,徒明昀如今幾乎是將六部都轉了個遍,在各部的重臣那里都混了個眼熟,而徒明旰呢,一直就沒個靠譜的差事,圣人很多時候,簡直像是將他遺忘了一般,叫他很多時候,都懷疑自個是不是就是個會喘氣的擺設。 人最怕的就是對比,尤其,徒明旰跟徒明昀幾乎是一塊兒長大的,對雙方都比較熟悉,有的時候,徒明旰會忍不住想,若是當年沒有遇到賈赦,徒明昀直接死了,會是什么情景,只是想到這里,徒明旰幾乎做夢都要滲出一身冷汗出來,他從來不敢想象,自個居然是這么一個卑劣的人。 不管怎么樣,徒明旰能依靠的從來只有自個。因此,哪怕明知道這次出頭,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的忌憚與敵意,甚至圣人那里也會產生一些疑慮之心。何況,為了幾千萬兩的銀子,那些人能冒險干掉一個欽差,未必不會對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下手,但是徒明旰還是這么做了,因為,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 只要他還想著那個位置,他就不能一直這么沉默下去,別說什么不爭才是爭的說法,如果你一直以來半點成績都沒有,坐在家里等著天上掉餡餅,哪怕是權臣想要找個沒用的皇子做傀儡,都找不到他頭上,人家難道不會去找剛出生沒幾年,還不懂事的小皇子??! 就在徒明旰開始準備著收拾東西南下的時候,徒明昀帶著一大堆東西上了門,都是為了他這次南下準備的,什么治療水土不服的藥材啊,還有徒明昀從賈赦那里弄來的一些非常實用的常備藥,甚至還給了徒明旰一具手銃。 徒明昀因為之前建言紡織機的事情,如今被調到了工部,工部那邊除了制造如紡織機之類的工具,還有研究制造火器的。 如今的火器,真要論起來,殺傷力真不如炸藥,普通的火銃每發射一次,都得填一次火藥,而且還是前裝填式,非常麻煩,而且因為鋼鐵質量的問題,很容易炸膛,射程也不遠,準頭也不夠,因此,火器更多的其實是那種猛火油,火炮之類的東西,火銃并不受重視。 徒明昀有一次拿了兩個火銃送給了賈赦,賈赦也不是研究這個的,他上輩子就是訓練的時候摸過真槍,實彈訓練的時候,五發子彈胡亂扣了兩下扳機就全發出去了,最后成績都不到二十環,可見他的水平了。 不過,這年頭這種老古董對于賈赦來說,也實在是太落后了,他也沒有對此進行什么改進,直接就提出了幾個建議,比如說將火藥變成后裝填式的,也不要用什么火繩了,直接用燧石打火。 很多時候,那些工匠缺的不是手藝和技術,缺的其實就是一個創意,徒明昀回去之后下了賞格,結果沒多久,賈赦所說的后裝填燧發槍就被幾個工匠摸索著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