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一開始說的“水土不服”,現在一看,不是詛咒是什么!瘟疫尚還知道病因,能夠開藥,椒蘭宮中的人,卻是無緣無故的,只是身體漸漸衰竭,如同驟然而至的五臟衰老。 “混賬??!再與孤王說一句‘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孤王就砍了你們腦袋!” “王殿下饒命、王殿下饒命,側妃娘娘已經出現五臟衰竭之兆,臣實在是回天乏術,殿下饒命……” “滾!孤王說了不許再說蕭側妃沒救!” “……臣、臣告退、告退……” “劍風,我讓你查的那祭王山上的天山老人可有蹤跡?” “只知道他去了東地,出現在過膠東的王城,還不知道具體行蹤?!?/br> “給你十日,必須給我找到那人,否則……” “主子放心,劍風一直也將娘娘當做自己的主子,就算肝腦涂地,也定然找到那老人來救娘娘……” …… 蕭襲月神智迷迷糊糊,聽見了床邊的一陣吵嚷,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來。今生的回憶,穿插著前世的回憶,還有秦譽擁著她說“如你所想”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十分混亂,繞得頭疼。 秦譽果然也有著前世的回憶。那么,她現在又將如何面對他?用什么樣的口吻對他說話,如何面對他們二人不堪回首的過去,他嫁過人、他娶過妃,而她又如何面對他執著兩生的感情,太重了,讓她有些害怕會辜負了他。 若她因著那些前生的愧疚而答應、接受他的感情,是對他的褻瀆??扇粢F在全身心的接受他沉重的感情,她現在又不做到。如果他們兩人,各自都摒棄了年少的偽裝,滿目瘡痍的兩個靈魂,隔秦壑以及那些過往,又如何再故作那些半真半假的親密,說那些情話…… …… “蕭小四,快些好起來、聽見沒有?你若又死了,我這一生,又白忙活了……” 這句話沒了方才對這奴才們的急色和怒氣。無奈,蒼涼,淡然而又讓人明顯得感覺到執著。 她想說她死不了,可是身體就是無力到極致,累極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她那般健康的人,怎會突然病倒。到底原因出在哪里?是不是這個宮中藏了什么…… 或許兩人之間真的有默契。秦譽恰好也思索至此處,忽然聽見殿外有窸窣的聲音。 “殿下,您在看什么?”新調入宮中的太監小林子問。 秦譽并不答話,而是循著那細碎的鋤頭翻土聲出殿去。殿外的花園里,司苑宮的宮人正在翻種花草。 秦譽瞇了瞇眼,朦朧記得他安排在蕭襲月身邊伺候的宮女,曾對他稟告過,蕭襲月厭煩這鋤頭、鐵鍬撞擊的聲音,讓他們不許再翻種。究竟是什么,讓這幫奴才這么執著的翻種這花草?而且,還是這么大片的翻土、種植。 秦譽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了什么,語氣如淬了寒冰,眼神如鷹,盯著那幾個不停歇的翻種的奴才。 “把花園里翻種花草的奴才全部捉過來!準備好刑具,孤王要好好的審問一番!” ☆、第95章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違背蕭側妃的命令?!” 秦譽坐在高闊的黑木椅上,面沉如寒冰。一地跪著的司苑宮的奴才,個個瑟瑟發抖,沒有一個敢開口說半個字,顯然有人授意不許說。 一群不聽話、不忠心的奴才! “王殿下讓你們說,若再藏著掖著,只有死路一條!”劍風抽刀。 劍風面冷,又有殺手之風,幾個奴才經過兩人一喝,一見那明晃晃的刀,便有人藏不住了。 “王殿下饒命,王殿下饒命,是司苑宮的掌事姑姑吩咐我們一定要堅持翻種,不然整個司苑宮的人,都會跟椒蘭宮得人一樣,被詛咒而死……” 秦譽一掌拍斷了椅子扶手,罵了一聲“混賬”,讓人去司苑宮提人,來人卻說那姑姑早已就死硬了,癥狀與椒蘭宮生病眾人的癥狀相同。 “即刻將蕭側妃移至孤王的興津宮,若慢半步,孤王就將你們全砍了!” 奴才連聲稱“是”,早被遠處傳來的那幾個種花奴才的慘呼聲嚇怕了,哪里還敢有一絲兒半點兒的磨蹭。這個平津王說一不二,說要殺人,絕不留人活口。 秦譽思索著。記得早前梁公公對他稟報過,椒蘭宮每年都會大興翻種,原因便是椒蘭宮土地稀薄,土壤瘦弱,缺少養分,是以需要每年移植新的花草。 秦譽蹲下身,抓起一抹黏土,捻了捻,放在鼻間嗅了嗅。除了泥土本來的氣味,還有一股淡淡腥香。極為微弱,若是不注意,只當是花香了。 “高良,把這些園子全數給孤王挖開!孤王倒是要瞧瞧,這下頭究竟藏著些什么東西!” “是,殿下。來人,準備鐵鍬、鋤頭!挖!” 椒蘭宮里花園子多。蕭襲月喜歡花草,是以入王宮后便將這先王正妃所居住的椒蘭宮給她住了,不想竟出現這等事。秦譽查了許久,查不出什么椒蘭宮眾人病因,若說中毒,又沒有中毒的跡象,食物、血液里,都沒有毒藥的痕跡,可說是水土不服、詛咒,那豈不是荒謬,他可不信! 挖了近半丈了,除了泥土,什么都沒有。 高良:“殿下,還要繼續挖嗎?除了土還是土,什么都沒有?!彪y道他們殿下是因著蕭側妃病倒,急瘋了? 秦譽又捻了一抹濕潤的泥土,又嗅了嗅,腥香的味道,又重了許多!定然有東西在下頭! “挖!就算挖穿這個地,也要給孤王挖,找不到東西就提頭來見!” 于是又挖了丈許,忽然有挖土的侍衛頭暈目眩,染土的雙手腐爛。眾人一片驚駭! 又挖了半盞茶的時間。 “啊——!土,土里有血!全是血!” 一丈之下的土壤全數變成了紅色!濃重的腥味,帶著些許的香味,彌漫在空氣里!血紅的液體揮發,升騰起一陣薄薄的血霧。 這味道正是秦譽方才聞道的味道,此番聞到,胸口有些發悶,頭也暈暈的。 “高良,再增派兩百人,將整個椒蘭宮的土全數翻開!” 兩百余人將整個椒蘭宮的土地全數挖開,椒蘭宮除了建了房屋之地,其它全數成了深坑!坑底血殺子如同紅色的地下水匯集著,陽光下刺目的血紅,紅色薄霧升騰彌漫了整個椒蘭宮。整個宮殿看起來血腥而詭異。 “王殿下,這東西有劇毒,且快離遠些,讓奴才們來處理這些事?!备吡紕竦?。 秦譽雙眼因怒氣的猩紅,整個椒蘭宮下,竟埋藏著如此多的毒藥! 秦譽派人去查了關于此□□的信息,并請了臨邑城中一制毒的鬼才——是個頭頂無發的俗家僧人,或者說是被逐出佛門、墮入塵世的棄僧,名曰“悔禪”。 悔禪整日制毒,身體對□□的抗性已非常人所比。椒蘭宮中處處是□□,且加之日頭高照,揮發越加的快,空氣中毒性更濃。 悔禪勘探了一番,對秦譽道:“殿下,此毒狀似人血,名曰‘血殺子’?,F在外頭日頭高照,毒正在揮發,加之今日微風徐徐,恐怕毒霧擴散,會危及其它宮的人。老衲建議殿下可讓人在椒蘭宮中噴灑酸醋水,吸收毒霧,待老衲勘查完畢了,再將土填埋回去?!?/br> “除了填埋,沒有其它辦法可以中和血殺子之毒么?” “血殺子之毒極其罕見,不是因為難制,而是因為制作這藥物必須以金銀器皿盛放數月,平常人家根本沒有那么大的財力,是以極為少見。解毒之方也幾乎絕世,不過,老衲嗜毒如命,倒是知道解決辦法,但也需要些時日?!?/br> “多久?” “一個月?!?/br> 悔禪雖已經出了佛門,但神態舉止依舊如同佛門老僧一般老氣橫秋、十分緩而沉,語頓了半晌才接著道:“想必埋藏此毒之人非富即貴,能在王宮中藏毒,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老衲建議殿下從長計議,勿要打草驚蛇,以免引來蛇兒伺機再反撲?!?/br> 天下局勢,悔禪已經猜到是誰下的毒,秦譽自然早猜到了,只說讓參禪快些調配出解藥,給蕭襲月服下。一個月,蕭襲月能否挨得過一個月的時間? 再說這毒藥血殺子。此藥本是深紅色米分末,現下全數稀釋成了液體,必然經過了不少時日。觀之椒蘭宮土表的植物,少說也有半年之久! 半年,推斷去,約莫就是他們江南之行南下前后的時間。 這血殺子米分末狀態時并不揮發。半年前的初春埋在土地中,經過一個雨季的雨水稀釋,漸漸融化上下滲透土壤。而今夏季,天氣炎熱,毒氣加快蒸發升騰,傳出土壤來。因為毒性極弱,氣息似花香,極難察覺。但近日來,司苑宮宮人一直在翻種花草,將土壤表皮翻裂,無疑是加速了毒霧的揮發! 埋毒與翻種花草,絕不是巧合! 除了陳太后有這個能力,還有誰能將□□埋在整個椒蘭宮下! 若沒有發現這低下的埋毒深坑,就算找到悔禪,發現是血殺子之毒、用解藥解了去,沒有尋索到根源,一樣無濟于事。就算將蕭襲月搬出椒蘭宮,依然沒有用!血殺子已成了毒液,會隨著雨水漸漸從地下蔓延至整個王宮!到時候,整個王宮的人,包括他在內,都會五臟衰竭而亡!他是平津王,不可能逃出王宮去另修宮殿,不然便是謀反。最后滅了宮,查不出病因,估摸也是當做“詛咒”了事! 好狠毒的手段!竟花了半年多的時間來布局,且沒有差錯!若不是因著蕭襲月那不許翻種,而這些愚蠢的宮人還繼續翻種這一點,他恐怕也沒想到,整個椒蘭宮都在毒藥深坑之上! 椒蘭宮是前平津王的正妃所住宮殿,比之別處更精美。陳太后定然是算準了他對蕭襲月的寵愛、蕭襲月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以早在他下江南、步步安排后路時,就已經覺察到了他想南下的想法,事先將毒埋在此處,布了局。 興津宮中,蕭襲月還在榻上昏睡。秦譽坐在床邊,握住她冰涼的手,后背升起一陣寒,仍然后怕。 蕭襲月朦朧聽見身邊有人低語。 “總有一天,我會給你安寧的生活。你要快些醒來,要等我……” 秦譽說了這一句話,心頭的決心越發堅定!那些個要將他們拔出的人,一個一個,都逃不了! 椒蘭宮被重新填埋,事情沒有聲張,并沒有多少人知道?;诙U在王宮各處都勘查了一番,果然,□□已經漸漸滲透出去,只是都比椒蘭宮的微弱,也沒有人翻開土表,是以,暫時沒有人發作。 興津宮中氣味還比較微弱,應當地底的毒浸透過來的只是少許,兩三個月內是沒有危險的。 “殿下,老衲勘查了一番,除了離椒蘭宮較近的錦芳宮,其它的都比較弱。錦芳宮的娘娘或許可以暫搬到別處去?!被诙U道。 秦譽略沉吟皺了皺眉頭。 “不必?!?/br> 悔禪聽到秦譽說出這兩個字,略微意外,卻也剎那明白過來。那宮里住著的娘娘,只怕是因著某些原因不受寵的?;诙U不敢多言,更不敢將錦芳宮有中毒危險之事說出去。 ** 膠東之地,王宮規模與平津的規模大小相差不大,十四宮,十六殿,卻比平津王宮修建的更為恢弘、高闊。 膠東王宮里,蕭華嫣是唯一的側妃,此外,陳太后還賜了五個美人給膠東王秦壑。數月來,已然被蕭華嫣收拾了服帖,沒有人敢與她對著干。 嫣側妃,是蕭華嫣而今的名號。 蕭華嫣此時正半臥在檀香榻上小憩,妝容比之在將軍府時越加的精致,多了分嫵媚。 宮女匆匆忙忙進來。 “娘娘,奴婢方才看見王殿下收了一封密信,像是南地飛來的?!?/br> 蕭華嫣一聽此言,臉上所有的慵懶悠閑全數化作陰云?!澳系?,你可看真切了?” “娘娘,奴婢不敢胡言,定是南地飛來的。奴婢在王殿下宮外日夜守著,不會看錯?!?/br> 蕭華嫣輕哼了一聲,深黑的眸子又黑了幾分,具是陰寒恨意。作大宮女打扮的錦繡,恨聲道:“娘娘,南地飛來的,多半又是蕭襲月那個賤人的消息!沒想到相隔千里、作了人婦還念念不忘咱們膠東王殿下,真是恬不知恥!與她娘一般yin賤!” 蕭華嫣方才臉上的陰狠已經不見了,化作涼涼的、言不由衷的笑意?!疤竽锬镓M會容她活著,本宮只需要安然的活好,為殿下誕下子嗣,風風光光的,看著她死就好了?!?/br> 錦繡看了一眼蕭華嫣尚還平坦的小腹。蕭華嫣懷孕還不足一月,不明顯。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就算有著深仇大恨,也怠惰了。蕭華嫣若不出手,謹慎行事,便很難讓她慘死。錦繡瞇眼。這孩子,終究是個阻礙…… “娘娘,夫人當日死得那樣慘,臨死留下血書讓小姐替她報仇。決不能讓蕭襲月死得太便宜?!?/br> 蕭華嫣涼涼的瞥了一眼錦繡,有些不滿,看得錦繡后背發涼。 “本宮之事還需要你來提點么?你若再當著本宮孩兒的面說那些腌臜狠話,休怪本宮不念舊日情分?!?/br> “是,娘娘?!卞\繡心頭生恨。當日慘死在楊花村的人中,多少孩子。與她一同玩耍的同伴,沒有一個不是葬身火?!?/br> 蕭華嫣起身,前往秦壑處理事務的宮殿。她要探查一番,究竟那信上寫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