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蕭襲月瞥見秦譽被油燈光映在墻上的影子,清晰的勾勒出他精壯而線條優美的赤裸身子,腰腹結實,雙腿又長又直……蕭襲月臉上發熱得厲害,心頭“砰砰”得跳著,內心深處竟然有種少女時小鹿亂撞的緊張羞澀。 蕭襲月忙撇開眼睛,不敢再看。 “你也快歇息吧,坐久了易著涼?!?/br> 秦譽的聲音是從她背后床上的位置傳來的,有些暗啞,似困倦了。他應當上床睡去了。 “嗯?!?/br> 蕭襲月輕輕嗯了聲,見床上躺著的秦譽已經閉眼睡了去,才走到屏風后,猶豫了猶豫,還是心一橫,換去一身淡米分的羅裙。今日也算她“出嫁”,是以穿得不是尋常的淺綠素色。 秦譽閉上的雙眼倏爾一睜,黑亮的眸子根本沒有半分困倦睡意。 繡了臘梅花的屏風上,映著女子美好的胴體,長發如緞,隨著她換衣裳的動作,在她細腰間左右輕輕晃著。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發梢兒在他的肌膚上輕輕掃動……屏風上的數支梅花在光影中如同梅林,襯托得女子的剪影如同林中的仙姝…… 蕭襲月換好衣物出來,第一眼便是往床上看,見秦譽還閉著眼睛,心下總算松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輕手輕腳的牽開被子,輕手輕腳的躺在秦譽身邊。 呼。 閉上眼睛,睡覺! 蕭襲月打定主意,可是躺了許久,都沒有睡著,背心手腳涼涼的,整個鼻腔里都是身邊的男人淡淡的香味,整個耳朵里,都是他極其輕微、而她卻聽得很清楚的呼吸聲。 忽然,一只長臂將她一撈、往那方挪了挪,身側的男人立刻貼了上來,抱住她。 “秦譽!” 蕭襲月低聲驚呼了他的名字、嚇了一跳。 秦譽哼唧了一聲,似是夢囈,并沒有動作了。 蕭襲月覺得自己一驚一乍的有些可笑了。既然已經是他的妃子,親密是無可避免的。全當是交易吧。他給她一方擋雨的屋檐,她回報他一些順從,替他做一些事情。 也許是身旁多了一個人的溫暖,身子暖和了許多,蕭襲月沒過多會兒就睡著,夢里回到了上一世那些少女的時光…… 夜已深沉,整個平京城沉睡著,卻有一方的燈火一直亮著——忠勇將軍府! 暖頤園在將軍府中是最大的園子,而今卻人丁稀少,除了塵雪和錦繡兩個丫鬟,主子便只有蕭華嫣。 鄭氏一死,那些伺候的、做事的,也都遣散了去別的園子。漆黑夜色中,整個園子空曠得陰森森的,白布偶飄,越發悚然。 房里憔悴的美人坐臥難安。 蕭華嫣哪里睡得著覺,心頭擔憂得七上八下。明天是秦壑應當來接她過去的日子,可是明日又偏偏正好是蕭襲月那賤人和秦譽下江南的日子! 秦壑會不會去見蕭襲月?他會不會因為去見她,而不來接她?又或是隨便遣幾個奴才過來接她? 若是如此,她定然會成將軍府乃至平京的一大笑柄! 不,她不要! 蕭華嫣一邊對著銅鏡貼簪花,一邊垂淚,看那宣窗之外的天空漸漸灰蒙,已不如深夜那般漆黑。 過不了一個半個時辰,天光就要亮了。膠東王到底會不會來? “錦繡。錦繡?” 蕭華嫣喊了兩聲,卻不見人來伺候。這丫頭自從娘死后越發不盡心了!蕭襲月斂了眉頭,只得自己把衣物略做了些整理,將鄭氏在砍頭前留下的那方血書收好。 不管膠東王來不來接她,她都走定了!呆在這個府中,她是決然沒有生路的! ** 第二日天光剛亮,平津王府外的一隊車馬就行了起來。 馬車共有四輛,裝貨物的板車有四輛,另外就是有數十高手,十雙丫鬟婆子小廝,都是府里用慣了的人,所以才帶走。其余的,都留在平津王府上,打理照管宅子。日后秦譽有事來平津時還會住。 此南行,除了秦譽的側妃美人以及奴才們,還有一個女人也要跟著去——昔日的蕊妃,而今的蕊太妃。 蕊太妃向來與陳太后有些不大對盤,留在宮中豈能討得了好。文帝一死,所有沒有子嗣的妃子都應當去國寺中為文帝誦經積福,蕊妃領了秦譽做養子,到可以跟他一同去封地。 蕊太妃和隨行的嬤嬤、丫鬟坐一輛馬車,蘇蟬和另外幾個美人同坐一輛馬車,蕭襲月則與秦譽同坐一輛馬車。這分配,讓與蘇蟬同坐的幾個美人有些不滿,卻又不敢明說,只是臉色似有似無的流露出些許的不高興。 車隊行至城門,忽然停了下來。 外頭趕車的侍衛稟報?!暗钕?,前頭有隊人馬攔住了咱們去路?!?/br> 秦譽掀開簾子,便見前頭果然停了一輛馬車,和十數個大內高手。 “我下去看看?!鼻刈u示意蕭襲月留在馬車內,自己下去看看。 “你小心些?!?/br> 秦譽得了蕭襲月叮囑,笑了笑。 那馬車上也下來一個人,戴著斗篷,蓋著頭,走近了才摘下來,露出一張少年的臉。 “三哥,你此行南下,當要小心!” “皇上?” 天色還有朦朧,秦譽也是略有意外。那馬車上又下來一戴著斗篷披風的少女,赫然就是而今的皇后阿卓依。她與秦譽點頭示了示意,便朝蕭襲月的馬車走去了。 “三哥,南下之路山高路遠,天災人……人禍,你當小心??!”秦琰說道“人禍”時,語氣又重了些。 秦譽明白他指什么。陳太后定然有埋伏。不過他也不是沒準備。 “多謝皇上提醒!卯時便是早朝,皇上出宮來送我怕是趕不及,莫惹了太后生氣,還是早些回去吧?!?/br> 秦琰眉間略有急色,急切地拉住秦譽手臂?!叭?,人后你就莫要叫我皇上了。我知道我這皇帝是怎么得來的。我的詩書在三哥這里學過,騎射是三哥所教,智謀膽量閱歷,我是沒有哪一樣能比的上三哥。等三哥哪一日要做皇帝了,十四弟就把這皇位還給你!” 秦譽指壓了秦琰的嘴,示意他噤聲,警惕的環顧了左右,將他拉到一旁?!澳阈莸迷僬f這番話,若讓旁人聽了去,你便是死路一條?!?/br> 秦譽看著這心善卻性子偏軟弱的弟弟,或者說是侄子,心下有些嘆惋。帝位交替哪是那般容易?他以為只是禪位那般簡單,殊不知一個皇帝身后牽扯這眾多的勢力、朝臣,并不是想不當,就不當的。不聽話,那就是死。 …… 蕭襲月看見阿卓依,也略有些意外。兩人如同往日,說了會子話。到底阿卓依而今是皇后,還算是陳太后的人,蕭襲月對著她也更加的小心謹慎。 阿卓依看得出蕭襲月的謹慎,眼中有些微的惋惜,剎那又被她向來炯炯發亮的眼神蓋過去。阿卓依掀了馬車窗簾子,往后頭蘇蟬幾美人所在的馬車瞧了瞧,拉著蕭襲月的手認真道:“看來平津王院兒中美人不少,有段日子夠你忙了。你可要記著,土地與男人決不能讓,誰來侵略,打得誰滿地找嘴?!?/br> 蕭襲月忍俊不禁?!盎屎竽锬锸钦f滿地找牙吧?!?/br>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懂就好了。在咱們羌吳便是如此的,失寵的女人是要受人嗤笑的。太后賜的那幾個美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你小心著點兒?!?/br> 阿卓依的提醒很直白,讓蕭襲月略微疑惑。阿卓依看似沒有心機、很直,可在北齊皇室這么久了,卻沒人動她,安然的做著皇后,定然也是有她本事。她這一番提醒,究竟是不是說她并不是與太后一條心的呢? 阿卓依說得模棱兩可,蕭襲月也不好問。 “多謝娘娘提醒?!?/br> 告別了秦琰、阿卓依這對天子夫婦,秦譽、蕭襲月才出了城門,開始南下。 車隊轱轆轱轆遠去,城門后出來一騎著高頭大馬的月白衣袍男人。他勒了馬韁,看著蕭襲月所坐的馬車遠去。 馬兒打了個響鼻,清晨里格外突兀。 那馬車上竟然伸出一只素手撩開車簾,是他專程來看的女子,回頭看了來。 隔得略遠,她應當是看他不見的。 她在回望平京城的城門,如同許多即將遠離某個熟悉地方的人那般,回看罷了,并不是看他。 “五爺,咱們該去將軍府了。咱們還要去接華嫣小姐?!?/br> 秦壑身邊的下屬提醒了一句,他才回過神來,決然的勒了馬韁掉頭,沒有再留戀那遠去的美人半分,滿臉的陰云與堅定,“啪”一聲抽了馬臀,疾馳而去。 不管她走多遠,總有一天會回到他面前。因為這江山,終有一日會變成他的!天下人都是他的,包括這個女人! 日頭越來越高,蕭華嫣在暖頤園中越等心越涼,久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僵了。 膠東王秦壑還沒有出現。 錦繡進門來。 蕭華嫣喜道:“是不是膠東王來了?” 錦繡搖搖頭?!芭驹趫@子門口看見四夫人的丫鬟,偷偷摸摸的在那兒瞧著咱們里頭的動靜,當是等著看咱們笑話的?!?/br> “哼!”蕭華嫣啪的一聲將整個銅鏡摔在地上,咬牙恨聲?!斑@群心腸歹毒的惡婦!總有她們遭殃的時候!” “她們固然可惡,但咱們暖頤園落到今日這地步,還是要怪蕭襲月那賤人,若不是她,大夫人、大公子又豈會死,大小姐又豈需要委屈當個側妃,顛沛流離?!卞\繡咬牙切齒。 蕭華嫣一聽“蕭襲月”三個字,刻骨銘心的恨從心底鉆出來,四肢百骸都被恨浸得發痛!聲音低啞得有些悚然: “我蕭華嫣,絕不會這般死了……絕不……” 終有一天,她會將這些人全部挖眼割舌,踩在她們身上,讓她們聽著天下人對她蕭華嫣的“千歲”朝拜之聲!痛苦后悔,求饒! 忽然屋中有了幾聲悅耳的鳥叫—— 是一對繡眼。 “哪兒來的?” 錦繡答:“蕭襲月那賤人留下的?!?/br> 蕭華嫣對著那雙鳥兒,瞇了瞇眼…… …… 膠東王秦壑終于出現在將軍府門口,排場雖然不比得秦譽那般大,但也不掉份兒。蕭華嫣可謂是望穿秋水,終于等來了他! 秦壑穿著一身月白袍子,日光在他身上暈染了一層淺淡的光暈,遠遠看去有著一種天人般的神圣。待他漸漸走進,袍子上精致的繡文更加清晰、華美非常。 能得侍奉如此英俊的王,也是女人的一件幸事。 蕭華嫣含了淚,是真的淚,不是做戲的假哭。擔心了一夜,終于盼到了。 “膠東王殿下,華嫣……華嫣以為,你不會來了……”話說到后頭,已然含了絲顫抖。 秦壑見蕭華嫣雙眸含淚,高貴冷艷的氣質依舊,只是經歷了連番的打擊,憔悴了許多,越發顯得楚楚可憐。蕭華嫣眉心有朱砂,身上有種冰雪一樣冷艷的氣質,確然是個從骨子散發著高貴氣息的美人。 秦壑因蕭華嫣的傾城色怔了怔,才握住她的手,嘴邊浮現淺笑。 “如何會不來?你是本王的側妃,如何會不來接你?!?/br> 秦壑舉止神態溫厚,語調也說得很柔和。蕭華嫣所有的提心吊膽都放了下來,上了大馬車,隨他而去。 臨走,回頭看了將軍府的匾額以及門前的人一眼。 爹爹蕭云開正張望著她,他多日來的冷漠中,夾雜著些擔憂與不舍。蕭華嫣看得出來蕭云開對她是有關切之情,畢竟父女這些年,但發生了這許多事,在她跟她娘落入危難的時候,蕭云開選擇了站在林氏那邊。一個胳膊肘往敵人那邊拐的爹爹,要來有何用? 車輪轱轆轱轆一圈一圈的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