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鄭氏心頭抽得疼,瞧著蕭華嫣手臂上那道深紫紅的疤,對蕭襲月的恨又深了一分。 “哪有那么多,也沒幾道,日子久了,會淡下去的?!编嵤习参?。 “娘,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好不了了!蕭襲月在藥膏了下了毒,我肯定好不了了……”蕭華嫣眼淚嘩嘩的流,幾欲崩潰,“蕭襲月!總有一天我要撕爛你的臉、把你毒啞毒瞎,把你削成丑八怪……” 蕭華嫣哭罵著。鄭氏心痛如刀絞,每次一提到身上的疤痕,蕭華嫣就處于崩潰邊緣,眼看漸漸瘦下去,再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蕭華嫣哭著哭著,忽然停下來,一下子抓住鄭氏的手,眼睛里揚起希望: “娘,那深居荒院兒的三姨娘不是也精通醫術嗎?我記得,我記得小時候,三妹蕭玉屏摔傷了臉,可前些日子我見她,她臉上那疤痕已經沒有了!三姨娘肯定治得好我……” 經蕭華嫣這樣一說,鄭氏才想起來,那偏僻的荒院兒佛堂里,還有一個同老夫人一樣理著佛的三夫人,林氏。 十多年前,從那兩母女進府之時,就幾乎不出院子,以至于府上,簡直要忘記了還有這么兩個人在。 “治,或許她能治,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你治好?!编嵤夏樕?,略有憂心。對于這個深居的林氏,她也有些沒底。十幾年來,除了偶爾拿些米糧,基本不會要任何東西,也不要銀子,不要誰關心恩寵,如同與整個將軍府都隔絕了。 這樣看似“無欲無求”的人,才是真正的棘手。 將軍府上蕭云開的女人中,有兩個是鄭氏視為大恥的,一個,是蕭襲月的娘,一個,便是這林氏! 當年,蕭云開對她并不特別熱心,直到她嫁進將軍府,與蕭云開才漸漸有了夫妻之情??删驮谒龖阎蠖亲拥臅r候,卻突然有對母女找上了門! 沒錯,正是林氏母女! 蕭云開在邊疆戰場上浴血奮戰受了重傷,曾消失了三四個月,都道是死了,卻不想是為采藥女林氏所救。林氏衣不解帶貼身照顧著蕭云開,彼時郞未娶女未嫁,干柴烈火的,有了夫妻之實,在村人的鼓動下,蕭云開與林氏還舉辦了個簡單的拜堂,雖然沒有蕭云開高堂父母在,但天地是在的!在民間也算算數的。 而后蕭云開大勝返朝,卻接受了家族安排,娶了她鄭氏。也難怪當年蕭云開一直猶猶豫豫! 鄭氏身為鄭國公府的嫡長女,如同蕭華嫣一般受盡人追捧寵愛,平京城男兒中要比家室功勛,當然無人能出蕭云開之右,是以才嫁了過來,卻沒想到蕭云開早就跟個野女人私定了終身,若林氏是妻,那她豈不是成了妾?傳出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休想! 誰也別想爬在她鄭元慧頭上! 于是她托兄長雇了人,放了一把火把那村子燒了干凈,一個活口都沒留!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至于林氏,她本想慢慢折騰死她,卻沒想這女人進府就“俯首稱臣”,道只求一屋檐遮風避雨,撫養女兒,做牛做馬做丫鬟做婢女都甘之如飴,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親自生生剁了自己的左手! 林氏剁了自己的左手,蕭云開心疼得要死,為了自己不落個妒婦、毒婦的惡名,便將那母女扔在了荒院兒里,林氏自己提出,用大木門鎖著,要安心禮佛,不愿被打擾,是以,里頭出不來,外頭進不去。 要說起年紀,林氏的女兒玉屏是最大的,但是外人都以為是排在第三。十多年來,只露過寥寥四五次面。 蕭云開自感愧對鄭氏,便發誓不再納妾,結果接下來就出了蕭襲月她娘的事!蕭襲月的娘被給了名分,林氏也得以有了個三姨娘的名分,接下來仿佛一發不可收拾了,為了仕途,又來了淮陰侯家的庶女田氏,富賈家的女兒潘氏…… 這是爛在鄭氏心頭的秘密,誰也不知道,誰也不能知道??! 蕭華嫣見鄭氏出神,有些疑惑。娘親鄭氏一向精明,這樣凝重著神情愣愣出神的時候不多。 “娘,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你安心養病,明日娘要回國公府一趟,后日便去找你三姨娘給你治傷?!?/br> 蕭華嫣終于找到了希望,讓塵雪再去熬藥,她要喝! 塵雪又端來藥,被錦繡訓了一番。 “這次端好,再灑出來仔細你的皮!” “是是是,這次一定端好?!?/br> 塵雪近來是越來越害怕了,不光是錦繡時常欺負她,也是近來大夫人母女倆心情都不好,整個暖頤園里氣氛壓抑得緊,直教人喘不過氣,怪不得,這些日子連將軍都來得不如從前勤快了。 * 第二日一早,伴隨著冬萱的一聲驚叫,一陣噩耗傳來。 “四小姐、四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的鳥兒死了——” 蕭襲月出門一看,那金鑲玉的金貴鳥籠里,一只鳥兒還蹦著,一只鳥兒已經如同一片兒蔫兒菜葉一樣,耷拉在籠子底部的桿兒上。 真的死了? 蕭襲月心頭也咯噔一下,披上衣裳就奔去瞧。 秦譽那廝隔三差五的就差太監來送鳥食、鳥水,照顧得簡直如同親爹親娘一樣細致入微,不過她蕭襲月可沒那么上心了,這幾日也難得去擺弄太監送來的金貴鳥食了,直接她吃什么,就從碗里撥點口糧給二鳥。 蕭襲月找著平日里戳鳥臀的竹棍兒。 “這鳥也是忒嬌貴了,我都吃那些東西,你還以命來嫌棄我的‘款待’,跟你主人一樣,忒不識趣!” 蕭襲月一邊郁悶一邊教訓那鳥,總算找到了那根小竹竿兒,伸進去捅了捅那耷拉鳥兒的翅膀、屁股。 那鳥揚了揚頭,睜開了半瞇著的眼睛,跟蕭襲月對視,張了嘴。 蕭襲月皺眉……這眼神兒不太對啊……怎么不太像垂死掙扎的感覺?? 這念頭剛閃過,果不其然!只見那鳥在屁股邊兒那小竹棍兒的刺激下,撲騰一下震飛起來,啾啾的叫喚著,上躥下跳、對蕭襲月不停的搖頭擺臀,別提多精神了! 蕭襲月冷冷的哼笑了一聲:“原來是睡得太熟了……” 冬萱也恍然大悟…… 這睡相,真是讓人誤會啊…… 蕭襲月扔了竹棍兒,心里暗暗譏誚。秦譽那廝那么耐折騰,這對蠢鳥兒倒是繼承得好。 香魚上來提醒消息也:“沁陽宮里來消息,說三殿下一會兒來看鳥呢,小姐還是快些去洗漱準備準備,前些日子不還說要美美的么?!?/br> 香魚打趣,被蕭襲月白了一眼。 香魚但笑不語??带B是假,看人啊,是真!三皇子真是好生狡猾,忒會來事兒了,只怕她家倔脾氣的小姐,終究會成他囊中之物唷。 …… 比之蕭府那表面的一派祥和友愛,太子府就顯得水深火熱。 清早,瓷器桌椅凳子所有能摔的東西都被秦乾摔了一通。 章婉素捏著手帕子抹淚,被婢女扶著,想上前安慰勸說秦乾,卻又不敢近他身,只能淚水不停的落。 “殿下、殿下,你消消氣,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你要嫌悶,臣妾陪你,你想做什么臣妾都陪你……” 秦乾正舉著個花瓶,聞言一下子摔在章婉素腳下,哐啷一聲,把章婉素主仆倆嚇得不輕。 “你要想讓本殿消氣就給我滾遠些!天天看你哭喪臉,越看越心煩??!” “殿下……”章婉素心如刀絞,卻莫可奈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便是天,天在頭上,她如何能不管不顧,天要打雷下雨,必然也會澆濕了她,天若塌了,她也跟著完了。 秦乾見章婉素那張嚶嚶啜泣、強忍著淚意的臉,越發煩躁,連日來的怒火一下爆發了,指著章婉素鼻子咆哮道:“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邋邋遢遢、哭哭喪喪,我還沒死呢!你就不能像蕭華嫣那樣漂亮一點、愛笑一點嗎???????” 章婉素被吼得渾身害怕的一抖。 “臣妾……臣妾懷著身孕,不能涂抹胭脂,待臣妾生產了,馬上就好好收拾,殿下莫生氣了……” “收拾,收拾,你也就這副臉了,怎么收拾都那樣兒了!當初我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 秦乾一連串打擊下來已經要崩潰,眼下暴怒,口不擇言起來。 章婉素腿下一軟,幾欲站不住,臉色一下比一下蒼白,恍惚著,讓婢女扶自己回屋子去。 秦乾立在滿殿狼藉中,眼瞧著那懷著自己骨rou的女人步步遠去,心底卻漸漸空了起來。 可方才那番盛怒吼出的話,雖然言辭激烈,卻也何嘗不是他潛意識的真實想法?,F在的章婉素和蕭華嫣比,真是差遠了,若當時,他先認識蕭華嫣,一定會娶蕭華嫣,不會娶章婉素。 可眼下,他太子之位都已搖搖欲墜,哪里還能肖想再納側妃的事。 秦乾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蕭華嫣愛上他、心甘情愿跟他,而不是因為案子而被脅迫,他得到蕭府的支持,那太子之位就能重新鞏固了!將軍府的背后,還牽著這杜府和國公府呢!若得美人,又可得實力,豈不兩全其美?! ☆、第49章 不好用不好用 一圈搖搖欲墜的墻圍著一方荒廢了般的小院兒,院墻上的烏瓦已有不少碎裂,其間長出的野草茂盛,也有不少掉落在地上的,無人清掃。 緊鎖著的院門,上頭寫“秋風居”三字。 鄭氏輕輕揚了揚手,示意陳mama去把那生銹的鎖給開了。前陣子蕭襲月初得皇宮賞賜得時候,三夫人林氏也被叫了出來,一同去前頭門前迎接圣上賞賜,不過這對母女跟啞巴似的,不多言不多語,穿得又與丫鬟婆子差不多,只是一晃的功夫,就又回到這隱蔽的地方,根本沒引起什么人注意。 她自不會提起這個女人,蕭云開和老夫人也似有意無意的將她忽略。 “這對母女倒是天生有隱形技術兒似的,連我都差點忘了她們?!编嵤系?。也是這幾年她在府上如魚得水,忘了這角落里還有一個污點存在。 “夫人,這野婦要是抖落當年的事、弄出些個流言蜚語,可怎么辦?”陳mama道。 鄭氏冷笑一聲:“哼,當年不怕她,現在還怕了她不成?”當年她四肢健全、年輕貌美都斗不過她,現在林氏年老色衰還是個殘廢,還能與她斗? 喀拉一聲,生銹的鎖落地,門吱呀一聲開了,入目的是滿院的荒草。庭院寬廣,野草那邊還種著些小菜、藥草,儼然就是個農舍一般。 鄭氏見狀,更是覺不足為據。她生在錦衣玉食的國公府,什么場面沒見識過,林氏出生鄉野,捏著泥巴、掏著牛糞長大,豈是能跟她比的! 鄭氏這樣想著,卻故意忽略了一點——這個耍過泥巴、掏過牛糞的女人,跟她睡的是一個男人! 屋子里光線不算明亮,正坐著個兩鬢已添霜的婦人,單手縫補著衣物,聽見聲音抬起頭來正對上鄭氏和善的臉、含著冷意的笑,手一抖、繡花針險些扎到自己。 “三姨娘,許久不見,你……”鄭氏瞧了一眼林氏那皺紋淺淺勾勒的臉,笑了笑,“你又老了?!?/br> 林氏顯得有些局促,扯出個簡樸的笑,含著一點隱藏在深層的苦澀。 “大夫人美麗高貴,我出生鄉野,當然比不上的……” 鄭氏吹了吹干凈的板凳,總覺的那老板凳上有灰似的,還是沒坐下去。 “三姨娘謙虛了,你年輕的時候比我美多了,不過你在這深院兒里沒有保養,老得當然比我快?!编嵤弦灿行└懈?,當年林氏透著一股健康的自然氣兒,眼下卻垂垂老矣,遠不及她。 …… 香竹園里,香魚扭著小碎步子走得奇快,附耳蕭襲月把鄭氏去找林氏的事告訴了她。對于林氏,蕭襲月雖然有前世的回憶,但是卻有不甚了解。前世,直到她出嫁,也沒有和林氏有過多少交集,后來沒過多少年,便得知那母女倆被一把大火給燒死在那荒草院兒里。 也是在那母女倆被燒死之后,她才知道了關于林氏的一些閑言碎語。比如,蕭玉屏比蕭華嫣還大,比蕭華嫣的兩個哥哥還還大。 鄭氏是嫁給蕭云開不久就懷上了孩子,那便是說,林氏很可能是在之前就已經和蕭云開有染了。 這個三姨娘身上或許有些秘密,鄭氏去請她出來,就不怕無法得知秘密。 正思量著,便聽冬萱哭喪著臉、淚花花的跑進來。 “小姐,你怎么偏偏選了個兇神惡煞的護衛呢,外頭樹下光線昏暗,乍一眼差點嚇死我了……” 冬萱一直不喜歡那兩護衛中的一個,長得牛高馬大,橫眉怒目,化用冬萱的話說便是,往哪兒一站,都覺得那兒的孤魂兒都能嚇跑了,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捕頭盯上,因為長著一張殺人犯似的臉! 香魚連忙勸慰:“久了看習慣了就好了,小姐挑的人不會錯的?!?/br> 那壯兵名叫楊霸,蕭襲月總覺得楊霸叫起來不順口,就在后面加了個“山”字,楊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