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陳皇后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心計深沉的眼睛落在滿頭大汗的蕭云開身上。心頭已暗自計算:蕭云開遲遲不肯表態歸順,這番……她就激他一激! “蕭將軍,本宮速來聽聞你治家有風、仁義無雙,卻不想你府上庶女爭寵而鬧出這等人命,害得三皇子側妃無辜暴斃,你是不是該給個說法兒?月柔是我最疼愛的表外甥女,從小溫順體貼,卻不想慘死在你四女兒手上,將軍你可有話說?” 陳皇后話,綿里藏針,蕭云開后背已經是一背冷汗。 “皇后娘娘,此事另有隱情啊,小女玉如和襲月都是弱女子,哪能有害人的力氣,頂多是吵吵嘴、鬧鬧小性子,姐妹間都是如此,至于趙側妃之死……” “你是說本宮可憐的柔兒,是自己死在那船上的了?!”皇后厲聲打斷?!澳愕故前沿熑瓮频酶蓛?!這般來看,你仁義無雙的名號恐怕是浪得虛名、欺君做戲的了?” 蕭襲月暗自勾了嘴角,皇后倒是一語中的。 皇帝面前,皇后本是配角,但從開始到現在,明顯能感覺出來,文帝是力不從心,陳皇后才是左右事件的主角。 蕭云開連忙下跪:“皇后娘娘息怒,臣不是這個意思……” 蕭云開一介武夫,不擅言辭爭辯、哪是皇后的敵手,鄭氏不在身邊。 “皇后娘娘,此事確然有誤會?!币粋€清澈而柔美的女子聲音,字字清脆,不疾不徐。蕭華嫣盈盈跪下,雖然心頭已經擂起大鼓,但表面強撐著平靜、不卑不亢。 “哦?” 陳皇后見跪在殿中的蕭華嫣,玉色煙蘿輕紗袖、盈盈婀娜淺桃色羅裙,腰若紈素、肌膚如雪,眉間一點朱砂紅,抬起的雙眸如含秋水,雖緊張卻強裝著鎮定,模樣良善,可她卻從她眸子中看見一似極微弱的狠戾之色。 如此美人,必不簡單。 “你且說說?!被屎笠膊恢问捜A嫣的不敬之罪,生得善美,確實是一種優勢。不光皇后,連文帝都被蕭華嫣吸引了。 是個特別的美人。 蕭華嫣猜到她爹爹不善言辭,必回吃虧,早已在心頭演練了百十次。此番見皇后與文帝一下子被她吸引、順著她計劃的路子走,心頭越發受到鼓勵,連帶背脊都越發挺直了,顯得身姿越發亭亭玉立。 “殺害趙側妃的兇手并非四妹,而是穿上的老船工,姜三?!?/br> 蕭華嫣一說,宣平侯父子倆都是一驚。好不容易把責任從身上推出去,這回怎地又推回來了!雖然只是個下人,罪責輕了許多,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會兒,老船工姜三被帶了上來,是個灰頭黑臉的侏儒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坦白了殺趙月柔的起因和經過。 “那、那那晚上,草民正在船頭補帆布,見、見見醉酒的側妃娘娘在船頭,拿著塊手帕,對著月亮誦讀手帕上的詩,就像仙女一樣美,草民、草民一時色……色膽包天,就玷污了側妃娘娘,為了不讓她尖叫,便捂住了她的嘴,誰知道……她、她就死了,草民害怕被追責任,就拖到了景蟠少爺床邊,嫁禍給少爺……” “放肆??!”陳皇后大怒、啪的一拍鳳椅扶手,“天子面前容不得你撒謊,這可是欺君滅族的重罪!還不如實招來!” 蕭華嫣心頭被陳皇后那一喝嚇得咯噔一下,心如擂鼓。她向蕭云開鄭氏獻的計便是收買姜三,扛下罪名,保證安頓好他的家人,一輩子吃穿不愁。 “皇后娘娘,兇手確實是姜三,但起因我將軍府確實有罪,罪在家教有漏,臣女兩個庶妹爭寵,四妹教訓了世子大哥、引起這串禍事,待歸家之后,父親大人定會家法處置,還請陛下和皇后娘娘開恩,饒她一命?!?/br> 陳皇后把蕭華嫣故作鎮定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略多了幾分贊賞。雖然這個栽贓之計用得生硬,但勇氣不可小覷。這個將軍府的嫡長女……若能配與她的太子,拿過兵權……那便是最好,蕭云開骨頭硬,恐嚇怕也不生效,聯姻是最好不過…… 陳皇后不動聲色,心里又起了新的算計。 蕭襲月心頭一陣冷笑??此圃跒樗笄?,實際卻是要回去要她的命。又是家法,哼。 文帝被皇后搶了半晌的風頭,許是覺著面子有些過不去,終于發話,對一直被忽略了發言權的蕭襲月道: “你就是最大的兇手嫌疑人,蕭襲月,是吧?” 蕭襲月不緊不慢,磕了個頭,聲音鏗鏘,沒有半點兒顫抖、害怕。 “回皇上,臣女正是將軍府四女,蕭襲月?!?/br> “你,也說說吧?!?/br> “謝陛下?!?/br> 蕭襲月抬起頭,跪在殿中央,雖跪著,但脊背卻挺得筆直,目光清澈而炯炯有神。 蕭云開心頭有不好的預感,蕭華嫣也提高了警惕——蕭襲月向來不會順他們的意。 果然。 蕭襲月對上皇后柔媚卻陰狠的目光,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在殿中回響: “臣女長姐所言有虛,兇手,不是姜三!” 蕭華嫣心頭一跳,背心冷汗直冒。 蕭云開忍無可忍,怒斥:“不孝孽障,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天子面前“所言有虛”,那便是欺君重罪! 殿上大部分人的心,都替美人懸到了嗓子眼兒!將軍府嫡千金如此貌美良善的美人,怎會有如此吃里扒外的庶妹?蕭華嫣為她求情、脫罪,她卻反過來咬她。 一直旁觀的秦壑盯著蕭襲月厭惡的皺了眉頭,秦譽則是坐在椅子上嘴角一絲隱不可見的笑——小貓兒,要發威了。 倒是文帝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沉默與審視。 “你到說說看,要是說得不對,朕立刻要了你腦袋!” ☆、第28章 血濺晁慶 蕭襲月又磕了個頭,“請容臣女問姜三一個問題?!?/br> “好,朕恩準?!?/br> 蕭襲月走到姜三面前,腳步因為腿上鞭傷而有些不穩。姜三眼神閃躲,心虛得滿頭大汗,抖個不停。 “你說當夜是聽見趙側妃船頭吟詩,所以才起了色心玷污殺害,可是?” “是,是、是?!?/br> “那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就是兇手?并不是站出來一拍胸脯說自己殺了人,你就能擔下罪名、瞞天過海!” 蕭華嫣聽了蕭襲月的問話,嘴角彎起笑意。還以為她要說什么,原來就是這么個沒營養的問題。證據?她早有準備! “有,我有!” 姜三在懷里掏來掏去,掏出一塊姑娘家的手帕來。 “就是這塊手帕?” “是,就是這塊,當時側妃娘娘拿在手里,模樣翩躚美麗,草民、草民一下子就豬油蒙了心……” “該不會是別處找來湊數的吧?!?/br> “不不不,就這的的確確是側妃娘娘之物?!?/br> 蕭襲月點點頭。 “那你也應該聽見趙側妃念的詩了?” “聽見了,聽見了?!?/br> “那你把手帕上的詩念來聽聽?!?/br> 姜三想了想,對著手絹兒結結巴巴念道:“清風,拂柳柳翩翩,月下嬌娥,影孱孱,問君秋來,何時歸,把書遞問……遞問……”姜三一個字一個字的挨著念,詩句還沒念完,卻發現手絹上的字不夠了! 蕭襲月冷厲呵了一聲:“是不是少了幾個字?!” “這、這……” 蕭襲月一把扯過手絹,朗聲念道:“‘大漠長煙落,帳中清酒渾。風沙夾熱血,烽火祭英魂?!菹?,這上面寫的是臣女祖父蕭國忠的軍中詩,根本不是姜三背的那首!他撒謊!而且姜三……根本不識字,更不可能聽趙側妃念詩!側妃娘娘也不是他殺的!” 文帝乍然被勾起了強烈興致,讓太監把手帕呈上來一看 “果然是軍中詩!” 蕭華嫣臉色一白,腿下一軟差點站不住。什么時候被掉的包,她明明讓人把趙側妃的手絹塞到姜三懷里的。 蕭華嫣強撐住道:“四妹,你也說了,姜三不識字,他聽錯、記錯了都是可能的!因色而殺,兇手除了姜三還能是誰!” 蕭襲月卻是輕笑了一聲:“大姐這般著急的肯定姜三就是兇手?” “我……”蕭華嫣氣結語塞。滿場人目光一下全部集中在了蕭華嫣身上,犀利、懷疑、探究。陳皇后對著蕭襲月瞇了眼,方才注意一直集中在蕭華嫣身上,完全忽略了這個沉默的女娃??此硇坞m纖弱,可那一雙眼睛卻是沉穩不懼、臨危不亂。一個庶女,對著天子、皇后竟然分析得條條是道。連蕭華嫣這樣鄭國公府的外孫、將軍府的嫡長女都緊張害怕,她竟然還如此沉著…… 陳皇后在審視打量蕭襲月,卻并不知道這副纖弱的身軀里,進駐的是個曾經戎馬南北、鳳臨天下生死兩生的女人。 蕭華嫣穩了穩氣:“我只是以事實說話。四妹不要混淆視聽、胡亂猜測!” 蕭襲月瞧著臉色發白的蕭華嫣,緩緩道:“事實?好,咱們就來看看‘事實’!”轉而屈膝一跪,俯首對文帝稟告:“臣女請求陛下容臣女帶上幾個重要人物上來?!?/br> 文帝自蕭襲月出場,是越聽越興奮了,比看宮女妃嬪唱曲兒跳舞有趣得多。 “恩準,你快帶吧?!?/br> 蕭襲月回頭看向殿外,眾人視線一并看去,四個滿身補丁、青灰布衣的平民百姓被侍衛帶進來,一老兩少、一農婦。 姜三驚恐非常,對著那老少四人語不成句?!澳铩穬骸?/br> 赫然就是姜三的家人老娘妻兒四口。 “姜三,你敢當著你親娘妻兒的面,說是你jian殺了趙側妃嗎?” 沒想到姜三還是條硬漢,被逼到了極致之后,幾經猶豫,含著一汪熱淚反而一口咬定: “是!是我殺了側妃娘娘,就是草民!我見側妃娘娘貌美如花,上船的時候就起了歹心!后來嫁禍給世子,兇手就是我!就是我!” 有人答應了他,只要他認罪,他家人就能一輩子富貴。 蕭華嫣大松一口氣,心頭略帶得意的盯著蕭襲月,卻見蕭襲月并不慌張。陳皇后一直不做聲、靜觀蕭府兩女之斗,此番也有些坐不住了那蕭襲月不簡單,再這么詐下去,恐怕有變! 果不其然,下一刻,蕭襲月湊到姜三跟前: “你以為,你承認自己殺了趙側妃,就能保你家人榮華富貴?這件事就能結束?”蕭襲月聲音陡然凌厲,“你若jian殺了趙側妃,你以為侍郎大人和三皇子會放過你家人嗎?我保證,你死之后不出七日、你全家四口便會被殺人滅口、比側妃死得更慘!” 姜三已被蕭襲月一席話嚇得癱軟在地、幾欲崩潰!同時只聽殿上茶具哐啷一聲被摔碎一地,陳皇后大怒從鳳椅上站起 “放肆!天子面前豈容你隨意污蔑朝廷重臣、皇家子嗣??!來人,把逆女蕭襲月拖出去杖責五十!” 陳皇后終于出手,杖責五十,等于杖斃! 立刻間沖進來六個侍衛將蕭襲月壓制跪在地上,欲拖走。 陳皇后喧賓奪主,文帝被忽略在一旁微微不悅,卻不敢說破。 一番曲折起落,蕭華嫣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終于落回心口,冷眼對上蕭襲月不屈的眼神,挑釁看吧,皇后也幫著我……還妄想跟我斗! 蕭云開默不作聲、并不求情,滿殿人,除了秦譽雙手緊抓著椅子扶手、向來冷傲的眸子出現幾分緊張,其他的,沒有一個替她求情、著急!蕭襲月掃了一遍眾人,最后落在陳皇后身上,平靜道: “皇后娘娘,您,不能打我?!?/br> 陳皇后聞言更怒:“還反了?本宮堂堂六宮皇后,還打不了你這不忠不孝的區區庶女了?還愣著干什么,拖出去打??!” 蕭襲月被侍衛粗魯的往殿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