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黑暗中, 程牧云壓住她的唇。 這是他第一次,在和她接吻的時候,闔上了眼睛。在拋棄光明的同時,感受溫寒的手攀上自己的肩……過去她是想要避開他的目光??涩F在她想看他的眼睛,這是唯一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方式。 窗外有樂聲,還有歌舞的聲音。 莊園已經開始三天后出家儀式的慶典,貴客們,來自印度各個邦,城市,每個地方與這個主人有過生意往來,生活軌道交集的人都來了。在這個國度,拋棄塵世身份,皈依佛祖,這是值得慶賀的事。 然而這個房間里,他咬破她的舌尖。 在漆黑的長路中,憑著她舌尖上的血腥的甜味,想找到一些理智?;蛘呤且恍﹫远?,堅定地執行下去。找到那個人,那個背叛者。 溫寒覺得有什么堵在喉嚨口:“程牧云……” 心,在胸膛里,起搏的如此困難。 越來越難受,到最后,分明能聽到自己摔倒在地板上,身體砸到那些廉價手鐲的聲音。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袖,程牧云,我渾身都不太對勁,好難受。 可她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明明這么近。 眼前涌起一層層黑潮,將她徹底淹沒。 溫寒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后,還是在清醒意識邊沿。 視線里,最先看到的是自己臉上的呼吸罩,四肢麻痹,不受控制。 眼皮費力抬起,看得到很多穿著白衣、戴著口罩的醫生在床邊,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和那個莊園不一樣,莊園里的仆人都受過一些教育,就算說得不標準,但還是對他們這些客人說英語。但現在,身邊人說得明顯是當地話,這個邦自己的語言。 好吵,她看到付一銘揪著程牧云的衣領,在大吼什么。程伽亦在哭,陳淵在窗口抽煙,少了一個人……莊衍?那個少年在哪里? 聲音模糊,聽不清。 溫寒來不及辨別更多,又喪失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0.0yeah,臨走前終于把這周量搞完了!下周末再會~ ☆、第三十四章 此無間地獄(2) 整個白天,她都沉沉睡著。 到半夜,溫寒心跳突然加快,一閃醒來,她猛喘息著,在慌亂中,黑暗中,被人緊緊握住了手。 這溫度太熟悉了,是他。 臉上的呼吸罩被拿走,她微微張了張口,喉嚨干得有些發疼。像是知道此時的她想要什么,程牧云壓住溫寒的嘴唇,有冰涼的水從他口中緩緩灌入她的嘴里,水流沿著喉嚨,流下去。 這么幾次后,他停下來:“舒服了?” 溫寒蹙眉,迷糊著,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怔忡看著他的眼睛,在漫長而又安靜的時間里,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識:“我……其實不難受?!笔堑?,并沒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難受。 除了昏迷的一瞬喘不上氣,說不出話,白天幾次醒來時手腳麻痹,無法動。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感覺。 這才是她覺得最恐怖的地方。 “是嗎?”他簡單地回答。 “我不覺得,我做過什么,”溫寒聲音沙沙的,剛才醒來,吐字都還費力氣,“為什么?是……芒果有問題?” 她想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東西,能讓她這樣。 況且因為早晨醒來時看不到莊衍,她昏迷的潛意識里就始終彌漫著一種強烈的不安。 “是芒果?!彼诳隙ㄋ牟聹y。 溫寒立刻想要問莊衍怎么了,因為太急,劇烈咳嗽起來。程牧云把她身上束縛著的呼吸器丟在一旁,抱她起來,放在腿上,為她拍后背。溫寒緩了緩,被他放回到床頭,抬高枕頭靠著。 屋角有人在咳嗽。 她這才注意這個房間里不止是她和程牧云兩個人,還有站在角落里對著敞開的鐵窗抽煙的黑影??床磺迨钦l。 “莊衍呢?”她輕聲問。 咳嗽的人似乎被煙嗆到,咳得更厲害了。 程牧云沒回答,開始給她脫下醫院的寬大透風的病人衣服,從床腳拿過來干凈衣服給她套上,他給她穿衣服的時候身子偏了偏,擋住了窗口那里的視角。 “莊衍呢?”她越來越忐忑。 程牧云半蹲下身子,把她的雙腳塞進運動鞋里,鞋帶照著老樣子系好,打了個死結:“我帶你去見他?!?/br> 溫寒始終緊繃的心終于稍稍落下,起碼他還在,還是好的,也沒有逃走,起碼不是他。不是他就好??墒沁@種安心等到她和他走出房間,沿著樓梯一路走到一層、地下一層,到二層的樓梯口時,就全然不復存在了。 這里根本不是病房。 走廊從頭到尾只有寥寥幾個房間,只有一間房門上了鎖,也就是那個上鎖的房門外,有幾個陌生的印度人,付一銘和程伽亦也在。剩下的那個陳淵,就跟在溫寒和程牧云身后,一起下來的。 溫寒看看四周,有些慌張地去看程牧云:“你什么意思?他在這里嗎?在哪?我怎么沒看見他?” 不可能,不會的,怎么會…… 就連她都不覺得難受,只是昏迷的東西,不可能…… 付一銘原本在和幾個印度人爭執,看到程牧云的剎那爆出一聲咒罵,大步向程牧云走來。 電光火石間,他手中多了把槍,槍口直指程牧云心口:“他才十九歲!從小就跟著我!現在好了????他死了,死了就能證明他是清白的,不是內鬼了嗎?這就是你的方法?!” “放下槍?!蓖瑫r,一把槍也壓上了付一銘的太陽xue,陳淵咳嗽著,警告付一銘。 付一銘完全當自己腦袋上的槍口不存在,冷笑看程牧云:“你不如干脆點,把我們都殺了,一了百了。要不然就痛快些,讓我結束這場毫無異議的游戲?!?/br> 程牧云微瞇起眼睛,伸手,攬住付一銘的肩,將他狠狠拽到身前。突然的拉近,讓付一銘的槍狠狠砸上程牧云前胸:“你想殺我?” 付一銘沒回答,滑開□□的保險栓。 程牧云看著付一銘,再次拷問對方的靈魂:“你真的想殺我?” 兩把槍,三個人。 構建出了一個危險的世界。 溫寒像被隔絕在了那個世界之外。 好像身邊就是不斷在塌陷的萬丈深淵,不停有樓宇、汽車隨著塌陷的巨坑掉下去,讓人想要逃命,想離開…… 不能逃! 她忽然就抓住付一銘的槍。 因為這種意外的動作,所有人都看向溫寒。 “莊衍說——”她努力讓自己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他很高興,在火車上見到程牧云第一眼時,就被他認作了兄弟。他很高興,能跟著程牧云……”那個少年,坐在樓梯間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真心的。她能感覺到莊衍對程牧云的崇拜。 安靜。 沒有人回應。 溫寒手開始發抖,卻不肯松開。 “滾開!”最后還是付一銘甩開了她。 跑過來的程伽亦扶住了溫寒。 付一銘狠狠將握著槍的手向墻壁砸去。 就這么一下子,溫寒發誓,自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紅著眼睛,把槍從劇痛的手上拿下來,別在腰后,強行擠出了每個字,連貫成話:“你女人說得沒錯,程牧云。莊衍就是把你當英雄一樣崇拜。程牧云,錯在我,他根本沒見過你,和你是最沒關系的一個人,我就是為了讓他能見你一面,才把他帶過來?!?/br> 付一銘說著,眼前開始模糊,有水霧擋住了眼前的一切:“你懷疑他,也是因為他是貼身跟著我的人。錯在我,都在我……” 他合上眼,讓自己恢復幾秒的冷靜后,睜眼,看陳淵和程伽亦。 “你們兩個,無論是誰做的,無論是誰,我都會親手把你抽筋扒皮。相信我,我付一銘說到做到?!?/br> 他轉過身,走到那個上鎖的房間前,狠狠踹了一腳,走向另一個樓梯,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場爭執發生的太快,也太急。 那五六個印度人都傻了,連交頭接耳的議論都沒有,全呆呆看他們這里。溫寒從剛才的激烈對峙中清醒,慢慢地感覺到滲入骨頭縫隙的寒冷,她知道,莊衍的尸體一定就在那個房間里。 可她不敢走過去看。 印度人都緩過來時,走來用英語和程牧云交流,說馬上就會按照程牧云的要求,安排解剖尸檢。程牧云揮揮手,告訴他們不用了,不用檢查,過幾天就會有人來領走這個尸體。 他把溫寒拉過來,輕聲問她,要不要去看看。 溫寒搖頭。 她無法接受,去看這所謂的最后一眼。 她寧愿把記憶停留在那個普通的印度列車上,附近的印度旅客都聚在一起,閑談,甚至在夜里就著樂器伴奏笑著唱歌,而這個隔間里,她還不知道那些游客們心懷不軌,大家都在交流旅途中的見聞。 列車在鐵軌上,很有節奏地顛簸著前行。 他穿著普通喇嘛的衣服,翻看書。 她躺在上鋪看他。 偶爾刻意的交流都是關于佛經的,菴摩羅果,作繭自縛。 就在這樣的氛圍里, 少年出現了。 …… 醫院給溫寒安排了簡單的檢查,確定她沒有任何異常后,囑咐程牧云,雖然現在看不出什么后遺癥,但并不代表沒問題。那個很負責的印度大夫還一定要寫份詳細的英文病例,要程牧云帶好,回到莫斯科給溫寒隨診參考。 溫寒只聽到在醫生給自己講解病歷上她看不清的單詞時,小心問了幾句,知道程牧云沒有騙自己,自己的昏迷就是和食物有關。 莊衍沒有尸檢,死因定為食物中毒。 莊園主人派來的車和司機接他們回去。 程牧云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溫寒在他身后的位置。余下三個人在同一輛車里坐著,難免要有腿和手臂的肢體接觸。但顯然,所有的歡樂和諧氣氛都消散了。 每個人都沉默不語,各懷心思。 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