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程牧云瞇起眼睛,因為她的做法而微笑。 溫寒這些小動作讓他想起了曾經在廟里看到的一只野山貓??偸切⌒囊硪碓谖蓍苌献邅碜呷?,唯恐被人發現蹤跡。然而那小野貓并不知道,自己那些細碎的腳步聲,在他的耳中是無比清晰的。 程牧云的安靜,讓她放松了警戒,趴在他身邊笑了笑??蛇€沒高興超過三秒,身邊的男人就毫無預警地將她撈到身下,狠狠壓住后,手探到那柔軟的胸前,一粒,一粒地解開她的上衣紐扣。她掙扎不動,被強行脫下上衣后,眼看著程牧云從褲袋里摸出了幾管顏料。 他是裝著這些來的? 她驚訝看他,程牧云回視中有很淺的笑意。 他雙腿分開,跪在她身體兩側,腰身低俯,用一種近乎于在折磨他自己的姿勢,拿起了一管顏料。 顏料落下的瞬間,讓溫寒想起了一個畫面。 她還能記得,日光是如何穿過樹葉的縫隙落下來,而自己仰著頭,迎著光,完全睜不開雙眼……就是那時,他說過要重新給她手繪。 整個手繪的前半程,兩個仆人都在床帳外輕聲閑聊。 或許他們看到了跪在床上的男人身影,或許沒看到,因為閑聊的聲音太低,誰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仆人走后的半小時,他完成了這幅畫,在等待手繪徹底晾干的時間里,終于告訴她,她背上畫的是泰姬陵殿內的壁畫。 泰姬陵,印度某任皇帝為妻子修建的陵墓。傳說在這位寵妃死后,那男人一夜白頭,仿佛隨著愛妻的死,也耗盡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溫寒上次來印度時曾去過這個著名景點,殿內不允許拍照,但殿外的墻壁雕刻上去的磚紅色花式很特別,她照下來過。 可惜相機丟了。 “你為什么會這么擅長手繪?!?/br> “那段時間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做,就學了很多無聊的東西?!?/br> 她想了想,他指得那段時間,應該是做和尚的時候。 就在兩人閑聊時,門被意外推開。周周發紅的眼睛,讓所有在這個房間里回蕩著的溫馨和曖昧都立刻消散了。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周周用俄語在輕聲說著這樣的懇求,完全沒有被懷疑的怒火,而是失望后的身心疲累。 程牧云一言不發,手在溫寒后腰輕推了推。 她知道他的意思,用最快速度下床,都來不及穿鞋,拎著就跑了出去。走廊里被趕出來的仆人正在怯怯私語,看到她這樣出來,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然后禮貌地躬身退去。 小莊站在樓梯拐角,似乎是追著上來的。他看到溫寒略有狼狽的樣子,也尷尬笑笑,撓著后腦勺:“不好意思啊,她正發著牌呢就忽然跑了,想追沒追上。沒打擾你們親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改。 我想起來,補一句。 我下周一到五不在,周末會回來。下周的2or3章周末更,前面五天就不用刷啦。 ☆、第三十三章 此無間地獄(1) 大概在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她和小莊就坐在樓梯臺階的轉角處,閑聊。這里的這些人,只有這個男孩子比她小一歲,算是同齡人,也只有這個男孩子會陪她聊天。 小莊告訴她,他以前并沒有見過程牧云。 那天在火車上,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曾經的組長。當時,是付明在暗處,讓小莊扮作普通旅客接近溫寒,保護她?!澳阒绬??我走過去的時候,他看了我一眼,就這么一眼我就知道他把我當兄弟?!?/br> 小莊說得很是激動。 她頭枕在自己的右臂上,歪頭看著小莊。 小莊停下來,湊近,輕聲告訴她:“告訴你,我叫莊衍?!?/br> 莊衍?這是真名? 一個人名字的意義有多重要,她在認識程牧云之前并不知道。但是現在現在她很清楚,名字代表了你的過去,你的朋友、生活,還有你曾有過的棲身之地。所有的所有都很很重,就連程牧云也沒告訴過她,小莊的真實名字。 溫寒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聽到時的心慌。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你不該告訴我,我聽到時候嚇死了?!?/br> 莊衍笑了:“你知道,大和尚定得這個規矩很差勁,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到最后,都沒資格知道對方的名字。太沒勁了,你記住我叫什么,說不能哪天你在某個地方,能看到我的墓碑?!?/br> 突然,身后房間里傳來一連串的金屬墜地的聲音。 很清脆,像是飛出去的,狠狠砸中什么的質感。 兩人同時停住,回頭。 是手鐲,那串廉價的手鐲,她下午手繪死脫下來放在枕頭下的,那么隱秘的地方,怎么可能被找到,丟出去……她立刻起身,一定發生了什么。 “你要進去?”莊衍拉她的衣袖,“付明說過,不能做大和尚不允許的事?!北热绗F在,門是關上的。 也就是說,誰都不許進去。 莊衍的俄語不是很好,他剛才對溫寒說過,他不是莫斯科人,付明這些年都不在莫斯科,他是越南人,所以,是這些人里唯一不太聽得懂俄語的人。 她聽到了,周周在叫用俄語叫程牧云的名字,在叫哥哥。 “你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進來,聽我的,記住了嗎?”里邊的對話已經涉及到了周周的身份,她不想讓莊衍攙和進來。 她潛意識里,想要莊衍成功離開這個莊園。 希望他不是內鬼,希望他平安。 只因為他在臟亂而嘈雜的火車站,對自己說過:別怕,我們都在。 她沒顧得上莊衍的回答,沖到門外,輕喘口氣,閉上眼睛,給自己勇氣。是的,她還是怕這個男人……怕他有時候拋卻一切束縛和信仰,徹底變成憤怒的莫斯科男人的模樣。 溫寒推開門。 在漆黑中,反手關上了門。 整個房間流動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流。 她腦子空白,看著程牧云單膝將周周壓在床上,單手捏住周周的脖頸,周周兩只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像是一條被放在砧板上已經失去水的魚,徒勞地艱難地扭轉著身子…… 不能呼吸,所有生存的希望和感覺都依附在喉嚨上—— 溫寒甚至能回憶起這種絕望。 剛才那些鐲子一定是周周拼死丟出去,求救的信號。 “程牧云……”她走向他。 程牧云的雙眼毫無感情地在黑暗中,看過來。 “親愛的,”他用俄語低聲告訴她,像是在某個莫斯科酒吧后巷里被人看到自己正在搶劫一樣,用最毫無所謂的態度告訴她,“你知道,我并不喜歡別人旁觀我的私事,尤其是家事?!?nbsp;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溫寒認真說過俄語了,而現在,這冰冷冷懶洋洋的腔調就是一種警告。當初在地下室,溫寒為王文浩求情時,他的表現一樣。 程牧云一開口,她就知道他在最黑暗的情緒里。 在警告她,離得越遠越好。 從尼泊爾那個神廟開始,火車上,恒河邊,他都像是從深淵里爬上來的僧人,內斂,謙遜……而現在,是什么把他又推下了地獄。 溫寒的手無意識地在身后,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程牧云……你,冷靜一下,我怕你會后悔,你看看她是誰?!?/br> 他輕而又輕地笑:“你以為我已經失去理智,忘了她是誰嗎?” “不,我的意思是……” 他打斷溫寒:“這個美麗的女人,我可是從小抱著她長大的。親愛的,來,我為你正大光明地介紹,這就是我最小的一個meimei,她叫程伽亦。她對你們說她叫周周,只是為了緬懷她那個可憐的早死的男朋友?!彼f得時候,絲毫沒有放棄讓她去陪葬的動作。 程伽亦無力踢腿,手開始慢慢軟下來。 生得希望離她越來越遠了。 “程牧云!”溫寒邁前兩步,“你先放開她,就算她做錯了什么,你也不能親手殺了他!” 她發誓,就算這個程伽亦真是內鬼。 如果程牧云這次親自動手,他也一輩子在心里不會放過他自己。那是他的meimei,和別人不同,不,應該說這里任何一個人,程牧云都不能親自動手。這個男人,承受得了任何東西,唯獨承不起這些。 他是地獄。 但不是對著自己的兄弟。 他明明是心里有個地獄,在十年前就鎖住了他自己。 溫寒又向前一步,踢到了那串手鐲中的一個環,繼而碰撞到其它的。 她的心臟,隨著這些細微的聲音在瘋狂躍動著。 …… 不知道是她說動了程牧云,還是他沒打算真下死手。在他手放松的一秒,程伽亦用最大的力氣從他身下逃走,狼狽地摔到地板上。程伽亦拼命喘息,像是最后一絲力氣都用來掙脫了,匍匐在地板上,又是哭又是咳嗽,溫寒扶起她,被她推開。 程伽亦跌撞地奪門而逃。 程牧云的身影從床上下來,走過來。 溫寒怕他追出去,倒退幾步靠上門,沒有動。 直到他進無可進,近到腿壓住她的腿,身體壓住她的身體。他低頭,眼睛里沒有任何的光芒,像個漩渦,隨時都能將她吞噬。 她很怕,怕他一開口又是自己最熟悉的,從小聽到大的語言。是不是很荒謬,只是語言不同,就能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他最正統的中文是從一個老和尚那里學來的,只有他表露出華裔的一面,才能讓人感覺他是個理智在正常線以內的人。 她甚至會有錯覺。 他再不出聲,就會要讓自己代替程伽亦,死在這里—— “她覺得周克在死前背叛了我,”程牧云低下頭,用手指撥開她已經被冷汗弄得潮濕的額前碎發,“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惡毒揣測,尤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br> 溫寒目光閃了閃:“你meimei是在告訴你,他們四個都是無辜的?” “她求我不要再查下去。她說,一切都應該在周克死亡的那天結束,不該再死人了?!?/br> 這句話好耳熟。 付一銘也說過,如果程牧云堅持找內鬼,一定會害死所有人。 溫寒摸他的臉,他耳尖guntang,被火燒一樣。她不知道程牧云是不是開始搖擺了,還是根本不信堂妹的話。 這太難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個羅生門。 每個當事人都各執一詞,各自按照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提供口供,編織謊言。最后的真相在哪里? 是周克被害死,這四個人有內鬼。 還是周克就是內鬼,這四個人是被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