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嗯,”既然程牧云已經讓了出來,溫寒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她低頭走過去,裸在外的膝蓋在他的腿上擦過去,緊挨著他坐下,“謝謝你?!彼Z氣禮貌。 程牧云微微點頭,權當回答。 位子很小,也很擠,兩個人的腿挨在一起,她不敢再動。 手撐在臨窗的小桌子上,看向窗外。 玻璃上,能看到他的半張側臉,不甚分明??伤芟胂蟪鏊痛沟臐饷芙廾碌钠岷谕?。小時候曾在醫院里聽到一個華人醫生說,華裔的嬰兒出生時都是黑得很干凈的瞳孔,隨著歲月打磨,瞳孔的顏色慢慢會失去最初的那種純粹的黑,這是成熟和世故的代價。 而他,卻好像違背了這個規律。 程牧云翻了一頁書,手肘碰上她。 溫寒反射性坐直。 他輕挑眉,繼續看書。 她這才察覺自己動靜太大了,有些窘迫地隨手將自己臉邊的碎發捋到耳后,掩飾暗潮涌動下的尷尬。 …… “看,這就是剛才我和那小帥哥說得菩提樹,”短發女孩舉著相機湊過來,給溫寒看沿途風景,“已經有兩千五百多年樹齡了?!睖睾Y貌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八國分佛陀舍利子的地方?我記得是?!?/br> 對方笑:“你也去過?” 溫寒點點頭,回了一個和善的笑。 女孩越發興起,開始給她一張張看自己拍得照片,對方那么有興致,溫寒只能又湊得近了些,禮貌性地欣賞。她身子探出,發稍自然就從程牧云手背上擦過。 火車碾壓著鐵軌,有節奏地震動著,她的發梢也柔柔地浮動著。 這觸感,讓程牧云想起了她被自己綁入那片原始森林,臟得像個小野人,發了燒,恨不得骨頭都能被一下子折斷的脆弱,哭也哭不出來的情景……他中指曲起,從那柔軟的發梢中穿過,他這一刻在想得是她背脊上浮著薄汗,揚起頭,深壓下腰的樣子。 明明沒有什么,什么動作、眼神,都沒有交匯。 可溫寒突然就不自在了。剛才注意力還在照片上,而現在,明顯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的存在。 她抿起嘴唇,讓自己努力裝下去,不要有任何外露的情緒。 而程牧云已經先一步將書放在了小桌子上,謙遜合掌,起身,隱入了人群。不知道去了哪? 五分鐘后,列車開始報站時,溫寒恍然,他是去下車了。 溫寒記得這個站點,她需要在這里下車。 幾乎是同時,她的包被人從上丟下來:“到站了???差點睡過!”少年跳下來,像是剛才看到她站起來一樣的無辜,“美女jiejie你也下車?”溫寒點頭。 少年也沒多廢話,比了個手勢示意溫寒跟上自己。 火車沒有車門,車沒停穩,上車的人就跳上來,和下車旅客擠成一鍋粥。少年在混亂中拉住溫寒的手想要沖下車,身后同時傳來尖叫聲:“我的護照呢?!在那,那個男孩在那!” 尖叫聲中,女孩的三個男同伴立刻沖上來,將少年壓在了臟破的地板上。 ******************************** 溫寒坐在角落里,身邊的少年被一把破爛的鎖鏈纏繞著雙手,鎖在長凳上。 “jiejie,”少年挪動屁股,“幫我個忙?!?/br> 溫寒立刻坐直,凝神細聽,等待他說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褲子口袋里有包餐巾紙,麻煩,流鼻涕了……”少年有些窘迫地求助。 溫寒怔了怔,在這種氣氛下,竟會想要笑。 她伸手,在少年的褲子口袋里抽出那包餐巾紙,掏出一張塞到他手上。少年露齒一笑,把臉到手邊,開始旁若無人地擦鼻涕。 他不擔心嗎? 莫名其妙被人冤枉偷了護照? 溫寒仍舊緊繃著神經,不知道,猜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她明明是按照計劃要下車,突然就被冤枉成為少年的竊賊同伙,被帶到了這里——候車大廳角落里的巡警辦公室。 而那五個游客,就在五步遠的地方,對著印度的站臺警察訴說“被盜”遭遇。 “我的護照、錢包都不見了,現金還在,”那個短發女孩說,“你一定要審問他們兩個,他們一定認識?!迸⒅赶驕睾蜕倌?。 印度警察被吵得頭疼,皺著眉點頭。 被搶、被偷在印度太常發生,這已經是這個站臺警察今天做得第十六份筆錄了。 “昨晚,那車上有很多和尚和一個喇嘛,都是出家人,沒什么行李。一定因為這樣,這小偷才找我們下手?!薄爸懒?,我都記下了,”印度警察用濃重口音的英文抱怨,揮了揮手里的幾張紙,“你看,筆錄都在這里。你們說完了就讓我問問那兩個人?!?/br> 印度警察也指溫寒這里。 …… 溫寒閉上眼,安慰自己:沒關系,沒關系,溫寒,至少現在是在警察局,總會安全些。 幸好,他先走了。她想。 他才是這些人真正的目標。 就在她輕呼出一口氣的時候,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這里有個喇嘛,聽說了偷竊的事,說自己當時就在火車上,愿意給你們作證?!?/br> 溫寒猛睜眼。 一個高瘦的、穿著紅色堆嘎,外披著紫紅色朗袈的男人坦然走進來。她屏住呼吸,睜大眼睛——這是誰? “這是誰?我沒見過他!”短發女孩也是一臉震驚。 “就是和你們坐了一路車的喇嘛啊,”一張車票被丟到桌上,“這里有他的車票,時間,車廂,座位,全和你們對得上?!?/br> 喇嘛仿佛在配合工作人員說得話,合掌,帶著三分笑意說:“諸位好,我們又見面了,我來給兩個年輕人做證人?!?/br> …… 五個游客面面相覷。 “他不是,不是。相信我說得,這個喇嘛我們沒見過,”女孩結巴著解釋,“他是假冒的!” 印度警察揉了揉太陽xue:“你們剛在筆錄上說,昨晚就一個喇嘛?,F在,人家連票也拿著了,你們又說不認識他?” 女孩還要爭辯。 “好了!”印度警察很是惱怒,“為偷你一個護照,還憑空出來個假喇嘛?你們真不是來搗亂的?” 這里全民信教,雖然喇嘛不信奉印度教,可也會受尊重。 平白說人家上師是假冒的,太褻瀆了。 隔壁被吵了一早上的老印度警察也看不下去了:“我看,那兩個年輕人倒像是被冤枉的,這些人該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沒成功,就誣陷人家偷了護照吧?” 五個游客完全失去語言能力,連辯解都不知道說什么。 明明喇嘛是假的,明明是張冠李戴…… 竟然五張嘴都說不清楚一個事實。 少年繼續擦鼻涕,頭都懶得抬。 溫寒垂著眼,盯著自己的鞋尖,繼續裝著不太聽得懂英語。 不認識,那個喇嘛真的是個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是隱藏的,最后才會徹底拉出一條劇情線。 要問俺這是個什么故事……多簡單,就是個先羞羞再戀愛的故事…… ☆、第二十四章 相思賦予誰(1) 溫寒努力置身事外。 那個喇嘛卻主動走到她面前:“我下車前,遺落了一本書在火車上,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 溫寒抬頭,對上那雙陌生的眼睛。 在視線相撞的一刻,她潛意識里開始了自己的推導:這個陌生男人拿著程牧云的車票,穿著他的衣服,車次、時間、還有對她的這句問話都毫無瑕疵地想要證明:他就是火車上的程牧云。 當然,這是個天大的謊言。 可火車早就離去,在場的人只有她、少年和五個游客。眼下看,警察已經開始不相信這五個游客所說的話。只要她能和少年認定這個陌生男人就是火車上的喇嘛,警察就一定會相信。 況且,剛才那些人的筆錄里確實有一個喇嘛,也是個證據。 所以,只要她肯配合。 這個陌生喇嘛就能反過來證明她和少年的清白,幫他們兩個脫身。 “應該……還在車上,”溫寒聽到自己輕聲回答,“我還以為上師會回來,就沒將書收好,很抱歉?!?/br> 喇嘛眼底有笑,遺憾地點頭:“可惜了,那本書我還沒讀完?!彼厣?,對著幾個警官說,“我下車后,看到你們抓了這兩個年輕人,特地趕來,看能不能為他們作證。畢竟,他們是兩個信佛的好孩子,我不想他們因為什么誤會被人冤枉?!?/br> 幾個車站警察本來就被這五個吵鬧的年輕游客弄得不耐煩,此時,自然選擇完全相信喇嘛的話。假冒的喇嘛?開玩笑嗎? 印度警察禮貌指了指椅子:“上師請坐,例行公事問幾個問題?!?/br> 喇嘛坦然落座:“好?!?/br> 十分鐘后。 溫寒走出車站警察的辦公室,走到人潮涌動的車站大廳時,背后玻璃門內,五個年輕游客被扣在里邊,據說天黑才會放出來。 算是妨礙公務的懲罰。 “謝謝你?!睖睾粗@個長得頗有些女相的光頭男人。 男人笑:“不必客氣,溫寒小姐?!?/br> 這并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在尼泊爾那個小鎮的早晨,這個男人和少年親眼看著溫寒滿臉淚水,尖叫著沖出那個小店家后,才走入店內,像尋常游客一樣在柜臺上放下了一張美鈔。 那才是他第一次見到溫寒的場景,雖然溫寒并不知道。 那時,他可看不出這個女人有什么特別,除了長得不錯,現在……起碼還算是個聰明冷靜的女人。 程牧云在尼泊爾辦事時,這個男人正在印度安排接下來的行程,所以并不知道溫寒是程牧云在尼泊爾艷遇的女人。他還以為,又是程牧云手下眾多小組中隱藏的一員。 后來才算知道了這個小插曲:這位溫寒小姐是計劃外的女人。 男人打了個眼色,先一步隱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