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事實上,在推開那扇門之前,晉熙抱著“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讓陸沅沅傷一分”的想法前進,可沒人告訴晉熙,當往日回憶重現,他已陷入絕境,是泥潭,是火坑,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 那束光從遠至近,晉熙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陸沅沅聽到綁匪高聲詢問他,“晉少,聽說這兩位千金小姐,一位是你青梅竹馬,一位是你現任女友,好福氣??!咱們也甭廢話,你既然敢來我也不能為難你,錢到位后你可以帶走一個女人,晉少,您看要選誰吶?” 滿口諷刺,看好戲般等著他的抉擇。 此時的陸沅沅與秦百合分別被綁在隔空懸掛的鐵籠子里,像是待宰割的動物,主人想要誰,那人就能活下去,相反另一個就是被拋棄的對象。 當秦百合提出這種建議時仿佛在挑釁她的人性與三觀,多么可笑的游戲,偏偏陸沅沅答應了。 這出戲為晉熙而設,陸沅沅瞞過了所有人,她也想看看晉熙會選誰。 “晉少,選??!” “給你三分鐘時間,好好想,咱不急?!?/br> 綁匪笑得痛快淋漓,對于晉熙來說,每一聲都是凌遲。他背后滲出冷汗,眼前的人恍如有了分影,一邊是沉默不語的陸沅沅,但是她背后好似藏了那張穿婚紗等著與他共進婚姻的笑臉,那個她在說“晉熙,我穿婚紗的樣子漂亮嗎?!?/br> 另一邊是不停抽泣的秦百合,她捂著肚子對他搖頭,而她身后也藏有一個絕望凄厲的笑容,她說“晉熙,你幫我照顧好百合,她還小個性驕縱,但是她是個好女孩,答應我?!?/br> 是救贖也是愧疚。 晉熙頭痛欲裂,綁匪友善提醒他,“晉少,還猶豫呢,一分半時間隨便選吧,我看這兩位都不錯?!?/br> “兩個我全帶走,錢我給你三倍,你要是不放心,我留下任你處置?!睍x熙實在難選,他根本開不了口。 綁匪大哥十分不屑他的提議,一腳踢翻小桌板,再讓兄弟拉高了鐵籠繩索,秦百合嚇得抓緊鐵欄桿痛苦叫出聲,她沒忍住開始向晉熙求助,“晉熙,我不想死在這,你救救我?!?/br> 救她?那沅沅怎么辦? 晉熙掃向陸沅沅,她雖沉著冷靜面色也是慘淡無光,“晉熙,百合懷了孕,你帶她走吧?!?/br> 秦百合的哭聲滯了一下,陸沅沅竟然為她說話? 當即附和:“晉熙,我沒事我就是害怕,我不要你為難,你還是帶沅沅走吧!”楚楚可憐到極致,一字一句說到晉熙心坎上。 “喲,要是放在過去,兩個全收都是真愛,晉少,選誰?”綁匪心情頗好,看免費的戲碼邊調侃。 晉熙被逼到絕境,嘴邊的話遲遲不肯吐出來,他怎么選都會釀成一場錯誤。 “還剩10秒,10、9、8……” 倒計時是催命符。 陸沅沅也在等他的回復,他的猶豫在她的意料之內,只是她沒想到秦百合對自己會這么狠,她倆高空懸掛,地上的人看不到她們的全貌,也就沒法瞧見秦百合手上握著的刀片,陸沅沅被那刀片的利光閃了眼,又親眼目睹秦百合朝著自己的小腿劃上去,力道之大,用勁之深,沒幾秒鮮血直冒。 她痛苦的表情愈發猙獰,夾著狂傲的笑,肆無忌憚的嘲笑她的膽怯,秦百合是在警告她——陸沅沅,為了贏你我可以對自己狠上百倍,你且看晉熙會奔向誰! 鐵籠上空墜下一滴血,落在綁匪胳膊上嚇得他叫出聲,“臥槽,怎么有血?” “靠,不會是那娘們流產了吧!” 秦百合所在的鐵籠子里,血水混著鐵欄桿往下滴,綁匪放開繩索,秦百合小腿上的血跡逐漸明朗,綁匪“草”出聲,“真他媽晦氣,晉少,你要是下不了決定,我替你做主,你帶走另外一個,這個受傷的丟進海里省得你麻煩,呵?!?/br> “不,不要!”秦百合的眼淚爬滿了臉頰,她絕望地看向晉熙,“阿晉,如果jiejie在,她不會不管我?!?/br> “你他媽別磨嘰!再晚點,你一個也帶不走!”綁匪大哥怒火中燒,看戲看得不耐煩。 晉熙雙手緊握,呼吸也似困難,每一次呼出的氣像是刀割,折磨著他的五臟六腑,痛苦游移全身,比中了毒還難受,“沅沅……”他不舍的抬頭,高空中還有他的沅沅,諾大的廠房她成了唯一的孤獨者,俯視整個世界,一個不再有他的世界。 “晉熙,我肚子好疼,我的寶寶,寶寶……” 秦百合裝的那樣像,畢生的演技用在于此,索性結果到位。 “我選,她?!睍x熙指向秦百合,她慘烈的笑容背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驕傲,可她還不能松懈下來,她要繼續扮柔弱扮無助,好博得晉熙的同情。 也算如愿以償了。 晉熙帶秦百合出去,沉聲警告他,“人我帶走一個,剩下的如果受一點傷,你們便是化成灰我也會找出來揚了!” 綁匪絲毫不怵,再放狠話,“你且來,我等著?!?/br> 那道門再次關上,錢給了,人只救了一個,綁匪的小弟監督他們走到他剛獨自下車來的地方,再轉身跳入海里消失的無影無蹤,晉熙拔腿往回跑,秦百合死死抱住他胳膊,“晉熙,你去哪?那里太危險,你不能一個人再去!” “你放開!沅沅還在那,我得去救她!” 秦百合死都不放,“霍家的人不會放任她不管,你清醒點行不行?從你救我開始,你就沒了回頭路,陸沅沅會恨你,不會再原諒你,而我就在你面前,我受傷了??!你選擇了我還不夠說明你的心嗎?你在乎我比陸沅沅多,是你選擇了我!” 晉熙面上血色全無,他的魂仿佛被抽走了。 他伸手將秦百合推向了救護隊的人,嘴邊落下心有不甘的苦笑,“我救你是因為你受了傷,你對綁匪無用遲早是一死!秦百合,秦茵茵不是你的擋箭牌,我救你不代表我在乎你?!?/br> ——我在乎的人從來都是陸沅沅,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一樣。 他飛奔向廠房,他的心快要跳出來,噗通噗通一聲聲如撞擊鐘鼎,他沒有第一時間救回沅沅,卻能在第一時間與她共同受難,他不會再次離她而去。 “晉熙,多可笑啊?!鼻匕俸夏д?。 他再做出選擇后竟然妄想與陸沅沅的未來。 晚了,這場游戲你輸了。 晉熙第二次趕到廠房,那里空無一人,鐵籠子的門敞開著,留有血跡的地方落下一張刀片,凌厲的光閃了他的眼,再回神,眼淚已經從眼角流出。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拽起晉熙的衣領,□□的拳頭重重地砸向他的臉,晉熙早已抽去了全部力量,再也無法給對方給予還擊,況且來人是霍銘霄,是他曾信誓旦旦許過承諾的人。 “晉熙,你拿什么還我的女兒?” “拿我的命?!?/br> 拳頭再砸下時被他人擋住,顧成也制止著霍銘霄下一步危險舉動,“他們肯定沒逃遠,銘霄,與其在這里揍他,不如加把勁找人,阿璃說沅沅可能已經有身孕,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怕是神佛也救不回!” 懷孕? 晉熙腦海里一閃而過她沉靜的臉龐,沅沅那樣從容的姿態,她不哭不鬧只安靜看著他,他又做了什么,他當著她的面救走了另一個女人。 * 海風吹拂發絲,躺在甲板上看星星的人閑適自如,完全不像一個小時前經歷過綁架事件的人。 “陸沅沅,還滿意你看到的嗎?”路琛親自倒了一杯紅酒,遞上去給她,忍不住仔細觀察她的細微表情,看了一圈沒有任何不適。 “當然?!闭Z氣有夠活潑。 陸沅沅從未有像今天這樣的淡然情緒,有些事看開了,連星辰都格外迷人。 “多謝你的幫忙,第二次?!?/br> 路琛與她并排躺下,見她豎起兩根手指,思緒萬千,“你浪費了一次機會,往后再求我幫忙你得好好想想?!?/br> “你放心,第三次我一定會謹慎對待,絕不讓你失望?!?/br> 路琛目光沉沉,漆黑的眸子藏了許多心事,他看向夜空的星子,密密麻麻布滿整個夜空,他們不過是世間渺小一粒塵埃,卻因為天注的緣分有了交集。 “我希望第三次永遠不要來?!边@樣,他們可以交集很久。 陸沅沅的備用手機震動不停,對他的回復不以為意,因為霍銘霄的來電讓她輕松的情緒稍微收斂了些。 “我爸?!?/br> “我去艙內,你接電話?!?/br> 路琛很自覺的離開,陸沅沅深呼吸幾口接聽。 霍銘霄急火攻心,明明脾氣已經沖上天靈蓋,聽到陸沅沅叫他爸爸,怒火立馬有了平息的趨勢,“沅沅,你簡直是胡鬧!” “我沒有胡鬧,這場戲你也參加了?!?/br> “你!”還沒解釋,就將她爸拉下水。 “你找路琛的人做綁架的假象,為何要牽扯上秦百合?你想試探晉熙,又為何選用如此危險的方法,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有預料你要出大招,但是辛璃和顧成也怎么也用上了?他們一會說你懷孕,一會說你受傷,沅沅,你老實告訴爸爸,到底是不是真的?” “哦,懷孕啊,當然是假的,姑姑誤會了啦?!?/br> 霍銘霄沉默幾秒,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你這一句誤會差點要了晉熙的命,這一回,你真的傷到了他?!?/br> 在空無一人的廠房里,他失去了靈魂,往后只剩一個殘破的軀體,如行尸走rou一樣瘋狂尋找她的蹤跡,至凌晨,他聽聞綁匪的車在路上遭遇事故墜毀入海,打撈隊上來又下去,來來回回好幾次均無收獲,晉熙獨自下水,身體極度透支。 昏迷后又掙扎著醒來,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抓著旁人的手問:“沅沅呢,沅沅她找到沒有?” 如此可憐,任誰看了都為之動容。 連鐵血硬漢霍銘霄也感動了。 “沅沅,如果你不想離開他,何必折磨他,讓他在你和受傷的秦百合面前做選擇,本就是難上加難,他選誰都會是不可原諒的錯誤?!?/br> 星辰暗下去,陸沅沅拂去眼角的冰涼,反問他,“我做的過分嗎?” “沅沅……” “爸爸,我是想離開他,這是我為自己找的理由,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br> 她在做最后的自救準備,技巧不夠嫻熟,必須另辟蹊徑,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逼迫自己的方法,為什么沒人理解她? “很簡單,如果我跟mama同時掉入海里,你會救誰?” 霍銘霄陷入兩難,但也有呼之欲出的答案,“你mama不會游泳?!?/br> “所以你選mama?!彼斫?,“再假設我也不會游泳,而你只能在我們之間選一個呢?” 霍銘霄愣住了,“沅沅,這個假設永遠不可能成立!” “可以成立的,就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樣,即便不可能我們也能創造機會讓他實現?!?/br> “沅沅,不要再說這些!” “爸爸,我幫你選吧,你會把我救上來再跳入海里。你看啊,這就是你的偏愛?!标戙溷涞难蹨I再次冒出來,她悄無聲息的抹去,裝作輕松地安慰他,“爸爸,做戲要做到底,我請求你幫我演完?!?/br> “為什么?晉熙傷你,爸爸可以幫你,為什么非得讓自己動手?” “因為,因為我也想被誰偏愛著啊?!?/br>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偏執成了不可原諒的怪物。 可誰不想要只偏愛自己的心上人呢? 她原先以為是秦百合,后來發現還有一個秦茵茵。 多可笑。 陸沅沅把晉熙當成那道遙不可及的光,后來神明走了,帶走了光,也奪去了他的偏愛。 她從高處降落,摔得遍體鱗傷,才明白原來那不是誰的光,是那年的晚霞太美,少年踏著光跌進她心房??上倒逡椎蛄?,晚霞易散去,她愛的少年已經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