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皇上剛掃下果盤的衣袖還擱在案上,袖下手掌緊握成拳。額上青筋直顫,怒目瞪圓,喝道:“一個個雄心豹子膽,是要反了天去了!” 祿親王嚇得一個踉蹌滾下席,連連叩首:“事出東都,臣弟失察,請皇兄降罪,請皇兄降罪……” 蕭貴妃壯著膽子抬頭,見皇上氣得滿面通紅,慌道:“陛下息怒,別氣壞了身……” 皇上回過頭,一把把她拉起:“愛妃,”他森冷地掃視園中,“你看看,無數將領用鮮血打拼下來的江山,就是被這些人守著,是想亡我大齊嗎!” 蕭貴妃垂了淚,潸然道:“是啊,臣妾的兒子為了重建神武軍,都兩年不曾回京了?!?/br> 皇上怔了怔神,蕭貴妃忐忑不安地抬眼,卻見他笑了,大笑著邁步走下臺階:“對,神武軍橫掃漠北,開疆擴域,卻無一生還。你們此等作為,也不怕涼了地下數萬將士的心?!?/br> 陳聿修闔上眼,須臾睜開。袖口下的雙手,微微縮緊。 園中一片寂靜,似乎連風都已停下。熱辣的陽光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沉重得幾乎透不過氣。終于有人扛不住,連滾帶爬地跪到園中,大叫道:“陛下,臣有罪,臣認罪!” 左欽鼻尖的汗水凝聚成滴,濺落眼前的青石上。他凝視著汗水滲入地底,輕聲長吸一口氣,緩緩抬起眼。 陳聿修聽著身后那人涕泗橫流的自白,待皇上擰眉望來,便招了招手。在場的刑部侍郎金真會意點頭,立刻有刑部的侍衛上前,將人帶下。順道連著方才陳聿修說出的禮部侍郎、工部郎中,也一并綁下。 “陛下饒命!”“陛下……” 哀嚎聲漸行漸遠,禮部侍郎被抓走時衣擺帶掉的一根湯匙還在地上“叮咚”翻滾,滿場眾人卻是大氣都不敢出。 “聿修?!?/br> “臣在?!?/br> 皇上冷聲道:“可查出,幕后主使還有誰么?” “回稟陛下,”陳聿修拱手,良久,才道,“微臣沒有證據,未能查出?!?/br> 左欽輕輕收回視線,幾不可查地一笑??v然傅家抗不過招了,可惜你卻算不準狡兔三窟。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下席位:“陛下,臣亦有罪!” 陳聿修眉頭一挑,凝眸望來?;噬蟿t皺眉道:“左卿有何罪?” “臣出身祿親王府,得蒙圣眷,任職光祿大夫。本領顧問應對,辯是論非,卻不知平日結交之人有如此齷齪勾當,禍國殃民。臣深感不安,懇請陛下將臣革職,以告朝堂?!?/br> 皇上嘆了口氣,道:“左卿言重,結交罪臣不至……” “左大人說錯了?!标愴残尥蝗粨P聲而起,皇上一怔,見他轉身正視向左欽,“左大人所呈之罪,不該是結交罪臣?!?/br> 左欽蹙緊眉,默然不言,仰頭看向他。 “臣得人告密,說左大人之女年初許給了焦北縣黨項部落首領之子拓跋弘業,收納金銀、黨項馬,價值數額頗多。經刑部暗訪,證據確鑿。此事雖比不上貪污撫銀,卻也不算小事,怎么……左大人卻忘了嗎?” 左欽目眥欲裂,渾身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原來……原來一切是在這里等著他!可是,他怎么會知道?……除非,是刑部大牢里管著的關成尉,可那不可能!關成尉雖和自己貌似淺水淡交,實際卻是自小長大的同鄉老友,他怎么可能出賣自己??? 皇上面色一冷,凌厲俯掃左欽一眼,抬頭道:“聿修,此事為誰揭發?” “門下侍郞關成尉,因其舉報屬實,且刑部證實他與先前河南尹被害一案無關,已從牢中帶出,等候陛下發落?!标愴残迵P眉淺笑,“臣見他含冤戴獄,卻正骨猶存,便徐徐引之,終叫他改邪還正……” 周泉光跪在人群中,終于忍不住用袖子掩了掩面容,撲哧暗笑起來。什么“含冤戴獄,正骨猶存”……關成尉確實是殺了河南尹,雖然嚴格說起,是場誤殺。新派想給聿修一道下馬威,本欲在他面前殺掉那個酷似郭臨的伶人,讓他親眼重見郭臨慘死之狀。此心之毒實在令人發指!關成尉招了后,自以為活不成了,卻不料聿修竟愿意放過他。幾番糾結之下,干脆俯首投靠,將左欽唯一的污點全盤托出。 沒有鮮血,沒有慘狀,宮人們只將破碎的花盆清掃干凈,筵席又恢復了一脈平靜豐歌。然而所有人看向陳聿修的目光,都不再和從前一樣了……左欽受賄不重,只是被貶為鄭州刺史,可誰知道貶黜之后又是什么光景?光祿大夫一倒,新派群龍無首,舉國上下,便唯有陳聿修一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閣大臣。 皇上舒逸地從新果盤中捻起一顆葡萄,和煦地朝下首笑道:“聿修為朕清掃貪官污吏,社稷有功,朕要大大嘉賞?!?/br> 陳聿修站起身:“臣職責所在……” “就,給你賜婚吧!”皇上擺了擺手,“以往那些神鬼道哉就不用提了,朕金口玉言。若是再宵小敢嚼舌根,通報京兆尹,無論男女都皆下獄。你……要是這席間有看上的,就直言吧?!?/br> 此話一出,方才驚心動魄的沉悶氣氛頃刻消散。陳聿修縱然背了個克妻的名聲,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場的貴族小姐們大都不知,便是知了也不當一回事,只怪那些人沒有福分。這可是年少功成、孑然一身的當朝丞相,嫁給他比做皇子妃還要榮耀…… 應國公和太常寺卿幾乎同時起身,應國公瞪他一眼,太常寺卿到底不敢得罪老牌權貴,慢了一拍。應國公站在御座下,朗聲恭請道:“小女靈之,年十六,但望陛下慧眼?!?/br> 太常寺卿緊接而上,剛剛拜下,卻聽陳聿修一聲輕喃嗤笑。他垂下眼睫,悠然理順褶皺的袖口:“陛下為何不問,臣是否已有……心上之人?” “哦?”皇上直視著他,淺然而笑,“是哪家的小姐?” 他仰起頭:“她是……” “轟”的一聲,杯盤酒盞落地?!案竿酢笔雷右话逊鲎“c倒昏厥的楚王,嘶聲厲吼,“父王,你怎么了……血,吐血了!” 皇上霍然站起,喝道:“太醫,快傳太醫!” 嘈雜凌亂中,陳聿修緩緩側身,抬眸望向那紛亂的源頭。目光如霧,凌漫橫波之上,幽然飄往不知名的遠方。 ☆、第158章 金櫻難覓 “臣觀楚王爺之癥,非是厲疾突發。吐出的血色呈紫暗,兼有胃痛、黃疸,或因飲食不節,或脾虛失攝……只是王爺從未有過先例病情,臣等初查探脈,不敢就此妄斷?!?/br> 錢太醫顫聲說完,已知將被訓斥,先行撩袍下跪。后面的太醫院諸人也跟著跪下,麟德殿中“呼啦”矮下一群。 皇上側身靠坐于上座,一手支起撐住額頭,長長的冕旒蓋在手背上。暈黃的燈光照下陰影,看不清眉眼神色。他不說話,殿中大臣們也無人敢出聲。 過得片刻,終于從內殿走出最后一名太醫。錢太醫惴惴不安地回過頭,看向這位名叫宋銳的中年醫者。他是年前憑借一身毒理,被太后賞識破格提撥上來的。 宋太醫面無表情地點著手指,一路口中念念有詞,直走到御座前才陡然驚醒。朝著皇上下拜道:“啟稟陛下,楚王爺并無性命之憂,臣可以擔責控制王爺的病情?!?/br> 皇上猛地坐直身,喝問道:“此話當真?若有差池你可擔當得起?” “臣若無把握,絕不會妄言?!?/br> 錢太醫聽他說完這句話,長舒一口氣跌坐在地,額上已是滿頭大汗。他抬眼看向宋太醫,見他眉頭一皺,心下又跟著緊張起來。 “只是……”宋太醫躊躇道?;噬蠑Q眉:“只是什么?” “陛下,臣雖可擔保楚王爺性命無虞,卻不能將他救治如常?!彼翁t偏頭細思,嘆惱道,“臣以為,楚王爺,當是中了毒?!?/br> “什么?”皇上拍桌站起,驚怒之下竟是一踉蹌。身旁徐公公箭步上前將他扶穩,急聲喊道:“陛下!” 皇上扶住桌案,一把推開徐公公。負手背后緩緩走下臺階,瞪向宋太醫的目光凌厲異常:“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這種毒性不似中原毒家慣用藥理,臣猜測,或許是異族藥物?”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紛紛議論起來。大臣們交頭接耳:“楚王爺在瓊關與魏軍交戰數十年,會不會是魏蠻子明面戰不過王爺,所以派人暗中加害?” “有道理,而且王爺是入京后毒發,算算下毒的時間,不剛好是離開瓊關的時候嗎?” 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黑,良久,他沉聲道:“此毒,如何能解?” “臣才疏學淺,實在不知?!彼翁t拱手回道。 錢太醫心下一咯噔,眼見皇上又要發怒,情急上前拽住皇上衣擺,大聲道:“陛下,不如張貼皇榜,廣納名醫,為王爺解毒……” “此意尚可,”宋太醫點頭道,“民間高手如云,說不準便有擅長治解魏國毒藥的郎中?!?/br> “皇兄,二哥為國戎馬半生,立下赫赫戰功。臣弟相信,但凡是大齊子民,絕沒有聽楚王有危而不盡力的?!钡撚H王見機,也趕忙出聲勸道。 殿中眾人紛紛附議,皇上不耐地揉了揉額頭,回身朝座上走去,片刻后擺手道:“也罷,那便如此吧。鴻臚少卿,去把魏國使臣暗中扣下,叫大理寺親自帶人去好生探問一番?!?/br> 鴻臚少卿出列應下?;噬戏鲋缸拢骸爸劣诎l榜一事,就交由丞相去辦吧?!?/br> 正抿完一口清茶的陳聿修聞聲仰頭,他垂眉一笑,欣然起身,磁沉清越的嗓音透過臂下袍袖穩穩傳來:“臣,遵旨?!?/br> 皇上抬了抬眼,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忽而扯唇一笑,嘆息道:“二弟陡然昏厥,倒叫朕險些忘了問清楚。聿修啊……你方才說你已有心上之人?” 殿中大臣們相視一眼,逐漸察覺了那御座兩頭的君臣間,若有若無的微妙氣氛?;噬弦幌蛑敹Y拘行,斷不會在自己親弟性命剛過危機之時,還拿姻緣情事作玩笑。然而此時,卻非要在此不合宜的情形下公然談之,難道…… 難道是因為剛剛被丞相破掉的貪污大案?陛下這是想告誡他,哪怕他陳聿修的權力再大,威望再升,他也依然是被陛下牢牢握在手心…… 素衫墨氅的身影凝然不動,許久,他啞聲道:“不錯?!?/br> 世子扶著內殿的門,踏著疲憊的長影,緩緩邁步走出。夜間清冷的涼風吹過,他緊了緊汗濕的領口。金絲皂靴踩在麟德殿梁上紅籠印照下的碩大光暈里,他聽見殿中一道清冷的嗓音: “臣心儀虞大學士之女虞惜霜久矣?!?/br> 世子陡然瞪眼,渾身僵直地立在殿門口,望著那道熟悉的修長人影。朝御座叩拜的動作,似被放慢般清晰印入眼簾。他甚至看清那黑發散隙間,半垂的眸眼深邃如潭。 殿中頓時喧嘩起來,要不是筵席被延到了夜里,女賓早已歸府,那虞惜霜是何模樣姿態,早被人看探了個遍。如今,只有虞大學士一人震驚地坐在位末的席上,突如其來地接受四方同僚的道喜,還猶自茫然。 皇上長眉舒展,撫須大笑:“如此美事,不該被二弟的病耽擱。虞學士那嫡女朕見過,詩書氣質,文華談吐都能與你相配?!彼p咳一聲,抬聲喚道,“虞愛卿?!?/br> “臣……臣在?!庇荽髮W士躬著身快步走到殿中,與陳聿修并排而拜。 “丞相欲求娶你的嫡女,你可樂意?” “陛下,臣女能得……得蒙丞相慧眼,豈會有半分不樂意?只是,”虞大學士躊躇地瞟了眼身旁,“只是小女還有半年才及笄,臣怕……” “唉,”皇上抿嘴笑道,“半年而已, 難道還擔心丞相等不得。聿修,你說是不是?” 虞大學士戰戰兢兢地看著陳聿修,卻見對方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寬大的袖擺隨著手臂揚起,腦后瀑墨長發華光流耀,他俯首道:“還請陛下成全?!?/br> “哈哈……”皇上朗聲大笑,滿面喜色,“虞愛卿,這下你該安心了吧。來人,傳朕旨意,虞大學士女,秉性端淑,持躬淑慎,靜正垂儀。茲特以指婚丞相陳聿修,責待及笄后,有司擇吉日完婚?!?/br> * 小暑過后,氣溫越發地拔高起來。到了大暑,更是蟬鳴連天不斷,和著偶爾的蛐蛐聲,聲聲震出滿院的夏意。 郭臨是在腿骨再次斷裂后的第三天醒來,她撐著床一把坐起,幾乎把雙寧又嚇一跳。干枯的長發垂在頰側,一張漠然清冷的臉蒼白如雪。她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掃過雙寧。雙寧欣喜的叫聲尚未發出,便見她猛地揚手,將床頭的湯藥全部掀翻。 即使如今,他們再次上路,離開了東都,又輾轉幾處城鎮。一樣是寧靜空曠的精致小院,依舊是一身白衣的病軀,然而已有什么與之前不再一樣了。雙寧嘆口氣,放下手中的藥臼,望了眼窗外盛夏傍晚的紫紅晴空,眨眼想了想,還是伸手去解身上的罩衫。 “唉,你干嘛?這還好多藥要搗碎……”一旁的藥童不解地瞟她兩眼。 雙寧蹙眉道:“公子出門到現在沒回,jiejie一人在房里我有些不放心?!?/br> 藥童撇嘴嗤聲道:“若不是公子為了讓她肯繼續服藥,承諾行到一處便開棚義診,我們也不會忙成這樣。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能有什么事?”他說著,拿起小廝剛剛送來的墨跡未干的藥方,有氣無力地念道:“蓖麻子仁二十粒,棗去皮一枚,這不是治鼻塞么?金櫻子酌加白糖熬膏……連尿床也找我們?這群鄉野刁民,把藥王谷當做什么了……” 他自言自語間,雙寧已經放下了腦后綁縛著的長辮,沖他擺擺手:“我去啦?!?/br> “唉,喂……” 鏤花朱門輕敞,門廊下一株橙黃的萱草含苞待放,瓣葉上新灑的水珠,被屋內燭光點就,片片晶亮。 床榻邊擺了一張不大不小的方桌,一層厚厚的宣紙擱在其上。靛藍的袖擺蓋過桌角,修長的指節執筆而過,行云流水。甸沉的空氣中一聲低喃的輕笑:“阿臨,今日鎮上下了雨,暑熱稍減,不如明日我帶你去山上走走,順便采藥?” “今日收診一位耄耋老者,半晌不肯直言病狀。到請進了內室,才支吾出實情。原是他的孫兒,長到八歲卻還有遺溺之癥?!?/br> 趙尋雪說著,溫柔一笑,放下筆,從袖口中掏出一朵小百花,放在郭臨的手里。他握著她僵硬的手,一點一點摩挲著指尖的弧度。 “這種花叫金櫻子,它的果實,便是根治此癥的良藥。此間山野向陽處便有,原不難尋,只是那家人好面子,一直不肯求診郎中,這才耽擱至今。八歲的小童子,玩鬧時天真無畏,被喊進室內便羞紅了臉?!彼吐暅\笑,“這個金櫻子,名字的由來還有個故事,阿臨想不想聽?” 郭臨垂下眼瞼,無神的目光從窗外夜色中緩緩收回,眸光顫了顫,倏而落在了手指間孤弱的小花上。 趙尋雪溫潤的眸間浮起一道光,他喜形于色地娓娓續道:“早年有兄弟三家,日子過得和睦美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三家中只有三弟一人生了兒子,一家三房便將這孩子視若珍寶。十幾年過去,頑童長作青年,便該說媒了??蔁o論請多少媒人,也說不成親。原來左鄰右舍都知道這青年有個隱疾,尿炕。 “于是全家人開始到處尋藥問醫,卻總不見效。直到這一天,有個背著藥葫蘆的老人來他們家找水喝。老人年紀很大,背上背著的藥葫蘆上拴著一根金黃的纓子。他喝完了水,見這家愁眉苦臉的樣子,就主動相詢。家人如實告知,老人便說:‘可惜我未帶藥于身,不過,我識得挖藥的去處。那地方蒙著一層瘴氣,毒煞熏人?!胰擞谑菓┣罄先耍骸奂揖瓦@根獨苗,不能就此斷后,愧對祖宗啊?!先藝@了口氣:‘我沒兒子,知道無后的辛苦。也罷,治病救人本是我的宗旨,就跑這一趟吧?!f完,背起藥葫蘆就走了。 “這一等就過了九九八十一天,老人才拖著身子回到這家門口。只見他面色蒼白、全身浮腫,家人忙把他扶進屋里坐下。老人緩過氣來道:‘我已中瘴氣之毒,無藥可解。但這藥可以治好你們孩子的病?!闭f完解下藥葫蘆,倒地身亡。一家人難過得失聲痛哭,以長輩厚禮把挖藥老人葬了。辦完喪事后,將藥給孩子服了。連服了幾次,病就好了。不久,就娶上了媳婦。再過了一年,這一家就抱上了白胖胖的孫兒。 “為了紀念這位舍己為人的挖藥老人,他們把老人挖來的藥取名叫‘金纓’,長久下來便喚成了‘金櫻子’。因老人始終沒留名也沒留姓,人們只記得他背的藥葫蘆上系著一縷金黃的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