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世道對女子還是過于苛刻了。

    她空有滿腹才華，卻無用武之地。

    聽聞樓喻來意，自然驚喜異常。

    “殿下，您的學院當真要招收女學生？”她問，“會有人家愿意送姑娘家去讀書？”

    樓喻笑答：“夫人不必擔心，而今新城總衙中就有女子任職，地位和薪酬都不低，紡織廠中也有女管事，不管在衙門任職，還是當管事，都需要經過考核，考核需要具備一定的文化素養?！?/br>
    老百姓都是實在人，他們根本不想那么多，有面子、能賺錢才是真理！

    慶州有很多人都羨慕唐雯、尤慧以及紡織廠的女工們。

    要是女孩子讀了書，以后參加考試，不就能考進府衙當官了嗎？就算不當官，那也能去工廠里面當個管事??！

    而且，樓喻還頒布了政策，第一年入學的學子，等成功畢業，學院會直接分配工作。

    直接分配？！

    這還猶豫什么？

    舊城學堂那么多學生，念了那么多年書，能考出去當官當管事的能有幾個？

    政策一下達，慶州城的老百姓都蠢蠢欲動。

    家里有適齡的孩子，不管男娃還是女娃，統統送進學院！

    所以，慶榮學院不愁生源。

    樓喻將這些都耐心細致地講給范夫人聽，范夫人笑容越來越溫柔，看著樓喻的目光也越來越佩服。

    “殿下能做到這般田地，老身感佩于心?！?/br>
    原來她們女子也有機會闖出一番天地！

    旁聽的范文載卻輕哼一聲。

    范夫人瞪他一眼。

    樓喻笑道：“愿聞范公高見?！?/br>
    “世子殿下，”范文載別扭道，“你讓我夫人孤身遠赴慶州教書，叫人如何放心？”

    樓喻被逗笑出聲，“范公若是不嫌棄，可否擔任新城學院院長？您放心，我定會讓人在新城準備合適的宅子供您與夫人同住?！?/br>
    范文載哼道：“既然學院那么缺人，老夫就勉為其難答應了?！?/br>
    “殿下別聽他胡說，”范夫人打趣道，“他其實早就想在新城住了，故意在這裝相呢?！?/br>
    “夫人……”范文載老臉一紅，幽怨地看向她。

    “哈哈哈哈，范公與夫人鶼鰈情深，令人欽羨?！睒怯髻澋?。

    樓喻此來，還帶了一套已經做好的教材。

    他將教材交給范文載，詳細講述慶榮學院日后的教學模式，聽得范文載和范夫人一愣一愣的。

    “課間cao？”范文載有些茫然。

    樓喻道：“久坐讀書于身體無利，做cao有助于強身健體。我已讓城中大夫編了一套早cao，以后會教給學生們?！?/br>
    大夫們有自己的養生cao，比如五禽戲什么的。

    他們根據這些，編了一套更適合學生的cao式。

    “不錯，不錯?！狈段妮d并非迂腐之人，覺得挺有道理的。

    “物理學？造化學？”

    樓喻笑著解釋：“您和夫人在新城看到的景象，都離不開這兩門學問，所以我認為，要想讓國家得到長足發展，這兩門學問必須要深入研究?！?/br>
    想到水泥、玻璃、龐大的器械等等等等，范文載又被說服了。

    可還存在一個問題。

    “世上通曉這兩門學問的何其少，屆時學院恐怕并無夫子教授?！?/br>
    “離開學尚有一些時日，為了夫子們能夠更好適應新的教學模式，我會在開學前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崗前培訓，大家皆為心思敏捷之人，學會這些不在話下?！?/br>
    范夫人對物理學和造化學很感興趣，不由問：“老身也可以學？”

    “當然?！?/br>
    他頓了頓，忽問：“學院夫子都需要錄入名單，請恕我冒昧，不知夫人姓名為何？”

    “姓邵，名秋蘭?！?/br>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夫人好名字?！睒怯髻澋?。

    邵秋蘭笑道：“多謝殿下。不過學院只有我一個女夫子？”

    “這段時日有不少人來慶，其中不乏出身富貴的女子，回慶后我便招攬女夫子。有邵夫子做表率，想必會有不少有志女子愿意追隨效仿?！?/br>
    巾幗不讓須眉，女子中也有想建功立業的。

    邵秋蘭喜歡“邵夫子”這個稱謂，笑意更深：“殿下明月入懷，令人欽佩！”

    樓喻正說得口渴，一盞茶遞到眼前，他順手接過，對霍延笑了笑。

    霍延一直侍立身后，沉默不言，一開始范文載和邵秋蘭沒有多加注意。

    而今看到霍延，雙雙愣住了。

    邵秋蘭道：“這位小郎君看著有些面善?！?/br>
    霍延離開京城時才十四歲，四年過去，他的相貌已經發生了改變。

    輪廓雖在，氣質卻迥異。

    范文載也附和道：“確實面善?！?/br>
    霍延拱手道：“小子霍延，曾有幸去過貴府?！?/br>
    “你是霍義的兒子？！”范文載驚訝。

    “是?！?/br>
    范文載嘆息一聲：“你能有這般際遇，霍將軍泉下有知，定會欣慰?！?/br>
    他當初雖想幫霍義，但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霍家傾頹。

    能在這見到霍將軍血脈，范文載心中確實有幾分驚喜。

    “好了，”邵秋蘭打斷他，笑瞇瞇地望著霍延，“小郎君已有十八了吧，可曾婚配？”

    霍延不動聲色看了樓喻一眼。

    “不曾?！?/br>
    樓喻立刻換了話題：“范公，邵夫子，時候不早，我還得回慶處理公務，先告辭了?！?/br>
    二人起身相送。

    樓喻攜霍延出屋，便看到庭中樓蔚和范玉笙。

    “阿喻！”

    樓蔚飛撲過來，雖很想熊抱一下，到底礙于別人在場，不能有失身份。

    “蔚兄，好久不見，你越發光彩照人了?！睒怯餍χ蛉さ?。

    樓蔚高興道：“這話應該送給你。阿喻，你好久沒去我府上了?！?/br>
    “此行匆忙，我還得趕回慶州，抱歉了蔚兄?！睒怯魍窬苎?。

    樓蔚很能理解，目露關切道：“阿喻，公務的確重要，但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太累了，你還這么年輕，咱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哈哈哈哈，多謝蔚兄關心?！?/br>
    樓喻又轉向范玉笙，鄭重道：“這兩年也多謝范大人助我治理滄州?！?/br>
    “殿下言重了，”范玉笙感佩道，“屬下做的不過是一些小事，殿下所思所行才是浩然大道?！?/br>
    幾人又寒暄幾句，樓喻告辭。

    眾人皆站在府外，目送世子車駕遠去。

    樓蔚目泛淚光：“阿喻真的好辛苦啊?！?/br>
    范文載直接感嘆：“雄才大略，明并日月。此乃大盛之幸，社稷之福啊?！?/br>
    “祖父，”范玉笙笑著道，“您和祖母同入學院教書，與孫兒兩地相隔，孫兒得了空會去看望您二老的?！?/br>
    “看什么看！”范文載揮揮手，“你把滄州治理好才是正事兒！”

    范玉笙朗聲大笑。

    歸慶后，樓喻便吩咐人張貼招聘公告。

    “新城慶榮學院招收女夫子若干，有意者請至慶榮學院應聘。條件如下?！?/br>
    這條公告一出，一些猶豫不決的人家徹底不猶豫了。

    既然招收女夫子，那他們家的女娃娃去學院上學也就沒什么顧忌了。

    但還有人覺得吃飽了撐的。

    “送女娃娃去讀書干什么？還不如讓她學紡織，以后進工廠也能賺錢?！?/br>
    “對啊對啊，浪費那個錢做什么？而且就算以后能去衙門做事，可衙門里那么多男的，這來來往往的，多不好啊?！?/br>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這條公告的實際意義算不上大。

    可對于一些女子來說，這條公告不啻于一條光明大道。

    自慶州天下皆知后，不少文人士子都來慶州參與“勤王”。

    這些人大多拖家帶口，有些人的妻子大字不識，有些人的妻子卻飽讀詩書，頗有才華。

    其實到慶州后，她們的生活并沒有多少改變。

    依舊每日照顧夫君、打理后宅，和以往一樣，無法實現自己的價值。

    公告的出現，無疑在她們黯淡無光的人生路上點燃了一盞明燈。

    她們紛紛欣喜若狂地與夫君商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