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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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衡索性不再和他爭,而是找楊繼安攀談起來。 他相貌周正,氣質清和,說話又有禮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雖為階下囚,卻不見絲毫頹喪之氣。 “這位小將軍怎么稱呼?” “我不是將軍,我叫楊繼安?!?/br> “楊小兄弟,不知有沒有《觀慶賦》文稿,我想再拜讀幾遍?!?/br> 楊繼安呲牙一笑,“你還真問對人了!” 他從胸口掏出一份文稿,小心翼翼展開,不舍地遞給他。 “你可要小心點,別弄壞了?!?/br> 段衡見他雖為行伍,卻這般珍惜文稿,不由好感陡增。 “看來小兄弟也推崇范公?” 楊繼安搖頭:“我就是覺得他寫得好?!?/br> “范公所書,自然是錦繡華章?!?/br> “我是說,他寫的慶州城特別特別好!”楊繼安一臉認真。 段衡一愣,不由笑出聲來。 “你說得對?!?/br> 他低首仔細研讀文稿。 打破偏見后,他越讀越覺得血脈賁張、熱淚盈眶。 讀書時他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策名就列、攬轡澄清,當官后他就想著一定要砥礪清節、安民濟物。 他為官十數載,自詡恪盡職守、細針密縷,上不辜朝廷,下不負百姓,是以初閱《觀慶賦》,便覺慶王世子嘩眾取寵,為了攫取政治籌碼,竟用這等荒誕的文章哄騙天下人。 他深知治理州府之難,根本看不得這般高談虛辭傳頌天下。 只可惜,他忘了一句話。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倘若他能下馬看花,倘若他能虛心探求真相,便不會井蛙語海、斑鳩笑鵬。 旁觀的裘光簡直驚了。 素來堅韌不屈的好友竟因一篇文章淚灑衣襟。 “段衡,你莫不是瘋了吧?” 段衡遙望遠處,深深嘆道:“裘光,我只是覺得,我做得還不夠好,我對不住湖州百姓?!?/br> “休要胡言!”裘光皺眉道,“你要是做得不好,世上還有人做得好嗎?” 段衡目露期待。 “那咱們就一起看看慶州吧?!?/br> 六月初三,霍延率千余人返慶。 樓喻正在新城總衙忙于公務,沒法抽身去南門迎接。 經過一次全方位、多層次、大規模的人才選拔,而今新城衙門、新城學院、新城書坊、新城醫院皆填滿了人。 有了這些新鮮血液的加入,整個新城越發煥發出勃勃生機,整座城蒸蒸日上、日新月異。 新城慶榮學院開學日期定在八月秋收后。 現在已是六月,必須要做足準備。 學院設院長一名、副院長兩名以及教習夫子若干。 樓喻自己當了個榮譽院長。 雖只是榮譽,但頭一年的事情還得他親自cao刀。 慶榮學院與其他私塾、學堂不同。 大盛的學堂,一般都教授君子六藝,分別為禮、樂、射、御、書、數。 樓喻在此基礎上,設置了必修課和選修課。 必修課包括基本的國學、算術、物理學、造化學。 選修課有禮、樂、射、御、書。 除此之外,慶榮學院的教材也和外面不一樣。 據樓喻所知,大盛的孩子啟蒙時,每天都要面對枯燥陌生的文字,很容易喪失興趣。 他便讓書坊在編撰啟蒙教材時,在里面配上一些活潑有趣的圖案,便于學生記憶。 還有物理學和造化學。 樓喻是理工科出身,一些非?;A的知識還是記得的。 他也不擔心別人懷疑自己,反正這幾年來,該懷疑的也都懷疑了。 而今他是慶州之主,掌管五州,若是還像以前謹小慎微,那還不如早早辭職,回田莊種土豆去吧! 他在慶州就是至高無上的王,無人膽敢置喙! 更何況,還有楊廣懷和袁向道在。 任何不能解釋之事,都可用玄學來兜底。 不是說他日角龍顏、彤云素月嗎?這樣的人有些神異不是很正常的嗎? 而且,大盛不是沒人研究物理和造化之學。 只不過不得其門罷了。 樓喻并非要搞出一個系統的物理學和化學,他只是希望通過一些簡易的小實驗,打開學生的思維,引導他們自己去探索自然的奧秘。 但這里面存在一個問題。 招來的教習和夫子們,恐怕不能接受這種新奇的教學模式。 文人大多傲氣,要是他們覺得學院在胡搞,恐怕會一氣之下辭職走人。 得找能壓得住他們的人。 正好,院長和副院長的職位還沒定。 晚上吃飯時,樓喻問霍延:“你覺得,我要是請范老先生當這個院長,他會不會答應?” 霍延想了想,道:“學院同時接收男女學生,阿喻是打算分班教學?” “這世道,暫時也只能如此?!?/br> 霍延笑道:“那這次招收夫子,其中可有女夫子?” 樓喻一愣。 他當時沒想那么多,就直接貼出招聘啟事,現在想想,好像確實不夠周全。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請范夫人擔任學院夫子?” 好主意??! 范夫人出身名門望族,學識淵博,滿腹經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比尋常文人士子差,在學院當個夫子綽綽有余。 而且相比范文載,范夫人溫和慈愛,通透豁達,更愿意接受新鮮事物。 樓喻有很大把握她會同意。 但不管怎么說,他還得親自去詢問范夫人的意愿。 他抽了一天空,帶上霍延和馮二筆,攜若干護衛,行至滄州范府。 得知樓喻來了,樓蔚欣喜若狂,直接上了范玉笙的馬車,跟著他一起去范府,將內堂留給方臨一個人。 方臨:“……” 算了,他還是認真辦公吧。 他們剛回范府,慶王世子的車駕已停在范府外。 樓蔚不等馬車停穩,就急急忙忙往下跳,還差點崴了腳。 “殿下又不會跑,急什么?!狈队耋虾眯Φ?。 樓蔚面色泛紅:“阿喻日理萬機,我怕他來了又走?!?/br> 言罷,小跑著往范府里沖。 范府和滄王府素來往來密切,樓蔚經常來范府做客,早已熟門熟路。 他在正堂門外看到了馮二筆。 “二筆,阿喻是不是在里面?” 馮二筆笑著點頭,“奴見過滄王?!?/br> “別這么客氣,”樓蔚擺擺手,小聲問,“阿喻今日來范府是為什么事???” 這事兒沒什么不能說的。 正好范玉笙也過來了。 馮二筆便告訴兩人:“新城學院缺女夫子,殿下想邀請范夫人去學院任教?!?/br> “這是好事??!”樓蔚感嘆,“夫人才華橫溢,不當夫子豈不浪費了?” 范玉笙也道:“祖母應是高興的?!?/br> 他猜得沒錯,范夫人確實驚喜。 她本以為樓喻是來找老頭子的,未料竟是邀請自己去擔任夫子。 范夫人自幼熟讀文史,博古通今,只是身為女子,她只能在內宅與自己的丈夫探討探討學問。 老頭子都說,她的才華比起一些名士都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