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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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喻坐起身,仰首瞧著他。 “你從慶州到達邇慕草原,又從達邇慕草原奔赴王庭,可曾睡過一個好覺?” 他都能想象到霍延日夜兼程的場景。 還有他的手。 方才交握時,霍延的手掌又添了新的繭子,手背也被寒風吹得有些皴裂。 “箱籠在你右后方,替我取一樣東西出來?!睒怯鞣愿?。 霍延轉身走幾步,打開箱籠:“取什么?” “右上角放了一個匣子,拿過來?!?/br> 霍延伸手一探,碰到手掌大小的木匣,取出來回到榻邊。 “打開?!?/br> 霍延依言打開。 匣子里是樓喻特地準備的護手膏,他打開護手膏的蓋子,一股清香散發出來,縈繞鼻尖。 霍延瞬間了然。 他方才就嗅到了樓喻手上的淡香,跟這個一模一樣。 樓喻用指腹勾出一點護手膏。 “手拿過來?!?/br> 霍延伸出左手。 “兩只都有?!?/br> 霍延只好放下匣子,將雙手伸過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樓喻摸索著碰上去,將護手膏涂到霍延手背上,一點一點均勻抹開。 從手背,到手指,再到掌心。 霍延心中發燙,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卻又被理智強壓下去。 時間,地點,都不合適。 兩人什么話都沒說,彼此卻又覺得格外安寧。 護手膏涂完,樓喻虛握著霍延的手,下定決心道:“在王庭這段日子,你都歇在我這兒?!?/br> 霍延澀著嗓音:“好?!?/br> 他便不再扭捏,直接和衣側躺,替樓喻捻好被角。 “你這容易著涼?!睒怯鬏p聲提醒。 霍延背過身,“屋里燃著炭盆,我不冷?!?/br> 他確實不冷,只覺得熱。 見他堅定,樓喻便不再勸,攏好被子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心。 翌日一早,樓喻醒來時,帳中已不見霍延身影,仿佛昨晚只是一場夢而已。 馮二筆進來,見他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不由開心道:“看來殿下昨夜睡得好?!?/br> 宋硯端著水入帳,聞言心疼道:“前些日子殿下一直趕路,難免憔悴了些?!?/br> “嗯,昨晚確實睡得不錯?!?/br> 陌生的環境下,有一個能夠讓他安心的人陪著自己,當然睡得好。 樓喻心情舒暢,洗漱完畢,捏著鼻子吃了幾口阿骨突部侍從準備的早餐,嚴輝忽然上門求見。 他不解問:“嚴侍郎怎么來了?” 嚴輝躬身行禮后,長嘆一聲:“殿下可知,今日無法議和了?” 樓喻愣了愣:“這才什么時辰?你怎么知道不能議和了?” “下官問過了,說是骨突王今日有要事在身,需要再等等?!?/br> 這些都是托詞,大家心知肚明。 骨突王這么做,無非就是暫時還不想跟他們談,想先晾一晾他們。 樓喻道:“既然是骨突王不想議和,那你來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與殿下商量議和事宜?!眹垒x鄭重回道。 樓喻嗤笑一聲:“嚴侍郎之前還藏著掖著,這會兒倒是改變主意了?可我覺得草原挺有趣的,多待幾天也無妨,我不著急?!?/br> 嚴輝:“……” 他倒是知趣,也下得了臉面,連忙請罪:“先前是下官失禮,請殿下恕罪?!?/br> 嚴家乃太子黨,和范家同一陣營。 嚴輝出使之前,范太傅曾派人囑咐他,要對使團正使以禮相待,莫要怠慢。 嚴輝本就不愛欺負人,又得范公叮囑,自然不會像杜芝那般刻意無視樓喻,表面上的禮節一直沒有錯漏。 先前是他看走了眼,以為慶王世子不過是個草包,便只將他當成吉祥物,沒有與他商量的心思。 后來一路奔波,經歷頗多,他才漸漸明白,為何范公要那般告誡他。 可以說,除了范家,朝廷上下都看走了眼。 昨日樓喻從阿巴魯手中挽回大盛顏面,不論是運氣使然還是身懷絕技,這位慶王世子都絕非凡俗之輩。 是以,在得知骨突王故意拖延議和后,嚴輝便立刻來找樓喻商議。 “算了?!?/br> 樓喻懶得追究他,只道:“既然今日不議和,嚴侍郎不如陪我一起出去走走,領略一下草原風光如何?” 嚴輝:“……” 這大冬天的,有啥好看的? 樓喻才不管眾人如何腹誹,兀自叫上一干使臣,帶上李樹等人,出了王庭。 王庭周圍遍布氈房,里外皆有都有阿骨突部的兵馬把守。 部落普通牧民們生活在外圍,世代以放牧為生。 以前能與大盛互市,他們的日子還好過些,這些年大盛閉關禁市后,他們換不到糧食和鹽巴,日子的確有些難熬。 為了活下去,他們必須要侵略搶奪。 樓喻是盛人,不可能與阿骨突部人共情。 侵略戰爭本身就是邪惡的,不論因為什么理由。 草原刮起了寒風,樓喻攏緊衣領,站在王庭外眺望遼闊的遠方。 “嚴侍郎,你可知當今為何要閉關禁市?” 嚴輝道:“我大盛地大物博,何需同蠻夷互市?” 使團后綴著幾個阿骨突部侍從,這些侍從都是被派來監視使團的,自然都聽得懂中原話。 嚴輝的傲慢讓他們捏緊拳頭。 他們草原有最好的牛羊馬匹,盛國有嗎! 樓喻遙望遠方奔騰的馬群,失笑道:“我倒覺得并非如此?!?/br> 越是強大,就越會有包容之心。 越是弱小,就越會選擇逃避。 皇帝連藩王都害怕,又怎么會不怕愈發強盛的北蠻? 他之所以選擇閉關禁市,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將北蠻拒在關外。 他視藩王、北蠻為敵,對叛軍不屑一顧。 可最終,摧毀京城的卻是叛軍。 何其可笑。 奔騰的馬群越來越近,地面不斷震顫。 嚴輝正欲回話,身邊下屬忽道:“那不是左賢王嗎?” 左賢王阿布圖? 樓喻定睛看去,不由驚訝,那個趕著馬群的人,還真是阿布圖! 阿布圖著一身牧民的裝扮,頭上帶著氈帽,英俊的臉上洋溢著毫無陰霾的笑容。 仿佛正在做一件極其幸福美好的事情。 阿布圖看到他們,便咧開嘴朝他們揚鞭打招呼。 他減緩馬速,將馬群交給手下人,來到使團面前下了馬。 “諸位使節昨夜睡得可好?” 阿布圖右手貼胸行禮,深邃的眼眸看著樓喻。 昨日便知慶王世子容貌不俗,今日似乎更加耀眼。 樓喻一點也不客氣:“自然睡得不好?!?/br> 嚴輝等人:“……” 阿布圖卻哈哈一笑道:“樓世子真性情!我阿布圖欽佩你!” “左賢王,”樓喻好奇問,“你身為王儲,為何還要親自趕馬?” 阿布圖指著不遠處的馬群反問:“世子覺得它們怎么樣?” 那些馬膘肥體壯,氣勢雄渾,皆為上等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