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蕭妙音臉綠了。 要命??! 朝食在秦女官的示意下準備的格外豐盛,蕭妙音吃了兩匕就沒甚么興趣了,她在心里開始算自己的安全期,結果痛苦發現自己這會月事還不規律,根本就沒法算! 只能讓家里人或者是二娘想個辦法找點羊腸子或者是魚鰾進來了。在宮里做這個太扎眼。 朝堂上今日有大事,代地一塊在冬日里遭了雪災,牧民的牛羊幾乎死絕了,到了開春天上沒下雨,農田也倒霉,沒有雨水田地里的麥苗就不能活,全年的賦稅和全家口糧都沒有著落。 一旦鬧災荒必定會有大亂。 散朝之后,太皇太后和一眾漢臣繼續回東宮,這次她沒有把皇帝忘記,而是一起回東宮。 說起來這也要算李平一份功勞,李平最近都在勸說太皇太后,至少讓天子多聽那么一點朝政,權太皇太后不必放,但可以讓皇帝多聽一些,畢竟日后要接太皇太后事業的會是皇帝。至于侄女,這一時半會的還看不出天賦如何,但皇帝已經被太皇太后養了十幾年,好壞太皇太后心里清楚。 太皇太后看著下面的朝臣,左邊就是皇帝。向來右為尊,如今這尊位被太皇太后占著,皇帝一邊去了。 “看來如今這災民不放不行了?”太皇太后靠在憑幾上問道。 “啟稟太皇太后,如今鮮卑人與漢民都受災,官府開倉賑災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不如開關放災民就食?!?/br> 漢人的三長制,其中有一個目的就是將人牢牢的拴在土地上,輕易離不開,如今要讓災民外出就食,可見已經壞到了甚么樣的地步。 “災民若是不放出關外,那么勢必會向平城等城邑聚攏,到時候恐怕會多出許多隱戶?!崩钇匠烈饕欢f道。 拓跋演坐在枰上,雙手放在膝上。他從進來開始一直都沒有說話,太皇太后也讓他開口的意思,索性他就干脆閉口不言,聽這些漢臣的話。 鮮卑原本起于草原,逐水而居,甚至當年中原大亂,五胡亂華,鮮卑還是后來的占據了薊州一代。 鮮卑人沒有自己的文字,所有的東西都靠口口相傳,所以如今鮮卑人也是用漢字,學習著漢人的東西。 他瞧了一眼下面的漢臣們,漢臣們比起那些絕大多數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鮮卑貴族要有趣的多,那些鮮卑貴族就算是用計也是帶著一股傻勁。 拓跋演察覺到,有幾個漢臣裝作不經意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他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起來。 “大郎,此事你怎么看?”太皇太后看向拓跋演,漫不經心。 “大母,此事兒覺得諸公所言可行?!蓖匕涎莸?。 “嗯?!碧侍簏c點頭,也沒有問他為何會這么說。 鬧荒原本就會引起民心不穩,何況北朝在幾十年里吏治*,□□門口的小吏都敢大咧咧的伸手索要賄賂,即使從先帝開始整頓,弊病已久,不是這么容易根除的。強行將人留在故鄉,會引發逃亡,到時候人就會南下,給那些世家貴族帶來招用佃戶的便利。既然這樣不如放出關外,至少關外還有草原。 拓跋演這些年每次上朝都裝出對朝政沒多少興趣的模樣,但是私底下沒少翻以前先帝批閱的文書。 李平瞥了一眼那個年輕的天子,面上沉靜,他掌心里出了一層薄汗。 太皇太后那里畢竟長久不了,蕭家上下出了一個蕭大以外,其他都是一副等著吃女人飯的模樣。太皇太后駕崩之后的場景,李平都能預料的到。 當年竇太后鄧太后也是和如今的太皇太后一樣,娘家還有不少的人才,可是呢,人一走全家都被清算。他如今在朝堂上和太皇太后綁在一起成了后黨,但不代表他真的對太皇太后忠心耿耿,士族是最沒有忠心的。誰得勢就為誰做事,太皇太后如此,皇帝也是如此。 李平為家族計,也想和幾個漢臣來敲一敲皇帝的鐘。 朝堂上的漢臣,一半以上都是太皇太后提拔上來的,都被算在后黨里頭。瞧著東宮和天子越來越祖孫情深,他們也心里越來越沒底。 那份祖孫情深,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哪個皇帝能夠容忍差點廢黜自己的祖母? 偏偏他們又和東宮捆在一塊,被東宮一手提拔上來,那些鮮卑貴族都心里頭都記得他們是太皇太后一塊的,他們為了謀求靠山也不得不靠在太皇太后這里。 如今天子已經長成,他們也擔心起自己的后路來了。 “那么就這樣吧?!碧侍罂吭趹{幾上道,她轉過頭去看拓跋演。少年皮膚白皙,身姿挺拔,雙目奕奕有神。 等到殿內的臣子都出去了,太皇太后才開口說道,“大郎長得真快,一眨眼就長得這么大了?!碑斈晁牭交书L子出生,罷朝回到后宮,那會的拓跋演渾身都紅彤彤的,臉上皺的和個小老兒一樣,雙手握成小拳頭哇哇大哭。 十七年眨眼就過去了,當年襁褓里的孩子也長成到如今的模樣。而她近來越發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兒能有今日,全靠大母?!蓖匕涎菝嫔先菍ψ婺傅牧魬?,他頭顱微垂,似乎在等待太皇太后和小時候一樣,將手放在他的頭上揉弄。 他這幅小兒女態,獲得了太皇太后那么一絲半點的歡心,“你呀,恐怕過不了多久也要做阿爺了,怎么還是這樣子呢?” “兒不管長到多大,都是大母的孫子。事事都要仰仗大母?!蓖匕涎莸?。 太皇太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你很懂事?!?/br> 曾經何時,她因為這個孫子的聰慧而起了疑心,想要廢黜換個年紀小的上來,既容易控制又能利于她繼續掌權。后來因為忌憚有鮮卑勛貴借此事生出甚么變亂來,不了了之,不過如今拓跋演的表現真的很得她意。 “兒不過是個沒經歷過多少事的小子,多事還需大母提點?!蓖匕涎莸?,他面上越發誠懇,似乎太皇太后不答應,他就能跪下來求。 “好吧?!碧侍簏c頭,“你這孩子我向來放不下心,還是趁著如今老婦還能動彈,就多幫你做些事?!?/br> 祖孫之間其樂融融。 拓跋演從長信殿出來,上了步輦之后,臉上的笑一下子消失個干凈,面色陰的幾乎能夠滴下水來。 果然太皇太后打的還是當年之事重現的注意,他三歲就被立為皇太子,五六歲就登基。先帝之死,他早就知道。太皇太后那時能夠毫無顧忌下手,恐怕也是因為手里有一個皇太子,只要皇太子在手,無論如何她永遠都是長輩,大權在她的手里。 他的手臂壓在手邊的憑幾上,憑幾上疊著一層錦帛,他力氣很大壓的憑幾咯吱作響。 皇長子就是太皇太后的一把環首刀,只要皇長子在手,她想要拖多久不返還大權都可以,而且他們父子還對她恭恭敬敬,報答養育之恩。 然后再給皇長子安排一個蕭妃,就算日后太皇太后仙去,蕭家還是能夠屹立不倒。 當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 “呵呵……”在步輦中,拓跋演不禁笑出聲來,也難為那位好祖母想著甄選那么多的良家子入宮,就盼著有個皇長子能夠繼續被抱養,然后宮中又多出一道孤魂來。 皇長子照例是要立為太子,到時候他這個皇帝,太皇太后哪天看不順眼了,一杯毒酒下去毒死,都能扶持小太子繼位。 好計謀啊。偏偏又是這么光明正大,挑不出錯來。這位祖母的陽謀當真讓他拍案叫絕。 “陛下?”毛奇在外面聽到步輦內傳來笑聲,有些摸不著頭腦,靠近了小聲問道。 “無事?!蓖匕涎莸?。他已經被壓制了這么多年,連阿爺也一塊兒丟了性命,太皇太后冷酷無情比呂后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和前幾代先帝毫無差別。 他不能把自己的兒子就這么交到太皇太后手里,成為一把隨時砍向自己的刀。 宮中為了這種事死了的女子也夠多了。先祖當時建立立子殺母是為了放置外戚干政,可是生母沒了,還有乳母和養母,保母被尊為皇太后之事已經有好幾起,保太后們參與朝政簡直不要太多。如今的太皇太后能夠有如今的權勢,完全是立子殺母帶給她的。 拓跋演苦笑:當年先祖們恐怕都沒有料想到會有這么一日吧? ☆、第71章 歸寧 出嫁了的女兒,若不是遠嫁,出嫁三日后,夫君會陪著回娘家,又稱歸寧。蕭妙音在宮中是貴人,不是皇后,哪怕她就是皇后,也是讓娘家人到宮里去拜見她的道理。不過她是庶出,就算進宮也只能見到博陵長公主,至于常氏,身份低微除非皇帝或者是太皇太后宣召,不然是進不來的。 她如今被封了貴人也沒有給常氏帶來半點身份上的好處。 “怎么?”在車駕中,拓跋演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她額頭飽滿,是有福之相,他很愛親那里。 “我在想,我如今和你坐在一輛車上,回頭御史臺是不是該罵我了?”蕭妙音有點擔心,她要是皇后也就罷了,偏偏不是。西漢時候的班婕妤就以自己不是皇后不能和皇帝同車為由,拒絕了皇帝讓她同車的要求。 “誰敢喃?!蓖匕涎萼坂托Τ雎?,太皇太后十多年前收拾了一批對她有怨言的大臣,造成冤獄無數,那會御史臺也不敢說甚么,如今太皇太后更是公開了自己對皇后之位的野心。他帶著阿妙也有這么一份意思在里頭。 又不是毫無背景的妃嬪,哪個御史敢這么找茬的。 “沒有就好?!笔捗钜粲植皇钦娲蛩銓懓噫兼韨€進諫,說自己身份不夠,還是趕緊滾下去。 說起來班婕妤最后還被趙飛燕姐妹排擠的去作伴了,有時候識時務還真的不一定有好結果。 “這次回去,你也好去見見你阿姨?!蓖匕涎菰趯m中,知道人對生母有感情乃是天性,他哪怕沒有見過自己生母一面,幼時也時常在想生母長得甚么模樣,是不是會抱抱他,哄他入睡。 由自己推到蕭妙音身上,拓跋演覺得蕭妙音也是想要多見見生母。 “……”蕭妙音紅了眼圈,一頭鉆進拓跋演懷里,“你對我這么好,我拿甚么來報答你???” “若是覺得愧疚,晚上不如……”拓跋演尾音拖長,帶著濃厚的曖昧。 “……”蕭妙音簡直想把剛才說出口的話給吞回去,果然是在蕩漾??! “等人把套子拿來了再說?!笔捗钜粢惶ь^,露出嫵媚的笑來。 她如今日子還不規律,有時候一月能來兩次,有時候一月干脆就不來。她經歷過一次,知道前兩三年都不會很規律,偏偏她又和拓跋演有了什么。這種事開了頭就剎不住腳了。 萬一她要是懷孕了,才是真的想要一頭撞墻。 “好?!蓖匕涎蔹c頭,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蕭斌掐著時間帶著兩個嫡出的兒子還有妻子等候在門口,至于庶出的那些小子就不帶出來了。 皇帝的車駕停下,男女分列行禮,博陵長公主也俯身行禮,她是天子的姑祖母沒錯,但她和這位侄孫子之間也是君臣。 黃門從外面將車門拉開,將踏幾放好,一個著鮮卑袍子的少年從車中出來。他身量很高,而且皮膚白皙,眉目俊秀鼻梁筆挺。隨后他伸手扶著一個少女出來。 拓跋演從車上下來,見到這一家人的架勢就笑了,“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br> 蕭佻聽了垂頭不言,一家人這話倒也沒錯,不過誰也不敢先擺長輩的譜兒,畢竟日后一大家子都是要在這位陛下手里討生活的。 “蕭公近來可好?”拓跋演攙扶蕭斌從地上起來,蕭斌年紀大了,這么多年來又好美色,發鬢中早早就有了白發,看著也比同年歲的長公主要蒼老。 “臣一切都好?!笔挶笤诨实勖媲安桓覍㈤L輩的譜擺足。 “姑祖母最近可好?”拓跋演看向博陵長公主。 博陵長公主知道這話也只是個場面話而已,若是真的開口就說‘不好’,那就是給皇帝找難堪了,“多謝陛下,妾一切都好?!?/br> 能好么?博陵長公主嘴上說著都好,心里嘆口氣,多少年了,她一直都沒有升為大長公主,如今連自己的侄孫女都和她一樣的份位了。雖然見面陳留長公主還是會給她行晚輩禮,但是這心里怎么都不得勁。 可惜這話是不能說給侄孫聽,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兒見過阿爺阿娘,兩位阿兄?!笔捗钜綦p手疊放在腹前照著漢人的禮節給蕭斌等人行禮。 蕭斌其實一開始就見到她從皇帝的車駕里出來,心里還吃了一驚,如今更是高興?;实蹖檺鬯呐畠?,日后對蕭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好好好?!笔挶笸娺@個女兒滿臉都是慈愛,三娘小時候他便覺得這個女兒長得冰雪可愛,而且人也上進,那么多同樣是庶出的姊妹里頭就她一個知道要讀書,而且還讀的比家里其他同齡的郎君都要好。 宮里的事他也有所耳聞,蕭貴人被封前在西昭陽殿時常和天子談論南朝名士的字帖還有各種事跡。蕭斌心里很是得意,若是論這個,恐怕整個后宮都沒有一個能比的上自己女兒的。 “……”博陵長公主平日沒怎么和蕭妙音說話,平常進宮也不時常見到她。畢竟她進宮都是去東宮拜見太皇太后,而蕭妙音在西宮,兩宮之間隔著老長的一段距離,來回都費老大的勁兒。 博陵長公主都不知道要和蕭妙音說甚么,她平常囂張肆意慣了,連皇太后的話她都敢截,也就是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能夠收斂。從來沒有討好過人,也沒找過話題的長公主頓時有些苦惱。 幸好這會蕭斌已經請皇帝入門,蕭妙音跟在皇帝身邊一同進去。 進了宮門就和在外面不一樣了。博陵長公主的心下有些復雜。 她跟了上去。 蕭拓是知道自己母親的性子,不免有些擔心。蕭佻回首就見到蕭拓一副擔心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今日博陵長公主說甚么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犯蠢。不過到底是母子連心,恐怕也只有蕭拓一人為長公主擔心了。 蕭佻想起自己的生母,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已經記事了,可是過去了那么久,母親的容貌也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