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春杏想不出來怎么形容,就覺得判若兩人。 “是!”春杏應是,像是身后又人追著她一樣飛快的去了茶水房。 幼清扶著方氏進了房里,方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剛才你姑父沒嚇著你吧,他就是這樣的人,看著嚴肅實則很溫和的?!?/br> “沒有?!庇浊宸鲋吭诖差^,“我膽子沒有那么小,再說,姑父一點也不可怕?!?/br> 方氏笑了起來,點頭道:“他和你父親是好友,都說人以群分,你父親當初能欣賞他就說明他是好人?!?/br>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或者壞人,幼清看著笑的平和的方氏,想說的話一時說不出口。 “你別瞞著我?!狈绞虾鋈煌?,臉色漸端,“我雖不是那洞察秋毫的,可家里幾個管事的脾性我還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事耽誤脫不開身,周mama不會讓小芽兒跑回來回話的?!?/br> 幼清并沒有打算瞞著方氏,就低聲把剛才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方氏越聽臉色越難看:“怎么會這樣,好好的面怎么能吃壞肚子呢?!彼浊宓氖?,道,“請大夫沒有,查出什么問題了嗎,那些人可憐見的連家都沒有了,可不能因我們的失誤散了命!” “我知道,已經讓周mama請大夫了?!庇浊灏矒岱绞?,“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他們,一來不能讓事情傳揚出去,二來把原因查出來,杜絕再發生第二次?!?/br> 方氏點著頭,邊說邊下床:“你說的對,我們現在就去看看?!边@件事說大很大,說小就小,就看怎么處理了,“再去把你大表哥請回來,讓他親自去廣渠門看看 穿越之獨守傾心?!?/br> 幼清點著頭,剛服侍方氏穿了衣裳,春柳進來梳了頭,周長貴就急匆匆的來了,方氏在暖閣里見他,問道:“怎么樣,大夫可去了,查出什么原因沒有?” “大夫說餅里有不干凈的東西?!敝荛L貴很少進內院來,這一次的事非比尋常,他不得不親自來,“還好不嚴重,開了一劑藥,說是喝了兩劑就沒有問題了。我家那口子把人安頓在水井坊的宅子里,正帶著人煎藥?!?/br> 方氏松了一口氣,卻又奇怪的問道:“怎么會有不干凈的東西?”又問道,“餅的問題還是面?!” “是……是面發霉長斑生蟲的緣故?!敝荛L貴說著有些心虛又有些不解,他看了眼幼清,道?!翱墒悄切┟娑际窃缭陂艠浣侄ê玫?,前幾日就送來了,我家那口子和方表小姐都開了包仔細的檢查過,要是真有問題肯定能發現的?!?/br> 幼清心頭一直壓著的事兒像是撥開云霧一樣清明起來,那些面她可以肯定沒有問題,周mama辦事也很細心,可是現在大夫卻說面發霉長斑,那這件事就不簡單了。 “那些人鬧了沒有?”幼清不等方氏再問,面色沉沉的看著周長貴,周長貴一愣望著幼清,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身材修長眉眼清麗,穿著一件銀紅色褙子俏生生的立在前面,與房里溫馨舒適的擺置中點綴般的增添了幾分亮麗生氣,他想到自己那口子回去和他說的話:“……別看方表小姐平時不聲不響的,可辦起事來那是一板一眼,不但細心周到還非常的果斷。咱們平時看她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倒,還暗暗想著將來誰家娶回去也只能當個菩薩供著,雖漂亮卻像是經不得風雨的花,可惜身份尷尬,將來只怕又嫁不得高門……現在才知道,是他們夾縫中看人,只看表面不識內里的下了定論?!庇值?,“不過方表小姐確實漂亮,她因為身體的緣故臉色太白,所以喜歡穿一些亮麗的顏色,卻又不艷俗,有時候就覺得那些個紅啊橘的顏色就是因她而生的一樣?!?/br> 這些話在周長貴腦子里一轉而過,他收回目光恭敬的回道:“回方表小姐的話,本來是鬧著的,我家那口子怕事情鬧大了,就承諾說只要他們不鬧,她一定稟了主家給他們賠償,大家這才愿意跟著她去水井坊的宅子里?!?/br> 周長貴家的能在臨危中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幼清點點頭道,方氏已道:“賠償的事你去和他們談,切記不能傳揚出去?!?/br> “小人明白?!敝荛L貴應是,方氏又問道,“現在面還在柴房里堆著的?可查過了?”周長貴點頭回道,“小人來之前就去了查看過了,一共還剩六十四袋粗糧,十包細糧,全都沒有問題,就是留到明年清明左右都沒事?!?/br> 那就奇怪了,家里的面沒有問題,難不成是帶出去的面放在外面壞掉了?可這么冷的天莫說才兩天就是二十天也不會有問題,方氏想不明白,“也就是說只有今天的面是有問題的?!” 周長貴點點頭:“確實是這樣?!?/br> 也就是說,只有今天帶出去的面是壞的,那就是說問題是出在經手的人身上。 方氏愕然,愣了片刻后不敢置信的道:“我記得府里一共去了三個婆子吧?還有四個是從外面招來的,那四個人的來路都盤查過了?” “查了,她們也吃了餅,現在也都在水井坊?!敝荛L貴此話一落,方氏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轉目看著幼清,幼清就貼在她耳邊輕聲道:“只有把府里的幾個婆子帶回來審問了?!?/br> 幼清的意思,是有人惡意這么做的,方氏不敢相信這個結果,家里的下人賣身契還在自己手里,讓主家出丑被人詬病,對她們有什么好處? 天縱奇緣之傾城公主無情王! “姑母!”幼清安撫方氏,又似笑非笑的看著周長貴,“周總管見多識廣,不如我們聽聽她怎么說?!?/br> 周長貴在府里幾十年,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只不過他是薛府的總管事,是吃著薛家的飯拿著薛家的例錢過生活,在外面再有臉面可在主子眼里他依舊還是個下人,他深知做下人的本份,深知明哲保身的訣竅,只有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他才能長長久久的有飯吃有例錢拿。 可是,當他驚訝的抬頭,一頭撞進方表小姐深潭一般審視的眼睛里,依舊忍不住心頭打了寒顫。 看來,薛家風平浪靜的日子結束了。 他忍不住抹了抹并沒有汗的額頭,心里跟火燒似的焦躁。 “太太?!边^了許久,周長貴像是下了決定一樣,“小人已經把府里當值的幾個婆子都扣了起來,這會兒正在回來的路上,一會兒若是得空可以去聽一聽?!?/br> 不管人到底有沒有扣起來,但是周長貴這么說幼清就相信他!這也是他的投名狀,幼清滿意了,扶著方氏道:“還是周總管辦事周到,姑母,一會兒我和您一起去聽聽?!?/br> 方氏喃喃的點點頭。 周長貴心里依舊有著不安,其實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秤著別人也秤著自己,衡量著利益得失,他并不確定今天的選擇對不對,可是選都選了也容不得他猶豫不決,想到這里他回道:“小人先去準備一下,稍后來請太太?!闭f著出了門。 “姑母?!庇浊褰o方氏倒茶,“這件事非同小可,要不要請二嬸一起過來?” 方氏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許久才心不在焉的搖搖頭:“她身體不好,還是算了?!蔽罩浊宓氖?,指尖冰涼。 幼清無奈,只好點頭道:“那就不請二嬸?!?/br> 不等周長貴回來,薛思琴和陸mama聞訊趕了回來,薛思琴怒不可遏:“真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不殺雞儆猴發賣幾個出去,家里可就真的被這些人作的亂套了?!彼龤獾闹讣獍l白,和陸mama道,“去告訴周長貴,也不要急著問什么東西,把人扣在中庭里每個人打三十板子,讓大家都去看著?!?/br> 陸mama一進來看方氏和幼清的臉色,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她吞吞吐吐的應了一聲,卻沒有動。 “怎么了?”薛思琴見陸mama沒動作,這才驚覺房里的氣氛不對,她驚訝的看著三個人,“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陸mama還不清楚,方氏心事重重無心說話,只有幼清答她:“大表姐別著急,先拿了人審問一番再說,到底有什么事問了才知道?!?/br> “你!”幾乎幼清的話一說完,薛思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又驚又氣的看著幼清,卻當著方氏的面不敢多言,看著她嘴唇動了幾次,最終撇過頭去道,“那就審了之后你看著結果好了?!睂弳柶抛?,看著是不相信婆子,可是她們不過是下人,如果沒有人指使好好的怎么會抽風害主家,難不成主家倒了她們就能脫了奴籍不成? 方幼清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根本就是在說幾個婆子是受人指使,那么指使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不管薛思琴怎么想,幼清都不想現在和她爭出高低來。 房里很安靜,過了一刻春柳就進來回道:“周總管回來了,說就在花廳里行不行,要是可以他就把人帶去花廳?!?/br> “就去花廳吧?!狈绞喜‰m不重,可畢竟剛愈,這會兒已經露出倦容來,她對陸mama道,“你去布置一下,我們稍后就來?!?/br> 陸mama應是,沉默的帶著春柳出了門。 幼清就和薛思琴扶著方氏出了智袖院拐到院子前頭的花廳里,鋪著大理石鏡面似的大廳里,涼颼颼的刮著穿堂風,陸mama正帶著人放簾子提爐子進來,周長貴迎了過來指著正中跪著的三個婆子道:“太太,人帶來了?!?/br> 地上很涼,三個被反綁了手的婆子縮成一團的哆嗦著,一見方氏過來,其中一個婆子立刻磕頭哭著道:“太太,奴婢什么也沒有做,奴婢真的什么也沒有做?!背怂?,另外到是很冷靜。 幼清認出來,哭著喊著的是正院里的趙婆子,常跟著牛氈家的一起值夜,嘴碎的很。 “都老老實實跪著,太太問什么答什么!”周長貴家的一聲冷喝,趙婆子頓時嚇的噤聲,眼淚糊在鼻子上,鼻涕糊在嘴上。 方氏在主位上坐下來,幼清和薛思琴一人一邊的坐在左右兩側。 方氏朝周長貴點了點頭。 周長貴便審了起來,自每個人當值處說起,問道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趙婆子道:“今天輪到奴婢去粥棚當值,早上就沒有來府里點卯,天沒亮就趕去廣渠門了,在那邊和另外四個生了火就守著灶臺,等著府里發好的面送過來?!彼f著指著另外兩個,“秦mama和陳mama來的遲,餅也是他們帶過來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br> 秦mama狠狠的瞪了趙婆子一眼,回道:“面確實是我們帶過去的,到廣渠門是卯時三刻,一路上我們沒有歇腳也沒有耽擱,去了就攤餅做餅,所有人都忙的不可開交?!彼f完陳mama接著道,“是啊,灶臺前頭上百雙眼睛餓狠狠的盯著我們,我們恨不得分身才好,就沒有注意別人還做了什么?!?/br> “照你們這么說,這壞掉的面,吃壞肚子的餅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周長貴冷笑的看著三個人,“當著太太的面,我也敢和你們說一句,你們當中要是有一個不說實話,但凡我查出來,三個人一個都活不了?!?/br> 周長貴的話一落,三個婆子皆了打了個冷戰,趙婆子當先就咬秦mama:“一定是她,這面是她發的,也是她帶過去的,我們都沒有經手,只有她有這個機會?!庇制炔患按闹钢恗ama,“餅是她做的,她也有可能偷換了面?!?/br> 秦mama對著趙婆子的臉就啐了一口:“爛舌根的東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換面了,我看你才有可能,你說你先前懷里鼓鼓的都揣的什么東西?” “我!”趙婆子啞口,“我……我什么也沒有揣?!?/br> 陳mama冷笑著道:“你那懷里揣了那么大一個布袋子,是用來做什么的?你家里養了那么多牲口,我看你是把喂牲口吃的壞面帶過來想要換好面帶回去吧?!” 三個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來,趙婆子吵不過對方手又綁著竟然潑辣的躥起來用腳踹:“瞎了眼的破爛貨,你連牲口都不如?!?/br> “秦mama 36計?!庇浊宄雎暣驍嘹w婆子的話,“你方才說你卯時三刻不到就去了廣渠門,那我問你,第一批餅做出來是什么時候散出去的?!?/br> 秦mama昂著頭回道:“是辰時一刻?!彼艽_定的回道,“一鍋貼了五十六張餅,被人哄搶一空,第二鍋也是五十六張,辰時兩刻?!?/br> “那是什么時候有人開始喊肚子疼,出事的?”幼清問道。 秦mama想了想回道:“是午時過一些,那一鍋餅發出去,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喊肚子疼?!彼捖渚吐犛浊宓?,“也就是說,只有那一鍋的人喊了肚子疼,前面的人都沒有事?!?/br> 秦mama點著頭。 周長貴也是怔住,他慚愧的看了幼清一眼,對秦mama喝道:“方才怎么不說,就知道吵吵?!庇謫柕?,“那鍋的面也是你早上帶去的?” 秦mama回道:“上午一出事就亂糟糟的,方表小姐不問我們那能想的起來?!闭f著一頓,正要開口趙婆子搶著立功一般道:“所有的面都是她們帶過去的,中間沒有人送面來?!?/br> 幼清皺了皺眉,指著趙婆子對陸mama咐道:“mama把她嘴堵上?!标憁ama二話不說,上去抽了趙婆子腰上的汗巾把她的嘴給塞住。 “你說?!庇浊謇溲劭戳艘豢?,這位秦mama說話不但條理清楚,而且連時間也記得一清二楚,可見在來的路上就細想過做好準備了,“那你現在可記得帶過去幾份面團,統共用掉多少,還剩多少?!” 秦mama并不確定似的回道:“……當時一出事那些人就圍了上來,又吵又鬧,到處都亂糟糟的,周mama把人安排好了又讓我把發好的面都收起來等著晚上回來回稟太太,我當時也沒有注意,心慌意亂的將面團塞進袋子里?!彼肓讼?,猶豫的道,“帶過去十二個面團,做了四鍋還是五鍋,奴婢不記得了?!?/br> “奴婢知道?!标恗ama立刻回道,“做了四鍋,第四鍋的時候就出事了,應該還剩八個才對?!?/br> 周長貴立刻讓人把帶回來的面團袋子打開數了數,他驚恐的望著方氏肯定的道:“是九份?!?/br> 也就是說,多了一個面團,而那一個很可能并不是府里帶過去的。 原本以為是面有問題,就查面,最終排除面又查餅,現在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多出個面團來。 粥棚里來來往往的人,亂糟糟的走動著,誰都有機會趁著人不注意放個面團進去。 “把她的嘴松開?!毖λ记僦钢wmama,“你說,你懷里揣個袋子是做什么用的?!”趙mama嘴里一松急的哇的一聲哭起來,磕著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帶兩個袋子去,就只是想趁著大家不注意偷點面回去而已,真的只是這樣!” “娘!”薛思琴看著方氏,“她說話不老實,先打了再說吧?!?/br> 方氏木然的點點頭,道:“一人打二十板子?!庇謱χ齻€婆子道,“無論你們是不是被牽連的都打的不冤枉,要怪只能怪你們當值不仔細,出了這樣的事?!?/br> 陸mama喊粗使婆子在花廳外放了長長的板凳,幾個婆子駕輕就熟的把人拖出去,噼里啪啦的打起來。 薛思琴望著幼清:“這件事,方表妹怎么看? 客串皇后!”像是在說,你懷疑二嬸,可現在分明就是外面的人做的手腳,你這依舊是疑神疑鬼。 周長貴垂首站在一邊,眼睛卻看著幼清。 “把秦mama和陳mama送回去養病?!庇浊鍖χ荛L貴吩咐道,“趙婆子關起來?!?/br> 眾人一愣,周長貴暗暗點頭,秦mama做事嚴謹,陳mama老實木訥,只有那趙婆子最是狡猾多端,而且她說她帶個袋子過去是為了偷面,誰又知道她早上的袋子里是不是揣著面帶去的。 周長貴應了點頭,薛思琴撇過頭去沒有再問。 幼清就扶著方氏往房里去,在暖閣門口方氏停下來望著幼清,無力的問道:“清丫頭你老實和我說,這件事你是不是懷疑你二嬸?” 方氏眼中的失望是怎么也掩飾不住的。 幼清點了點頭,回頭望了眼薛思琴和陸mama,低聲道:“這件事現在還不確定,但我確實懷疑二嬸?!?/br> 方氏眼前一黑,要不是幼清扶著她幾乎癱在地上,陸mama和薛思琴一人一邊的扶住了方氏,幾個人進了暖閣,方氏歇了好一陣才嘆了口氣問道:“你二嬸一向做事周到,這么多年我們相處的也很和睦,你告訴姑母,為什么會懷疑她?” 這也正是薛思琴好奇的地方。 幼清無奈,只得從春云的事情說起,等說到:“……景隆十四年時二嬸曾經讓去世的劉老夫人找宋府的宋大奶奶和父親提過親……”時,方氏騰的一下站起來,不敢置信的道,“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春云年紀小,鐘大也沒有服侍過父親,他們就是編也編不了這么全?!庇浊搴芸隙ǖ恼f道。 不但方氏,就連陸mama和薛思琴也震驚的無以復加,她們誰也沒有想到,劉氏和方明暉之間還有這一段的插曲。 “我記得?!狈绞宵c著頭,“兄長回去時曾和我說一句,我當時覺得既然他拒絕了,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兒,就沒有在意,沒有想到……”她恍惚的想著以前的事,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理不清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