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眨眼間,便到了端午當日。 隔日要帶秦歡進宮,沈鶴之特意沒歇在宮內。 一大早,她就被嬤嬤喊起來開始梳妝打扮,她還未及笄,要符合小姑娘的嬌俏自然,故而只是著裝上比平時要更華貴些。她起的太早,全程打著哈欠險些要睡著,直到婢女拿著衣服讓她換上,她才清醒些。 “珍珠紅太打眼了,重新拿一身藍色的?!?/br> 蘭香覺得有些奇怪,這不是昨日就選好了的嗎,但主子要改,她也沒多想,趕緊重新挑了身淺藍色的為秦歡換上。 等到出了院門,看到同樣一身藍色錦服的沈鶴之,秦歡偷偷的抿著唇笑了。 她是特意去問了同福,舅舅會穿什么顏色,這才選了與他一樣的,即便這也說明不了什么,但光和他穿同樣顏色站在一起,就足夠讓她歡心竊喜了。 沈鶴之也注意到了她的衣裙,以為只是湊巧沒有多想,還是秦歡湊上前去轉了個圈,非要纏著問他好不好看,才難得的多看了兩眼。 襦裙的樣式精巧她穿著嬌俏可愛,再加這顏色也襯得她多了兩份清雅脫俗。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小姑娘的衣裙略薄,尤其是上衣和小衫是絲制的,透著點點珠光,甚至能隱約看到下面白皙的肌膚。 想到入宮后會有多少人盯著她看,沈鶴之眉頭驀地擰緊,下意識的撇開了眼,“不好看,回去換了?!?/br> 秦歡哪知道他的想法,疑惑的擺弄著裙擺,嘟著嘴有些沮喪,明明很好看啊,剛換上的時候滿屋的婢女都夸好看,怎么就舅舅不喜歡。 他說不好,她偏偏不,就要穿這件。 秦歡極少有如此任性的時候,沈鶴之眉心微跳,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最近小孩特別不聽話。但這會回去換也來不及了,只能冷冷的丟下一句,“隨你?!?/br> 而后不再看她,徑直坐上了馬車。 秦歡難過的紅著眼嘟著嘴,舅舅真是討厭死了。 她無數次的懷疑自己,怎么會喜歡這么討人厭的舅舅,最后也只能生著悶氣跟著坐上了馬車。 路上兩人全程沒說一句話,等進了宮,遠遠看見周家的馬車,秦歡的眼睛才亮了。 下了馬車遠遠看見了周文彬,趕緊朝他揮了揮手,她還在生氣,也不管沈鶴之在身邊,向著周文彬快步過去。 沈鶴之看著方才還臭著臉不說話的小姑娘,突然朝著對面的少年揚起了笑臉,甚至將他拋下直接朝那少年奔去。 他的臉也倏地黑了下來,這就是他家小孩最近不聽話,還穿成這樣的原因? 第26章 吾家有女初長成 上藥的事讓沈鶴之意識到秦歡已經長大, 是個將要及笄的大姑娘了,他從那日后,就有意無意的與她保持距離。 到底兩人不是血緣至親, 當年他本是想只養她兩年, 待到年歲大了就送去周家,這樣將來對她的名聲也好。每年都要送她走, 但到最后都架不住她紅通通的眼,沒想到這么一留就留到了十五歲。 如今沈鶴之倒是無比的慶幸, 周家上下可有好幾個適齡的少年郎, 若是真讓秦歡過去了, 那才真是羊入虎口。尤其是周家還有個上梁不正的周淮在, 保不齊教出個什么樣的下梁來。 思及此,沈鶴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連自己都沒發覺眼里閃過一絲陰鷙。 平日他對周文彬的印象是穩重靦腆,他之前怎么不知道,周文彬竟是如此巧舌如簧, 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他還想起來,上次便是他帶著兩個meimei去的馬場, 看來那十幾鞭子的教訓還不夠。 而秦歡還意識不到沈鶴之在生氣, 左右的沒找到周燕珊, 便拉著周文彬到了人少的角落里。 周文彬一見到秦歡, 臉就不自然的紅了, 尤其是秦歡還靠得他這般近。 近到能聞見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近到一低頭就能看見她長翹的睫毛以及殷紅的小嘴, 只一眼,他就滿臉通紅的移開了臉,連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阿歡meimei……你也來了?!?/br> 秦歡全神貫注都在擔心周燕珊, 生怕被人聽見,根本沒注意周文彬的異常,壓低了聲音問道:“周二哥,珊珊怎么沒有一起進宮?” 周燕珊雖然也不喜歡進宮,但只要秦歡在的地方,她就會跟著來。這次出發之前,秦歡就往周家送了帖子,但她卻沒來。 這讓秦歡更擔心了,該不會是周夫人發現了什么吧? “叔母說珊珊太好動了,半點都沒閨秀的樣,想讓她在家多磨磨性子?!?/br> 周燕珊這個性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與其說她好動貪玩,還不如說她是家中的開心果。每回去周家,從老爺子到剛會說話的奶娃娃,口中念叨最喜歡的人都是周燕珊。 若真是要磨性子,怎么可能突然這幾日開始磨,其中定是有蹊蹺。 “周二哥,你就告訴我吧,我也是擔心珊珊,我保證不管知道了什么,都會守口如瓶不對任何人說?!?/br> 秦歡不怎么會撒嬌,可真當她帶著懇求的眼神看著你時,絕不會有人舍得拒絕她。 周文彬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心軟,貼近她的耳邊輕聲道:“叔母發現了珊珊做的荷包,還有里面的信箋?!?/br> 秦歡倏地瞪大了眼睛,荷包的事她是知道的。周燕珊想給程子衿送個小玩意,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荷包了,花樣子還是秦歡給畫的,倒也不是特別有象征性的花樣,只是翠竹。 若只是荷包,還能糊弄說是給家中長輩做的,可里面還放著信箋。 秦歡都不必問,都能想象到,她寫了些什么東西。 “周夫人已經知道程子衿了?” “那倒沒有,六meimei怎么都不肯說,只說是隨便瞎寫的,叔母自然不信,發了好大的火,甚至頭次動手打了六meimei,還將她房里的婢女都發賣了?!?/br> 這說事若是傳出去,那便是私相授受,周燕珊的名聲就算是完了。 光是這么聽著,秦歡都止不住的渾身發顫,難怪她這么多日沒出門,難怪突然傳出要為她擇婿的消息,這可如何是好。 秦歡到底還是年少,遇上這樣的事,瞬間就慌了。 “那,周夫人就打算一直這么關著珊珊嗎?” “叔母這次是下了狠心,定要為六meimei相看個人家,怕是相不中,這家門也別想出了?!?/br> 秦歡還想要說什么,身后就傳來了冷冷的聲音,“秦歡,走了?!?/br> 沈鶴之眼睜睜的看著兩人越貼越近,rou眼可見他額角的青筋冒起,終于在周文彬想要伸手搭在秦歡肩上的時候大步走了過來。 冷漠的打斷了這兩人的密談,二話不說的帶著秦歡往宮內去。 臨走前還警告的看了眼自己那不知分寸的侄兒,直看得他后背發寒,等他們兩走出很遠,才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 進了宮門,等到周身的人漸漸變少,沈鶴之才狀若無意的道:“方才周文彬與你在說什么?” 秦歡還在想該如何能幫好友周燕珊逃脫困境,突然聽到沈鶴之的聲音,有些迷茫的抬頭,對上他的臉第一反應是要向他求助。 這是這么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當初沈鶴之第一日接她回府時,便說了,有什么事都能找舅舅。 自那之后,手燙了找舅舅,打雷了找舅舅,就連養的兔子跑了也要紅著眼找舅舅,好似這天下事,舅舅都能解決。 但這次的事卻不行,沈鶴之不僅是她舅舅,也是珊珊的叔父,她能理解珊珊的心情,不代表沈鶴之也行??赡芩粌H不能理解,還會當那個出面拆散鴛鴦的人。 故而立即將要說的話吞回了腹中,飛快地搖了搖頭,“什么事都沒有,只是周二哥在與我說明日去看龍舟?!?/br> 沈鶴之眉頭擰得更緊了,秦歡根本就不會撒謊,她只差把秘密和不能說寫在臉上了。 很好,從小到大不管什么事都不會瞞著他的小孩,竟然有秘密了,還是和一個少年有秘密,沈鶴之突地有些煩躁起來,他把這些情緒歸結與小孩不聽話引起的。 問過一遍她不愿意說,沈鶴之也懶得繼續問,冷淡的嗯了聲,“你若想去看,到時我抽時間陪你去?!?/br> 秦歡立即搖頭,雖然計劃她還沒想好,但舅舅要是去了,就什么都被他知道了。即便她也很想和舅舅一塊去看龍舟,可為了珊珊她不得不忍痛拒絕。 “舅舅公務繁忙,定是抽不開身的,我和周二哥他們約好了,舅舅不必擔心?!?/br> 沈鶴之橫眉一豎,臉上的神色更冷了三分,一口一個周二哥叫的可真是親熱,有了周二哥竟然連他都敢拒絕了。 她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他走到哪都想跟著的小女孩了??磥硭苡斜匾私庖环?,秦歡最近都發生了什么。 “隨你?!?/br> 這是秦歡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下意識的心尖一顫,不用看都知道沈鶴之此刻心情極度不佳。 但她也沒辦法,在心里默默祈禱舅舅不要生氣,等熬過這次的事她再來坦白錯誤,現在只能瞞著他了。 他們進宮的早,還未到開席的時辰,秦歡跟著沈鶴之先去了養心殿。 惠帝年輕時征戰沙場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年歲愈長病癥暴露愈發,這幾年臨幸后宮的少。疑心病卻極重,大多都是歇在養心殿,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處理國事與追求長生不老上。 他尤為的寵信道士,光是道場就修建了十幾座,甚至連御花園后的欽安殿也用以奉道。 秦歡進殿時,他正在跟著國師練功,聽到大太監通稟說太子來了,才吐息納氣睜開了眼,“今日倒是來的晚了,不然還能跟著魏道長一并練功?!?/br> 沈鶴之不喜這等丹藥術數,聞言只是扯了扯嘴角,“道長所教也不是人人都能學會,兒臣就不跟著添亂了?!?/br> 他雖然是拒絕了,但話里話外既夸了道術又捧了惠帝,果然就見穿著道袍的惠帝笑了起來,“鶴之家的小歡兒也來了,走近些讓朕瞧瞧?!?/br> 不得不說,這幾日在家學的規矩還是很有效果的,秦歡本就纖細嬌美,便是最簡單的福禮也令人賞心悅目。 “比上回進宮要長高了,也更漂亮懂事了,朕記得今年十五了吧?” 秦歡只要聽到有人說和她和沈鶴之,就有種兩人靠得很近的感覺,心里止不住的甜蜜,好似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皇帝爺爺,歡兒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br> 惠帝當初就很看重秦逢儀的才華,可惜他自請辭官歸鄉,見了秦歡也覺得喜歡,一連賞了秦歡好些東西。 如今幾個皇子都還未娶妃,惠帝也尚未感受到有兒孫繞膝之喜,對這聲皇帝爺爺尤為的滿足,笑聲也愈發響:“是大姑娘了,再過些日子都能許人家了,小歡兒若是有了心儀之人,到時定要與朕說,朕替你做主賜婚?!?/br> “歡兒先謝過皇帝爺爺?!?/br> 秦歡心跳得很快,下意識側頭看了沈鶴之一眼,心儀之人,她已經有了,只是,不敢說。 她看得小心翼翼,卻還是被沈鶴之給發現了,但這一眼落到他的眼里,就成了確實是有喜歡的人。 再與方才她和周文彬如此親密的相處聯系起來,臉驀得黑了,難得沒順著惠帝往下說,生硬地道:“父皇,秦歡還小,這事不急?!?/br> “父皇與皇兄在說什么?好生熱鬧?!?/br> 話音落下,殿外二皇子沈元徽和三皇子沈元琰前后走了進來。 沈元徽上次秦歡在馬場見過,對這人有印象,她不喜歡這種看著在笑,心里卻藏了很多壞主意的人。 但他們兩卻一眼就看到了殿里多出的女子,尤其是沈元徽,總覺得秦歡眼熟,不免多看了兩眼。 “你們兩怎么今兒怎么一塊來了?!?/br> “兒臣在殿外遇上了二皇兄,這才一并來給父皇問安?!?/br> 往常秦歡進宮都是直接去皇太后宮中,不會碰上什么外人,被沈鶴之藏的很好,就連他們兩兄弟也只是知道太子養了個小姑娘,至于長什么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一見,不必多問,便知道這就是秦歡。 沈元徽母妃家中有一表妹貌美如花,都道她乃京中第一美人,先前他也如此覺得,可今日見到秦歡,才知何為出水芙蓉,何為傾國之姿。 一時不察竟是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