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行了,不許摘了,算報酬,總不能白給你利用不是,好歹我身價也不低?!币灰娝胝?,謝弘便急急忙忙的補上了一句話,靖安怎么也不能再駁他面子,也就任由那簪子在發間插著了。 “不耽誤你了,你今天可是壽星有的忙,我就先撤了?!敝x弘大著膽子揉揉她的頭,乘她還沒反應過來,就一溜煙的竄遠了。 利用人這樣的事,終究還是不能做的心安理得啊,雖然一開始,她打的就是讓他們兄弟相殘的主意,讓謝謙之也嘗一嘗她當初錯殺阿顏卻無處申辯的痛苦。如今一切都順著她想要的那條路走,也容不得她再回頭了,謝謙之也快按奈不住了吧。 “阿羲!”……“阿羲!”…… “阿羲!”被人一拍肩膀,靖安才算反應過來,巧兒她們也行了禮。 “表姐是你??!”來的這位溫婉清美的女子,可不就是朱初珍。 “阿羲想什么呢,喚了你好幾聲都沒聽見,是要去母后那里嗎?怎么在半道上愣神呢?!敝斐跽淅^靖安的手,邊走邊柔聲問道,宮人們合成兩隊,隔著幾步路跟在她們身后。 “無事,一時晃了神而已,怠慢表姐了?!本赴矐?。 “自家人,說這些可就生份了啊。還未問候你芳誕,祝阿羲你啊,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不知準備的禮物可還合你心意?”朱初珍笑容柔和可親,嘴里沒閑著,腳下不急不徐卻半刻都沒耽誤。 “三皇兄已經夠破費的了,還勞表姐費心。那套頭面做的好生精巧細致,我很是喜歡呢?!本赴惨嗍切Φ?。 “公主喜歡就好,皇子妃打從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很是不易呢!”見靖安心情好,香嵐也就壯著膽子接了一句,指望自家小姐說出來怕是不可能了。 “表姐,你也夠忙的了,這些小事心意到了就行,我不在意的?!?/br> “是是是,知道你芳華殿里珍寶無數啦。這也不止是做嫂嫂還是臥做jiejie的一番心意,眼看著你親事將定了,雖是小玩意算不得什么珍寶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撇開你三哥不談,也不枉咱們姐妹一場?!?/br> “表姐說的是?!本赴驳皖^應道。 “說到賀禮,我這里倒還有一份,是旁人讓我轉接給你的?!币宦犨@話,香嵐的情緒立時就寫在了臉上。 “誰?”靖安皺眉問道。 “王婉?!敝斐跽涞哪樕⒉槐染赴埠枚嗌?。 許久不曾聽過的姓名重新出現在耳邊,像是那條盤踞的毒蛇終于吐信,隨時預備著咬人一口。王婉,天生鳳命,長子必登帝位的王婉啊,就算她不主動來,靖安也改問候下她了。 “送了什么來?!彼v足問道。 香嵐不情愿的將東西交給了巧兒,巧兒將繡卷打開,卻是幅雙面繡的百花圖,針針靈動,栩栩如生,水波由深到淺層次分明,上有雙飛比翼鳥,下有交接連理枝,巧的是小小一幅繡卷,種類繁多,布局卻井然有序,錯落有致,讓人心生贊嘆。 “她說與你有些誤會,想向你賠罪。府里的賀禮自然不是她一個姨娘能摻和的,也就托到我這里來了?!敝斐跽浣忉尩?。 “她哪里算托?分明是見皇子妃心好,便日日都來巴著不放,奴婢都替她丟人的好不好?!毕銔狗薹薏黄降?。 “這里有你插嘴的份嗎?你怎敢在公主面前口出妄言,你當這是哪里,掌嘴!”朱初珍喝道。 香嵐雖然委屈,卻也不敢再說,悶聲不坑的抽起自己耳光,其他人眼睛都不曾動一下,好像沒看見一樣。 “行了,她說的也是實話?!本赴部粗欠C卷,悠悠開口道。 “你是未出嫁的姑娘家,怎能在面前提起這樣的事。旁人聽到了平白的壞了你的名聲?!敝斐跽淅涞?,言語是少見的苛責。 “無妨?!弊笥夷莾捎浂馑ο氯?,她也沒什么名聲能敗壞的了,可王婉,竟是在攀附表姐嗎?看來府里的日子確實不好過啊,只是這樣的日子沒磨平她的性子,竟敢…… “表姐,她是在向我示威呢!”言罷,靖安隨手拔了髻上的金簪,狠狠地劃了幾道,一幅繡卷就這樣在她手里支離破碎了。 說是賠禮,說是誤會,送的生辰賀禮上卻繡著比翼鳥,連理枝。再聯系起杏林春宴上的事,她靖安若是還對謝謙之懷有半點心思,此刻也夠膈應的慌。王婉的意思是因了謝謙之,她才處處針對,謝謙之前腳說心儀于她,王婉后腳就送來比翼鳥,連理枝以示祝福,宛如施舍。 這算什么?難不成都做了別人的姨娘她王婉還把謝謙之劃到自己的所屬范圍,凡事需要她同意祝福?她此時不是應當遠遠的避嫌才是嗎? 還是她真的已經不把謝謙之的前途當回事,即便靖安對謝謙之有一點心思,見了這圖,依她的性子被人折辱之此,豈能不遷怒于謝謙之,厭之棄之??磥硗跬襁@一世因為所處環境的不同,對謝謙之的感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了。 已經舍不得放了是吧,最好是這樣,現在依賴越深,最后被捅一刀的時候也就會越痛。 朱初珍是何等聰慧的人,略一思索腦子也轉過彎。 “阿羲,我不知……” “表姐自是不知的,否則怎會拿到我面前來?!本赴矊捨康?。 “簡直是膽大包天,我今日回府便……” “表姐不必理她,狗汪汪的叫幾聲示威,你還真同她計較不成。王婉不是個好相與的,表姐自己多提防些就行?!?/br> 總是要收拾的,就不先打草驚蛇了。 二人在安寧宮中坐了會兒,朱皇后便嫌靖安煩,叫初珍帶著她多去和年輕小姑娘打打交道。朱初珍笑著應了,拉著還不愿走動的靖安便往宴會的地方去了。 “殿下!”臨到近前,遠遠的看見那靜坐的公子,巧兒遲疑地喚了聲。 靖安見她一手盡力向下拉扯著袖子,一副局促模樣,一回頭也看見那人了,聲音變的越發的冷:“賞你的,又不是偷的搶的,就大大方方的露出來,藏著掖著做什么?!?/br> 巧兒聞言,總不敢違背,一松手,一只鐲子就松垮垮的搭在了手腕上,雖不是多好的成色,看起來卻有些年頭了。此時巧兒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讓你昨天好奇,讓你沒事往前湊。 昨日謝府的賀禮送到,缺了謝家三少爺的,卻多了位謝家二公子的。公主隨手將東西打開,她只看見撒金箋上墨色溫潤,寫的是詩經里一首《桃夭》,旁的就只有這只玉鐲了。 巧兒倒沒想謝家二公子被公主那般羞辱之后,竟還是一往情深,那鐲子怎么看也該是他的貴重物件。她想著公主無論怎么猜忌也會感動幾分的吧,一偏頭,卻見公主隨手就將撒金箋放在了燈臺上,燭火一竄,就燒黑了一半,剩下的就悠悠的丟到香爐里去了。 那只鐲子殿下倒是看了一會兒,可臉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諷刺,最后竟對呆愣愣的她說了一句“賞你了,從明天起就戴著吧?!彼粫r沒反應過來竟也傻傻地應了,公主若是不喜歡只管丟開了就是,今日謝家二公子看到鐲子在她腕上,又算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見靖安與朱初珍攜手而來,眾人俱是一靜,行過禮后便紛紛恭祝靖安芳誕。一時間只見女子裙裾次第逶迤,絹花嬌俏,步搖輕顫,鶯聲燕語,更勝春光三分。 靖安喚了眾人起身,臉上也未見得有多熱絡,便兀自尋了個位置坐下了。只留下朱初珍一人與眾人周旋,待到她閑下來已是一刻鐘以后的事了,得空不免嗔怒地瞪了靖安一眼。 “虧的母后還讓我帶你出來和她們打打交道,你倒好,反倒把我丟在那里了?!敝斐跽渥剿韨鹊陌倩ò干?,笑罵了句。 “表姐又不是不知,我最不耐煩這些的?!蹦请p靈動的眼睛微瞇,審視著那些如花女子,一觸碰到她的目光,那些人無不恭順的低下頭去。恭順?呵,她以往何嘗沒努力和這些人交好過,表面上一片恭敬,背地里卻把她當作一個笑話。既然外界已經把她傳的那般不堪了,她也不介意把那些留言都給坐實了。 朱初珍放下糕點,不無擔憂道:“靖安,你總歸是要嫁人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雖是場面功夫也不能落人話柄,你待在越高的位置,下面盯著你的人也就越多?!?/br> 靖安聞言卻只是輕勾嘴角,雨后天青的瓷盞在她細白的指尖上滴溜溜的打著轉,酒液輕輕晃蕩,由中心向四周蕩起一圈細小的波紋,有花瓣飄落在酒中,粉嫩的桃花映襯著白瓷,美的驚心。 “既是螻蟻,何足懼哉?”眉梢輕挑,她眼中映出一抹艷色,正是酒里桃花。 朱初珍聞言只是微微搖頭道:“螻蟻咬人,尚且會痛?!?/br> 靖安偏過頭,盯著朱初珍輕聲道:“一腳就能碾死的螻蟻,怎么能給她咬人的機會。太把螻蟻當回事,螻蟻才會失了自知之明啊?!?/br> 她燦然一笑,幾乎晃了朱初珍的眼。 “你們說今天鄭家jiejie怎么沒來呢,聽說有一個多月都沒出門了?!?/br> “這是宮里,你混說些什么呢?!?/br> “怕什么,靖安公主素來姍姍來遲,時辰還早著呢。其實鄭jiejie何必呢,比她更沒臉面的都大大方方的,被一個庶子求娶,換了一般的世家女子早羞憤欲死了?!?/br> 女子的竊竊私語,聲音并不高,換了之前也就蓋過了。但靖安在席,男子不免收斂,于是這不高不低的聲音也就落到了眾人耳里。 杯盞停,人聲靜,眾人都不敢看座上女子的臉色,而那端坐的公子雖然面色沉靜,暗沉的眼眸卻泄露出心中的不快。謝弘挑眉看著他,冷冷地笑出聲來。 “清楚了嗎,你所謂的心儀,帶給她的只有屈辱。你有什么資格輕言歡喜?!?/br> 謝弘聲音低沉,卻一字不落的落在他耳里。謝謙之其實并不不在意,謝弘怎么說,旁人怎么看他都不在意。流言蜚語他謝謙之聽的還少嗎?他在意的不過只有靖安罷了。 謝謙之目光沉如秋水,落在座上女子身上,點翠妍麗,流蘇也俱是珊瑚珍珠,與之十分不協調以至于扎眼的莫過于那支桃花簪了。之前謝弘那樣大張旗鼓地找上好的木材,他想不知道都難。她簪著謝弘送的簪子來,那他呢,他送的東西她可曾看到?只是因為被他傾慕著,就被人說的這樣不堪,那上一世主動說心悅他的靖安,旁人又是怎樣的中傷她呢。 隨著足音漸近,靜的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了。朱初珍憂心的望向靖安,靖安卻還能安撫性的笑了笑。不多久,便聽到“撲通”一聲,一個藍衣女子臉色蒼白,頹軟在地。而她身前的那個女子已經嚇得呆愣,傻傻地不知所措。 “參…參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一出聲,眾人便知道她就是方才口出不遜的女子了,而此時嚇得聲音顫抖,哪還有方才大膽妄言的口氣。 靖安懶懶抬眼,悠悠問了句:“錢姑娘,可是我來的太早了?!?/br> 這話一出,還抱著僥幸心理希望靖安沒聽到的兩人俱是一臉蒼白,懊惱的不敢多話。只盼著靖安正準備議親,能顧惜名聲,抬抬手放過她們。二人正戰戰兢兢,卻聽到靖安又是一句話砸下來。 “換作一般的世家女子,早就羞憤欲死。錢姑娘是覺得我連一般世家女子都不如,還是希望我尋死呢!” “小女不敢!公主恕罪,小女一時糊涂,求公主恕罪啊!”那姓錢的姑娘幾乎嚇暈過去,伏地哀哀哭泣,眼睛在平日交好的女子身上打轉,盼著她們能出聲替她求個情。 那些明媚的女子像是突然黯淡下去,都低著頭咬唇不說話。 “行了,讓錢夫人領回去吧,我不比錢姑娘高潔,如錢姑娘這般,該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修養身心,不要沾這些紅塵俗氣才好?!本赴舱f的輕松,錢蕓眼里只余一片灰敗,再不過半年,她也到了要議親的年紀,公主的意思…是要將她一世逐出京中,在窮鄉僻壤能尋到怎樣的好親事,她勢必會被父親和家族放棄的。 “殿下,殿下!小女知罪了,小女再也不敢了,殿下?!彼X蕓跪伏著上前,可還沒能碰到靖安裙角,就被宮人拉開了。 “請錢姑娘下去吧?!本赴矊⒈芯埔豢陲嫳M,笑著看向神情復雜的朱初珍。 “表姐,我有些后悔了呢,對待會咬人的螻蟻,應該從一開始就一腳碾死?!彼f這話時,眼里竟有凌厲的殺意,仿佛真的有想要抹殺的女子一樣。 “不過,不會放過她第二次了?!本赴矒P唇冷笑,看著下方沉默不語的謝謙之,利用,背叛,總讓你們嘗個遍才算對得起你上一世對我的厚愛呢。 伏地跪著的另外一個女子一直低著頭,身子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殿…殿下。小女也…也…” “下去坐吧,不是快要開宴了嘛,你在這里成什么樣子?!?/br> 錢蕓滿面淚水的被宮人拉了下去,宮人們忽然停下腳步,俯身行禮。淚眼朦朧里錢蕓看見了那一身太子常服的少年,桃花落了他一身,襯得他的容顏近乎妖異的美麗。 “殿下,求太子殿下救命?!卞X蕓釵環已亂,一縷鬢發垂在白凈的臉側,眼里淚光閃爍。樹下的少年卻連眼神都不曾施舍給她。身后的小黃門眼里只有同情,殿下都到了宴席門口了,出了這番波折,竟兀自折返,這女子乖乖走了也就罷了,偏偏還來這里觸霉頭。 楚顏收手握緊手里的桃花,皇姐還是心太軟了啊。 “錢蕓?父親是從四品少卿?” “回殿下,正是?!痹谀莻€無害少年的眼里,錢蕓以為看到了希望。 楚顏難得笑了笑,削薄的唇輕啟,無比美好,說的卻是殺人的話:“杖殺!” “殿下!”不止錢蕓大驚失色,連同身側的宮人也滿眼不可置信。 “公主殿下說把錢姑娘領回去?!睂m人聲音顫抖著,錢蕓怎么也不相信眼前溫和美好的少年剛剛說出的話竟會是“杖殺”,總以為是自己驚懼之下的幻聽。 “那有什么打緊,留個全尸帶回去就行了?!蓖婏w的桃花,楚顏的心情似是還不錯,說的話也溫和動聽。捉不住,還是捉不住,皇姐還是做牡丹吧,國色天香的牡丹,唯一的帝王之花。 這話錢蕓是聽得清清楚楚了,嚇得腿一軟,滿目的絕望之色,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里? “殿下,今日是公主芳誕,不宜見血,恐礙福澤吧?!睂m人還是試著勸道,為一句話喪命的事宮里并不少見,但怎么說這女子也是官家姑娘,一旦追究下來,有事的只怕是她們了。 少年聞言只是呵呵的冷笑出聲:“福澤?皇姐有我庇護著,何需上天那虛無縹緲的福澤。拉下去,杖殺!”話到最后,已是威嚴俱現,旁人再回天無力了。 錢蕓被堵住嘴,一雙眼睛里滿是絕望的被人拖了下去。 礙眼的都應該除去才是,皇姐心軟那就由他代勞好了。也該開宴了,再不去皇姐該急了吧。 “殿下,衛參軍求見?!蓖回5囊宦曂▓髷r下了楚顏的腳步,少年低下頭,掩去眼里的厭惡與復雜,衛陌,應該是帶來了他要的東西吧??磥碣R禮,只有晚些再給皇姐了。 巧兒戰戰兢兢地給靖安斟酒,鐲子松垮垮的落在腕上,而那公子的目光,有如深淵般幽深寒冷。讓她的手不住的打著顫,再一次埋怨自己當時怎么就神差鬼使的接了呢。 “表姐,看來是下面的酒不好,狀元郎才眼饞這里的啊,巧兒,給狀元郎送壺酒過去,免得別人說招待不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