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一個幽沉慵懶的聲音自寂靜中飄了過來?;羝澝谞栁⑽⒁惑@。 月色下,鐵門前映出幾道人影,為首的男子一襲黑滾金邊的教袍長長曳地,手里捧著一本《新約》圣經,面具下微勾的唇如淬血般艷麗。他身后跟著一位常伴君側的年輕修士,二人似乎剛從上方的皇室教堂下來,才經過了這間囚室。 “冒犯了,尤里揚斯陛下。我逢皇帝陛下的旨意前來照看阿爾沙克王子。有人趁今夜動亂,對王子……行了不軌之事?!?/br> “不軌之事?”狹長的眼微微瞇起,青年漫不經心的詢問,“誰這么膽大,竟敢碰我皇兄的人?他就在教堂里誦經,納爾米德,你去告知他一聲吧?!?/br> “等等,這里有一股魔鬼的氣息?!?/br> 被稱作拉布達的修士走到鐵門前,在胸前比了個十字,走了進去。尤里揚斯則矜持的立在門口,不曾踏足一步。教徒的黑衣使他顯現出一種禁欲的姿態,仿佛進入這間散發著特殊氣味的囚室是一種罪惡。 霍茲米爾注意到他的脖子,一根青筋暴凸著,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微微搏動。他的眼白泛紅,仿佛才從極度的亢奮中平靜下來。 “陛下……您剛才,一直和奧古斯都在教堂嗎?” 他壓抑著微有波瀾的呼吸,仿佛十年前向那個剛手擦盡鮮血,便淡然自若的彈起豎琴的孱弱少年發問。 而這次對方也一如從前那樣,在嘴唇前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他知道他不會說出去的,多年他們彼此需要,彼此利用。 依靠尤里揚斯,他才得以與沙赫爾維的殘余勢力取得聯絡,與他的蠻族軍團集結,便擁有能與他弟弟的不死軍抗衡的軍力。 而這一次,他付出的慘痛代價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親生骨rou。 霍茲米爾的呼吸猝然一緊。 “這,這,這太可怕了!阿爾沙克王子的身體遭到了魔鬼的侵蝕,需要驅魔!我還發現了這個!”拉布達慌里慌張的走出來,他的手里舉著一枚亮晶晶的東西。 那是一枚鷹型的飾物,背面粘著一片紅色布料。 ———這是從一件高級將領的衣袍上撕下來的東西。 一個奇怪的猜測浮現在霍茲米爾的腦際,他懷著一種極度復雜的心情,深深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嗒——嗒——” 當緩慢沉重的腳步聲自臺階上響起,暴雨平靜了下來。 霍茲米爾抬眼望去,見君士坦提烏斯正垂目望著拉布達交給他的東西,神情晦暗不清。他背著光,冠帽高聳、雙肩下垂的身影活像一只衰老又兇惡的禿鷲。 黎明升起之時,一場名為盛宴實為審判的宴會便要開始籌備,彼時眾人還不知,這便是歐亞大陸的穹頂之下,改朝換代、斗轉星移的伊始。 ☆、第58章 【xlviii】撥云見日 迷迷糊糊間,頭痛欲裂,腹部有什么異物突突彈跳,攪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一種惡心感泛上喉頭,我忍不住干嘔了幾下,醒了過來。 一動我便發覺,手腳被布條縛住了,一塊綢布披在被剝得精光的身上,一個金質的十字架擺放在我的胸口。這是做什么?舉行什么儀式嗎? 發生了什么? 我晃了晃頭,感到有些昏沉沉的,依稀想起昏迷前的事———我闖進競技場去找弗拉維茲,驚擾了典禮,因此被抓了起來,想必身份也遭到了懷疑。盡管后悔毫無意義,我仍不免感到強烈的自責。 因為一己之私破壞了整個行動。太糟糕了……伊什卡德他們呢? 我緊張的觀望四周,頭頂有一扇彩色玻璃窗,大大的十字架逆著光,落下兩道交織的黑色剪影。我像是那十字架上的殉難者一般被綁著,在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封閉的房間,焚香的氣味充溢在整個室內。一扇銅門在我的左側,緊閉著,隱隱約約的,有拉丁語交談的聲音透過來。 我分辨出他們的談論中提到了“刺客”這個詞,便一邊仔細聆聽,一面試著解開手腳的束縛。好消息是,我的刺客罪名得到了洗脫,一個真正的刺客在企圖刺殺君士坦提烏斯時被抓了個正著,被扔進了牢房里審訊。壞消息則是我在昨晚遭到了“魔鬼的侵蝕”,要被留在這兒,等待接受什么清潔儀式。 那替我頂罪的刺客會是誰? 昨晚發生了什么,難道我在昏迷中被做了什么手腳? 我努力回想著,腦海中回響起鎖鏈撞擊聲與人的喘息,其余卻是一片模糊。 也許有人對我施了什么刑罰……不管怎樣,先離開這兒總是沒錯的。 咬開一只手擾人的布條,我正要側身去解另一只手,門“咔嗒”一聲被推開了。我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未醒,支起雙耳聽動靜。 “陛下,您真的要親自來嗎?阿爾沙克王子身上附著的魔鬼也許很危險,想想在競技場上那些被附體的異教徒……” “這是奧古斯都的命令。我從小學會與詛咒搏斗,還有誰比我更擅長驅魔術嗎?”一個并不陌生的男人笑聲透過門縫飄進來。 我霎時渾身不由自主的緊繃———那是尤里揚斯。 心猝然跳得極快,一種說不清的情緒緊緊攥住我的喉頭,令我呼吸不暢,同時感到腹部似有一根血管似脈搏般蠕蠕搏動,十分怪異。 聽見腳步聲進入門內,鎖被輕輕拴上的聲音,我渾身都戒備而僵硬了。 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一路接近了身邊。床上一沉,什么東西挨上了我的頰邊,是一塊濕潤的海綿,輕柔的為我擦拭著臉上的汗液。 這手勢熟悉得讓我心悸。 臉上的海綿緩緩挪至胸膛,身上覆蓋的綢布被揭開,幾縷水線沿腹部淌到腿間,冰涼涼的,滲到臀縫里。 我一下子睜開眼,目光被吸進一雙半瞇著的幽深眸子內。他正低頭端詳著我,一身黑衣宛如天降的烏云,將我籠罩身軀的陰影下。腿被分得很開,隔著一層布料,他的膝蓋緊貼我的大腿內側。 “痛嗎?”腰被他的手掌收緊,耳畔落下一聲輕問。 掌心似貼著皮膚發燙,我不明所以的盯著他,心底卻襲來一種莫名的異樣感。一絲sao麻之意爬下尾椎,我竟不由自主的收緊了腿部肌rou,將他的腰夾緊了些。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一頓,我頓時反應過來,慌忙難堪地將腿松了松———卻是不得不叉得更開了。 仿佛是刻意迎人。 耳根轟然遍熱,我下意識抬起唯一可活動的手揮拳相向,卻穩穩被他接住,握在手中細細親吻。腰間的手在綢布底緩緩滑下,手指掠過我的臍眼。 我掙開他的手,抓起胸前十字架尖端頂住他的咽喉。一種懷疑如鯁在喉,我看著那張面具,卻說不出話來。被他觸碰的肚臍處輕微的一縮,將我不禁嚇了一跳,難道我真被什么邪魔附體了? “別害怕……”尤里揚斯一只手撐在我的頭側,稍稍傾身,他的呼吸潮濕,透出一股難言的曖昧,“這是昨晚的‘戰果’……” “昨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撐開他靠得過近的胸膛,雙腿間的縫隙卻被他的腰身填得更緊密,整個下半身一陣發軟。一種難以啟齒的猜想竄入腦中,又立馬被我打消。絕不可能…… 我滿腹狐疑的盯著他。面具下的笑容斂了起來。他若有所思的凝視著我,眼中閃爍著幾分罕見的怒火,自語似的喃喃:“是他?!?/br> “他你在說誰?” 他的目光微起波瀾,似笑非笑:“你想見那個人?!?/br>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張面具。他的神態讓人難以琢磨,在我看來似是試探又像暗示。我心慌意亂,舌尖發顫,像在攀越高山,不敢一蹴而就:“弗拉維茲是不是重生了……是不是還活著?” “你想知道他藏在哪兒?我可以告訴你……”他挨近我的耳畔。 我忙點點頭,感覺自己活像只被誘食的餓貓,從未如此乖巧。一閃神,身體就被他趁機摟進臂間。耳垂近乎他抿在唇間,輕輕一吮,我就敏感打了個抖。 “想不到你這只桀驁不馴的小野貓,倒是挺癡情的?!币宦曒p笑鉆入耳膜,擾得心神紊亂。 臉頰沾上一縷濕意,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吻就落在頰上。霎時耳根遍熱,我才反應過來要躲,他的懷抱卻如蛛絲般緊縛,讓我脫逃不得。腰胯與他貼得嚴絲密合。雙腿大張,我忙掙得一點空隙坐起身,他便俯身壓下來,將我制在臂間。 “讓我為你驅魔……順便幫你回想一下昨晚的事,怎樣?”他哄誘似的輕輕詢問,鼻尖與我相觸。十字架被他挑開手指抽走,擱在我的小腹上。難言的sao燥之意似漣漪他指尖擴散開,直往尾椎涌去,我的口腔內泛起一大股津液。 明明有足夠力氣推拒,脊骨卻似被他的手軟化了。他像安撫某種小獸般撫摸我的后背,這種“弗拉維茲式”的動作于我有魔力,像磁石一樣吸得我動彈不得。 ———你的愛人,就和你近在咫尺呢。 這聲音猝不及防的鉆入腦中,命運之輪顫動的指針又浮于眼前,如同我的心搖擺不定。 在我彷徨之際,一個吻翩然降落在唇上,輕酌細品。 牙齒似一道鎖被輕而易舉的打開,他的舌頭探進來囊中取物,將我的魂魄都逗引勾走。背上的手力度加重,由安撫變為掌控,順著我弓曲的脊骨探下。 我本能的掙扎起來,腰卻被他手臂牢牢鎖住,一只僅能活動的手又被布條拴在床頭。他仰起脖子,一個銀十字架垂墜到我鼻底,被他的唇色映出妖冶的反光。有小滴的汗液落到我唇邊。黑袍顯得他膚色極其冷冽,體溫卻異乎常人的高,將我周身都染得熱了。 “我只是檢查你的身體……別引誘我干別的?!彼拖骂^,舌尖肆意舔過我的下巴,腿間異物似也脹大幾分。 變態!這樣的變態,怎么會是……… 一個聲音在腦中駁斥著心中虛浮不定的猜疑,卻仍未能將它澆熄。我屏住呼吸,醞釀著,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汗液落到我眼皮里,刺得我雙目隱隱灼疼,一瞬間竟有要流淚的錯覺。 “尤里揚斯………”我艱難的抖了抖嘴皮,不知是在心底默念還是真的出聲了,“弗拉維茲到底在哪?” 他的嘴唇緩緩湊近我的耳畔,他的手攏住我的后頸。 一剎那,彩窗玻璃的光芒鉆進他披拂而下的發絲縫隙里,猶如陽光穿透經年黑暗的荊棘森林。 明明覺得荒謬,我仍被巨大的慌亂與期待包裹,似長久以來困在霧障里的盲人隱約間重見光明,卻不知是幻是真,只顧著仰起頭去,等待。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 “陛下,您完成驅魔儀式了嗎?奧都斯都來了,他想看望阿爾沙克王子?!?/br> 門口傳來腳步聲,我立即閉上眼睛,身上的重量瞬時離了開來。 ☆、第59章 【lix】破繭之蝶 “怎么了,堂弟,即使你親自出馬,阿爾沙克王子還是沒有醒來嗎?” 君士坦提烏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腳步聲接近我的床邊,綴滿寶石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頰,發出一陣細碎的響聲。 “啊……真是像天使一樣漂亮的小子,連圣父看了也難免想要染指吧。你說,我應不應該原諒提利昂呢?” 顱內正兵荒馬亂,聽聞這一句,我不由驚得呆了一呆。提利昂? “當然不能?!甭唤浶牡妮p笑,語氣全無那種蠱惑,如霜降似透著森森寒意,“他連亞美尼亞進獻給您的珍寶都敢觸碰,那么您的威嚴何在呢?記得他在晚宴上,怎樣出言冒犯阿爾沙克王子嗎?他那時是否顧及您的存在了?提利昂就如加盧斯一樣狂妄驕縱,若坐視不理,也許他就要得寸進尺,染指您的金交椅了?!?/br> 加盧斯?狂妄驕縱? 我的心凝在喉口,大腦嗡嗡轟鳴,思維幾乎就此停轉。 “是嗎……”君士坦提烏斯大笑了一聲,“我真沒想到,尤里揚斯,你能這樣中肯的評價你的親哥哥,實在讓我意外。我一直以為,你為他的死而記恨我呢。畢竟你們父母雙亡,他自小與你相依為命,死后還為你留下修復身體的圣藥………” “當然不,我尊敬的堂兄。加盧斯不死,我又怎能頂替他的地位呢?” 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甚至透著幾絲玩味。 “很好……我的堂弟,你可真像我。我很高興你看得透,一顆幼苗要長成參天大樹,就是要砍掉所有會阻礙它生長的枝椏的?!?/br> 手指落到我胸膛,身上的綢布被掀開一角:“你可以出去了,我的堂弟,我想嘗嘗我可愛的供品?!?/br> 綢布被掀到腿間,一根手指狎昵的掠過我的大腿內側,“嘖…看看,真是一片誘人的風景。堂弟,剛才你看見了嗎?” 我忍無可忍的睜開了眼,就在這一瞬間,一聲嘶嘶細響驟然響起,只見君士坦提烏斯趔趄地退后了幾步,一道黑影高竄而起,閃電般的襲上他的喉頭。而一剎之后,又如被焯燙似的落到了地上,抖動了幾下便蜷成了一團。 “來人,這里有魔鬼的出沒!”君士坦提烏斯震駭的盯著地上驚叫,幾個修士模樣的人沖了進來。一個人撿起地上的蛇扔出窗外,另一個解開他胸口繁瑣的金紐扣檢查他的身體,我一眼看見,他那生著一層淡淡絨毛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暗紅色的羽翼型刺青,一個純金的十字架在刺青當中灼灼生輝。 那也許就是一種護身的符咒,能令他抵御邪物的攻擊。假如沒有這個,也許他早死在了尤里揚斯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