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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90節

第190節

    鄭夫人上下掃她一眼,見著她全沒好聲氣:“擱著罷,說了這些個再不必你動手,要是傷著肚里的孩子可怎辦?”

    楊惜惜在上笑意不變,垂了頭絞著衣帶子:“總是我的一點心意?!睂χ嵎蛉?,她抱的就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主意,憑她怎么作踐,只端了一張笑臉,天長日久總有那的那一天。

    鄭夫人卻看不得她這個模樣,她的性子自來欺人軟怕人硬,明潼她越發不敢惹,當場叫她沒臉了,她只得咬牙認下來,可待楊惜惜她卻沒甚好怕的,撣了衣裳:“你趕緊回屋里去,身子就要沉了,還干這些下人的事作甚,保重著孩子要緊?!?/br>
    轉了臉兒又吩咐廚房給她燉湯,讓丫頭盯著她,把那一只白花花的蹄子吃下去,連湯里的黃豆都讓她吃盡了。

    楊惜惜哪里吃得下去,倒是想叫丫頭替她吃,可這兒的人都是鄭夫人派給她的,為著怕明潼伸手害了她的胎,俱是鄭夫人用得上的,哪一個敢替她吃,直通通盯住她,她一讓就趕緊推:“這是給姑娘吃的,哪里是我們能碰的東西?!?/br>
    一碗好好的湯水,看犯人似的看著她吃,連湯帶rou全要吃個干凈,才吃進去肚皮還漲著,就又有新的送了來。

    吃完了又不叫她動,連院子里頭串門的都不成,她是單門獨院,聽見外頭熱鬧,卻出不去,嬤嬤丫頭看牢了她,明里雖不說,暗里卻悄摸告訴她,老夫人是為著她好,她肚里這孩子保不保得住還是另說呢。

    楊惜惜只得在屋里頭關著,見天的吃,胖起來還有甚個身段,連鄭衍都少往她這里來,看著她跟個發面饅頭似的胖起來,還不如竹桃兒。

    鄭衍先還敷衍她一回,等她胖了這么一大圈,越發不往小院里頭來,鄭夫人這回知道兒子是見一個丟一個的,干脆替他把黃鶯巷子里的小百靈買進家來,鄭衍還不十分樂意,他根本不愿意回家,想的就是在外頭怎么逍遙。

    楊惜惜回了屋子還沒坐定就又送了湯來,她吃了一口就干嘔起來,嬤嬤見她吐,笑一聲:“這是害口了,不妨事的,吐了再吃就是?!?/br>
    楊惜惜是有苦說不出,連鄭衍的面都見不著了,還跟誰訴辛苦去,又想請她母親進來,鄭夫人怎么會肯,她進得鄭家還沒一個月就后悔了,早知道還不如在外頭自在。

    明潼坐在車上,含了個枇杷糖,喉嚨口直發毛,癢的想咳嗽又給忍住了,這番進宮,得趕緊把慧哥兒讀書的事情定下,她一手撐了頭,歪在枕頭上,小篆見了就問:“太太可是乏了?”

    伸手替她揉了揉肩,明潼沖她點點頭,心里又想起吳盟來,等旨意下來,他若還來,這一回必得同他說明白了,叫他自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

    進得宮墻,前頭迎的太監宮人一個個都彎了腰,明潼按品妝扮,一路牽了慧哥兒行到坤寧宮,摸了個紅封給前頭引路的小祿子,如今已經是秦公公的。

    “怎么敢收夫人的,這都是該當的?!鼻毓涂蜌鈿?,明潼自然不能真跟他客氣,伸手推給他:“公公說的哪里話,往后常來常往,還要勞公公費心?!?/br>
    秦公公這才收了,送到了宮室門口,告訴她太子正在前頭讀書,明潼提了裙子進去,明蓁正等著她,身上換了寬松宮裝,頭上也簡單的挽了頭發,只斜插了一枝金牡丹,當中的花心是火燒紅寶嵌的,裙子后擺長長拖到地上,她側了頭轉過來沖著明潼笑,自有一番雍容。

    明潼帶著慧哥兒全了禮,隔得遠遠的坐了,明蓁奇一聲,還問道:“這是怎么了,怎么跟我還生份起來,趕緊到我邊上來坐?!?/br>
    明潼便笑:“不是同大jiejie生份,實是我這兩日犯秋咳,不好往你跟前坐的?!泵鬏杪犃粟s緊叫左右往廚房要梨水去,又吩咐了太醫院,叫院正去替她看一回。

    招手叫了慧哥兒:“到我這兒來,看看,又高了些?!被鄹鐑和R?,倒不怵,明蓁一叫就邁了腿過去,明蓁伸手要抱他,慧哥兒去看著明蓁的肚皮,瞪大了眼睛伸手碰上去。

    兩個還沒說上幾句話,阿霽進來了,她頭上戴得金玉冠兒,身上披了一身銷金紅羅衣,鞋子的響鈴兒半點不動,連金玉冠上的綴的花葉片都不發聲響,儀態學了個十足。

    進來先跟明蓁行禮,明潼立起來等在一邊,到要同阿霽行禮的時候,她這才趕過來扶了她一把:“姨母真是,可不能多禮?!?/br>
    這就是原先常來往的好處,阿霽看顏家些人都很親近,跟明漪尤其如此,兩個年歲本就相仿,在一處玩耍也不分什么尊卑,還只當是在家中,圣人又極寵愛她,她在宮里樣樣高興,到了要挑駙馬的年紀了,也還這么無憂無慮,看著倒比明漪還小些。

    明蓁招手叫她過去,阿霽蹦跳著上去,伸手先摸了母親的肚皮,肚里這個已然會動了,阿霽一伸手,就在里頭踢她一下,阿霽歡喜的不得了:“又動啦?!?/br>
    慧哥兒也學著她的樣子:“又動啦?!卑㈧V一把把他抱起來,點點他的鼻子,慧哥兒“吧噠”一聲香在她臉上。

    明潼也跟著笑,這一胎,只怕自上到下都盼著是個兒子,梅氏都不知在家燒了多少香去,家里那個佛堂里擺滿了菩薩,哪個菩薩跟前求的都是一件事,便是叫明蓁這一胎再生個兒子下來,往后不論進不進新人,后位總是穩當了的了。

    阿霽玩了一圈又要回去,她自有課上,出來這會兒便是休息的,還約定了要叫明漪進來陪她玩耍,明蓁一一答應了她,等她出去才搖頭:“叫慣壞了,甚都由著性子來,換一個人來陪她,我還放心呢?!?/br>
    紀氏教養出來的姑娘,明蓁自然放心,她也吃了一盅梨子水,明潼吃了兩瓣梨道:“我也不同jiejie繞彎子,前頭聽著信兒,說是圣人想給太子尋兩個伴讀,我們慧哥兒的年紀,jiejie且看看合適不合適?!?/br>
    明蓁笑了:“原是這事兒,你還特意跑一回,我原來就把慧哥兒算在里頭了,五六個人總要湊齊的,只京里合適的人家少,等明歲開了年,就叫這幾個進宮來?!编嵓矣袃蓚€妾懷了身子的事,明蓁也聽梅氏說了,這個meimei過得不如意,到底愿意幫扶她一把,何況叫別個陪著兒子,她也不放心。

    明潼替慧哥兒謝過,明蓁又問了些絲坊的事,話沒說上兩句,前頭已經送了好些東西來,圣人身邊跟著著的大太監,一日要往皇后這兒跑個三五趟,過不多時,明蓁又困起來,明潼干脆告辭出去,就在門邊,還差點兒碰上了圣人。

    她垂了頭拉了慧哥兒,圣人也沒停的意思,兩邊各自知道,只不說破,等進去了一問,原是為著慧哥兒讀書的事,他這才哧了一聲:“鄭衍這么個百般無用的,倒有人替他cao心?!?/br>
    他也知道依著顏連章的性子當日不嫁,不過又落一個上輩子的下場,沉吟半晌說道:“按理榮王也該來,只他到底年歲大了,給他派個師傅過去罷?!?/br>
    榮王就是廢太子的兒子,此時讀書已經晚了些,不獨要給師傅,還得給說定娘子,再有兩年,宮里不選秀也得選秀了。

    明蓁輕笑:“聽你的就是,我只怕晗哥兒的身子,受不住?!眱鹤佣嗖?,如今也不過上一課就要回來歇著,補藥自來不曾斷過,都是圓妙觀里的張仙人替他看診,身子倒是好上些,可要真個全好起來,卻得去觀里修道。

    也就是張老仙人才敢說這話,都已經封了太子了,怎么能夠送出去修這個,先帝那會兒修丹煉藥,再來一個修道的太子,大臣們還不死諫。

    這事兒沒成,張老仙人便搖頭嘆息,圣人對他是半信半不信,也不在意,明蓁心里卻有些疙瘩,特意問他一回,他便道:“縱不能修道,看些老莊總沒錯處?!?/br>
    這可老莊學說早就不認是正統,張口孔閉口孟,哪里說得老莊,只得壓下去,等他再大些再提這些。

    明潼回了鄭家,還沒坐下吃口茶,西院就來報說楊姑娘吐了,要請大夫看,明潼冷笑一聲,把那報信的丫頭看一回:“該怎么罰怎么罰去,這樣沒規矩的下人,哪個送上來的,一道連座?!?/br>
    婆子堵了她的嘴拖下去,鄭夫人聽見說丫頭叫人送到管事姑姑那兒開板子,連著娘老子一道攆出府去,臉盤都青了。

    她一拍案就要去理論,還沒走到東院,就聽說宮里除了派了太醫來,連著皇后娘娘身邊的秦公公也來了,鄭夫人腳步一頓,那火氣怎么也發不出來了。

    明潼才打宮里來,皇后跟著就派了太醫院的院正過來替她瞧病,又有各樣藥材賞下來,她的意思,是想趁著院正在,摸一摸鄭家的孫子好不好,哪知道叫明潼這樣打臉。

    等到傍晚,宮里又賞了菜出來,野鴨桃仁丁,三鮮龍鳳球,兩樣大菜加四個點心,這一賞,鄭夫人越發不敢惹她,只心里這團火怎么也壓不住。

    一天忍不得兩樁氣,干脆叫人把鄭衍叫回來,預備著好一通的哭訴,可鄭衍根本沒回來,宿在了小百靈那兒,鄭夫人氣苦,越發看重楊惜惜肚里這一胎,又叫廚房給她上好的,燕窩翅子都吃起來了,竹桃兒那里反倒不管,那是明潼給的人,生下來也不會跟自家親。

    明潼辦了事,又吃了院正給看的藥,確是覺著胸口舒坦了些,她知道今兒夜里吳盟要來,索性等著他,到了下半夜,吳盟果然來了。

    ☆、第394章 千日醉

    他這回來,不獨帶了枇杷糖來,零零總總十來樣小玩意兒,也不知道怎么把這些帶在身上,還能進來的半點聲響也無。

    丫頭早早就叫明潼支出去,她向來覺淺,越是有人在側,越是睡不安穩,必得一室里安靜了,她才能闔眼,原來就不喜歡丫頭上夜,后來更是翻身吐氣都能醒,干脆就不要人守著了。

    吳盟似也知道她這回連外室也沒留人,踩了軟毯子,沒挨到她身邊就已經開口:“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來?!?/br>
    從袖子里甩出許多東西,叮當相碰著甩到塌上,明潼捂了喉嚨忍下一聲咳嗽,屋里不曾點燈,自然也瞧不分明,他卻上前摸了她的手:“這是胭脂,這個眉黛?!?/br>
    他的掌心發燙,碰了她冰冷的指尖,她想瑟縮的,叫他牢牢握緊了,被迫接了那一盒子胭脂,圓圓的小瓷盒子里頭盛的是胭脂膏子,比那些個輕粉要貴得多,明潼還記得才進冷宮的時候,這些還有人拿身上不多的首飾去換一盒胭脂。

    她除了必要打扮,這些個水粉輕易不用,妝臺上擺倒是擺著,放上半年干了,再扔了換新的:“你怎么會有內造的胭脂?”

    吳盟不疑有它,她是皇后的族妹,見過用過也不稀奇,卻不知道她是光憑著摸就出來的,還只自個兒早就忘了,卻連一小匣子胭脂,都能叫她輕易想起來。

    “這個顏色,我覺得合適你?!焙跓粝够鹂吹靡娛裁搭伾?,他這么說了,明潼也不應他,才剛問了是一時好奇,過后就又后悔,問了也是白問的,她心里也沒那么想知道。

    一桌的零碎玩意兒,除了胭脂還有頭油,桂花味的,味道又輕又浮,卻不是內造的,想是今年的新桂花才打下來做的,除了頭油還有香珠,全是女人用的東西。

    這些東西,偏偏全是明潼平日里不用的,她其實吃的很簡單,用的也很簡單,這些個有是有的,出門見客進宮拜見,俱都用得上,可說喜歡實也并不喜歡,一套青金石的爐瓶三事,打小時候用起,一直到現在還擺在屋子里,用了十來年,依舊還是看著這個藍最舒服。

    明潼每回見到他,心里都止不住的升出點厭煩來,有時濃有時淡,既想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肯走,便也就不再想了,他不走,就把他趕走。

    明潼把手上的胭脂盒子扔到一邊:“慧哥兒開年就進宮去了,你也不必再來了?!彼娺^的男人,太子得跪在他腳下仰望他,鄭衍不必說,這樣兩個全然不同的男人,有一樣是相同的,當面駁了面子,都要暴跳如雷。

    太子的法子簡單,他越是生氣越是好涵養好儀態,事后再找人的麻煩,鄭衍又不一樣,他生氣便是真個扔不出什么狠話來,也總得跳一番。

    可吳盟卻好似不曾聽見,半點也不在意,拿了個香露打開來問她:“我喜歡這味兒,你聞聞?!边f到她鼻尖,沖她吹了一口氣。

    鉆了滿鼻的香味兒,明潼不自覺偏了頭去,吳盟卻倒了一點在手上,捏了她的腕子,替她抹在腕上,跟著就是耳后,再往下就是頸項。

    手指碰了發絲,頸上一片滑膩肌膚,指尖生著老繭,輕輕刮了一下,跟著又是一下,明潼身子一縮,想躲又躲不開。

    他蹲在她跟前,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明潼知道接下來他要干什么,背后扣了剪子,她不拿這個絕不安心,指尖分明按著,卻捏不住,想著是不是順了他一回,他自此就能不來。

    可誰知道,他的手指頭在她頸項上揉了一會兒,就又松開來,吸得一口氣,手指緊了又松開,這才笑道:“你聞聞,賣這花露的人說,便是抹在這幾處才香久些?!?/br>
    明潼叫這暖香氣激得一陣咳嗽,吳盟替她倒了水,她要伸手要接過,他偏不肯,非得喂到她嘴里才算,明潼咽了下去,抬眸看他,又看不明白他:“你作甚非要留下?”

    兩個只能于暗室相見的人,今兒倒打開了天窗說亮話,她捂了襟口,吳盟從懷里摸了顆糖出來送到她嘴邊,明潼張口吃了,含著糖道:“你若是求一夕之歡,我掙不過你,你若是想求旁的,我更不能給,你在我這兒,做的都是無用功?!?/br>
    若是他用強,她也不會喊,可不是不喊就算愿意,吳盟明白她的意思,自家也含了一顆糖,他早已經不是少年模樣,眉目冷崚身材高大,這會兒卻彎了眼看著明潼:“我在后悔?!?/br>
    明潼嘴角微松,只當他終要回頭,離得遠遠的,哪知道他說:“看你第二次,我就該求了你的,我在后悔?!痹绞且姸嘁换?,就越是后悔一分。

    明潼旋然蹙了眉心,見他絕不是說假話,預備好的冷笑倒笑不出來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沒什么好后悔的,此去高官厚祿,賢妻孝子,難道不好?”

    吳盟還真蹲在地上想了一會,在明潼提起來之前,他從沒想過,見他低頭,明潼心里微哂,原來是個愣頭青,一根筋,若早跟他說明白,說不得這會兒他的孩子都能跑了。

    等他抬頭,明潼就側過臉去,指了窗兒:“你去罷,別驚動人?!彼哪槺话逭^去,舌頭卷進來的時候,把她驚出的那些咳嗽吞到了喉嚨里,這回不曾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攻占之后,便細細吸吮舔舐。

    這個吻很長,吳盟把她壓在羅漢床上,那些個小東西撒了一地,他摸她的耳朵肩膀,跟她一直都不肯放松的肩胛,吻到她喘起氣來,抵著他胸膛的手漸漸松了,沒了反抗的力氣,這才放開她。

    明潼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也就這么由得她看,風吹散遮月云,月光一時投射進來,清清楚楚照著吳盟的臉,他一手托著明潼的后背,一手撐住身子:“我要是不答應呢?你還有什么法子?”

    她是沒辦法了,難道還能叫嚷出去不成,吳盟伸手去解她的領口的扣子,明潼以為他終于動了念,手指綣起來,緊緊扒著身下的洋紅毯子,刮出一道道指痕來。

    吳盟替她解開一顆扣子,襖子的領口松開來,露出里面一點肌膚,可他解了一顆就不再往下,勾住她的下巴吻她的脖子,明潼摸到了剪子,卻沒動手,緊緊闔了眼睛,咬了牙等他繼續。

    可他沒再繼續,舌頭碰了她的脖子,引得她一陣戰栗,他就停了下來,替她把領口攏起來:“我真怕忍不住,到忍不住的那一天,你要不愿意,就拿它扎我?!?/br>
    他的手不知何時扣住她的,十指交握,手邊就是那把纏了紅線的銀剪刀,吳盟抱了她起來,像抱個娃娃似的輕巧,把她放到床上,走的時候停了步子:“你不肯放棄,我也不肯,只看咱們誰拗得過誰?!?/br>
    吳盟是想看她發急的,不要板著臉,不要忍耐,有什么脾氣都能沖他發出來,可是她沒有,她想的還是忍過一夜就罷。

    走的時候他跳上房樑,卻沒立時急了就離開,坐在檐上好一會兒,除了胭脂水粉香油,他不知道女人還喜歡什么,要是她能當個普通的女人就好,肯喜歡這些就好了吳盟跳出去,走到街市上,此時的金陵城再不是先帝在時那樣人人自危,夜市又成了“鬼”市,不到天明還不散,各樣賣吃食的,花粉的,下元節快到了,賣麻腐包子的,煎糍粑的,彩扎的紙船,金包錢的紙錢,忽的有老兒擔了絹扎花朵來,上頭枝枝節節大大小小俱是扎花。

    大朵的牡丹芍藥小朵的玉簪石榴,各色紗花堆得滿滿當當,自有民家男女挨過去買的,一枝五文十文,那女子挑了一朵,比在鬢邊,那男子看著直點頭,數出錢來,就替她簪上。

    東市街西市街一盞盞的掛了紅燈籠,因著皇后有孕,連玉帶橋上都扎滿了花朵,各個節慶都比往常熱鬧,熱騰騰的麻腐包子,撒了紅糖芝麻的熱煎糍粑,蒸籠里一屜屜的小魚餃兒螃蟹餃兒,擔著擔子的豆腐腦細料馉饳。

    腳店擺了五六只青花缸子,一角角的打酒吃,見著他是單身男客,請他嘗嘗,吳盟要了一大碗澆酒,張著嘴倒進了喉嚨口,一碗頃刻盡了,那燙酒的焌糟又道:“可要嘗嘗鄭家千日醉?”

    鄭家的千日醉,是她又調弄出來的,入口綿長后勁足,這樣的腳店里賣的都是兌過水的,吳盟連吃了七碗,這才扔下銀角子,往街市上擠過去。

    花粉珠子她不喜歡,扎紗絹人她也不愛,姑娘家的玩物,她就少有碰的,一把盤算一本帳,到似她立身的根本,寧可信錢,也不信人。

    吳盟又知道她根本不愛錢,她捏著這些死物就為著這些死物不會折騰她,他望了天上一輪月亮出神,也分不清是人間燈火還是天上星光,闔了闔眼兒往前去。

    街市越是熱鬧越是顯得他一個形單影只,東西街市走到頭就是秦淮河,河上畫舫穿梭,一排排的燈火映著人,只看見船挨著船,里頭人影重重,當中一人錦衣華服,吃得大醉,扒住欄桿吐個不住。

    吳盟一雙眼睛利害,隔得水影燈影人影,分明就是鄭衍,他一面在吐,后面還跟著兩三個妓子摸他腰上帶的荷包三事,吳盟扣住一塊圓石,從這兒打出去,中了小腿,他必要落入河中,人多船多,只要掉下去,再上來就難了。

    ☆、第395章 洗手蟹

    秋風才起蟹殼不滿,等多下幾場秋雨,蟹殼就滿漲起來,街市上頭早有小販擔著賣起洗手蟹來,拿才撈上來的螃蟹,對半切開來,拿各樣鹽椒醋拌了,就這么生吃,擔子上頭還泡了菊花水,吃了立即洗手,這才叫作洗手蟹。

    這是粗吃,講究的人家買了蟹來用麻油熬熟了,加上茴香,草果砂仁花椒末,再切了姜沫胡椒,零零總總十來樣佐料,拌在蟹里調勻了,當作涼菜來吃。

    街市上炒肺炒蛤蜊炒蟹更是多,一條街上從東走到西,家家都有賣,還沒邁進腿去,就先聞著了姜醋味。

    明洛自生了孩子便百無禁忌,如今滿月了更是甚個香辣甜咸都吃得,外頭聽見敲小鼓兒賣拌好的蟹了,就叫丫頭往外頭買了來,非覺得外頭買的比自家做的味兒足,吮了脂膏,再吃rou。

    這樣擔子上的蟹俱是小蟹,大蟹都拿草扎起來賣錢去,小螃蟹rou厚蒸熟了配點花生下酒吃,生的就用來做洗手蟹。

    除了這樣吃法,明洛還開起了螃蟹宴來,陸允武年少時在鄉下沒少吃這些,河水一漲他就赤了膊跳到水里,撈得大魚小螃蟹,哪里還要什么佐料,也沒鹽也沒酒,去了里頭的腌臟物,就這么啃著吃。

    這會兒富貴了,到想起從前的歲月來,碗口大的螃蟹吃著,卻嫌不如家鄉小河里頭的味好,專叫人去河里撈了,送了兩筐到家來。

    下人裝在碗里給明洛看,明洛一瞧就笑了,她長到這樣大,還沒見過這樣小的螃蟹,既是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便叫廚房整治出來,給他辦宴。

    寫了帖子請明沅過來,為著她又專治了兩樣菜,這樣的螃蟹實沒甚個可吃處,干脆叫人到外頭買了兩筐大的,廚房里挑了蟹腳rou,把蟹殼子送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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