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24章 阿膠固元糕 船張滿了帆駛出口岸,一路往金陵去,顏連章知道女兒病了,遣了人先行,紀氏一來掛心女兒,二來又著意自個兒的肚子。 出來的這樣急,她怕這胎坐不穩,在船上一步都不敢多行,日日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強撐著精神吩咐事休,安姑姑近來不得用,便把喜姑姑調了來,兩個人一道理事,叫船上的丫頭們把東西都預備起來。 瓊珠瓊玉兩個著手做了她的孝衣,比著紀氏的腰量放寬了去,旁人不知道,這兩個卻曉得太太怕是有了,若不然喜姑姑怎么會送一匣子阿膠糕來,如今就放在案上,伸手就能摸著,紀氏想起來便嚼上一塊。 顏連章先還當她憂心女兒,后來見她坐臥不動的樣子,只當紀氏病了,再三再四的吩咐不許勞累,總歸船上無事,那生意上頭的反而緩了,要緊的是先把喪事治起來。 到了福州港,不等紀氏吩咐下人,顏連章就讓高安到城里頭請了大夫來,知道是給太太把脈,還特特去請了有名頭的御醫,明沅先是一奇,后來才知道,坐館有名頭的都稱御醫。 紀氏知道的時候,顏連章已經請了人來,丈夫這樣體貼她很該高興,可實是樂不出來,兩邊簾子垂掛下來,拿錦托枕了手,再拿帕子蓋住手腕,老大夫瞇了眼兒搭上三根手指,扶了好一會子,就是不說話。 顏連章只當她累著了,催了一回,那大夫才道:“尊夫人脈像似滑非滑,倒似氣血兩虧,只……”他一句還未猶疑,顏連章卻皺起眉頭來,就怕紀氏得了大病,他還未開口問訊,大夫便照直說道:“倒似是有孕,而又未實?!?/br> 紀氏一聽這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沒有忍住,子嗣便是壓在她心上的大石,也顧不得什么矜持穩重了,總歸放了簾子瞧不見模樣,緩緩吸一口氣,問道:“那到底是有,還是無?” 這話也是顏連章要問的,他臉上幾番變色,又是喜又是憂,可一來月份太淺,二來紀氏身子原就虧損過,大夫摸不實,不好妄下斷言:“老夫開幾帖益氣補血的藥,夫人吃著并不防礙,過得這一月,再摸脈才能得準信兒?!?/br> 紀氏大失所望,好容易一路快船撐到了福州港,脈不曾摸準了,保胎的藥倒先吃著,她覺著面上掛不住,卻又不能推,凡事只怕個萬一。 她伸手從枕頭底下摸了那個荷包出來,前片兒繡了葡萄石榴,后片繡了并蒂蓮小蓮蓬,里頭放的就是六榕寺求來的簽文。 紀氏瞧著這個荷包不由得苦笑,院子里哪個女人都能把求子的心擺到臉上,獨她不能,睞姨娘院兒里的,麥穗葡萄石榴蓮蓬一個不少,她卻連拜個菩薩都得仔細小心著,就怕吃人說嘴。 心里雖然失望,隔了簾子透出來的聲音還是一般的平穩:“多謝大夫費心,我只覺得長日困倦,吃得油了又惡心,原是虧了氣血?!?/br> 那大夫有了年紀,又是常年往大宅里頭走動的,尋常也被人稱一句御醫,聽見紀氏話說的客氣,心里卻明白,哪家宅門里的太太不想要孩子的,捋了胡須笑一聲:“雖不敢說十分,卻也有五六分了?!?/br> 紀氏心頭一哂,這不過是兩可之間的話,五六分,五分有五分沒有,還是作不得準兒,顏連章卻高興的很,一路送那大夫出去,摸了一封銀子出來,往那大夫的藥箱里頭一塞,又著人跟著童兒去領藥,腳不沾地轉身就往船艙里來。 簾子倒是拉起來了,人還撐著手歪著,幾個丫頭見老爺來了,都又退下去,紀氏不等顏連章說話,伸手握了他的手,長長出一口氣:“不叫我知道便罷了,說了這話,叫我日夜怎么安生?!闭f著眼圈一紅,淌下淚來。 顏連章知道她的心病,扶了她坐起來靠在自家身上:“咱們藥先吃著,有沒有的,等到了地方再說,只你不能再累,這攤子事再不許沾手?!弊焐线@樣說,可心里還指望著是真個有了。 幾個孩子里邊,顏連章最喜歡的就是嫡女顏明潼,他還指望著紀氏能再生個男孩,有了嫡子才算圓滿。 紀氏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把頭挨在丈夫肩上,默不則聲,悠悠長嘆:“我心里自然也是著急的,旁個還好說,等咱們回去,過繼那話,三弟三弟妹又怎么會不提起來?!?/br> 這幾日在船上,顏連章也正思量這個,原還想著怎么跟紀氏開這個口,不防叫她先說了出來。紀氏闔了眼簾,覺著丈夫微微一怔,曉得說中他心事,轉了身子,把臉埋在他肩窩里,兩個哪怕是背了人,也不常這般親近,紀氏說話間帶了哭音:“大哥家里只一個陶哥兒,咱們房里雖也有兩個兒子,可叫我怎么舍得澄哥兒去?!?/br> 紀氏心里知道有了,可大夫摸不準脈,這話卻實不能出口,須得叫丈夫說出來。示弱比逞強有用,把這些個難處全拋給丈夫,自他口里說出來,比從自家嘴里說出來不僅更妥帖,他還得念著她的好。 她開腔便沒把灃哥兒算進去,顏連章嘆一口氣,心知她終歸存了芥蒂,胳膊摟了緊了她:“灃哥兒年紀小,連路都走不得,過繼總得過個能捧盆摔瓦的?!?/br> 他自始至終也沒想著灃哥兒,孩子這樣小,連養不養得活還是另說,總不能過繼個還在吃奶的娃兒,就要辦喪事,澄哥兒還能撐得場面,披麻戴孝哭上一場,灃哥兒又能做什么。 紀氏眼淚落的更兇,這于她更是兩難:“我養了他一場,自落了地不足月就一向帶在身邊,他就這么去了,可不是割我的rou!” 說著緊攥著顏連章的衣襟,她出口的話句句都是真的,可埋在心里的憂慮也樁樁都是真的。顏家大伯一撒手,這樁事便再拖不得了,便是往后三房還能生出兒子來,喪事前邊也要過繼,不至叫他身后沒個孫子捧盆。 紀氏日夜思慮,怕的就是一下船就要她來拿主意,她心里明白,若真到了那萬不得已的一步,過繼澄哥兒也比過繼灃哥兒更強。 睞姨娘那一家子只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饒她能通天,也翻不出去,可若是過繼了,灃哥兒終有一日會知道誰是他的親娘,打發一個容易,打發一家子,便是天南海北的調了去看莊頭守房子,也總有說破的那一天。 顏連章拍妻子的背,這些年紀氏怎么待澄哥兒的,他俱看在眼里,親生的也不過如此,知道她心里難受,撫了她道:“阿季,咱們定還能再有一個兒子,這一個權當是哥哥,把哥哥過繼了去,往后咱們還能有個弟弟?!?/br> 紀氏心里譬如浸了黃蓮汁,再不舍得她也只有這一條路能走,心里暗暗寬慰自個,便是這胎是個女兒又如何,只要能生,定能生下兒子來。 可擺在澄哥兒身上,若紀氏生了兒子,他便是庶長子,兩下里都尷尬在,已是養在正室身邊的,再往上抬,也只有過繼了。 心口堵的這一口氣,叫這么一哭才順了過來,顏連章還拍她的背:“便是過繼了,咱們只推澄哥兒年紀還小,還養在你身邊便是?!?/br> 紀氏心里受用,卻也知道絕計不能,顏連章卻抱了她:“這回卸任,我便不再謀事了,咱們舉家都往江州去,過得三年五載的,再起復?!?/br> 紀氏一怔,抬了臉望著他,顏連章看她白著臉盤紅了眼眶,自來不曾有過的軟弱模樣,放低了聲兒道:“圣人身子骨越來越差,鹽道把在于家手里,上頭一個元貴妃一個榮憲親王,后邊再加一個太子,這出戲怎么唱還不知道,卷在這里頭裹亂,不如安安穩穩先作富家翁?!?/br> 紀氏卻不是那等后宅無知女人,她的祖母是宗女,雖隔得遠了,可嫁人的時候家里也給配了兩個宮里頭當過差的嬤嬤,紀氏便是在她跟前長起來的,自會扶筷子起,便學了規矩。 那兩個嬤嬤好容易放了出來,又在祖母院里當了那許多年的差,祖母敬重她們,開著月例并不做事,尋常也不過管管孩子,得了閑常挨在祖母院兒里的廊道下邊對坐,少有開口一兩句,細微處也見真道理。 她自小知道那里頭風云變化,外人瞧著熱鬧,可能爬上去立得穩的,哪一個不是一步血一步淚,京中有年頭的人家,俱都不往里頭插手,且等著看于家下場。 紀氏聽得丈夫這樣說,沉吟道:“我原便覺得把大姐兒配了成王,這事兒怎么也透著稀罕,萬不能往那里頭去混,能避便避著些?!闭f了這話,心頭一松,往后住在一個院兒里,見面雖不比如今,卻不是隔著山隔著水了。 她心里才一松快,外頭澄哥兒就牽了明沅過來了,他知道紀氏身子不舒坦,還請了大夫來,急急要過來看她,小身子一鉆,倒沒在意紀氏叫顏連章摟在懷時,進門就奔了來:“娘!” 倒是明沅看見顏連章正摟著紀氏,慢了一步,紀氏一把將澄哥兒摟在懷里,顏連章卻拉他:“你娘身子弱,可經不得你這么一撲,趕緊立住了?!?/br> 澄哥兒扒著床沿,巴巴的看著紀氏,紀氏心里軟成一片,拉了他的手:“我哪里就弱成那樣了,你們倆都來,咱們一處挨著?!?/br> 澄哥兒脫了鞋子上得床去,果然挨著紀氏躺下,還沖明沅招手:“六meimei,快來?!鳖佭B章扶著紀氏的肩頭,心里高興兩個孩子教養好,伸手抱了明沅,把她放到床上。 明沅問道:“太太病,我把糖給太太吃?!?/br> 澄哥兒坐起來,仰著一張小臉沖紀氏笑:“我的糖也給太太吃,還有藕粉桂花糕!” 紀氏明明掩不住笑意,眼圈卻跟著紅了,懶懶靠在丈夫胳膊上,伸手去摸兩個孩子的臉:“好,都吃,咱們澄哥兒沅姐兒最有孝心?!?/br> 澄哥兒得了夸獎,挨著紀氏把腦袋擱到她身上,還一手摟了明沅,兩個娃娃頭靠著頭,紀氏見他這個模樣,忍不住心酸,攏了他的頭不住撫摸,澄哥兒跟貓兒似的趴著,當著顏連章的面,又覺得有些羞,小手握了紀氏的手,鼓著嘴兒不肯叫她再摸了。 明沅刮刮臉皮,澄哥兒兩只手捂住眼睛不看她,紀氏握著顏連章的手一緊,顏連章便輕輕嘆息,把話往好的地方引:“等回去見著你jiejie,還這么淘?” 第一個縱了澄哥兒淘氣的就是明潼,澄哥兒一點也不怕,聽見這樣說還避了他沖明沅吐舌頭,扒著紀氏直問:“jiejie來不來接咱們?”他嘴里的jiejie除開明潼再沒別個。 紀氏這時候才嘆一口氣:“你jiejie病著,也不知身上好沒有?!?/br> ☆、第25章 棗皮馬蹄卷兒 進了西六宮,一路不必睜眼兒,只摸著墻磚明潼也能摸到壽昌宮去,她是從這里往上,也是從這兒一路跌到谷底去的。 這輩子再走一遭,原來那些個拘謹興奮全不見了,她立在官女子隊列里頭,身邊那一行是民女,她們看她,看這一行官家女,排在頭先的幾個,模樣不說,一動一笑,都跟畫上人物,再看自家,不免面紅發羞。 明潼卻早就沒了窺探的心思,一步步穩穩踩在地上,連目光都不曾轉動過,一長條的紅墻,抬頭就是一重隔著一重的宮門,一眼望不到頭,可也一眼就能望到頭了。 過了這道紅墻,轉個彎就是壽昌宮,進了宮門就是兩株老梅,這時節花早就落了,葉子又還未茂盛起來,枯意伶仃,滿院子的蕭索。 腿一邁進來,站了一院子正當年紀的姑娘,自有了五品以下的女兒家再不能任意婚配的規矩,好些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參選,只往那枯樹底下一站,立時就生滿了活氣。 宮室天井里邊是不許種大樹的,御花園里古木參天,在這兒,卻不是論多大的院子,都只能種矮花木。 五蝠捧壽的隔扇門兒,萬壽團字的落地罩,明潼卻在凍得受不住的時候,伙同著太zigong里的寶林采女們,把那落地罩一塊塊的往上劈,好用來燒火取暖。 她既是最小的,便跟在jiejie們后邊,剛一分神,大jiejie便扯她的袖子,聽嬤嬤們訓了頭一回話,再由著安排宮室,上輩子住在何處已然記不真了,這輩子卻叫安排在了猗蘭館里。 說是館,不過是一間窄室,正好住下她們姊妹三人,原來也不過是陪選的,嬤嬤們是吃了打點,捏了荷包行方便,卻知道按著老例,這三位里頭出不了貴人。 最大的十三,最小的才八歲,若是晚些初信都未至呢,又能選看些什么,還是那等十五六歲,生得豐姿楚楚的姑娘們,更得她們的照顧。 三姐妹里頭明蓁是大jiejie,進了屋子安置下來,就替兩個meimei安放東西,猗蘭館里統共只有一個宮女兒,她柔聲柔氣的問姓名,稱一聲jiejie,又打點了一個荷包,幾句話就把何時晨起何時用飯問的一清二楚。 防著兩個meimei肚子餓,請那個宮女拿一碟子點心來:“甜咸倒不防礙,只軟和著些,我meimei平日里便腸胃不好,吃不得冷硬的?!?/br> 這便是在說要新鮮的,別拿陳的來充數,一番話說的這樣好聽,臉上隱隱帶笑,眉目間溫柔婉然。明潼留心看著,覺得皇后氣度果然天生天養,她再活一回,也是描摹不來的。 那宮女退出去不一時又來了,端了兩碟子點心,耗功夫的自然沒有,卻是當天現做出來的,一碟子芝麻糕,一碟子棗皮馬蹄卷兒。 倒都是新鮮的,可明潼卻一口都吃不進去,離著壽寧宮最近廚房常備這樣的點心,最后兩年,首飾衣裳連鞋子上的串珠,也全都絞下來換了這個,她一聞見這個味兒,就犯惡心。 自進了宮始,宮里頭積年的老嬤嬤們便在相看了,規矩再好的姑娘家,也是頭一回進得宮來,眼睛哪有不瞟的,便只顏家兩位,肩正身直,裙角都不曾揚起來過。 明潼是再活一遭,此處又是她的傷心地,見著宮門便眼眶發漲,只怕一瞬眼睛,淚珠就掉下來,可明蓁卻只一十三歲,這個年紀不好奇不窺視,這份養氣的功夫,就已是難得。 明潼上一世并不曾同這個jiejie有多少交際,顏連章一向在外任,顏順章一家卻一向住在金陵,也只年節述職的時候才能碰面。 等明潼成了太子嬪,年節盛會上,也有了自個兒的座位,成王妃比著她還更靠后,姐妹間見了彼此不過客氣一句,明潼再托她遞個信送到家里。姐妹倆真正坐下來,是顏明蓁當了皇后,把她從壽昌宮里接出來的時候。 明潼原來心存怨恨,成王妃就是原來名頭不顯,到得那最末一年,哪一個敢擋了成王的聲勢,可就是這樣,也不曾伸手拉一拉她,把她從這看不見天日的地方接出去。 等她梳洗打扮好了,坐上軟轎往東六宮去時,身邊跟轎的竟是一向跟著顏明蓁的朱衣,見著她就蹲了身喚了一聲:“三姑娘?!?/br> 明潼還持得住,等到正殿里見著母親,她還未哭,紀氏就先哭起來,摟著淚珠落個不住,她這才看見,坐在高位上的這位jiejie,隔得許多年,竟記不得她在家時是個甚般模樣,只知道她穿了皇后常服,遠遠望過來,幽幽嘆一口氣。 嘆得明潼心都跟著顫起來,紀氏領了她回家,這個堂jiejie又賞賜了許多東西下來,叫她在家好好將養身子。 上輩子明潼就不恨她,若是太子穩當當一步步當了皇帝,她的路也不過是從太子后宮換到圣人后宮里去,嬪升成妃,妃往上再升到貴妃,熬不過寵愛,還能熬資歷。 她根本就不愛皇帝,太子討要她的時候,她才十三歲,鮮靈靈的花枝叫雨一打就成了殘花敗葉,憑著家里教養出來謹慎規矩,不敢多行一步,不能多說一句,就怕給家里人也招惹了是非。 她原來恨大堂姐眼看著她受苦卻不救她出去,可等她出去了,回想起來,若是換作自己,不到丈夫登上大寶,絕不會伸這個手,族姐又如何,她連親meimei也不是一樣帶進了宮?當個人人稱頌的好皇后,哪有這樣容易。 等再見到顏明蓁,卻只瞧見一個同是十三歲的小姑娘,才抽身條,花骨頭似的泛著春意,穿著白底撒花禙子自花枝下走過,不看花,也要看她。 明潼怔怔站住了,還是她先走過來,一把拉了她的手,點點她的鼻子問:“三meimei可是想家了?”海棠花飄了一地。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顏明蓁注定了是明德皇后,可太子后宮里,少了一個顏明潼又能如何? 嬤嬤們見著顏家姊妹舉止有度,俱都在心里暗暗點頭,這卻是能記到譜上去,往后若是有主位上的問起來,也能作答。 官家女兒也分三六九,似顏家便是應選里頭官兒最大的,再往下筆帖式家的也有,縣令家的也有。 一個壽寧一個壽昌,兩宮門對著門兒,還不曾選,就涇渭分明,官家女不往民女那邊去,民女也不住官家女這頭來。 連功課也是分開上的,民女里頭也有家中富裕識字的,官家女兒里邊也有不識字只知盤絲繡花的,兩邊混起來學,可等下了課,又還是各走各的。 明潼這才知道,自家這個jiejie,琴棋書畫竟樣樣都能拿得出手來!原來她卻不曾顯出這樣的才名。只知道顏家二姑娘顏明芃詩詞了得,還會畫得一手好工筆,等看見明蓁拿口脂眉筆點出梅花圖來,又教著meimei用色濃淡,這才相信原來她是把自個兒隱了去。 明蓁進宮時帶了一幅拼繡,每日除了功課規矩,便是坐在臨窗繡花,繡得九九八十一個童兒,預備出了宮好送到外家去,給那頭的jiejie作出嫁的賀禮。 明潼也跟這個大jiejie一樣,連許她們去一回御花園,她也緊緊跟在明蓁的身邊,倒把明芃比到下面去了。 只呆在壽昌宮中,又沒貴人好往這頭來,幾回選看,也只中規中矩,明潼再生一回,上輩子就不是樁樁件件都知道分明,如今再經一回,也不過憑著多幾年的見識比別個多看一步。 只知道這位堂姐是選了王妃再當上皇后的,可這么些日子,半點異聞也未傳出來,挨過一日她就更憂慮一分,若是這回堂姐未曾選中又當如何? 哪里知道元貴妃竟拿朱砂筆點中了她,傳旨意的太監來時,上上下下打量了明蓁好一回,明蓁跪得穩穩的,又手平舉接過圣旨來,這回不必她說,明潼伸了個打賞的紅包過去。 當日便不能再住在秀女殿里了,給她單獨騰出間宮室來,明芃明潼兩個自然不能跟了去,明蓁才選了王妃,跟嬤嬤說起話來卻一樣平和,溫言軟語的托她們照管著兩個meimei,自個兒理了東西,還得往中宮去謝恩。 明潼是自個兒生病的,夜里大開了窗子,吹了一夜的涼風,天亮起來就昏沉沉的抬不得頭,只一個宮女哪里照顧得過來,明芃同她一處幾日,也跟著發起風熱來。 似這樣的宮里是不能留的,最怕便是時疫,出去了還能請大夫,在宮里便只有醫女醫婆給摸脈,嬤嬤們賣了一個好,往上報說十分沉重,一并挪了出來。 進得家門只當能好好將養了,哪里知道伯祖父竟又倒在床上,一院子雞飛狗跳,顏明潼病著,顏明蓁才自宮中到家,也顧不得宮里派的四個教養嬤嬤了,立時就打理起后宅來。 把兩個meimei挪到顏連章院子里頭,派了丫頭看茶看水,那頭除開切人參片吊氣,便只有辦喪事這一條路了。 分派給顏明蓁教導規矩的四個嬤嬤原來看著這個王妃很是和順,又是富貴人家,母親是隴西梅家出來的,規矩定不會出錯,茲當是件容易差事,不過是教她如何在宮中行走。 可等她一上手理了家事,就曉得這回元貴妃那支朱砂筆沒靈驗,反倒給成王點了個助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