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20章 菱粉粥(圖) 到去上香的日子,明沅早早就叫喜姑姑拍醒了,她揉了眼睛往窗戶一張望,天還暗著,采菽給她穿衣,她便把下巴擱在采菽的胳膊上:“這樣早呢?!?/br> 采菽輕笑一聲:“去進香就得趕早呢,廟門一開就許愿,那時候最靈驗了,等人多了,菩薩便聽不真了?!?/br> 明沅點點頭,才想嘆氣,就叫采菽截住了話頭,采菽伸手點點她的鼻頭:“姑娘今兒可不能說那敗興的詞兒,昨兒喜姑姑教的吉祥話,姑娘可還記著?” “我記著呢?!泵縻浒櫚櫛亲?,伸手進袖子里,便是喜姑姑不說,看她給挑出來這件小衣裳也知道紀氏往廟里去是求什么了。 明沅今兒穿了件大紅右衽,前片繡了一對童子踢皮球,后片是一對蓮藕,小衣裳瑣了黑邊,兩邊袖子繡了彩色花卉,領口包了藍布,袖子上邊是一圈兒金線勾的花,因著上裳穿得艷了,下邊就是黑裙兒,只繡了三兩朵花。 紀氏這是去求子的,喜姑姑雖然教了一日,明沅又能整句兒說出來,她卻還是開了箱子把這件衣裳翻了出來,這是原來明潼這點子大的時候穿過的。 穿上這樣一身,便明沅記不真那些話,或是到了地方忘了說,這一身衣裳已是討了好彩頭,紀氏看見了必是高興的。 采菽幫著明沅穿衣,那邊采薇掀了竹簾子進來,一瞧見就擠過來:“我來罷,你去看看水,給姑娘擦臉?!?/br> 明沅伸手就拉住了采菽的袖子,皺了眉頭看過去:“采薇??!姑姑說要歇著?!彼耪f得這一句,采薇的笑意就僵在嘴角,半晌才哄道:“我好了,姑娘伸伸手,咱們把這只袖子套進去?!?/br> 明沅還只不肯,歪著腦袋看她,采菽不欲同采薇爭這個,見采薇一眼掃過來,也幫著哄:“我去看看水,給姑娘洗臉抹香呢?!?/br> 再這么扯著,喜姑姑便要進來了,紀氏起的早,一院子丫頭都跟著起來了,喜姑姑過不多會兒定是要來的,采薇趕緊矮了身子笑:“太太那邊都收拾得了,姑娘可不能叫太太等呀?!?/br> 明沅見她一臉急色,松開采菽的袖子,自個兒把袖子穿進去,還翹著手指頭要自家系帶子,采薇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幾回插手進去要幫,明沅俱都噘了嘴兒扭過身子去。 “這是怎的了?”喜姑姑立在門邊,采薇受了教訓,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姑娘看著乖巧,竟是個犟脾氣,半點也不受人哄,才要笑著把話頭茬過去,就看見喜姑姑掃了她一眼,自家走上前來,坐到床上,把兩條寬帶打了個蝴蝶結子。 明沅張開手臂不動,看也不看采薇一眼,她在上房是庶女不錯,可也輪不著一個丫頭來甩臉子給她看,有了這頭一回,屋里另幾個要怎么想。 采茵捧了盒子一進門就見看采薇訕訕的立著,她只作不見,笑盈盈把匣子捧上去:“我尋了一付小鐲子出來,花頭剛好配著瓔珞?!彼严蛔哟蜷_來,里邊一對光面的開口赤金鐲子,兩邊打著龍頭,正好配成一對。 喜姑姑接了過去給明沅帶上,擦過臉再抹上香脂,額間點上一團紅,脖子里頭戴上了七寶瓔珞,看看屋里提著心的四個丫頭,笑一聲道:“采菽采茵跟了車吧?!?/br> 一句話說的采薇眼圈兒都紅了,采苓卻只嘆息,還悄悄捅了采菽一下沖她眨眨眼兒,明沅穿好鞋子牽了喜姑姑的手往上房去。 不成想澄哥兒竟也跟著起來了,人還在犯困,腦袋一點點的坐在床上,兩只手在腿前抱了團兒,紀氏要抱他下去睡,他便揉搓著眼睛怎么也不肯。 明沅叫牽到榻前,自個兒立到踏腳上去,脫了鞋子爬上羅漢床,澄哥兒立時醒了:“六meimei,你記著么?” 明沅想笑又忍住了,認真的點點頭:“我記著呢!三jiejie快回來?!笨此麑γ麂@樣好,只要日子久了,也能扎下根來。 明沅這一身先已討了紀氏的喜歡,又說出這一句來,紀氏摸了她的背:“告訴曹先生,今兒澄哥兒怕是要鬧覺的,許他多歇一個時辰?!庇纸袛[了飯桌出來,澄哥兒陪著她們一道用一碗菱粉粥,是拿菱角同胭脂稻米一道熬的,熬到開出米花來,菱色燉的不見塊,才能拌了紅糖上桌來。 紀氏吃的還更講究些,叫丫頭往里挑了一勺松花粉,又專拿蜜餞玫瑰來,兩個小人一人食得一碗。 “沅丫頭少用些,同我一道去廟里頭吃齋菜?!惫植坏米郎弦粋€葷也無,只澄哥兒面前有一碟子對半切開的流油鴨蛋黃兒。 澄哥兒心里自然想去,卻知道求情也無用,把整個兒蛋黃全吃了,抹了嘴氣哼哼的道:“素齋有甚個好吃,我中午要吃蜜鴨子!”說著反身就去搖紀氏的袖子撒嬌。 明沅笑著刮臉皮臊他,紀氏“撲哧”一笑,低髻上邊簪的海珠釵兒不住晃動,拍了兒子的頭:“可不許這么混說,許你一道蜜鴨子,沅丫頭還給你帶素點心回來呢?!?/br> 澄哥兒一聽有素點心帶回來的,側了臉笑瞇著眼睛:“那我給你留半只鴨子?!闭f的一屋子人都在笑,明沅靈機一動,伸手出去:“拉勾兒!” 兩個小人似模似樣的拉過勾,一個說我給你帶點心,一個說我留半只鴨,說定了才又松開手去,把紀氏逗得直樂。 說是不須叫妾室們早起請安,她們又哪里真敢不起,安姨娘來的最早,張姨娘緊隨其后,只有睞姨娘姍姍來遲,比著兩個打扮齊整的姨娘,她連頭釵都是歪的。 明沅都在肚子里嘆氣了,這個姨娘也不知道是真蠢還是假蠢,竟把紀氏的客氣話當了真,想必看到對面院里兩個姨娘來上房了,這才急趕著梳洗。 妾室們不管心里如何想,擺這個樣子出來,紀氏便和顏悅色的說了兩句場面話:“看你們,說了不須請安,一大早起來作甚,正好,讓四丫頭五丫頭兩個也多歇一個時辰?!?/br> 張姨娘笑一聲:“便是太太疼妾們,咱們也不能給了臉起那慢怠心思,自然該送太太出門的?!?/br> 她這湊趣的話兒倒說在點子上,紀氏笑看她一眼,牽了明沅的手,一路叫幾個妾室簇擁著送到了二門邊。 等紀氏在門邊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張姨娘要笑不笑的轉了身,從上往下打量一回睞姨娘:“到底年紀輕,這般好睡,可別怨咱們沒通傳一聲?!?/br> 睞姨娘本來心里就存了氣,延松院里竟沒個人說給她聽,受了這一句刺,才要回駁,安姨娘便拉了她的手,滿面歉意:“是我不曾想著,該是我的不是?!?/br> 張姨娘嘴角一撇,轉身就走,睞姨娘卻不領安姨娘的情,她原還抬了兒子出來打打張姨娘的氣焰,叫安姨娘堵在喉嚨口,手一抽,調頭就走。 兩個一個都不識她的好,安姨娘面上也不變色,站著等馬車都行出大門,這才往回走,在廊道上便急急吩咐身邊的丫頭:“去把安姑姑請了來?!彼萌菀资掷锬罅藮|西,一匣子珠子,再加一塊紅寶,怎么也夠補上五百兩銀子缺了。 明潼房里的松墨云箋也求著要一道去上香,說是給姐兒祈福,紀氏特特賞了兩人一人一套衣裳,許了她們跟車。 紀氏一個人上香,趕了三輛馬車往六榕古寺去,似顏連章這樣的品階,只去得早些,再叫小沙彌守了門,好叫她安心上一持香。 明沅知道自己是沾了光才能出來,要是明潼在,怎么也輪不上她,明洛曉得她能跟著去上香,酸了好幾句,便是明湘,嘴上不說,心里也是羨慕的,她們倒還記得當初是坐了船來穗州的,長到這么大,也只坐船算是出過門了。 明沅坐著馬車一路都在大道上行駛,她跟紀氏一輛車,叫喜姑姑抱在懷里,兩只手牢牢的箍著,不叫她去動車簾子。 明沅很想瞧一瞧外面是個什么樣的世界,可紀氏正靠著厚墊子養神,瓊珠幾個沒一個伸手去掀簾子的,明沅只好把頭趴在喜姑姑懷里,伸長了耳朵聽沿街的叫賣聲。 一路上都熱鬧得很,來來往往車水馬龍,街前街后你長我短的叫個不住,便不去看,也能聽得出街上一派景象繁盛非常。 紀氏心中有事,掀掀眼皮看見明沅不吵不鬧,規規矩矩的伏在喜姑姑懷里,嘴角勾起一個笑來:“開個角兒叫她看看吧,瞧著模樣也怪可憐的?!?/br> 明沅立時就高興了,她扒著車簾,掀開一角來,兩只眼睛朝外望,沿街都是食肆店鋪,一溜兒蒸屜,掛著燒鴨子燒雞,隔得這么遠還飄進香味來。 臨街的角店擺了兩三張桌子,叫上一碟子鴨rou,那赤了胳膊的伙夫便拿從大鍋里頭撿一只出來,拿刀在鴨身上一捅,鴨子里邊的醬汁“嘩嘩”流下來,淌了一砧板。 刀起刀落一碟子片鴨就送到了桌前,明沅看著倒覺得像是后世賣廣式叉燒的,她再一看,里邊竟有好些個鼻高目深的外國人,竟還常見的很,馬車碾過三四個車轍,她就數出來三四個了。 明沅心里奇怪,把頭縮回來點點窗子外邊,喜姑姑見紀氏并沒不耐煩的樣子,也往外一張,見明沅手指頭點著人直笑:“姑娘沒見過,那是西人,同咱們生得不一般?!?/br> 紀氏聞言也笑了:“原是瞧見這個了,膽兒倒大,澄哥兒頭一回見著,還唬得哭了呢?!彼f了這一句也有興致再說:“這是販貨來賣的西人,坐了海船來的,也止此地有,不許他們出州府的?!?/br> 明沅眨眨眼睛,點點頭又把趴著張望,好容易出來一回,什么都不能放過,再看便是成群結隊穿著藍花布的女孩兒,一手架著竹籮,說笑著走過來,喜姑姑索性坐在窗前指點明沅:“那是浣紗的,織錦織緞兒出來好賣的?!?/br> 因著早市人多,馬車走走停停,紀氏到后來也沒了說話的興致,只覺得人叫顛著難受,瓊珠取了個白玉瓶出來,倒出里頭的仁丹托在帕子上遞給紀氏,紀氏含在口里,這才覺著舒坦了些。 明沅也叫搖的受不了,幸好早上沒多用,胸口一惡心,還不全吐出來,頭一回邁出大宅,就這么搖搖晃晃行行住住,一路到了六榕寺。 ☆、第21章 香菇炒面筋(捉) 六榕寺是百年古剎,因著寺中六株古榕樹得名,一座千佛花塔遠觀便斑斕炫目,塔里供了千尊佛像,上下塔角掛滿了銅鈴,鈴聲伴了誦經聲傳出去老遠。 還沒駛到寺前,明沅就聽見了,將到路口,馬車便進不得了,今兒是初一,寺前擠的插針難入,早有跟車的小廝尋了清凈地界停下車來,前邊一段路得自個兒踏進去。 明沅被喜姑姑抱下了車,先看見烏瓦黃墻,照壁上刻得三個綠漆大字“六榕寺”,下邊還有提名,明沅不知典故,怕是個和尚題的字。 喜姑姑扶了紀氏,明沅叫個仆婦抱在懷里往里行,走過照壁是一條長長石道,面前正對著寺廟山門,挨著黃墻倒刻了些佛經故事,大幅磚雕嵌在墻上,一塊塊拼接起來,先是佛祖在菩提樹下證道,又有割rou飼鷹,老虎聽經的故事。 明沅一路行一路看,便只有她不必帶帷帽,紀氏是從頭遮到腳,紗簾下面還垂了八只小金鈴,走動的時候,薄紗也不會飛揚起來露了面目。 幾個丫頭只遮了臉,明沅叫個婆子抱著,昂了腦袋四處去看,此時時辰尚早,寺門口卻擠得滿滿當當,賣香燭的,賣供果的,年老的婆子拎了竹籃,上邊蓋一塊灰布,沿街叫賣花骨朵兒編的香手環。 好些個姑娘家圍著她買,摸了幾枚錢,一雙手便都戴足了,明沅趴在那婆子肩上,別個見是貴眷,也不往身上挨擠,倒有幾個婦人指點了她,說她生的好看。 一行人由著寺僧迎接進去,才邁上臺階,就聽見后邊喧鬧起來,原是個上香的婦人叫人溜了肩占了便宜去,她性子倒辣,一巴掌扇在潑皮臉上,身邊同她一道來的,俱是悍性子,一腳踩著手,吐了唾沫啐他。 抱著明沅的婆子也站住了看,還跟著罵了一句:“挨千刀的殺才?!彼f了這話,采菽已是反身來尋,正聽著這一句,微微掀了帽簾兒:“混說個甚,趕緊把姐兒抱進來?!?/br> 那婆子便不住口的告饒,采菽沖她擺擺手:“趕緊別說了,快跟上來?!币宦反┻^寺中小道走到禪房凈室。 里頭早已經供了香花凈果,紀氏一直無子,生了明潼后也不知求了多少菩薩,娘家還急巴巴的請了一尊白玉雕的送子觀音來,她那時候怕吃人恥笑,不肯供在外頭,便在寺廟里供了觀音小像。 這些年下來,香火香油不知添了幾多,就是沒有半點消息,有了過繼這樁事壓在心頭,這才又來上香。 明沅不知道上香還有這許多規矩,先喝了香茶,又洗手洗面,再往觀音殿去,求財拜關帝,求子拜觀音,這她到是知道的,紀氏既是求子自然往觀音菩薩殿去。 殿前兩株根深葉茂的菩提樹,枝條伸得高,將殿檐都遮去小半,深深幽幽,很是清凈,后邊是女眷參拜的地方,不見男子,往來行走的俱是穿了僧衣的和尚,見著女眷目不斜視,此許兩個頭皮還青年紀還小的,才探頭了張望。 到得后殿再無外男,這才把帷帽除去,紀氏帶了一串人行到觀音殿前,邁了腳兒進去,雙手一闔跪在蓮花蒲團上。 自有丫頭把帶來供奉的東西交到沙彌手上,兩盞鎏金蓮花燈里添滿了酥油,又點了蓮形蠟燭,供上香花凈果點心,還有婆子擺了一對寶塔凸字香來供在案前,那香的底座快有花盆那樣粗,比明沅人都要高。 紀氏闔了眼兒祝禱,明沅也一并跟著跪在蒲團上,只拿眼睛的余光去看殿里陳設,仰了脖子也見不著觀音真容,只能看得見善財龍女兩個一左一右,明沅看見紀氏雙手向上往下拜去,也跟著下拜,如此三次,才能抬起頭來。 紀氏也不問明沅求了什么,只道一聲:“小師傅,我想求只簽?!?/br> 敲木魚的和尚并不曾動,倒有個年歲看著跟澄哥兒一般大小的小沙彌抱了簽筒出來,因著是出家人,年紀又小,送給紀氏時,還拿眼睛打量她,紀氏微微一笑,客客氣氣接過來:“謝謝小師傅?!?/br> 那小沙彌紅了臉,卻不敢看明沅,踩了步子躲到他師傅身后去了,偶一露光頭,明沅便沖他笑。 紀氏雙手握著簽筒,心里默念所求何事,低放到胸前上下搖晃簽筒,明沅盯著那上邊的蓮花簽頭,也跟著期盼起紀氏能抽一只好簽。 細竹片兒落到磚地上邊一聲輕響,紀氏彎腰把簽筒擱在地下,伸手拾起來,上邊倒沒有吉兇,只刻著二十一簽四個字。 紀氏由著丫頭扶起來,明沅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頭,還是剛才那個娃娃沙彌,他身上的僧袍太大,走起路來絆手絆腳,卻一路領了她們往殿中去,抽出個黃卷細紙來,這回去沒遞給紀氏,他有些羞意的一把塞到明沅手里。 紀氏見著這么個娃娃,卻不曉得他手里捏了什么,求簽不過為個心安,她還不是那等無知婦人,為著求子肯喝符灰水,可求都求了,心里總有些忐忑。 那細紙條是半卷起來的,明沅先看見“下下”兩個字,心里“咯噔”一下,等再看見后邊那個簽字印倒了,這才松口氣,竟是一支上上簽! 紀氏把那細紙卷兒徐徐展開來,先看見個上字,等再看見個上字,嘴角便抿出笑意來,簽文統共四句詩:“陰陽道合總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見龍蛇相會合,熊羆入夢樂團圓?!?/br> 前面幾句都是草草掃過,到得最后一句,忽的緊了指節,眉梢眼角都露出笑意來,那一行小字,分明寫著“婚姻孕男”。 譬如大夏天吃冰雪水,數九天添了熱碳爐,她一顆吊的心瞬時落回肚里,渾身上下再無一處不妥帖。 紀氏嘴角笑意一松,明沅就知道她定是求著了,這個時候不湊趣,還有什么叫錦上添花,她扒了紀氏的裙子:“太太大吉大利!” 這是喜姑姑教她最便當的一句吉利話,旁的怕她記不住,便是記著了,也不三歲娃兒開口便能說出來的,紀氏聽見這一句果然開顏,松手又給廟里添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香蠟錢。 這回也有游覽的興致了,寺僧見著紀氏似是很喜歡那個沙彌,便也叫他陪著,問了才知道他是趁夜被人扔到院門口的,方丈給他取了名兒,就叫拾得。 拾得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一竅不通便百竅都不通了,他卻樂陶陶的很是自得,雖是連經書都聽不著更念不出,卻聰明得很,紀氏一開口,他就知道紀氏是要求簽。 似他這樣往后連知客僧都不能做,便跟著他師傅在觀音殿里呆著,尋常也不往前殿去,往后殿來的婦人們在菩薩跟前總又多幾分慈悲,他便是一時怠慢了,也沒人喝斥他。 明沅知道他不會說話覺著他特別可憐,可拾得卻是一付樂呵呵的樣子,僧人既要念經,多數都是識字的,只有他識字也是無用,也不知要如何識,并無人教他,他便做些雜事,閑時再在寺廟里邊游逛。 紀氏一片慈母心腸,聽見這些差點就要淌出淚來,一路牽了拾得的手,引著他慢慢走,拾得生的圓頭圓腦,雖不能說話,卻眼明心亮,一時摘一朵黃春菊送給紀氏,一時又去撲蝶,輕輕捏了蝶須給明沅看,看著蝴蝶拍拍翅膀就又松手讓它飛出去。 紀氏也是難得出來疏散的,從千佛塔逛到蓮花凈池,到了午間用素齋菜時,還領著拾得一起用,拾得有個小師兄六慧,八九歲大,推辭了不肯,要領到他后邊去用僧飯,紀氏便把兩個孩子都留下來,叫廚房送了一桌素齋上來。 一桌子豆腐青菜,香菇面筋且喜做得入味,也不知拿什么提鮮,便是常年在寺中,尋常也吃不著這樣精致的素菜,六慧到底年紀還小,告訴紀氏說,原來掌勺師兄在家時,是大廚房里頭掂勺的。 紀氏待拾得和藹,拾得就一路都跟著她們,一直送到廟門口,等她們戴了帷帽出去,明沅一回頭,見六慧雙手合什,拾得卻怔怔看著。 明沅趴著不動,心里卻感慨,若她連富貴人家都沒托生到,更不知道過的是什么日子了,那家人會不會因為她看上去傻,把她扔到野地里頭去,由著她自生自滅。 紀氏坐在車里還吩咐:“回去做兩套僧衣舍到廟里去,真是個可憐孩子?!彼龂@完一聲看見明沅也悶悶的不說話,拍拍她:“咱們沅姐兒怎么了?” “我把我的糖送給拾得吃?!泵縻浔緛硐胝f給他錢,想想又覺得不妥,三歲的孩子知道什么月例銀子,想了半天也只好給他些吃的。 “沅丫頭是個心善的?!奔o氏夸了一句,喜姑姑便跟著拍馬:“還不是學了太太,太太心善,姑娘看著也學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