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猜得事關重大,琳瑯當即保證,“母親放心,我絕不多說!”剛才情急了喊“夫人”,這會兒又是“母親”,楚寒衣無奈笑了笑,帶人走了。 這里琳瑯往雙泉館走,心里卻狂跳不止。徐朗安排了人保護賀府,這意味著什么?漠北軍是昨天才到的京城外,形勢危急之下,徐朗最先顧及的肯定是朝政大局,哪會有時間安排這些?然而看楚寒衣那意思,這會兒賀家那邊的安排一時妥當了的,這就說明,徐朗應該早就在京城了! 如今徐朔下落不明,徐府上下更是沒有半點徐朗的消息,眾人所知道的,僅止于漠北軍已經在京城之外,這些消息秘而不宣,楚寒衣和徐奉先……果然另有安排! 懸著的心終于放下,琳瑯勾唇微笑。 ☆、79|79 這幾個時辰過得似乎特別慢,外面的街巷中再度吵鬧起來,卻不是往常見慣的商鋪開門、百官上朝,而是兵丁帶刀往來,往京城的各位皇親家中去。 徐府附近也住著位郡王,在寧靜的清晨,那里的兵丁呼喝聲愈發清晰的傳了過來,攪得人心惶惶。徐府的內院雖然看著平靜,外院里卻是人員往來匆匆,楚寒衣坐鎮在書房,臉色漸漸的也有了焦灼。 外面的消息一道道傳來——太子被殺、親王被殺、郡王被殺、長公主被殺、公主被殺、郡主被殺……但凡君姓的人,無一例外的難逃此劫。 而深宮之內,朱鏞興奮而忐忑,雖然整宿沒有睡覺,精神卻是極好。這一路北上出奇的順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和太子已被殺,君家再沒有挽回狂瀾的可能?;蕦m已經在他的腳下,數萬大軍守在城外,除了幾個老腐儒,朝中大臣莫敢違逆,唯一的問題,就是京城三十里外的十萬漠北大軍。 朱鏞很是焦躁。 埋在徐家的線已經有了動靜,說是楚寒衣有意歸降于他,然而事情沒有定下來,朱鏞到底不敢放心。清晨時他就派人去了徐府說降,但是楚寒衣雖然有歸降之意,卻提出了頗為嚴苛的條件,讓他根本無法接受。徐家的十萬漠北軍就在城外,朱鏞也不敢冒進,只能默默盤算。 皇位近在咫尺,唯一的變數就是徐家那十萬漠北軍。若是開戰,朱家軍隊中的精銳損了不少,未必能守得住這座城池,若想用徐家的家眷威脅……消息早已到了他的案前,徐府內兩百名暗衛皆是武功卓絕之人,輕易控制不住。最好能招降,讓徐家心甘情愿的投靠,可是那條件實在是……朱鏞慢慢的扣著桌面,叫來近身的人,“去徐家的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那個楚寒衣很難纏,提出了不少苛刻的條件?!?/br> “只要他們愿意……”朱鏞焦躁之下有點動搖,然而話音未落,卻又有急信送到案前,看那標志,竟是來自江南的。 眉心莫名的就跳了一下,朱鏞展開一看,登時火冒三丈,拍案怒聲道:“秦紫陽這個老匹夫!”滿面怒氣讓近前侍奉的人心驚膽戰,連忙跪伏在地。朱鏞盯著那張薄薄的信紙,目眥欲裂—— 兩天前,就在他入主京城前不久,朱鏞留在淮陽城的親信被人暗殺,不再被牽制束縛的秦紫陽會同沈桓私自放出了被囚禁在地牢的??ね?,并傳出朱鏞已在京城戰敗的消息,攪得江南人心惶惶。朱家的精銳盡數在朱鏞身邊,留在那里的是這兩年才訓出來的一支軍隊,雖然作戰勇猛,里面卻多山匪流民,也不知秦紫陽和沈桓如何鼓動,竟嚇唬得這群人一哄而散。余下的人,盡數落在沈桓手中。 信上寥寥數語,并未細述經過,只說朱鏞的家眷已全然落入秦紫陽手中。 理所當然的,這個消息最先被送到了朱成鈺手中。朱鏞為防有變,將朱成鈺留在了徽州,進可作為朱鏞的后援,退則能守住江南,也能鎮住那些新投靠的人不敢叛變。這個時候朱成鈺得知京城已破,難免疏忽大意,得到江南內亂的消息后已火速南下救援去了。 這個蠢材!朱鏞心里暗罵。沈桓等殺了吳文丑,必然是已有安排布置,朱成鈺率兵回去,與自投羅網何異? 最擔心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朱鏞卻覺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留在那里的是副將吳文丑,那可是他的得力干將??!忠心耿耿不說,武功和打仗的本事更是沒的說,防范又嚴密,他怎么會被人暗殺? 朱鏞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自打出了沈玉蓮的事情后他就對沈桓有了防備,開始慢慢削弱他手中的勢力,架空他的地位,然而畢竟時間有限,在他領兵出征時,沈桓手里的力量依舊不弱。朱鏞不敢將他帶在身邊,又不敢在這個時候殺了沈桓自斷臂膀,才會將他留在江南,由吳文丑牽制??墒恰瓍俏某笤趺磿话禋?! 朱鏞覺得這簡直就是噩夢。然而更加噩夢的消息馬上又到了他的案前。 徐家駐扎在京城外三十里的十萬大軍,已迅速往皇城逼近。 哪有這樣巧的事情?朱鏞并不傻,登時猜透了其中關節——徐家遠在漠北,難道已跟江南的秦紫陽串通?否則為何遲遲不來救援京城,及至到了京城,卻又屯兵不前,一直觀望?而恰恰在江南后院起火的消息傳來時,徐家卻突然動了,徐奉先這個老匹夫! 意識到自己已然落入圈套,朱鏞怒不可遏,“將徐奉先的家眷全部捉來,命成璧嚴守城池!”長子朱成壁就在他的身邊,這一路作戰十分奮勇,朱鏞帶到京城的軍隊有八萬之數,這些人當然不能全部進城,大多軍隊就在城外駐守,徐奉先想要攻進來,那也不是易事! 朱鏞抬頭看一眼天色,午時的太陽熾熱濃烈,想必那些皇室的人已經殺得差不多了。數年蟄伏籌謀,一朝入主京城,這天下,他一定要拿到手中! 此時的徐府,楚寒衣已先一步得到消息,再度將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上至徐老夫人,下至各處的雜役小廝,各房都清點了人數,一齊聚在了后院。所有人都慌亂而忐忑,楚寒衣也無暇多說什么,將小廝男仆們挑選出來,調到外面救急,女眷則盡數留在內院。 烏壓壓的上百人聚在一起,在楚寒衣看來只是小菜一碟。她嫻熟的吩咐府里的管事以作安排,便有人帶頭,將五六人編成的小隊帶往各處,到得最后,便只剩一群女眷了。 這些人里頭,以徐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胡氏、沈氏、徐浣和琳瑯為尊,徐老夫人縱然經不得大事,這時候有楚寒衣做主心骨,到底也能撐得起來。她手中拄著拐杖,由貼身的大丫鬟銀鳳扶著,帶著這群人進了湖邊的一處小亭,而后進入暗道。余下的丫鬟仆婦,不論尊卑,由楚寒衣另行安置。 相較于外面的兵荒馬亂,徐府中出乎意料的井然有序。 一切安排妥當,楚寒衣和徐湘披上了戰甲,金刀大馬守在了徐府門前。府里的兩百名暗衛護在內圍,外圍則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三千精兵圍得密密匝匝。楚寒衣以前曾率兵守城,而今只是護住一座府邸,雖然沒有牢固的城墻可依,有府內外布好的五千兵士在手,并無任何畏懼。 是以當朱鏞派出的小將率一千人馬奔襲而來時,徹底傻眼了。毫無疑問的,這些人被盡數剿滅。而在京城之外,徐奉先和徐奉英率領的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蕦m中的朱鏞得知消息時大驚失色,驚怒之余第一次覺得絕望—— 顯然徐家早有準備,徐府外圍的三千兵士出現得無聲無息,誰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處出現,也不知道府里還有多少兵馬。徐家暗中藏了如此多的兵馬卻根本無人知曉,這說明什么? 而城外的十萬漠北軍都是精兵,后面是否有援軍也未可知。作戰的號角已然吹響,朱鏞手下的人馬絕非徐奉先的敵手,而城內有楚寒衣坐鎮,想要拿徐家的家眷威脅簡直難比登天。更可怕的是,如果楚寒衣在護府之外還有余力,那么徐家里應外合……朱鏞簡直想都不敢想! 然而再怎么絕望,朱鏞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當即清點人馬,停止對皇室的清洗,一部分兵力放在徐府附近以防楚寒衣出擊,他則率領其他的兵士親自登上城樓迎敵。 從午時至深夜,城墻內外死傷無數,徐府那里卻沒有半點動靜。楚寒衣一直守在府門前只守不攻,整個徐府被圍得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想要放亂箭燒了府邸,箭支卻連徐家的墻都碰不著;想用附近的民居引火過去,但徐家建府之初就選了片好地兒,周圍只有親貴家的園林,燒不起多大的火勢,更別說楚寒衣早有準備,火苗兒一舔到徐家,便即有人拿水撲滅。想要強攻,更是雞蛋碰石頭。 朱鏞在城樓迎戰,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對付楚寒衣,簡直無可奈何。內外皆是徐家的人馬,他還要時刻防著楚寒衣突然從哪里帶出一支神出鬼沒的漠北軍,五六個時辰下來,身心俱疲。 城外的幾萬朱家軍或死或逃,徐家在人數占了優勢,已漸漸包抄過來。 朱鏞坐在血泊中,耳邊只有軍士的急報——宜秋門告急、崇明門告急、天波門告急……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的朱家軍,在此時已近潰敗,原本高漲的士氣已然低落下來,各處守軍應付得捉襟見肘。 子時剛過,防守最薄弱的崇明門被攻破,據說是徐奉先的長子徐朔帶八百人馬突然殺出,里應外合。 防守被撕開一道口子,開始迅速的崩塌,宜秋門被破、望春門被破、麗景門被破……朱鏞站在夜風中,心已然落入深淵。昨晚的這個時候,他正滿心歡喜的奔向皇宮,殺了皇帝、奪了玉璽,為了京城落入朱家手中而欣喜若狂。 然而僅僅一天之后,這一切天翻地覆。僅僅一天的時間而已! 沈桓的背叛、朱成鈺的錯判、徐家軍隊的出現……這一切到底是天意還是有人暗中的布置?如果是有人處心積慮的安排,那這時間掐得也太準了!鋪天蓋地的絕望漫過來,朱鏞手握長劍,渾身浴血。城樓下忽然響起徐家軍的歡呼聲和殺聲,旁邊已近潰敗的軍士紛紛丟盔棄甲。 城破了。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朱鏞仰天長嘯,聽起來卻悲愴凄絕。數年苦心經營,一路浴血奮戰,鐵腕手段除盡皇室宗親,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 琳瑯走出暗道時天色將明。 從朱鏞大軍長驅直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二三個時辰,一天出頭的時間里面,所有人的心都緊繃著,徐府上下甚至整個京城,應當無人能夠入眠。在徐家得勝的消息傳來的那瞬間,暗道里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都松懈了下來,雖然大多數人還不明白其中的起落轉折,但徐家能掌控局面,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皇室已被殺得七七八八,朱鏞自裁、朱成壁被捉……而今天下群龍無首,皇權將落入誰的手中,似乎不言而明。 京城內外,文武百官的精神并不敢松懈。從朱家得勝入主皇宮,到徐家清賊掌控京城,這個轉折來得太快,誰都不知道后面還會唱出什么天馬行空的戲來。種種揣測在徐奉先率軍守住皇宮時流傳開來,然而徐府之內,琳瑯這個時候只想好好睡一覺。 朱家已滅,徐家掌控局勢,唯一能算威脅的楚淮安又遠在西陲,皇權落入誰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但可以確信的是,賀家和徐家都已逃過了劫數。 提心吊膽了整個日夜,而今稍稍寬心,琳瑯幾乎是一碰枕頭就睡著了。不過畢竟局勢動蕩,心里的某根弦依舊繃在那里,琳瑯睡得很輕。雙泉館的丫鬟婆子們也都安然歸來,木香等人撐不住,也都七歪八倒的瞇著,錦繡和楊mama畢竟不敢掉以輕心,都強撐著守在琳瑯榻邊。 朦朧當中,琳瑯覺得身邊多了個人。厚軟的床榻微微陷下去,琳瑯幾乎是在那一瞬間醒了過來,一把握住藏在榻角的匕首,翻身揚手。 手腕被人握住,匕首輕而易舉的脫手飛出,琳瑯腦子還留在混沌的狀態,卻已經看清了眼前的人——熟悉的俊朗眉眼、熟悉的溫厚氣息,他身上的鎧甲還未解下,沾著斑斑點點血跡,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疲態,甚至有一絲血跡橫在臉上,平時湛然有神的眼睛在此時也布滿了血絲。 徐朗! 仿佛高懸在頭頂的萬鈞巨石陡然卸下,琳瑯顧不上說任何話語,下意識的重重撲進徐朗懷中。 ☆、80|80 徐朗的鎧甲上帶著清晨水霧的冰冷,琳瑯的臉蛋被膈得生疼,卻覺得心滿意足。徐朗想要用力抱住嬌妻,卻生怕鎧甲傷著她。這身鎧甲牢固緊密,穿解都很費事,他還有事在身,無暇脫換衣服,只能伸手捧著琳瑯的臉,親吻她,“琳瑯,我真想你?!?/br> “我也想你?!绷宅樕焓汁h住他的脖頸。平時小火爐一樣的人,這時候雙唇卻是冰涼,琳瑯原本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安靜下來,她緊緊攀在徐朗身上,仿佛風雨飄搖中終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救命之寶。 徐朗握著她的手,雖然萬分流連不舍,卻還是得起身。徐家兵臨京城時他就已經折返京城了,只是沒日沒夜的布置安排,幾天時間里統共睡了不到三四個時辰,朱鏞攻破京城前他還曾深夜路過雙泉館來看琳瑯,只是無人知道,他也無暇駐留罷了。 而今手頭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徐朗當即來了雙泉館,只是還有諸多事情要處理,不能多耽擱。知道琳瑯擔心賀家,徐朗揀最重要的說,“賀家上下平安無事,我這里還有許多事要做,最早今晚才能回來?!?/br> “不能歇會兒嗎?”琳瑯心疼。認識徐朗這么多年,他或是端肅沉穩,或是促狹溫柔,卻從來都精神奕奕,絕未有過現在這樣的疲累之態。 徐朗唇角動了動,攬過她的臉緊緊相貼,微微瞇眼。真的是很累啊,幾天幾夜馬不停蹄,這個時候只要精神稍稍松懈他都能睡著,可他不能松懈,朱鏞雖然已死,與他串通的許多人卻還未肅清,在朱成鈺還未落網的情況下,這些人隨時可能有異動,萬一煽動朱鏞殘余的舊部向徐家發難,畢竟也是個麻煩。這個亂局,越早清理越好。 捧著琳瑯的臉親了親,似乎又有無形的力量油然而生。徐朗振奮精神,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安心睡吧,等我?!?/br> 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要不是指尖殘留著鎧甲的冰涼,琳瑯幾乎要以為這是個猝然的夢境。 徐朗無恙,賀家無恙,縱然后事未定,這一覺卻已能安然睡著了。心里雖然翻涌著諸多疑惑,琳瑯這會兒也是沒空去想了,當即裹上錦被,再度入眠。 一覺醒來已是申時三刻。錦繡已經備了香甜的糕點,琳瑯起身后由木香水香服侍著洗漱,瞧一瞧日頭已經有點斜了,拿糕點墊了墊肚子,便往楚寒衣的清心堂問安去了。 到了清心堂,楚寒衣那里卻忙碌得很,見琳瑯過來,楚寒衣布滿疲憊的臉上牽起一絲笑容,“歇好了?” 琳瑯讓錦繡將食盒里的糕點呈上去,“母親勞累了這幾天,先吃點東西墊墊吧?”說著拿出食盒中的蓮子湯給她呈上,外加一碗酥酪。這時節已是八月末了,正午的時候日頭依舊頗毒,這會兒也有殘存的暑熱在,吃一碗酥酪再好不過。 楚寒衣只在晌午歇了一個時辰就又起來理事,雖然睡前也用了點午飯,到底精神損耗大,這會兒也覺得有些餓了。再有一個時辰就該用晚飯,這會兒用糕點也正合適,楚寒衣笑著夸了琳瑯一句,道:“我這里事兒多抽不開身,正好你過來,幫我去瞧瞧湘兒吧?!闭f著將那酥酪推了推,“她愛吃酥酪,這個給她?!?/br> “我已經給她備了一樣的,這碗母親留著吧?!绷宅樓浦藛T往來確實忙碌,便告退出來。 出了清心堂走一段再進了武英居,里面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徐湘跟尋常的姑娘家不同,雖是公府出身,卻不喜有太多的人在旁伺候,院里除了四個貼身的丫鬟外,就只幾個做雜事的婆子,這會兒婆子們不見蹤影,唯有丫鬟水旋正在院里做事。 見了琳瑯,水旋丟下手里的活兒迎過來,她跟著徐湘久了,慢慢的也有一股爽朗氣,笑著道:“二少夫人來啦,姑娘正睡著呢?!?/br> “她怎樣了?昨兒沒有受傷吧?”琳瑯頗擔心。今晨出了暗道后她曾路過武英居,當時沒瞧見徐湘,后來她在雙泉館里沉睡,自然也沒留意打探。也不知徐湘昨天跟著楚寒衣守在府外對敵,是否有受傷。 水旋引著琳瑯往里走,道:“姑娘肩上中了一箭,這會兒正在歇息,郎中也瞧過了,沒什么大礙,二少夫人放心吧?!?/br> 走進屋里面,兩個丫鬟就守在徐湘榻前,見了琳瑯要行禮,被琳瑯揮手止住。她輕手輕腳的走上去,徐湘睡得正熟,受傷的肩頭已經包扎好了,看著也沒什么大礙,她放心的退出門去,讓錦繡將食盒交在水旋手里,而后去眉壽堂那里問了安,依舊回雙泉館歇著。 這一趟回來,精神頭又好了不少,徐府這會兒還是不許人輕易進出,琳瑯便將七鳳叫過來,問了問外面的情形。 朱鏞率兵入城后依舊秋毫不犯,他也未貿然明著沖進皇宮,而是派兵駐守,他則往樞密院的衙署去了。如今皇室被朱鏞殺了個七七八八,皇親國戚們個個膽戰心驚,朝臣們也都惶惶不安,樞密使趙輝是個紙上談兵的主,論起兵法謀略是一等一的,真個打起仗來,卻沒那膽氣。 朱鏞一路北上時,趙輝雖然一直說要用兵鎮壓,然而卻沒半點用處,也不知暗里是否跟朱鏞串通。余下右相賀文瀚倒是鎮定,雖然太子被殺,他這個當老師的難免傷心,然而朝政卻不能荒廢,這個時候的行動格外重要,是以早早就往樞密院去了,余下的六部尚書和先帝時的一些議事重臣也都有了動靜。 七鳳目下能探到的也就這些消息,晌午時她去賀府看過,賀文湛和秦氏等人確實毫發無傷。 琳瑯放了心,用了晚飯后也不熄燈,備好了茶點只等徐朗歸來。 入夜后萬籟俱寂,折騰了兩個夜晚的京城難得的安頓下來,寧靜中卻別有暗潮。琳瑯翻了兩頁書也看不進去,好容易等徐朗回來,連忙趿著鞋子迎過去,一面又讓錦繡和黃鶯等人安排飯菜。 徐朗果然是餓著肚子回來的,雖然精神疲憊之極,這會兒有飯菜墊肚子,還有嬌妻在旁陪伴,精神頭倒是好了許多。 他這兩天精神耗費得大,白天因有事纏身,午飯也是胡亂對付的,這會兒餓得狠了,便有點狼吞虎咽的模樣。琳瑯在旁看得好笑,徐朗便偏頭看她,“笑什么?” “你在外面就是這樣吃飯的嗎?像是怕人搶走了似的?!绷宅樞w笑,卻還是幫著夾菜舀湯,十足的賢惠小媳婦模樣。 “行軍在外,能吃飽飯就不錯了,慢慢就養成了這習慣?!毙炖史畔峦塍?,“你就不好奇外面的事情?” “當然好奇?!绷宅樑策^去坐在他身邊,“而且還有好多疑問,不過總不能打攪你吃飯啊?!?/br> “外面的事都安頓得差不多了,只是皇帝被朱鏞殺死,這時候朝臣們吵得正兇呢?!毙炖恃杆俪酝旰笫诓磷?,拉著琳瑯到了榻上,“你猜他們怎么說?” “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當然是得有新主??峙滤麄儸F在吵的是這天下是不是要改姓吧?”琳瑯縮在徐朗的臂彎,雙手環在他腰間,“朝臣中以樞密使趙輝和我大伯父為首,大伯父的性子我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會穩妥行事,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會說從君家殘余的人里面選人當皇帝;趙輝那個人……應該是想讓徐家主政?” “倒是猜得挺準?!毙炖识嗳諞]跟琳瑯親近,側身將她擁著,嘴唇蹭在她的額頭。 “那國公爺怎么說?”琳瑯頗有點小心翼翼。 “父親負責鎮守京師,余下的交予朝臣?!毙炖蚀鼓看蛄恐宅?。 徐家以忠勇為名,徐奉先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急著出頭,會這樣說也不奇怪。琳瑯嗯了一聲,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徐朗卻笑吟吟道:“你覺得我們該怎么做?” “君家氣數已盡,再換個人也未必能有什么起色,何況朱鏞那一通亂殺,現在剩下的也就一些不起眼的郡王縣主了吧?”琳瑯直言不諱。以前還覺得徐家未必有謀奪天下的心,然而如今看來,故意放朱鏞入城屠殺皇族,而后再以“清賊”之名殺了朱鏞,徐家若真心護主,哪里可能做這些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