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是的,回充州,鄭氏現在依然覺得那里才是家。那里有她的爹娘兄長們,有她從小到大所有的喜怒哀樂。她的男人在那里馳騁在那里倒下,她的兒子們在那里長大。 可是長大了,卻仍然憋屈著。 鄭氏覺得自己想得遠了。 ——可她能不想遠嗎? 她展平面前的宣紙,懸腕提筆,認認真真寫下“嫵娘”兩個字。 她不討厭她,但是,她更愛自己的兒子。怪只怪,男人對她寵愛太過?!爰捱M來,那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有沒有那個命了。 ··· 武梁躲在昭明寺里,對訂親一事一片緘默。好像在苦惱尋思是遠避呢還是從了呢,實際上,她要真的敢說她不想嫁,盡可以呵呵她一臉去。 只不過就是擺姿態,就是矯情。表明不是我上趕著的啊,成了是你程家求的,敗了是你程家理虧,反正左右不關我事兒罷了。 或者說就是懶,等著男人把事兒都理順,她好抻著臉坐享其成。 她也隱有不安,覺得還是住在昭明寺相對安全。這里閑雜人等少,一般也上不來。離城內不遠不近,既消息靈通又可以防著萬一,比如被人堵著修理一頓什么的。 還有就是,她住在這里,也好方便觀察著惠太妃??催@位有了銀子,會做出些什么舉動來。 實際上只要這位不回宮,而宮里那位不過來,基本上,一般不會有什么大事兒。 這種事兒,可不是有點兒銀子就能成的。 當然她心里也隱隱有期待。既然程向騰說,程老夫人已經允許了,那她會不會來昭陽寺進個香什么的,順便跟她照個面兒呢?哪怕是給她定些清規戒律十八不準什么的呢,也讓她心里有個底兒嘛。 但是沒有,程老夫人沒動靜,太后娘娘沒動靜,惠太妃也沒動靜,一切都尋常得很。 然后沒想到的是,這天程府里來了幾個人,竟然不是找她的,而是找蘆花的。 這些人一看就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的樣子,說是主子有話要問,就那么將蘆花帶走了。 如果不是因為訂親這事兒,武梁肯定會攔的。畢竟蘆花現在可不是程府的丫頭,而她身邊帶的好手可不少呢。 想帶走她的人,沒有個擺得上臺面的清晰合理的說法,那是不行的。 但現在,她卻不好為人家帶走丫頭去問個話的事,就跟程府鬧起不愉快來。 然后,蘆花就再也沒有回來。 ☆、第179章 .變故2 武梁本來以為,這幾個仆婦是程老夫人派來的。 這種時候,作為長輩,對這種訂親心里有氣,老夫人不想心平氣和的與她見面,而是將她身邊的人叫過去,詢問一些她近些年在外面的經歷,也說得過去。 武梁想,這老夫人肯定是挑剔完了她的出身,還要接著挑剔她游走四方不安于室的行徑。大概是要從中指摘些她行為不合規范的部分,要么以此為由拒絕她進門,要么大刀闊斧地雕琢出她以后的行事準則什么的。 可扣著蘆花不讓走人,算是什么意思? 第一天晚上蘆花沒回來,可以理解。這里是城外,和程府距離不算近。算算蘆花跟著人進程府的時辰,估計到天黑時候也沒說上幾句話呢,回不來正常。 但第二天晚上蘆花還沒回來,并且程府一整天的也沒讓人過來遞個話兒通知一下,武梁就有些不爽了。 不把我的人放回來,還連個起碼的交待都沒有,這老夫人也太沒禮貌,太不把她當回事兒了。 第三天一早,武梁就讓人回成兮酒樓去找金掌柜,讓金掌柜去府上要人去。 金掌柜年紀大,處事會沉著委婉許多。當年就是程府的老掌柜,和程府里下人也熟,比較好說話兒些。 結果金掌柜一去程府,門房傳話進去,二門的婆子沒往里通報就直接回了話,相當不客氣地說里面主子說了,沒問完話呢,問完話自然會讓那丫頭走的,府里希罕她個丫頭不成? 這竟是沖著武梁不客氣呢。 饒是金掌柜人熟,也沒問到其他的信兒,也沒讓他進門去。 武梁聽著人原話兒一句句的回了,心里相當不快。 侯府的人,果然哪怕是個下人,也敢在她的人面前擺擺譜兒啊。 到底能有多少話要問這么兩天?是想把她的從前都抖漏出來,弄個罄竹難書不成?這似乎不只是想以后拿捏她那么簡單吧,很可能是想大浪淘沙從她的過往日常中翻找出什么過界嚴重的,好拿來做悔婚理由吧? 武梁想還真是多此一舉啊,侯府不是牛掰嗎,要悔婚直接悔唄,還非得要找什么堂皇的理由,可笑。 那時候武梁主要是對程府這不禮貌的行為反感,倒也沒有太過著急。 反正既然人是程府上帶走的,之后只管管他們要人便是。 再者,蘆花這么久沒回來,武梁覺得沒準還和宮里的太后有點兒關系。太后如果也和程老夫人一樣,想要多知道她些過往細節什么的,她又不方便出宮來見蘆花,或者把蘆花傳進宮去,大概就需要這么來回來的傳達。一來二去的,可不就耽誤時間了嘛。 這么的又等了一天,到第五天,武梁真坐不住了,帶著紅茶綠茶直接去了程家。 她到底不想和程老夫人起什么沖突,特意到傍晚才到了程府。 這種時候,程向騰也該回府了,程熙也該從學堂里出來了。有他們在,就算老夫人不痛快,也會給他們點兒面子?;蛘哌@兩位也能替她和和稀泥什么的。 結果就是因為這時辰選的不對,所以到了程府之后,下人們倒是客客氣氣把武梁帶了進去,但程老夫人一見武梁就帶臉色。 “這都什么時辰了,你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這么直接上門來了?” 程老夫人覺得武梁沒禮貌。 若是遠客到呢,路上緊趕慢趕的,能趕到傍晚落腳,那是沒話說的??赡闳司驮诰┏?,既不早些讓人遞貼子預約,也不趕白天,尤其是上午造訪,偏這時候才來? 何況,小年輕來看長輩,空大兩手就來了,連顆糖豆的伴手禮都沒有,實在是很不懂事兒。 程老夫人當然不提伴手禮的事兒,要不然還跟多欠她東西似的。但心里不痛快,自然話就沒有中聽的。 “再說你一個女的,一天到晚的四處游蕩,真是大失體統。如今和府上又有個訂親的名份,也就這么揚著臉就進來了?也沒個避諱。外人看到了,象什么樣子?你不在乎名聲我程家還在乎呢?!?/br> 程老夫人心里原就別扭,加上也多少還是老思想,把武梁當成從前那個指哪兒打哪兒的小姨娘,使喚習慣了,話也不往婉轉了講究,就那么直來直去的說開了。 這見了面連個座都沒讓,就這么開始數落上了? 鄭氏就在旁邊,帕子捂在嘴邊,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很響的“嗤”了一聲,接口道:“娘,咱們女人在乎有什么用,咱們侯爺不在乎也是白搭啊?!?/br> 然后她看著武梁,卻并不同她打招呼,滿滿的嘲諷調子開口,話卻還是同程老夫人說的,“娘,你說以后咱程家,還有名聲可言嗎?” 自從程向騰自作主張訂了親,程老夫人最后不提這茬了,鄭氏總是各種怨言。程老夫人自己心里也不來意,沒有附和她卻也沒有阻止訓斥她。 武梁心里的火噌噌的冒。 侯府了不起啊,把咱當污點???嫌她四處游蕩?鄭氏還不是馬上馬下的翻滾?論出身,鄭家就多了不起嗎,鄭老爹從前也不過鄉間匹夫罷了,后來跟著老侯爺一路殺敵封了參將,就多牛掰了?你們不希罕我我就多希罕你們不成? 武梁愿意嫁,最大原因自然還是程向騰□□說得誘人,把未來給鋪設得很美好的樣子。讓武梁尋思一圈兒,覺得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并且這件事兒雖然因難,但程向騰行動起來一力承辦,完全不用她費什么勁兒。她坐享其成又能貪到這么大便宜,當然就愿意嫁了。 不象從前,程向騰總說些“我很想你”之類的,只拿感情說事。但感情這東西,相處久了誰會沒有?養只阿貓阿狗時間久了也舍不得丟呢。 但感情它看不見摸不著,華而不實不擋饑不頂餓,只盯著感情的結果就是沒有好結果。武梁不愿在純感情上押寶,自然退避三舍。 可程向騰再肯使力,如今一個個的這般給她甩臉子,以后日子要怎么過? 總之她也得表表態,不能任由人家這么上臉。再說她堂堂正正來找蘆花的,她怯他們個什么勁兒? “老夫人,我不是來請安拜訪,也不是來聆聽教誨的?!蔽淞赫Z氣很生硬,“不過這么久不見,很欣慰老夫人看起來依然康健有福。而我出府這么久,雖然東奔西走失了老夫人所說的體統,但我自認比過去活得順心??梢娨粍e之后,大家兩廂安好,沒有誰離了誰就多不得,這樣挺好?!?/br> 剛才程老夫人肯直言說武梁的錯處,也有些熟不拘禮,自家人不必講究,把提點說成了教訓的意思。 武梁一頂嘴,程老夫人就知道自己語氣過了些。不過就算武梁現在身份不同,她一個晚輩,這般毫不軟和地同長輩頂嘴,那也是不對的。 不是吹得天花亂墜的,說什么如今人歷練出來了,越發處事周全懂禮了么?這哪有懂禮的樣子。 程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武梁。從前在府里,不是還挺會來事的么,如今氣焰已經這么囂張了? 心里迅速重新評估了一番,眉頭皺得打了結似的。 武梁說完也不等誰發話,眼睛四處一掃,“蘆花呢?我是來接我的丫頭的。請快些將蘆花喚出來,我們這就走,免得呆久了礙了誰的眼?!?/br> “什么蘆花?”程老夫人一副完全不知情狀。 鄭大夫人在旁邊笑道:“娘,是我找那丫頭問點兒事兒?!?/br> 竟然是這女人叫來的蘆花?武梁瞧著鄭氏,毫不客氣道:“是你?” 如果武梁知道是鄭氏,敢那么耍著臉子來帶她的人,她當時就敢把他們全部踢出去。你當家也好,不當家也好,人家娘活著呢,你一個大房寡婦,手伸這么長管到小叔子的婚事上來,管到她頭上來,她就不用跟她客氣。 但就因為一個想不到,就因為人家當家,使得動程府里的人,用那么一個“問話”就讓她會錯了意放了行。 鄭氏也不跟武梁解釋,只對身邊丫頭一揚下巴,“帶她去吧?!?/br> 那丫頭就點了頭,示意武梁跟她走。 武梁疑惑地又掃了鄭氏一眼,心里的感覺不大好。叫來了蘆花還這么些天不放人?她憑什么?又為什么? 程向騰也差不多就是那時候回的府,聽說武梁來了府上,還稍稍躑躅了那么一下,不確定這婚前在府里見面,是好是不好。 他當然是想見的,就怕他娘有講究。 不過他到底想知道武梁忽然到府里來是何事,又不愿意讓旁人去打聽,便自己去了榮慈堂,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 正聽到武梁對程老夫人*的語氣說話。 程向騰心里有點兒著急。以武梁的個性,而對長輩時,哪怕心里再不爽,應該也會先表面順從,然后哪怕溫柔一刀呢,也是下面的事兒。象這種直不楞登對上的,只怕心里氣狠了。 也不知道之前娘說了什么了。 不過這女人也是,不能為了婚事,先忍得一時,讓他出面解決么。 程向騰默默埋怨著武梁,見人出來了,卻對他視而不見的往前直走,知道這是真氣狠了,忙悄悄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武梁掙開他,仍然氣咻咻的往前走。 她對程向騰很有些怨念起來,這家伙總是說得好聽,這會兒明顯沒擺平自家的這些女人嘛。還有蘆花,這好幾天了也不知道如何了,程向騰那廝竟然不給她捎個信兒說明一下情況,害她還得這么上門來一遭。 這倒是冤枉了程向騰了,他跟老夫人一樣,根本不知道蘆花被叫到府里的事兒。 這會兒想了想,一門之隔不給老娘請安就直接跟著女人走,不象話呀。 因此他追著武梁悄聲道:“我去給娘請安,很快就出來,你等我一等?!?/br> 武梁哪等他,自顧自走了。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出了程府去了。原來蘆花根本不在府里,她七扭八拐的,被丫頭另外指的兩個婆子,給帶到了程府外的一處小小宅院里。 武梁在那里見到了蘆花。 才知道問話是真問話,不關程老夫人的事兒,也不與訂親相關,而是真的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