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武梁好笑道:“我并沒有惹你,是你來惹我的,該我怒才對吧?” 鄧紫宸不說話。 兩人對峙著。 這是誰的地盤?這是程家呀。你一個客人上門,在人家的地盤上面調戲人家丫頭,象話嗎? 程府的那些管事兒們就算不想管武梁這攤事兒,如今不管也不成了。二奶奶發話讓人上臺表演,這個他們自然不敢說個不字。但你鄧紫宸是哪一壺啊。 何況人家戲班的人都報到管事兒這兒了,能還不管么,出了大事兒怎么辦呢。 說實在的他們怕武梁出事兒,更怕人家小公子出事兒呢,到時候誰扛得住。 于是有管事兒便帶著程府的奴才也過來了,左拉右扯的,卻以人多勢眾絕對強勢的姿態把那幾個奴才先請去遠處打站閑聊去了。這邊廂,一個管事兒陪著笑臉站在那里勸了一會兒不奏效,那位不肯撤退,武梁也不肯放下燭火。管事兒沒法,便告了聲去請二爺,才提著衣擺走人了。 鄧紫宸就是這般想的,他丟了面子,又遲遲討不到好處,那就要讓程二郎給個說法。你們程府的下人是這般待客的么,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兒規矩了呢,現在這事兒怎么辦吧…… 然后他就好好的鬧一場,沒準到時還可以當著程向騰的面兒,摸捏這死丫頭一把呢…… 他看著武梁,一臉“就看你等會兒怎么死”的表情。 武梁知道,這人一定要鬧起來,那程向騰肯定會責罰自己的。既然如此,大家都不要痛快了。 她忽然朝前邁了一大步,作勢要把燭火送過去燃他衣袍。 鄧紫宸嚇了一跳,忙跟著退了一大步。還一邊試圖吹滅燭火。不成功。 過了一會兒,武梁又忽然走了一大步,鄧紫宸又退。這么幾次,鄧紫宸就靠墻站著了。 他不是只有一條路,他可以走開的,偏他就站在那里繼續和武梁對峙。 因為他發現了,這女人其實不敢真的點他衣裳,她只是嚇唬他呢。 于是他便又有些蠢蠢欲動想要撲過來。 然而沒一會兒,他忽然就嗷嗷了一嗓子:“媽呀,救命啊……” 他退呀退呀,靠墻而立,卻不知道,墻邊就放著一個燭臺。 衣服真就燒了起來。 鄧紫宸嚇尿了,鬼哭狼嚎地亂躥。他媽可看不見,還得武梁提醒他:“啊呀,怎么你身后竟有火?啊呀,快跳水里去跳水里去……” 于是那鄧紫宸終于反應過來,忙穿窗而過,撲通一聲入了水。 然后是另一種調子的:“救,救命哇……” 武梁站在那兒,想著肯定不能把人玩死了,她等著他喝點兒水了,再給他遞根竿子過去。 結果這邊一番動靜,外間早有人聽到趕了過來。沿湖本就備有救護人員,預防著有人意外落水的。 這下可好,竿子也不用給他遞了。 ··· 客人中,有鄧紫宸這樣的莫名其妙的怪咖,有唐端慎那樣的胳膊朝外的本親,當然也有一些熱心幫襯相挺的兄弟。 親近的朋友,遇事兒都會早早的到,好搭手幫忙出點力什么的。就算什么也沒幫上,也可以給主家暖暖場子啊。而不象泛泛之交的那種,趕著點兒來吃一頓完事兒了。 毛六、申建、彭飛揚幾位,都是京城高門大戶里的公子,要么走個陰恩掛個虛職不用去蹲班,要么雖有實職也非要職,反正日常點卯應名,說走給上鋒說一聲告個假也就閃人了。 程家富貴也才幾代而已,如今在京城里也沒有什么旁枝近親,程侯爺又是要職外官,便是老媽壽誕也不可能隨便請個假就回來一趟。府里老三程向騫還是個少年學子,沒經過什么事兒,只程向騰一個人里外支應,難免會有時兜轉不開。 于是這幾位哥兒們便約好早早的來了。雖然外院肯定有妥當管事兒料理,可萬一遇上些混來的主兒,這些管事兒到底是奴才,怕壓服不住。再者萬一這些奴才們自己辦事兒有個錯漏的,他們也好幫個手應個急啥的。 那時候席間的賓客還稀稀拉拉沒多少,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坐在各處。 毛六兒他們幾個也湊堆玩笑著,直到武梁她們在這院里出來。 因為有心照應,幾人自然是眼觀六路的。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武梁她們那撥人。 當初暢韻閣消遣,然后武梁最終被程向騰帶回,他們這些人都是在現場的,也都是跟著起哄的,所以都見過武梁。 單說毛六,他對武梁長什么樣早沒有多少印象了,畢竟只那么一面而已。只是這種時候從內宅里出來這么個人來,他想想都猜得到是她。 毛六,毛國公爺嫡孫,行六,乃唐氏嫡親姨媽家的表弟,跟唐氏算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那是相當的了解。 說是表弟,其實兩人同年,不過差著月份罷了。但就因為唐氏得了表姐名份,又會哭會生病,便每每使喚得他團團轉,或者搶他的希罕東西。不應她不是哭就是告黑狀,十分的人憎狗厭。 毛六一旦得罪了她,少不得因為不敬長姐了,或者因為男孩子不讓著女孩子了之類的理由被痛斥痛扁一頓,沒有占到過一回便宜。所以幼時的毛六兒長嘆息:獨生子女就是好啊,會生病就是好啊。象他毛六兒,身體倍兒棒,又排行到六,于是便根草似的受盡欺凌啊。 后來七八歲的時候,有次毛六兒得了一柄木劍,喜歡得不得了,便日日象模象樣的拿劍比劃起來,一刻也不愿撒手。沒想到唐氏因為他不陪她玩生氣,就偷偷剪了他的劍穗子。他發現了要她賠,她干脆又用剪刀戳壞了劍上雕刻的猛虎下山圖的虎眼。那是毛六兒的屬相。毛六兒很生氣,也真不理這位表姐了,然后轉天,發現她趁他睡覺時,把劍給毀成了幾段…… 從此母親再要帶他去唐府他就裝病,唐表姐來了他也裝病,再不跟她玩了。 后來年長些,大人們還曾開玩笑說要將他們送作堆兒,可把毛六兒給嚇壞了。親自求了祖父,說要晚些年才成親,男兒要先歷練一番什么的,準備要離家出走抗爭呢。結果祖父大喜,轉眼就把他給扔進西山大營歷練去了。 軍營里面,拳頭是老大。再者打熬過的老兵欺負新兵蛋子,那都是尋常事兒。 而他們同進大營的那一撥人中,程向騰不但親自上過戰場,而且身手也好。最后拳頭贏過資歷,老兵頭們慢慢便不找他挑事兒了。象彭飛揚,就是老兵中被反cao馴服后心服口服跟過來的。而申建,雖也早進營,但他是干文書的,跟他們這些武漢子本來不搭,只是大家聊得來,于是也成了他們一隊的了。 只有毛六兒和程向騰是同期的,剛進去時,他這種細皮嫩rou的小紈绔就被得很慘。那些老粗們大字兒不識,人家才不管你爹是誰爺爺是誰呢。家里放他去吃苦的,也沒人肯護著他,后來毛六兒便只好開始抱程向騰大腿了。 得了程向騰庇護幫襯,毛六兒日子自然好過多了,可是日日校場cao練什么的,卻被程向騰盯著糾正動作了。 反正兩個人就這樣關系越來越好。然后,毛六兒做了件至今心虛的事兒:他把程向騰向姨媽唐夫人大力推介…… 后來,表姐下嫁,程向騰多年沒有子嗣,讓毛六兒越發的內疚。 程哥又不是不具備那能力,人家沒成親前,就有丫頭懷上過好吧。如今表姐不孕,弄了好幾個姨娘,可憐這程哥睡女人跟開工趕場似的,弄得他們一路出去玩,見到女人都提不起勁兒來。 結果呢,還是四年沒有子嗣…… 當初,他勸他老媽打消親上親的借口就是:唐家表姐羸弱,于子嗣上十分不利。 唉,結果卻砸兄弟手里了。 毛六兒覺得自己十分該負責。 所以當初在暢韻閣,他難得看到程向騰對個女子多看那么幾眼,便帶頭起哄上了。 當然后來他也很得意,那女子領回來,不就給程哥生了一位庶子嘛。 程府里沒養歌藝姬,程向騰院子里,也就這么一位是從外面領回來的伶人。所以武梁一出現,毛六便猜到是她了。 示意身邊兄弟們看,大家比照著長相,也都認出了人來。 確認了身份,毛六皺著眉。讓孩子媽出來待客,這不是程哥的作派啊,他定然不知情。 毛六想著,就不時看一眼唐端慎那邊。 他總覺得,表姐出手,不會是讓人上臺表演一番就完了的。這回,他得幫著程哥一點兒,不能讓他的女人被別人折辱了去。 武梁不知道,有位叫毛六的好孩子,曾經幫過她的忙。在鄧紫宸沖到戲臺前的時候,他帶著兄弟們也忙跟了過去?!捳f,武梁那時候還以為他們可能也是壞人來著。 可惜后來大戲開場,大家都被請回了座上。 然后他們一時只顧看名家演出而忘了盯人,才被鄧紫宸那廝鉆了空子。但是發現鄧紫宸不見人后,他們迅速就找了過來。 就發現一位落水,而這位,正跟一年輕人說著話。 年輕人很嚴肅問道:“剛才怎么回事?” 武梁:“……是啊,怎么回事?好嚇人呀,那公子忽然就跳湖了,他怎么這么想不開?” 年輕人開始遲疑:“……你是?”跟他講話這般隨意,莫非不是府里人? “啊,哈哈,我就是龍套君阿良啊,你知道的對吧?班主還賞我紅披帛呢你看……呃,還有好多呢,你要不要也來一條?” 年輕人:…… 毛六摸鼻子,這丫頭裝傻充愣的本事強啊,又言辭爽利,遇危不亂,只怕程哥真的會喜歡。怪不得表姐會這么緊張啊哈哈。 而另一位叫申建的好朋友,則非常的淡定。 他本就是個文人,在外人面前愛裝個深沉臉,一向兄弟中出個謀劃個策啥的。 最初人出來時,他覺得這女人娃都生了,還被指派出來娛樂賓朋,果然是個窩囊不中用的。鄙夷。 到武梁扮丑出來后,他才覺得,呃,莫非剛才想錯了?她這么自做主張,要么有信心要么有所恃,所以才敢那般不配合主子的話吧。再看看再說。 等他發現鄧紫宸落水而她毫發無傷,才真的嘴角勾起。早該想到的啊,能在這府里的二奶奶眼皮下生下長子又安然活到現在,才不會是一無所能,相反只怕還很有些手段呢。倒不妄他,費事一番啊。 而武梁,統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只是等她知道那位問她話的年輕人,有個拉風的名字叫程向騫后,她就也摸鼻子了。 ……總之,后來,程向騰震怒。 他象個警察叔叔一般,在事情告一段落后才出現。然后檢查完小女人完全沒有少塊兒rou,這才放了心。 然后當晚,他歇在洛音苑,注意,沒翻墻,大大方方走了門。 而且之后,連宿了多天。 ☆、第34章 .生辰 且說壽宴上,那鄧紫宸確是衣衫被燒著了,不過那是因為他自己湊近燭火送上門去,和酒其實沒關系。武梁潑他,那是后背上身,女子能輕松掂起的酒壇子能有多大?又一部分潑上身,一部分灑地上,哪有全身濕透的效果。 最后他也只長衫下擺位置燒了巴掌那么大一塊。 至于他為什么會著火跳水,個中原因那是天知地知他知她知的事。有在門口的小廝聽到救命就往里沖,看到他屁股后已經冒煙著火了,而那丫頭離他幾步遠呢。再說他是鄧家小廝,也不能胡編亂造的作為證人使用。這個事兒就變得沒個憑據,不好互相找事兒成拉據大戰。 當天下午,程府賓客尚未散盡,鄧老伯爺便親自帶禮上門,來給老夫人賀壽壓驚。說自家不肖孫兒給貴府添麻煩了,說他自己貪玩火燭吃個教訓也好。反正那意思就是說鄧紫宸自找的,和程家無關。 于是程向騰表示自家招待不周,丫頭沒見過世面,據說當時嚇壞了,所以躲起來沒去陪酒,十分失禮。于是備了各式禮物藥材啥的過去給鄧五壓驚,并賠了幾個漂亮丫頭過去安撫賠罪。 鄧老爺子如此應變機敏,自然心里十分透亮,知道人家這般說就是要護著那丫頭了。只是賠禮什么的鄧老爺子如何要,少不得一番推辭來去。 反正這事兒就這樣迅速結了。 當然了,一個大男人被個丫頭嚇尿了,他好意思來回來的鬧嗎?自然趕緊的粉飾一番。 外間一團和氣,到了府里內宅,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程向騰惱火,不回致莊院得很徹底,不象以前,哪怕不回去睡,白日里也是回去吃個飯聊個天打個卯呢。 人人都知道,二爺他歇在了洛音苑。 程向騰這般行為,驚詫了一圈人。 話說從生下小程熙開始,府里的女人們便都睜眼兒瞧著,想要看一看這嫵娘能不能活命,有沒有后福來著。 沒想到二奶奶惡意明顯,倒助得人家一步步越發得二爺歡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