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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爺不受車馬限制當真是一大喜訊,諸位大臣更是得了上好借口紛紛來敬酒,祝久辭不小心喝了許多。 葡萄酒并不醉人,但喝多了卻也讓人昏昏沉沉,祝久辭隱約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與許多官員告別,最后被人按著頭向圣上告安,晃晃悠悠和自己的爹娘乘上馬車回國公府。大概是一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晃進西苑,祝久辭記得自己摸索著繞過照壁,似乎撞到了人。 熟悉的味道侵略鼻尖,他稍微清醒了些。 小公爺醉了? 沒有,嘻嘻。祝久辭傻子一樣埋在那人懷中,腦袋重似石頭,就是壓著那人胸膛抬不起來。 區區葡萄酒難倒我小公爺?醉鬼如是說。 冰涼的手拂到面上,捧住他臉頰,祝久辭不舒服地往旁邊躲,那只手又很快跟上來,摸了摸臉又順著脖頸往下探去。 祝久辭抓住他的手,很快又被反手握住,力道有些大,祝久辭委屈地喊疼。 忽而身子懸空,被人打橫抱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雅雅小可憐質子裴珩登場~ 第57章 醉酒 西苑靜謐, 數盞琉璃燈綿延作華彩漫漫路,與九天之上燦白銀河交相輝映。 廣袖華服的人靜靜走在琉璃海中,懷中小心翼翼抱著一人, 似抱著稀世珍寶, 身旁的光彩絢爛耀眼,那人卻只垂首低眉。 懷中人似乎動了動, 他猛然頓住腳步,驚惶地看一眼懷里,輕輕晃一晃, 懷中又沒了動靜, 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往前走, 錦靴踏過石地,靜謐無聲。 進九轉游廊, 過水亭, 入庭院, 似乎走不到盡頭。 屋宇下暖黃的燈光亮了。 窗戶映出忙碌的身影, 一人纖纖端著醒酒湯走過去,拿著錦布走回來, 抱著玉盆飄過去, 取了外裳飄回來。 纖纖忙亂, 不知多少個來回。 幾時許, 窗里的人影不動了, 靜謐如雕塑, 暖黃的燈光印出他柔美的側顏, 淺淺落在雕花窗上,實為京城驚鴻一剪影。 微風過,花窗被吹開, 原來那美人雕塑直勾勾盯著床榻。 梁昭歌看著祝久辭入神,那人醉醺醺的睡顏著實可愛,眼睫軟乎乎蜷曲,眉眼小小,鼻尖小小,唇珠小小。 他一直看一直看,小燭落下一滴蠟淚,他仍沒有看夠。 熟睡的人輕輕動了動身子,梁昭歌驚惶地移開眼,慌亂之下竟站起身背過去望天,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久未見動靜,梁昭歌又一點點側過身子,回眸看去,床榻上的人還在睡著,小臉粉撲撲的。 梁昭歌壓下心跳,又小心翼翼坐下來,目光再次移向那人睡顏,卻對上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 梁昭歌僵坐在原地,血液霎時凝固了。 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忽然,伸爪子撲上來。 昭歌! 溫軟入懷的瞬間,梁昭歌冰封的身體像是初春被打碎的冰面,只需一顆石子就能解封整個冬天的寂寞。 他小心翼翼抬手撫摸那人墨發,小公爺。 你不是昭歌。醉鬼說。 梁昭歌慌亂,我是 醉鬼從他懷中掙脫出去,半跪在榻上,雙手扶在膝蓋,像是古代對棋的名士。 不是。醉鬼認真。 梁昭歌自然無法與醉酒的人爭辯,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去。 醉鬼滿意點點頭,突然向前一探身子,險些失了重心跌下床鋪,梁昭歌疾手扶住他,醉鬼笑瞇瞇抬眼,極是欣喜地喚他: 大司樂。 梁昭歌沒聽清。 不敢聽清。 醉鬼扶著他的手跳下床榻,身子晃晃悠悠,寬闊的暗紅紋玄袖流水一樣擺動,云袖翩躚飛舞的間隙隱約能看到腰封束縛的勁腰,曇花一現,動人心魄。 醉鬼的舞姿毫無章法,突然就不跳了,他伸手抓住梁昭歌衣袖,你怎么不應下? 梁昭歌低頭看著他,仍是沒有開口。 醉鬼難得清明,抓住他袖子把人一路拽到庭院,從閉塞的房屋出來,天地遼闊,明月掛天,胸襟頓時舒朗。 長風過游廊,拂過水面,月下閑步,世間之美不若如此。 醉鬼仰觀天月,朗朗大笑。 古有高山流水俞伯牙,五弦琵琶蘇抵婆,廣陵絕響嵇康,八十四調萬寶常,霓裳羽衣李隆基,十二律正朱載郁如今,終要再添一位化神之境梁昭歌。 那人看著天,似醉非醉,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去,梁昭歌著魔一般伸手接住,淚滴摔碎在手心。 圣上欽賜,北虢國唯一的大司樂,官至五品,統百師,掌國樂,賜車輿,享金玉,禮規高待,無人不敬。 昭歌,祝久辭仍看著彎月,圣上說禮樂復興,順應天意,是為神諭。圣上還說,樂者敦和,體悟天道,是天地之序,眾人之長。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故今禮樂乾坤,周而復始。 東周之后,禮壞樂崩,諸侯伐役,百姓難安。天下苦無禮樂久矣。 禮樂至,天地合,陰陽生,草木勝,蟲獸蘇,羽者飛,胎兒生。 故禮樂,天地之情。 梁昭歌指尖顫抖,摔碎的淚珠融化在手心里,寂寞長廊,那人聲音在耳畔回響,廊檐擋去華光,那人身處暗影,卻比周圍的琉璃燈還要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