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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歌仍掛在祝久辭身上,搖搖頭,小公爺,我歇一歇。 雙手扣在左肩上,腦袋枕在右肩,心臟貼著手臂,安靜地跳動。 祝久辭微微一低頭就能看到梁昭歌小扇一樣的眼睫。他的眼尾很長,從正面看是典雅的鳳眸,從上看亦是一彎曉月。 肩上的人動了動,祝久辭猛然撞入茶色的眼眸中,他即刻轉過頭去,墻上的掛畫仍然被風吹拂起來,輕輕晃著。 小公爺怎么不看了? 我沒看。 昭歌是說那幅畫。 祝久辭靜默許久,紅著臉開口道:風鉆進來了,我去關窗。他伸手把身上的人扯下去,轉頭看著他,所以要先把你扶起來。 梁昭歌動作極快,一瞬間又掛在他身上,雙手十指相扣按在左肩。 祝久辭嘆口氣,靜靜坐在原地等著梁昭歌的疼勁兒緩過去。 夜深了。 深夜獨有的靜謐而躁動的韻律漸漸傳來,大概是風刮樹葉的聲音,亦或是空巷的回鳴,或許是鄰里的鼾聲,也許是角落中小動物的爬行。 這種辨別不出聲音種類的靜噪音是白日的喧囂絕對感受不到的,它像是大海的底噪,也像是萬丈高空云海的涌動,只有在深夜才能聽到。 因之聽到這樣靜謐的噪音時,意味著夜確乎是深了。 祝久辭輕輕晃動肩膀,低頭看著那人,等著他抬眸看過來。梁昭歌剛一抬眼又低下頭,心虛地還想拖延時間。 地涼。祝久辭道。 梁昭歌一頓,瞬間坐起身子。 祝久辭看他一眼,把人架著扶起來,坐到美人榻上。 把人安頓好,祝久辭轉身去喚人來,還未走出兩步,衣衫下擺被人拉住。 小公爺的衣衫涼透了。梁昭歌坐在美人榻上,艱難地探著身子,手中卻不肯松。 沒事。祝久辭往后退一步,把那人的手抖落下去。 梁昭歌軟在美人榻上,微微低著頭,面上露出歉意,叨擾小公爺許久,您早些回府吧。 祝久辭低頭看一眼梁昭歌滲出血的雙腳,今日不回去了,我去喚侍女給你包扎一下。 梁昭歌抬手拽住祝久辭衣袖,確認那人不再走才探身往旁邊的小柜抽屜一拉,取出一個小木箱來,啪嗒一聲打開,藥香濃郁,箱中紗布膏藥俱全。 不用叫人,昭歌自己就可以。 他往美人榻上墊上一塊白錦布,自己抬腳盤腿坐過去 祝久辭側頭看去,腳掌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濃稠的紅色張牙舞爪地向四周蜿蜒而去。 梁昭歌拿指尖挑起紗布,一圈一圈繞開,扯到最后一層紗布時頓住,紗布似與皮rou粘到了一塊。 梁昭歌停了手,抬起頭對祝久辭道,春夜確乎是有些涼,可勞煩小公爺去關下窗戶? 祝久辭起身合上窗戶的一瞬間,他聽到身后嘶啦兩聲響,轉過身時,梁昭歌面無表情地把血紅的紗布扔到旁邊地上。 墨青的長袖垂下來擋住了腳面,祝久辭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墨青色綢緞在燭火下泛著光,那人優雅地倚在美人榻上,拿起瓶罐,再拿起嶄新的紗布,片刻間墨青長袖移開,雪白的紗布裹著雙足露了出來。 此番紗布裹得規規矩矩,很是整齊,沒有零散落在腳面上,也沒有飄到小腿上去。 小公爺可放心了?再不回去國公爺可是要派人來紅坊了。 祝久辭走過來,伸手按按美人榻上的軟墊,我睡在此處就行,我扶你回內室。 那怎么行!梁昭歌攔著祝久辭不讓他上美人榻,這榻子這么窄,小公爺怎么能睡一晚上? 祝久辭無所謂道:總不能你歇在這里,萬一半夜你又落下去。 窗外布谷鳥一聲啼鳴,寂靜的街道上陣陣回響,二人推諉許久的結果是他們一同歇在了里屋寬闊的床榻上。 祝久辭躺在床上揪起綢被蓋住下巴,他側頭看過去,梁昭歌安安靜靜平躺在旁邊,二人中間隔著一橫枕的距離,他眼睛閉著,睫毛纖長蓋住眼眸,墨發散在身側,散發著一點藥的清香。 梁昭歌睜開眼側頭看過來,祝久辭一慌連忙又要開口,話頭卻又被那人搶過去,昭歌知道小公爺要問什么。他翻身側躺過來,手臂枕在腦袋底下,昭歌不疼了。 他安靜地閉上眼,墨色長發垂在身側,呼吸漸漸沉穩。 小燭在遠處的茶案上被擋紗蓋住,露出微弱的光。 祝久辭閉上眼,一室靜謐。 * 梆子敲過四下,打更人沙啞的聲音傳進窗里,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祝久辭醒來,室內一片黑暗。 他側頭看過去,茶案上的小燭仍亮著,蠟油滴了滿桌,火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身旁,梁昭歌不在。 祝久辭坐起身,隨手扯來一塊兒軟綢披在身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腳在床下胡亂摸索,隨意踢踏上鞋子站起身來,往外室走。 路過茶案時,他順眼看過去,小燭在擋紗下散著幽幽的火光,隱約透著藍色,在細密紗網的折射下,一圈一圈往外散著光環,看不清火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