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最后,賀槐生開始回答第一個問題:“年初我做了人工耳蝸手術,后悔自己接觸得太晚。但我相信,對于一些孩子而言還不算晚。借各位媒體朋友們在場的機會,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將成立一個慈善項目,專門用于資助貧困的聾啞兒童進行人工耳蝸手術,讓更多人能跟我一樣,有和大家面對面交流的機會?!?/br> 發布會結束,在媒體的簇擁之下,賀槐生離開會場,上了停在后面停車場上的車。 一拉上門,他便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臉頰,問:“怎么樣?” 夏蟬笑著比了一個大拇指。 這一周,賀槐生都在為今日的新聞發布會做準備,天天練習講稿。 罷工的事,自然也是賀槐生一手策劃的。 自去年找賀啟華要了生產線開始,他就在籌謀這事。如今萬事俱備,逮著賀啟華去越南考察廠址的時機,那條生產線的負責人,得到賀槐生的命令,及時將賀啟華要裁撤家具部的消息散布出去,幾個人配合著,添油加醋這么一說,大家很快就被煽動起來。 待事情發酵得差不多了,賀槐生趁勢而出,借機造勢。 歇了一會兒,賀槐生又趕去廠區安撫工人情緒。 新聞發布會是現場直播,經過這么一場,賀槐生基本站在了跟工人同一立場,因此這一趟交涉十分順利,大家都同意看在逝去的老賀總和賀槐生的面子上,停止罷工。 賀槐生離開廠房返回車上,夏蟬趕緊問他:“情況怎么樣?” “計劃中?!?/br> 賀槐生伸手去摸口袋,夏蟬忙將他手一捉。 賀槐生笑了笑,“我忘了?!?/br> 人工耳蝸做完一個月之后才能開機調試,從那時起,賀槐生便一直在進行語言恢復訓練。他這人很好強,每天都抓得很緊,這一周為了新聞發布會,更是超負荷訓練,聲帶壓力很大,醫生便建議他戒煙。 中午在酒店吃過中飯,賀槐生帶夏蟬出去玩。 這是鄰近崇城的一座小城市,夏蟬第一次來,聽說這兒的老城區很有意思。 老城區成片的白墻黑瓦,從圍墻上垂下開著黃花的藤蘿,經過開發,這兒如今多成了商鋪,照舊時的樣子,在門前掛著招幡,上面寫著“xx剪刀鋪”、“xx雪花膏”、“xx老銀鋪”等。 風和日暖,不是旅游旺季,小巷里寥寥數人。 夏蟬挽著賀槐生,踏著青石板的街道,慢悠悠地走,偶爾瞅見什么好玩的,進去逛一圈。走了半程,腕上已套了數串叮叮當當的手鏈,頭上多了根素銀的發簪。 七拐八繞,看到一家做旗袍的店子。 賀槐生停下腳步,“看看?” 夏蟬笑看著他,“你喜歡???”她今日沒化妝,頭發挽成一個髻,看著比平日溫婉,連微微上挑的眼里,也帶出一股春日般的明媚。 賀槐生沒說話,拉著她手,往店里走去。 鋪子很小,一個老裁縫戴著老花鏡,坐在那兒看報紙。 他從報紙上抬起目光,看了看夏蟬,笑問:“太太,做旗袍么?” 太太?夏蟬不由轉頭看了賀槐生一眼。 賀槐生也看著她,眼底似有笑意。 老裁縫站起身,“布料,花色都能選,量體裁衣?!?/br> 夏蟬看了看掛在店里的旗袍,一件件做工都十分精致,她是穿過周蘭那些上等貨色的人,知道哪樣的算好。 夏蟬便問:“要做多久?” “一個月?!?/br> “這么久么?!?/br> 老裁縫笑說:“嗨,慢工出細活。旗袍挑人,太太您這樣的,襯得起?!?/br> 夏蟬便看向賀槐生,“我做一套?” “做?!?/br> 老裁縫拿了軟尺過來,給她量尺寸,從頸到膝,分外仔細。 量的時候,賀槐生便坐在老裁縫方才的座位上,看一會兒報紙,又看一會兒夏蟬。 老裁縫給夏蟬量臂長,“兩位剛剛新婚吧?” 夏蟬笑了,“您是怎么看出來的?” “以前常給剛剛新婚的太太做旗袍,見多了,都是你們這樣?!?/br> 夏蟬便去看坐在門口的賀槐生,笑問:“賀先生,你怎么說?” 賀槐生抬起目光,“我覺得很有道理,賀太太?!?/br> ☆、第40章 槐與蟬聲(04) 老裁縫以為自己猜對了,十分的得意高興,又說現在穿旗袍的人不多啦,大街上那些年輕輕的小姑娘,穿著也不大像樣子;現在真能做出好旗袍的人也都不多了,都是粗制濫造,坑蒙拐騙…… 夏蟬耐心聽著,笑一笑,偶爾與賀槐生交換一個目光。 老裁縫量完,又讓夏蟬選擇樣式。所有樣子都是老裁縫自己畫的,貼在一個厚厚的牛皮紙筆記本里。夏蟬也是頭回知道旗袍還有這么多講究,光是領子就有,曲襟、琵琶襟、如意襟、大圓襟等樣式,袖子也分寬袖、窄袖、荷葉袖……她看得眼花繚亂,壓根無從下手,便讓老裁縫替她選。 老裁縫便說天氣漸熱,做件到膝蓋長度的,斜襟,短袖,天涼了搭個披肩,也十分適宜。 夏蟬便又問賀槐生:“你覺得可以嗎?” 賀槐生點一點頭:“都好?!?/br> 夏蟬選了個深藍底繡暗花的料子,這料子跟她上回穿的那件墨藍色旗袍的有些類似。 老裁縫連連贊嘆夏蟬有眼光,“一般人可不敢選這樣兒的顏色,都選些素的、俏的,其實顏色深了,穿在身上才有那股子韻味,小姑娘們都不懂。以太太的條件,穿這個赭黃,也是襯得起的?!崩喜每p又指了指另一塊料子。 夏蟬看了看,那布料拿暗線繡了大團的花,也是十分精致,便有些無從決斷。 賀槐生開口道:“都做?!?/br> 老裁縫喜上眉梢。 夏蟬卻有些猶豫:“兩件要兩個月,拿到手夏天都過去了?!?/br> 老裁縫忙說:“我給太太加個急,兩件,一個月?!?/br> 都確定好以后,夏蟬掏錢包付定金,賀槐生卻將她一攔,“我來?!?/br> “還是我自己來吧?!?/br> 賀槐生看著她,“你就不能給我一個為你花錢的機會?” 夏蟬笑了,“好好好,你來你來?!?/br> 從裁縫鋪子出去,兩人沿著街道又逛一陣,賀槐生手機一響。 他掏出一看,是條短信,“賀啟華回崇城了?!?/br> 夏蟬一愣,“那你要回去嗎?” 賀槐生目光一斂,“不回?!?/br> 今天上午這場新聞發布會,可以說是賀槐生正式的宣戰書,他把賀啟華架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要是他在發布會上提出的解決措施,賀啟華不能全盤兌現,罷工必然繼續,到時候會發展到什么地步,賀啟華也不敢估計。但要是賀啟華同意了賀槐生的建議,便會對他長期以來在星暉絕對的領導地位造成挑戰。 答應或是不答應,賀啟華都得掂量。 賀槐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打到賀啟華的痛處,讓他如坐針氈寢食難安。 賀槐生今次來除了平息事端,還打算趁機考察廠里設備。 忙里偷閑以后,夏蟬便又隨著賀槐生去了廠區。 廠房是賀槐生父親在世時建造的,最老的也已有二十多年的歷史。廠里剛剛恢復生產,高聳入云的巨型煙囪里冒著陣陣濃煙,像是衰朽的老人呼呼喘氣。廠房年代久遠,設備就不更換,每年賀啟華都得送出大筆的錢,用以通過環保、消防等各種測評。早就有人說,賀啟華已不打算整頓更新星暉原有的產業,準備就這么拖著,能撈一筆是一筆。 夏蟬跟在賀槐生身后,神情也越發凝重。 他父輩多年的心血,卻遭賀啟華如此糟?!T工這事兒,沒有賀槐生這次的策劃,恐怕遲早也會爆發。 在工廠,兩人遇到了上午發言的那個老職工。 他正在那兒監工,見到賀槐生出現十分激動,“……小賀總?!?/br> 賀槐生朝他伸出手,他手掌在自己褲子上擦了又擦,才跟賀槐生握了握。 賀槐生又向他詳細詢問了如今工廠的開工狀況,工人的生活狀況等等。 老職工照實回答了,末了,一抹眼睛,“小賀總……我知道,我就知道,老賀總的兒子,怎么可能是個慫包……” 賀槐生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沉默以對。 “小賀總,早些年的事兒我都聽說了……現在啊,我就盼望著您能把您自己該得的,都拿回去!” 最后一句話,聽得夏蟬也跟著熱血沸騰。 她一早知道自己沒看錯人,□□,賀槐生這樣的,即便困于灘涂,那也僅僅只是一時。 考察完畢,兩人預備去吃晚飯。穿過廠區,自后門出去。在門口,掛著一塊銹跡斑斑的牌子。賀槐生突然停下腳步。 夏蟬也跟著停下,順著他目光看過去,鐵牌上的字依稀難辨。夏蟬連蒙帶猜,大約看出來,那上面是“星暉肥皂廠”幾個字。 賀槐生伸手,將牌子取下來,“這是最早的肥皂廠的門牌,我爸沒舍得扔?!?/br> 夏蟬沒說話。 賀槐生目光低垂,手指十分溫柔地摩挲著牌子上凹凸的字跡。 片刻,他將鐵牌又照原樣掛回去,“走吧?!?/br> 夏蟬上前一步,將他手挽住。 他手上還沾著鐵銹,便也同樣地沾到了夏蟬的掌心里。 頓了一會兒,他將她手緊緊地握住。 晚上,兩人回到崇城。 賀啟華雖說中午已經抵達崇城,可直到現在,仍沒有做出反應。 賀槐生絲毫不著急,工廠承諾的暫停罷工只有四十八小時,四十八小時之后,如果賀啟華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局勢恐怕將超出他的控制。 夏蟬也不去星暉大廈了,現在形勢一團亂麻,她要還在賀啟華跟前晃悠,必然討不到什么好處。 這一年來她時刻緊繃神經,如今得閑,暫時也不打算折騰,自己在家休息,偶爾替賀槐生做一頓飯。 正云譎波詭的時候,夏蟬收到陳艾佳消息,說回崇城了,讓夏蟬去機場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