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殮了…… 白蘇愣了一下,又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半夏哭的更厲害了,她揪著青之的衣襟,哭道,“你怎么就忍心告訴她這個,你怎么忍心??!” “她遲早要知道,也必須要知道,長痛不如短痛!”青之也惶惶然地,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白蘇失魂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過神來,她拽住半夏的手腕,“怎么就殮了?這么快——就——殮了?” 半夏實在不忍心再看著她這樣,她寧愿看到她家小姐痛哭,也不想看到她現在一滴淚都沒有的痛苦。她推開了白蘇的手腕,抹著淚跑開了。 青之攬住了白蘇,將她強行抱回了屋子。 白璟緊緊握著拳,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和慕云華之間的感情如此之深。而諷刺的是,他恰恰就是唯一知曉慕云華根本沒有死的人。女兒這么痛苦,他卻不能將事實告訴她。而且他更加擔心,日后白蘇知道了真相后,會不會恨他這個父親。 “就在今兒早上,大殮?!鼻嘀浪腊醋×税滋K,阻止她再向門外走去。 “你胡說,他才——多久,怎么會殮了——”白蘇還想掙脫開,她一門心思地要去見他最后一面,這個念頭讓她虛弱的身子渾身充滿了力氣。青之想攔著她,也得花好大的勁兒。 “已經過去三天了,蘇兒,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白蘇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怔怔了一會兒后,瞬間淚崩。她癱倒在青之的懷里,哭喊著,“青之!青之!我見不到他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青之見她撐不住了,連忙將她抱回了床上。白璟心力交瘁地望著掙扎在深淵的女兒,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第95章 不再見面 京城,白府。 自打白瑄辭去太醫院的職位后,白府較從前清凈了許多。雖然數度徘徊于夢中,白瑄還是會回到他高居要職的歲月,回到白家煊赫一時的過去。他這幾日一直在訓練白決,就如白璟所說的那樣,白決是白家重塑輝煌的希望,是萬點余燼中唯一的火光。 卯時,天才剛亮,白決便依照和父親的約定,準時來到了他的住處。 萬字紋木窗上已經換了厚的棉紙,窗框被一根木條硌著,露出了細縫。白決一進屋,就覺得屋內和屋外是一樣的冷,他看到白瑄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師椅上,便請安道,“爹,兒來了?!?/br> 白瑄揮揮手,示意他坐下。白決想著屋內寒冷,便在坐下前先走到了窗邊,咯噔一聲合緊了窗子。 “誰許你關窗了?”白瑄嚴厲的聲音突然響起,“冷一些,神智清明?!?/br> 白決只好又撐開窗骨,霎時間冷風嗖地鉆了進來,撲的他一身涼意。 見白決已經坐好,白瑄緩緩開口道,“從醫之路本就十分艱辛,成為太醫,則是更大的挑戰。每日卯時,太醫們都必須出現在太醫院,各自準備為各宮之主診脈望診?!?/br> “是?!卑讻Q凝神聽著,狀態投入。 白瑄捻了捻胡須,轉而道,“每年太醫院的教習結束,只有一人可以升為醫士,有些年甚至一人未有。而眼下,薛顯成為提點,也不知他是否會刁難你。不過,教習之事從來都是由若干醫官共同負責,想來只要你謹慎高明,就不會有問題?!?/br> 白決知道,太醫院里已經悄然分成了兩撥勢力,白家和薛家。很多醫官都會倚靠其中一個勢力,尋求庇蔭和栽培。雖然白瑄辭去了提點的職位,但太醫院內還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追隨白家的。所以說,薛顯想要獨大,短期內不可能實現。所以他值此之際入太醫院,最大的目的就是幫助白家重新集合這些追隨之士,斷不能讓他們被薛顯利用。白決陷入了沉思,手下不自覺地撫了撫袖口的花紋。 白瑄抿了口茶,繼續道,“醫官醫士與民間的郎中不同。郎中們尚可閉館休息,無非就是放棄些銀子,但醫官醫士必須要時刻做好被各宮主子傳喚的準備。為了培養這點,教習的過程中會設置一些突發事情,你的每一個表現都會被掌教醫官記在心里,所以要保持謹慎。至于高明,不需我多說,為父在太醫院閱人無數,你的醫術絕對在多數人之上,這點你只需自信便是?!?/br> 白決點了點頭,他感受得到白瑄對他寄予的厚望。如果第一年的教習過去,他沒有順利升為醫士,那么失敗的不僅僅是他個人。整個白家的醫術都會遭到質疑,這無疑會成為薛家的好處。白決深感壓力之大,好似他一個人的喘息都會牽動一個家族的命運。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通傳聲,前來通報的小廝告訴白瑄,說是三殿下側妃剛剛來了,此刻在見夫人。白瑄擺擺手,只說了句“知道了”,就讓小廝退下了。 小廝走后,白決微有擔憂著道,“父親,姨媽此番前來,必定是為了三殿下慕封的事情斡旋。若是再將爹牽扯進去,恐怕不妥?!?/br> 白瑄垂目暗暗打量了白決一番,心中尋思,他這兒子是如何知道他曾和慕封牽扯不清的?不過這孩子知道也好,免得他還要想著如何坦白這件事。白瑄抬起茶杯,面不改色著道,“你娘會知道該怎么做的?!?/br> 也罷,既然說到了慕封,白瑄干脆就順勢道,“太醫院和朝廷一樣,都是被權力籠罩的地方。我記得你大伯父曾經說過,太醫院的醫者不能卷入朝廷爭斗之中。不過為父對這句話保留意見,有時候,身不由己實在是讓人無可奈何。一旦卷入權勢爭斗,最要緊的就是保全自己,保全家族。這大概也就是當年你祖父放棄了你大伯父的原因罷?!闭Z畢,白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突然話鋒一轉,“近日我有些食不下咽,你為我診診脈,再施針罷?!?/br> 屋子里這么冷,白決的雙手都有些凍僵了,他坦言道,“爹,我現在手指僵硬,恐怕要緩一會兒才能施針?!?/br> 白瑄立刻嚴肅起來,“若是為父下一刻就死了,你難道還不施針了嗎?” “父親——” 這瞬間,白決突然明白了白瑄的用意。他一進屋來,白瑄就不準他關窗,就是為了讓他的手指凍僵。任何時候,都不能耽誤病情,自己要想辦法克服自己的難處。 白瑄看著白決的神色,知道他已經懂了,他又補充道,“為父任提點的時候,每次被傳喚到大殿都要走很長一段路,這路上還要自己提著藥箱。一入冬天,寒冷可想而知,每次入殿后手指都僵硬不已,不便屈伸?;实鄄粫任揖徍瓦^來,我只有訓練自己,讓手指能在僵硬的狀態下準確無誤的施針?!?/br> 其實,醫者并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簡單,醫者的身上要背負的壓力太多太多。此刻,透過父親語重心長的教導,白決更加感悟到了醫者的不易。 他開始為白瑄診脈施針,第一次在寒冷中為人施針,白決確實有些不適應。不過白瑄也沒有為難他,他了解他這兒子,知道他會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回去砥礪自己。 “爹,大伯父家是有三個孩子?”白決突然提起,他其實一直都對白璟一家存有好奇。 “恩,一兒兩女?!?/br> 白決也沒再問下去,他知道白斂經商,另外兩個meimei雖然懂醫術,卻因為是女兒身不可能入職太醫院??磥?,白家這一代,是真的要靠他一個人撐著了。 …… 孟清的處所里,孟潔正低頭不住地拭淚。兩個姐妹并沒有親近的靠在一起,而是規矩地各自坐著。 孟潔已經將她的來意都說了出來。她告訴孟清,慕封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白砒石,皇后之死與慕封無關。孟潔一口咬定,這件事一定是太子方面設的局,太子心狠手辣不惜毒死自己的親生母后。她一直在哀求孟清,哀求她這個jiejie能幫助他們洗脫罪責。 “jiejie,我求求你們了。姐夫一定能想出辦法把事情再嫁禍給別人,對不對?只要皇帝打消了對夫君的懷疑,那么我們還能東山再起的!” 孟清聽著meimei的胡言亂語,心中滋味復雜難言。 孟潔見孟清毫無反應,她哭得更加厲害,“jiejie,我知道,從前的一些事是我不對??赡憔彤斪鍪亲鰉eimei的嫉妒你吧。因為嫉妒你,便總是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好。meimei知道錯了,請jiejie不要見死不救啊?!?/br> 孟清嘆了一口氣,她低聲道,“你姐夫已經辭去了長官提點之位,他在太醫院已經沒有說話的權力了,更不必提在圣上面前?!?/br> “jiejie——”孟潔不管,她還在苦求。 “我家老爺為三殿下也算做過很多事,還請meimei不要再為難我們了?!?/br> 孟潔也不顧形象,激動地撲了上來,她緊緊攥住孟清的手,“jiejie,若是太子即位,我們一家都保不住了!jiejie你就忍心看我去死嗎?” 深深的恐懼讓她愈加低聲下氣,危在旦夕的時候,誰還會顧及面子呢。雖然孟潔心里并不想如此低求她一直看不起的jiejie,可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孟清也知道自家meimei的難處,人心都是rou做的,就算她們的姐妹之情一直不深,但她也無法完全脫開事外。她愈發覺得,白瑄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離開太醫院是個多么明智的選擇。倘若他還在提點之位,勢必會被慕封拉下水去。眼下,她就算想幫meimei,也沒有能力,所以她只能拒絕,“meimei,我沒有辦法。當初你嫁給慕封之前,我就和你說過,皇室是要人性命的地方。奈何你被富貴和地位迷失了眼睛,如今的一切,你都要自己承擔了?!?/br> 孟潔驟然冷下臉來,“這么說,jiejie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幫我了?!?/br> 孟清看著她的神情不禁一陣心寒,她愈加堅定地道,“是,我不能幫,也幫不了了?!?/br> “孟清!你忘了當年你是怎么求我求三殿下照顧你們白家的?!你忘了白瑄能順利接手長官提點之位是因為誰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我咒你不得好死!”孟潔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全然忘了眼前的人還是她的jiejie。 孟清猛然站起身來,她指著門外,怒不可遏卻依舊平靜道,“你出去?!?/br> 如此之地,孟潔也不想再留,她啐了一口,就拉開了房門。 “等等?!泵锨逋蝗唤凶×怂?。 孟潔轉過身的瞬間,孟清突然濕了眼睛,她其實有一種預感,這應該就是她最后一次見她的meimei了…… “meimei,再不要來白家,再不要來找我了?!泵锨搴菹滦?,說出了這句話,“我們姐妹,再也不需要見面了?!?/br> 孟潔定定地望著孟清,好久,好久。她轉過身,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踏出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卷就要收尾了,三章后差不多開啟第四卷~ 又是新世界了~ 我會努力擠時間碼字,讓大家久等了~ 另外,感謝遲緋色的雷雷們~~我這么不給力你還如此支持,淚目~~~ ☆、第96章 初入東宮 入夜已深,皇帝躺在龍榻上,進入了淺眠。寢宮里擱置著許多炭盆,里面的銀炭都燒成了橘金色,嗶嗶響著。寒冷的冬夜,這應該是全天下最溫暖的地方,然而,皇帝睡得并不安好。他的心口突然傳來一陣慌慌的感覺,驚得他從淺眠中猛然清醒,“孫福連,孫福連!” 孫福連正在殿外守夜,聽到皇帝的傳喚,他連忙貓著腰碎步跑了進來。 “丹藥,丹藥?!被实蹮o力地揮著手,強撐著坐了起來。 “皇上,老奴去傳薛太醫過來?!睂O福連見皇帝一臉紙白,深知他不能再服用那些掏空身體的丹藥。 “叫你拿你就拿!”皇帝慍怒起來,“太醫那些廢物,朕成天喝他們開的方子,也不見一點起色!” 孫福連只好按照皇帝的意思,將丹藥和溫水遞了上去?;实垡贿叿?,一邊問道,“趙策之女已經進宮了吧?” 孫福連點點頭,“酉時的時候,就納進東宮殿了。還有太子看上的另外一個女子,也已經進殿了?!?/br> 皇帝似乎是心事落地了一般,服用完丹藥后,他癱回龍榻上,“罷了,朕沒事,你退下吧?!?/br> 孫福連退到了皇帝的寢殿外,他怔怔地望著緊閉的殿門,心中想著,大概出不了多久,這里就要易主了?;屎笏狼?,曾經叮囑他輔助慕安盡快得到皇位,以免夜長夢多。他的確按照她的囑咐做了,每一次皇帝服用的丹藥其實都被他事先掉了包?;实鄣拿痪昧?,他能留在皇宮的日子也不久了。 孫福連抬起頭,望著漫天閃閃爍爍的星辰,不禁感慨起這九重宮闕之中的物是人非。一個新的帝王即將登基,一個新的時代即將開啟,到時候誰還會記得他這個隱沒于宮中的舊人呢? 東宮殿內,暖燭四處。白芷坐在陌生的殿閣中,心事重重。曾經初入京城,趙府的氣派已經遠超她的想象,現如今她入了宮,才知道什么叫做瓊樓玉宇。然而,這些并不是她滿腹心事的原因。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今日入宮驗身,她竟被驗做了處子之身。 她本該驚喜,驚喜于這失而復得的貞潔,可是,她的心卻沉重不堪。上蒼像是對她開了一個玩笑,讓她一度以為自己跌入了深淵,讓她不得不委曲求全。 她為什么千里迢迢追隨趙子懿來到京城,一是因為她愛他,二卻是因為她不想讓整個戊庸城都知道她并非完璧。她以為自己躲得遠遠的,就不會給爹娘帶來困擾和恥辱??墒?,當她摒棄了一切,也失去了心愛之人,她才發現原來最初的那個原因根本就從未存在過。 這對她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今日她與趙寧一同入宮,趙家那邊喜氣洋洋,賓朋滿座,而她卻孤零零的只有木香一個人陪著。她并不在乎這些,她只是疑惑,為什么如此重要的日子,趙子懿沒有出現。她知道,她不能再奢求他為了她而出現??墒沁@也是趙寧入宮的日子,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肅遠侯趙策,也看到了侯夫人余氏,單單沒有看到他。 這最后一面,都成了奢求。 木香剛端了熱水進來,她見白芷還在出神,便關心道,“主子,洗漱后就睡下吧?!?/br> “木香?!卑总戚p輕喚著她,牽過了她的手,將她拉至身前,“你隨我進了宮,以后的風風雨雨我們都要一起擔著。都是我不好,牽連的你也要隨我受苦?!?/br> 木香搖了搖頭,她誠懇道,“能跟著小姐,木香不覺得苦。木香只是擔心,這深宮之中,小姐會受人欺負?!?/br> 白芷自然知道她是在暗指趙寧,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趙寧必然不會放過她。 “眼下之際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她若非要來犯我,我也不會再任她宰割了?!卑总凭o緊握住木香的手,目光堅定,“不管怎樣,我都會護我們兩人周全?!?/br> 這時候,門外幽幽地傳來一聲通報,太子慕安已經等在回廊下了。白芷吃了一驚,這時候慕安應該在趙寧的處所才對,為何會來了她這里。她連忙整理衣襟,端端正正迎了上去,不甚熟悉地行了大禮。慕安凝眸望著她,一言不發地走到了她的寢榻邊,揮袍坐了下來,又拍了拍身邊空余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木香見到太子爺還是有些戰戰兢兢,她微有擔憂地看了看白芷,白芷遞給她一個眼神叫她放心,她這才作揖退下。 寢殿中安靜無比,白芷的手心已經攥出了一層細汗。 慕安察覺出了她的局促,他開口緩和道,“入宮后,一切還習慣嗎?” 白芷坦言,“才過去半日,我——妾身——還不知道會否不習慣?!?/br> 慕安聽出她話中的轉折,不禁笑了,“你已經不習慣了?!?/br> 白芷愣了一下,繼而明白過來,她垂下目光,也隨著笑了。笑著笑著,卻有一陣心酸涌上了心頭。這樣燭光璀璨,曖昧生香的夜晚,她本是期待著與趙子懿一同度過的。還有她的家人,她沒有告訴家人她已經入宮,這么天大的事情,她隱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