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母親的身體漸漸冰冷,慕云華看著那逐漸蒼白下去的面龐,想到他美麗親切的母親再不能伴他左右,淚水就不住地滾落下來。大約過了半柱香之后,家里人才都聚到了張姒的住處,大家進了房間,只看到張姒靜靜地躺在床上,長發通順,衣著整齊,離去的那么體面。卻不知,在他們出現之前,慕云華這個年僅七歲的孩子,一聲不吭地將母親弄臟的枕頭換了新的,又將她靨上的穢物擦了干凈。他只是想著,母親一生都愛干凈,死之后也要干干凈凈,斷不能讓二姨娘這種人看到母親的狼狽。 池中的蛙鳴聲突兀響起,將慕云華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思及那日在品川閣中,那個暴斃的中年男子。那個男子發病的情況和當年的母親如出一轍,當時他的記憶瞬間復蘇,所以他深知,發病男子片刻之后就會死亡。他哪里懂得什么醫術,他不過是恰巧看到過一個同樣痛苦死去的人,罷了。 他又怔然佇立了少頃,繼而旋開步子,正欲離開,就被身后走上來的慕天華叫了住。 “你真是叫我好找?!蹦教烊A笑意盎然,他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十分親切,“方才席上姨娘的那句話,別放心上?!?/br> 慕云華看了熱忱的大哥一眼,笑顏漸展,道,“我何曾在乎過她們對我的看法?!?/br> “快到清明了,爹心里頭一直記掛著娘,這些姨娘心里醋,才會對我們兄弟挑三揀四?!蹦教烊A說話間已經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咚”的一聲丟進了池塘里,水紋倏地鱗次暈開。 “哥,再有一月你就要參加郡試了吧?!彪y得慕云華主動提起。 慕天華點了點頭,平日里一直純凈的雙眸也變得沉重了起來,“我知道我做的事都違背了父親的意愿??晌蚁霠帤庑?,畢竟我是大哥,娘在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罷?!崩^而,他望向慕云華,問道,“如果你是咱們慕家的長兄,你該當如何?” “長兄為父,須要擔得此名。我想,我也會做出和大哥相同的選擇。撐起這個家,才不負這個身份?!蹦皆迫A認真說完后,又立刻慵懶的伸了伸手臂,情緒轉變的非???,他輕松道,“好在我不是家中的長兄,不然每天想著這些,是要累死?!?/br> “你就是憊懶?!蹦教烊A搖頭笑了,伸手勾住弟弟的脖子,“走,一道下棋去?!?/br> 兩兄弟一同離開的背影被漆黑的夜色吞噬,池塘邊又只剩下鳴蛙的聲音。兄弟手足,是一本連枝,割不斷的。他們的性子或許想去甚遠,但內心深處永遠都是不謀而合的。 ☆、第36章 終于選擇 白蘇回到白家藥堂的時候,她遠遠就注意到正門懸著的燈籠下晃過一個人的身影。雖然白蘇對這個身影不甚熟悉,但從此人踱步的凝滯和筆挺的身姿來看,十有□□是趙子懿了。白蘇不禁側目打量了一下白璟,白璟似乎也注意到了門前的人,但是他與趙子懿從未謀面,所以一時未有什么過激的反應。 白蘇緊張起來,趙子懿為何而來顯而易見,她十分擔心,若是父親和他起了沖突該怎么收場。左右難圓之際,父女倆已經走到了白家藥堂的牌匾之下。白蘇和趙子懿相視過后,還未等趙子懿開口,白蘇就率先笑道,“哎,這是——盧公子?我記得你白天里來過,怎么,是藥出了問題嗎?” 借著昏暗的燈光,白蘇不住地向趙子懿使眼色,趙子懿一開始也愣住了,漸漸反應過來后,他點了點頭配合起白蘇將事情圓了過去。白蘇簡單找了點借口向白璟請示了一下,白璟沒有多心,他實在是有些疲憊了,就獨自進了藥堂。 待白璟走遠后,趙子懿才開口問道,“二小姐,這是怎么一回事?” 迎著趙子懿的目光,白蘇說不清心里對他的情緒是什么。第一次見面的好感有些消散,此刻她看著他,就仿佛在看著一個即將要奪走她至親jiejie的人?!霸诼犝fjiejie和你的事情后,爹不同意jiejie隨你去平陽?!彼€是有所保留,沒有將真相告訴趙子懿。 對于白璟的反對,趙子懿心中一直明了,他并未流露出驚訝。之前白芷就幾番搪塞說京城相去甚遠,她父親不忍放她一人,會不順利都是情理中的。他沒有多想,先關心起白芷的情況,“芷兒怎么樣?這陣子我都在忙著整頓駐兵,一直沒抽出身來。眼下,不出三日我就要隨軍回京去了,所以——想來看看白芷?!?/br> 他說的倒是委婉,白蘇何嘗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怎么會只是來簡單看看白芷,恐怕他更想帶走她罷。眼下父親將白芷軟禁這事,想來趙子懿還不知道。白蘇的眸色黯淡許多,她直言道,“jiejie為了你,甚至要放棄我們這些家人。趙公子,你若真的愛她,就不要來看她、打擾她了,不要讓她背上不孝的罵名?!卑滋K并不是有意棒打鴛鴦,她只是想試探一下趙子懿的態度,試探他對白芷的情。 趙子懿轉過身去,負手而立,眸中深邃起來,“我不會勉強白芷隨我回京,但如果她選擇我,我便只顧護她一生,恐怕不能周全其他任何人?!?/br> 這句承諾雖然專一深情,但對白蘇來說還遠遠不夠,還不夠讓她舍得下自己的jiejie遠走他鄉?!摆w將軍,京城繁華,戊庸苦寒,你如何保證回到京城后待我jiejie始終如一?你趙家家大業大,想與你必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也是數不勝數,你又如何保證不會見異思遷?” 趙子懿微側回頭,黑眸盯著白蘇,緩緩道,“我心匪石,不可轉?!?/br> 可能是趙子懿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個將領的形象,所以當他說出這樣一句深沉的話時,白蘇也不禁為白芷感到心動。趙子懿氣質堅毅,與很多平凡的男子不同,一眼看去便知其家教不凡。白蘇的心漸漸放了下來,或許白芷隨他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既然趙子懿對白芷的心如此堅定,那么白蘇所擔心的就只有一樣了,“趙將軍,如果你的家族要傷害jiejie,你該當如何?” “我會讓我的家人接納她?!边@一點似乎從不是顧慮,趙子懿回答的干脆。 白蘇執意問下去,“如果呢,如果真有這么一天。我知道,你來自簪纓世族,家族的愛恨就是你的愛恨,家族的選擇就是你的選擇。到了那樣一天,你會不會像jiejie今天選擇了你一般,而選擇她?” 趙子懿垂眸凝滯了一瞬,心中似有翻涌,繼而幽幽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會守護白芷?!?/br> “明日此時,你就會看到jiejie了?!边@個決定,這幾日來,在白蘇的心中已經反復了不下數十次。她知道,幫助白芷讓她離開這個家,會讓父親惱怒,會讓孫夫人記恨??伤胱尠总菩腋?,既然白芷堅定了此生非趙子懿,那她愿意成全她的執著。 趙子懿走后,白蘇揣著沉甸甸的心事,未留意,腳下卻鬼使神差般地走向了白芷的住處。兩個小廝坐在廊前守門,她沒有上前打擾,只遠遠地凝望著jiejie的窗口。白芷還未睡下,燈光透過紙窗柔和地傳來,暖了夜色,卻恒靜無言。明日一過,她們兩姐妹就要天各一方,過上再不相干的生活了。 輾轉了一夜,多夢,多魘。 次日,白蘇頭昏腦漲地醒來,半夏甫一聽聞主子在傳喚漱口水,就迫不及待地蹦進了屋子。 “小姐小姐,慕公子在正堂外候著你呢?!卑胂牡穆曇羰州p快,每每提起慕公子,她都打心底為白蘇高興。 其實白蘇聽聞“慕公子”這三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昨兒在小根子家附近遇到的慕二公子。她還是未想明白慕云華為什么也出現在那里。這會子,半夏遞上了茶杯,白蘇啜了兩口清茶,又都吐回了盆子里。洗漱更衣過后,半夏欲為她梳發髻,她拿過簪子只簡單地團了個流云髻,便出門去了。 慕天華在正堂外的院子里已經等候了一陣子,見白蘇出來后,他笑顏展開,“蘇兒?!?/br> 靠近他的時候,白蘇想起白老爺叮囑過她,要和慕家的人保持距離,這么想著她不由自主地頓下了腳步,當真和他保持了距離。慕天華沒留意,只盯著她的面色,關心道,“是沒睡好么?我瞧你有些蒼白?!?/br> 白蘇點點頭,并不向他隱瞞,“有件事一直懸在心上,所以多夢了些?!?/br> “何事?可有我能排憂解難的地方?” 白蘇引著他出了白家藥堂,兩個人沿著外頭的甬路,散起步來。清晨,空氣中還有絲絲未散去的薄霧,混雜著青草吐尖的芳香,沁人心脾。 “我其實有一事想問你?!卑滋K一直微低著頭,盯著腳尖的繡紋,聲音漸低。 慕天華察覺出她的踟躕,便玩笑道,“何事竟叫你羞于開口了?” 白蘇也淺淡一笑,終于抬眉望向他,“你們家和皇室可有關系?” 沒來由的問題著實讓慕天華一愣,“皇室?”這個詞陌生遙遠,慕天華搖搖頭,“咱們這里天高皇帝遠的,我們家怎么會跟皇室扯上關系,不過是姓氏相同罷了?!?/br> 想來也是,白蘇舒了口氣,這個問題其實沒有詢問的價值,但白璟囑咐過,她就得履行父親的囑咐。慕天華靠的近了些,她的肩頭偶爾擦過他的手臂,他想伸手環住她,卻較從前遲疑了不少。慕天華留心瞧她,見她微蹙的眉頭還未展開,便又關心道,“還有心事?” 白蘇猶豫著要不要把jiejie的事情說給他,遲疑之間她的眉尖有了溫柔的觸感。淡薄的陽光被男子的手遮擋了住,一片陰影投在她的靨上,她只覺自己的眉尖被兩指輕輕按住,繼而就聽得慕天華道,“心事都寫在這里,想瞞可是瞞不過的?!?/br> 她心中忽地溫暖,在慕天華放下手后,迎上他溫柔的目光,委婉傾吐道,“有一件事,我不知該做不該做,日后,也不知是對還是錯?!?/br> 慕天華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寬慰她道,“但凡遇上這類難以抉擇難以取舍的事,我一般都是安慰自己,若自己覺得對便去做,日后不論什么結果,都會是最好的結果?!?/br> “你這樣,會不會太欺騙自己了?”白蘇咧開嘴角,音調輕松了些。不管怎么說,慕天華這番話的確起到了效果,有一個人變相地肯定了她的選擇,她十分安慰。思及她和慕天華的關系,似乎從一開始就建立在這種志趣相像的基礎上。他們有相似的成長經歷,有相似的志向和努力,如今又有相似的判斷和認知。和慕天華說話,一直都是輕松舒服的,他總是可以戳到她的心思。 思緒飄的遠了些,兩個人繞了一圈,向白家藥堂走了回去。分別前,慕天華還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牽住了她,“再過一陣子就該郡試了,這段日子或許不會常來看你,你要照顧好自己?!?/br> 繼而,他又抬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點了點白蘇的額頭,燦然笑道,“不要讓我擔心哦?!?/br> 白蘇怔怔然的,這段日子都見不到他了么,她心底莫名有了一陣依賴感。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對她來說,應該會過的很艱難,多事之秋的時候他卻要銷聲匿跡了么。白蘇未預料到,對他的想念竟然在這時提前敲門。 慕天華察覺出了女子眸色的轉變,此刻,朝陽的清輝之下,她的目光熠熠卻蒙著一層感傷。慕天華未忍住,一手抬起了她的下頜,俯身在她的側靨上印下了輕吻,風過無痕、蜻蜓點水一般。 少頃,慕天華已經走開了幾步,白蘇突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天華!我決定做自己認為對的事?!?/br> 選擇的艱難在于未知的恐懼,一但沒了恐懼,未知就不再撲朔,選擇也不再艱難。 ☆、第37章 口蜜腹劍 繁華暗涌的京城平陽,除卻凡人只能瞻仰的金碧皇宮之外,另有兩處豪宅堪比天作。一個是當朝首輔肅遠侯趙策的府邸,另一個就是三皇子慕封的王府。 三殿下的王府里,大小房間不下百余個,假山楓亭、高樹偉木點綴著碩大的宅子,細微之處的小橋流水、紅鱗綠荷更見布局的用心,儼然一副江南水莊之感。這處宅子原是當今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居住的地方,后來他登基后,下令將這里里里外外重新修葺了一遍,才有了如今的氣派與規模。 此刻,三皇子慕封正享用著精美的點心,同在桌上伺候他的是側福晉孟潔。孟潔嫁入王府多年,育有一子,這個孩子也是慕封唯一的兒子。母憑子貴,不止后宮中如此,王府的后花園里,女人們憑子上位也是司空見慣的。慕封有正側兩位福晉,還有兩個伺候他的小妾。一個月里,慕封有半個多月都是陪著孟潔的,誰叫這個女人肚子爭氣呢,別人眼紅也紅不來。多少下人都議論著,若是幾年里正福晉還生不出兒子,那孟潔被扶正的那天就指日可待了。 正是以上種種原因,讓孟潔舉手投足之間流露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自信。須知女人們被三從四德綁著,大都對男人唯命是從,少有幾個會向孟潔這般“跋扈”,于是這也成了她吸引慕封的一方面。 因著今天沒有早朝,慕封不必急急忙入宮覲見,兩個人吃起早點來也慢條斯理了。屋子里沒別人,小廝丫鬟都候在外頭,慕封沒有什么顧忌,他向孟潔問起,“近來,你jiejie可有來王府走動?” 孟潔將口里正含著的半塊金乳酥,聽聞慕封問話后,她沒急著答,依舊細嚼慢咽。喝了口茶清嗓后,她才道,“jiejie說了今兒會來瞧瞧我,想來再過一個時辰,她該到了?!?/br> 慕封伸出筷子夾起了一塊如意卷遞到嘴邊,遲疑了一下,囑咐道,“你與孟清雖為姐妹,如今白瑄也在為我辦事,但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心里應該有數罷?!?/br> 孟潔笑了,“殿下放心,自打嫁給殿下,孟潔便完全是殿下這邊的人了。就算是jiejie,其實關系也不過爾爾?!?/br> “白瑄這個人不簡單,我原以為他是個沒主見的太醫,只知道一心為我辦事,想不到事成之后自己也順手牽羊分了一杯羹?!蹦椒饫湫α艘宦?。 “這是怎講?白瑄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能算計到殿下的頭上吧?” “他自然不敢,他只是順勢讓父皇下旨調他大哥回宮罷了?!蹦椒獯鼓慷⒅砬暗由鲜⒅墓鸹~條,諷刺道,“我為刀俎,他為魚rou,他白家這幾年能守住地位都是靠我撐的場面,白瑄能鬧出多大的動靜?!?/br> “白瑄畢竟是妾身的姐夫,跟咱們有這層關系在,想來也不會暗中使壞?!泵蠞崬槟椒馓砹吮?,又道,“太子的事兒,殿下處理的怎么樣了?”孟潔將聲音壓的足夠低,連慕封都只是勉強聽見,這份謹慎少不得。 慕封轉了轉扳指,狹長的眸子迷了起來,一股可怕的氣場瞬間包裹住了他。不出孟潔所料,慕封果然說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慕安有何本事,若不是皇后在他身后出謀劃策,鎮著他那不成大器的心,他早就亂陣腳了?;屎筮@只母狐貍,有她在一天就如骨鯁在喉,必須盡早除之?!?/br> 孟潔素知慕封心狠,但慕封如此明目張膽地說出了除掉皇后這種話,還是讓孟潔一陣緊張。好在門窗緊閉,慕封的聲音也不大,就只有她這個貼心人知道他的野心。 “殿下不必太過憂慮。且不說別的,就單單是肅遠侯趙策一直站在咱們這邊,就足以讓慕安的太子|黨頭疼了。以父皇的身子,少說也能再挺個三五年,等到太子過了不惑之年,作為儲君已然不合適,所以咱們還大有機會?!?/br> 這句話正中慕封的心思,他點了點頭,嘴角斜勾,意味深長地抿了一口茶,道,“這么說來,還真得好好伺候老家伙多活幾年,這重擔就交給你姐夫了?!?/br> 孟潔也笑了,兩個人互相對視,眸底深藏著見不得光的意圖。 兩個人用畢早點之后,慕封知道孟清要來看望孟潔,便先回自己房間歇息去了。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孟清如約而至,被兩個丫鬟引進了孟潔的住處。孟潔沒向外迎,只站在房間的正堂里頭,說笑聲率先傳了出來,“jiejie,你可叫meimei好想?!?/br> 繞過了絹著仕女圖的屏風,孟清才看到自己的meimei,一個深揖做了下去,“孟清見過三殿下側福晉,問側福晉安?!?/br> 孟潔這才起身,笑容如沐春風,她象征性地扶了扶孟清,道,“好好的姐妹,要這些禮數做什么?!彼呎f著,邊示意孟清坐下,自己則回到了主位上坐著。 孟清再了解她的meimei不過了,她一眼就看出了孟潔皮笑rou不笑的本質,但她藏得住情緒,端正地笑道,“meimei不嫌棄jiejie來叨擾就是了?!?/br> “瞧瞧,愈發客氣了不是?!泵蠞崜]了揮手上的帕子,示意一旁的丫鬟給孟清添上茶水,“這宮里頭新賜的洞庭碧螺春,清芬鮮靈,醇和含香,是上等的極品,jiejie嘗嘗?!?/br> 每次來王府看孟潔,孟清都要先聽孟潔好一頓炫富,她琢磨著請茶過后,孟潔大概還有其他的話題等著炫耀。果不其然,只聽得孟潔又道,“待會子正好有一批蟬翼紗進府,夏天快來了,給窗戶換上這等紗,可涼快著呢。一會兒jiejie隨我去看看,若是相中了什么顏色,我叫人送到白府去?!?/br> 孟清擱下茶杯,婉拒道,“蟬翼紗便罷了,我們府上也剛進了新窗紗,正等著清明一過換上。meimei的好意jiejie心領了,就不鋪張了?!?/br> 孟潔笑意更濃,她哪是想真心給她蟬翼紗呢?!奥犅劷惴虻拇蟾缇鸵鼐┏莵砹??真是可喜呢,聽聞他貶去戊庸許多年了,如今總算是守的云開月明了。等到回了京,若是想在太醫院謀個一官半職的,就跟我說,三殿下愿意幫忙?!?/br> “不敢不敢,我們這點小事,怎么能麻煩三殿下?!泵锨逍牡?,慕封的胃口還真是大,太醫院他控制了白瑄不說,就要回來的白璟他也想著當同黨插進太醫院里。 “咱們姐妹同心,這點忙算什么呢?!?/br> 孟清恰到好處的笑著,點頭相和。其實兩個女人怎么會體會不到,這份姐妹之情早已貌合神離了。孟清當初剛嫁給白瑄的時候,白家情勢不錯,孟潔還好生羨慕過自家jiejie。后來,偶然的機會下,孟潔被三皇子給相了上,一時間黃金綢緞堆滿了孟家,如此闊綽,那是慕封給的聘禮。自那以后,孟潔再未羨慕過她jiejie。 兩人之間少頃無聲過后,孟清率先嘮起了閑話,當然也是有意說出的閑話,“最近太醫院里真是不太平,聽說副提點薛達不知怎的斷了腿,現在整個人都癱在床上動不得,要養好些時日?!?/br> 孟潔私心里知道,薛達會斷腿,是慕封派人打的,但這事不能說出口,于是她巧妙地回答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薛達必是之前走運的事兒太多,一時間才麻煩了?!闭f完她用帕子掩在口前,輕輕笑了出來。 “副提點的位置空了出來,正等著人補缺,薛家有好幾個夠格就任的,想來副提點的位置,還是薛家人坐了?!泵锨骞室鈬@了口氣。 “jiejie你大可放心,薛家一蹴而就,怎比得上白家根基深厚呢?!泵蠞嵃矒嶂约襧iejie的情緒,語氣也放緩了些。 “根基深厚也耗不過后繼無人?!?/br> “jiejie胡說了,我外甥白決成了什么了,他不正是白家的未來么?!?/br> 孟清自己給自己添了口茶,慢條斯理道,“說到這兒,有時候我還真希望老爺能納個三妻四妾,孩子多些,我們白決也不必過早的背負起家族的重擔?!?/br> 孟潔心想,孟清這話是話中有話么,言外之意是在炫耀自己以正妻身份獨寵于自己老爺么。孟潔有點不悅,但還是笑著,“jiejie這話就不對了,我倒是覺得家中獨子是件好事。多少家族兄弟鬩墻,手足相殘,咱們做母親的就是不想看到孩子受傷害,不是么?!?/br> 半個時辰過后,兩個姐妹笑意依舊,卻都深感自己就快精疲力盡。皮笑rou不笑這種假面,裝的了一時,裝的久了,那真是十二分累人的事兒。孟清又想探探孟潔的口風,又不想讓她的目的太明顯;孟潔又要替慕封隱瞞很多事,又不能顯得姐妹生疏。 告辭之后,孟清一個人走出王府,孟潔只派了兩個丫鬟送她,自己并未走動。 孟清多少有些傷感,她站在王府門前,回身望了望頭頂上空鎏金的牌匾。曾幾何時,她們姐妹同寢一床、無話不說,究竟是什么讓她們渾然不覺地走到了今天這般田地。孟清有時候甚至希望,她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同胞姐妹該有多好,她們這種人之間,只有利益上的往來,那倒更輕松許多。 姐妹、手足,是多少人的幸福,又是多少人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