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蕭逸之忙道:“回王上,他是我的義弟,叫武昭。這次我帶他來敦煌是讓他見識一下駿王會。他平日最喜歡翻墻走壁,此番驚動了王上,還請王上恕罪?!?/br> 樓蘭王臉色稍緩,卻依舊深沉地向月桐問道:“你在屋頂上做什么?” 月桐凄凄冷冷道:“看風景?!?/br> 樓蘭王一愣:“看風景?看你滿臉淚痕,是看到了什么風景讓你落淚?” 月桐冷漠道:“風沙吹入眼睛?!?/br> 昊楓忙道:“這武兄弟去本王宮中時,也喜歡爬屋頂看風景。起初本王也覺得奇怪,今日再見,他這喜好依舊沒變?!?/br> 樓蘭王微微一笑,既然昊楓也開口相護,此人的身份一定很不尋常。此時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只好作罷:“既是蕭少莊主的人也不打緊,不過下不為例,放了他?!?/br> 蕭慕之急忙站起:“四弟,那我就先行一步帶武兄弟回去?!?/br> 蕭逸之淡然道:“有勞三哥?!?/br> 蕭慕之想把月桐拉走,月桐卻恨恨地凝視蕭逸之,佇立不肯動。蕭慕之心中暗嘆,手上用勁把月桐強行拉走:“武兄弟,你還是跟我走吧。我有很多故事想和你說?!?/br> 月桐走過蕭逸之身邊時,她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龐,如此痛,又如此冷。 蝶君疑惑地問:“蕭哥哥,你的武兄弟為何如此怒視你?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br> 蕭逸之強壓下心中的悸痛,淡淡道:“他可能……誤會了?!?/br> ☆、第57章 真情?假意? 蕭慕之不讓月桐騎馬,硬把她拖上馬車。月桐抱膝坐著,一言不發,淚水卻不停地簌簌而下。 蕭慕之深嘆道:“如今在駿王會中,大月氏的形勢不容樂觀,我們必須要得到樓蘭王的支持方有勝算。四弟向樓蘭王提親為的是得到他首肯支持大月氏。四弟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愿走到這一步?!?/br> 月桐猛地抬頭怒視蕭慕之:“我看不出他對她到是真情還是假意?” 蕭慕之肅然道:“四弟這么做是為了讓樓蘭王相信他是真心想與樓蘭聯姻。他只會與蝶君公主訂親,不會真的要與她成婚?!?/br> 月桐愣愕一瞬,冷哼道:“你是說他先訂婚,之后再想出各式各樣的理由退婚?她畢生的幸福你們可以隨意當棋子一般擺弄?你們是為了要勝出,可以如此卑劣,到底是我太無知,還是你們太狠?” 蕭慕之儼然道:“大月氏與龜茲的結盟因元陵王不肯封后和冷落左夫人,早已風雨飄搖。如果大月氏奪不下駿王令,龜茲王必會召回在大月氏的軍隊。到那時,若烏孫或匈奴的大軍攻來,大月氏如何抵御?難道四弟不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很卑鄙,可這卑鄙是為了拯救大月氏子民免于戰亂。四弟是為了大月氏,為了你而擔起這惡名?!?/br> 月桐憾動地看著他,滿懷凌亂,呆愣了半晌,凄然道:“他真的娶了蝶君公主就不會有什么惡名了。他可以取消與我的婚約,我會與哥哥回大月氏?!?/br> 蕭慕之不可置信地重重一嘆:“月桐妹子,你明不明白你在四弟心中有多重要?他為你付出了那么多為的是什么?是為了娶一個他不愛的女子,而他心愛的人就離他而去?” 月桐凄愴地垂首,怔怔無語。 蕭慕之鄭而重之道:“你現在明白為何四弟不想你來駿王會。他不想你看到他無可奈何下的卑劣。有些話他沒和你說,我今日就明擺出來。這幾年,他要壯大鳴月莊,做出許多你無法想象的事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因為你的命格注定是一國之后,尊榮天下。他要把鳴月莊做到比一國更強,希望可以容得下你?!?/br> 月桐驚震無比,回想起蕭逸之偶爾閃現的不安: “……娘,請你在天守護,讓小月兒永遠都是孩兒的月娘子……” “……我怕一松手,你就飛走了……” 蕭慕之凜然道:“他用盡一切辦法為了能得到你,他不惜一切去護住你,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他。就算你明白不了,也不要責怪他。因為,即使全天下人責罵他,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相信他?!?/br> 月桐的心一寸一寸地往下墜,墜落到一處讓她不斷沉淪卻又無力掙扎之地。 一輪銀光映照在金碧輝煌,處處笙歌的敦煌城。在滿城的歡歌樂舞中,月桐沒點上油燈的房間顯得更為凄冷。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同樣凄清的身影步入,緩緩地,沉沉地走到月桐身邊,緊緊地環抱她。 月桐悠悠道:“我剛剛在問娘,為何別人認為對的在我看來就成錯的,我認為對的在別人看來又成錯的,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等了好久娘都沒回答我,或許娘也答不出來?!?/br> “既然對錯難定,那就做該做的事?!?/br> 月桐的淚水悄然飄落。 蕭逸之輕捧起她的臉,凝視她哭紅腫的雙眼:“月兒,對不起,我實在不想你看到這些。當我是鳴月莊少莊主時,我可以云淡風輕地講出、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話與事。真真假假外人分不出,我心里卻最清楚。你今日所見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此刻,我是逸哥哥,是你的夫君,我對你的承諾今生今世都不會變?!?/br> 月桐迷惑地看著他清碧似潭的雙眸,里面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他的眼波把她緊緊地卷住,堅定中卻帶著乞求:“月兒,相信我!” 月桐凝視他半晌,凄凄道:“那蝶君公主看來很喜歡你,如果她知道你一切都是騙她的,那她會有多傷心。你們男人的爭奪為什么總要把無辜的女子牽扯其中?!?/br> 蕭逸之把她摟入懷中:“我從不是個君子。我不在乎蝶君公主恨我。我恨老天爺,我越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他就越把你拉入其中。月兒,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女子在男人無盡的爭奪中,從來都是一枚棋子。特別是生在王室的公主,她們的命運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生在王室,從來就沒有無辜兩字?!?/br> 月桐凄愴道:“我也是王室公主,我的命運是不是也無法掌控?我是不是注定成為一國之后?” 蕭逸之的身子猛然一抖,呼吸不由自主地沉了。他堅定得毫無回轉的余地:“我不想認命,我不愿認命。我不管命中注定些什么,就算是老天爺來搶我也絕不放手?!?/br> 他的愛意沉沉地壓在月桐的心里,慢慢地滲出了絲絲苦澀。月桐被他抱得心頭發痛,卻又不想,不愿,不能掙脫。 次日,蕭逸之,昊楓和月桐等人在偏廳用早膳時,蝶君帶著樓蘭大使不容金露通報就匆匆走入。 蝶君一臉羞澀,含情脈脈地看著蕭逸之,催促樓蘭大使快點說。 樓蘭大使向昊楓,蕭逸之行禮后道:“恭喜蕭少莊主,王上答應了蕭少莊主的提親,并決定在三日后為蕭少莊主與公主舉行樓蘭婚禮,一個月后再前去漢國行大婚之禮?!?/br> 月桐身子一震,手中的銀碗哐啷地掉在地上。 蕭逸之臉色變了:“三日?太倉促了?!?/br> 樓蘭大使回道:“王上的意思是,蕭少莊主與公主成親之日,便是大月氏與樓蘭結盟之時。競價會五日后便舉行,如蕭少莊主與公主尚未成親,王上恐怕無法支持大月氏?!?/br> 昊楓臉色沉冷,看向一臉冷凝的蕭逸之和臉色煞白的月桐,拳頭緊緊攥起。 蝶君甜蜜的笑意漸漸被蕭逸之寒若冰霜的臉凍結了,她不解地問:“蕭哥哥,你怎么了?父王同意我們的婚事你不開心嗎?” 月桐猛地站起,快步跑離偏廳。蕭逸之向文叔使了眼色,文叔急忙跟去。 蝶君看著月桐離去的身影,禁不住嗔道:“蕭哥哥,你這武兄弟怎么如此無禮?” 蕭逸之仿若沒聽到她的話,沉思片刻向樓蘭大使道:“感謝樓蘭王美意,請容我考慮一日,明日自會回復?!?/br> 蝶君不可置信地望向蕭逸之,滿臉失落至極。蕭逸之看了看她,冷淡道:“我今日有事情要做,就不能陪伴公主了。公主請回吧!” 蝶君百般不解:“蕭哥哥,你今日為什么這么冷漠?我們昨日不是好好的嗎?” 蕭逸之淡漠道:“公主,請回吧!” ☆、第58章 黃沙飛影 月桐沖出玉門居,跳上疾風,飛奔而去。文叔與兩個護衛急忙緊跟而上。她馬鞭狠下,疾風用盡全速奔離敦煌城。馬在鳴沙山脈上疾馳,揚起連綿不斷如泣如訴的嗚鳴聲,飄蕩在這一片金碧卻深寒的沙漠上。 文叔與兩個護衛起初還能跟得上,但疾風畢竟是一匹汗血寶馬,一個時辰后,月桐的身影就從文叔的視線中消失。 文叔著急地四處張望,對其中一個護衛道:“你快回去,叫上人馬,帶上水和干糧,再回來找小姐?!?/br>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月桐累得讓疾風緩了下來,跳下馬,躺在沙子上,急促地喘息。 三日后行樓蘭婚禮?逸哥哥,看來你的算盤打不響了。樓蘭王要你真的娶了蝶君公主才支持大月氏,他不給你做小人的機會。你為了大月氏要會同意嗎?為了大月氏,我又會同意嗎? 疾風好似感覺到月桐的心亂如麻,垂首用嘴輕踫她的臉龐。 月桐輕撫它的頭,嘆道:“好了好了,你別擔心,我不多想了。我頭想破了也想不出該怎么做。這種難題就交給逸哥哥吧!逸哥哥是發過誓要對我一心一意的,我也要相信他?!?/br> 疾風輕快地嘶叫一聲,伸出舌頭舔月桐的臉。月桐無奈道:“和你一起就不能涂胭脂水粉,不然全被你舔光了?!?/br> 微風吹過,揚起的沙子掠過她的身子、她的臉,好似在梳理她凌亂的思緒。她閉上雙眼靜靜地躺著,平和地感受微風在她身上的流淌。舒坦愜意間,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沙子隨風滑動,慢慢地堆積在她的身上。 突然,月桐覺得腳被踢了一下,猛地驚醒坐了起來。一睜開眼,臉上的沙子掉入眼中,她痛叫而起。水從頭頂淋下,月桐急忙揉搓雙眼,把眼中的沙子搓走。緩了好一陣子,月桐才勉強能半瞇雙眼,在眼縫中瞄見一個胡人站在她面前。月桐慢慢地睜大雙眼,看清了眼前這棱角分明,氣宇非凡,豪邁英挺的胡人和他身后是一隊二十多人的駱駝和馬隊。 月桐急忙站了起來。胡人用生澀的漢語問:“你沒事吧!” 月桐搖搖頭,卻感覺口干舌燥,雙眼忍不住緊盯他手中的水袋。 胡人微微一笑,把水袋遞給她,月桐毫不猶豫地大口喝下。 “謝謝!”月桐擦了擦嘴,把水袋遞還。 “你…在沙漠里…睡覺?”胡人一臉好奇地用漢語別扭地問。 月桐聽出他是匈奴人,笑了笑,用匈奴話回道:“騎馬累了,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睡著了?!?/br> 胡人微愣,欣許地笑了笑,用回匈奴語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活人在沙漠中睡覺?!?/br> 月桐呵呵一笑:“沙為榻,天為被,涼風習習,正好入眠?!?/br> 胡人流露出欣賞之色,他看了看疾風:“小…兄弟,你的馬可是真正的好馬。純白的汗血寶馬,世間少有,我也是第一次見?!?/br> 月桐臉色驟變,心中暗暗一驚,他是匈奴人,又有二十多個人跟著,如果要搶馬,她是萬萬敵不過。如果馬被搶了,在沙漠里豈非死路一條? 胡人好似看出她的擔憂,笑道:“汗血寶馬我有幾匹,不會搶你的?!?/br> 月桐當下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謝謝大哥的水,小弟告辭了?!毙闹袇s嘀咕,這人有幾匹汗血寶馬,如果不是胡扯,那他該不會是匈奴王爺吧? 胡人問:“兄弟是漢人,為何會講如此流利的匈奴語?” 月桐道:“大哥是匈奴人,又為何會說漢語。同處一片大漠,同飲一袋清水,何必要分漢人,匈奴人?” 胡人微微一怔,贊許地點點頭道:“說得好!既然難得在大漠相遇,我可否請兄弟喝酒?!?/br> 他從馬鞍旁拿下酒袋,喝了一口,再遞給月桐。月桐看他利落爽朗,也爽快地接過酒袋,喝下一口。這酒是帶有酸澀味的馬奶酒,卻又出奇地溶和她此刻的心情,竟讓她沉甸的心震躍了起來。 月桐歡笑道:“好酒!”又再大喝一口。 胡人滿意地笑笑,又從馬鞍旁的袋子中會出rou干,遞給月桐:“有好酒豈能無好rou?!?/br> 月桐早已是饑腸轆轆,想也不想地接過,坐在沙地大口地吃了起來。 胡人也坐下:“兄弟如此爽朗,真不像個漢人。我叫將臣,兄弟如何稱呼?” 月桐微微一念:“我叫武昭?!彼匆妼⒊佳g竟然掛著一只雕刻得異常精致的青玉簫,很是詫異“將大哥會吹簫?” 將臣從腰間拿起青玉簫:“這玉簫是……一位前輩相送,我不會吹,武兄弟會?” 月桐點點頭:“如果將大哥不介意,我來為大哥吹奏一曲,也算是答謝大哥的美酒好rou?!?/br> 將臣遞上青玉簫,月桐接過,悠揚地吹奏而起。因為將臣是匈奴人,月桐就吹起了一首匈奴草原上最廣為流傳的情歌。 將臣面有詫異地看著月桐。月桐沖他笑了笑,歡快地吹奏著。 將臣笑意暖暖,凝視月桐雪般潔白的臉龐,在這充滿情意的曲子中,泛起了陶醉之色。 一曲吹完,月桐笑道:“大哥的青玉簫不僅雕刻精美,而且音色極佳,真是支好簫?!?/br> “武兄弟如何知道這首匈奴曲子?你難道不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