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男人的眼睛里蓄滿驕傲和一絲獨有的傲慢,鼻挺若峰,他的皮膚很白,所以乍一看是帶著幾分清瘦,但再仔細觀察,會發覺他的身材很結實,動態的時候比靜態還要英俊。 房中一點朦朧的燈光照著這人神雋的側顏,頭發還有些濕,后頸和脊背連成的弧度優雅流暢。 徐陣就像是站在無盡的知識回廊之前,他的臉比實際年齡看著還要更年輕幾分。 饒是初徵心都有些看懵了,過去讓她如此驚艷的也只有過一個穆澤德。等到回過神,她才趕緊說:“你們在聊什么?徐先生是不是還要準備午飯,我來幫忙吧?!?/br> 魏晟打量著換上男人衣服的初徵心,她的五官精致恬淡,但眉宇間本就有幾分難以掩去的英秀,此時穿著男款上衣,竟有了幾分無意撩撥的味道,也是顯得眼前一亮。 一旁的徐陣正在翻書,頭也不抬地說:“別想了,你沒戲,她徹底把你當親哥?!?/br> 魏晟與初徵心并無血緣關系他也知道的,但徐陣這話說得太直白,氣氛突然就被這人搞得尷尬無比。 初徵心急著想要扯開話題,一個念頭從腦海溜過,于是說:“對了,那天我在門外聽見徐先生你說,最討厭精神科醫生,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br> “不過看起來,你對精神病醫生有點不必要的誤解?!彼o靜地注視著這個時刻想在收斂鋒芒的男人,“徐先生,你是有被傷害過嗎?” 徐陣保持著看書的姿勢沒變,她卻笑著又說了一遍:“被精神病醫生傷害過嗎?!?/br> 他好笑地反問:“那你又為什么要做醫生,久病成醫嗎?!?/br> 魏晟感覺一種莫名的劍拔弩張,只好插嘴說:“徐陣,她爸爸的案子你也知道的吧?!?/br> “嗯。那個女人被剖開腹部,腸子打結,兇手還帶走部分器官和內臟,整個傷口不僅處理專業,尸體還像一朵綻放著的血腥妖嬈的花,這種手法根本不像是初次犯案的人做的?!毙礻嚪畔聲?,坐到單人沙發上,提起桌子上的茶具,“說不定是你父親因為某種原因換了殺人手法,其實,他殺過很多人?!?/br> “徐陣,沒讓你說這些!” 魏晟擰眉打斷這個從來不懂得看氣氛的男人,初徵心的心頭重重一沉,顯然是他的描述令她回想起太多血腥不適的畫面。 但他確實說出了她也懷疑很久的問題。 徐陣靜靜地泡著他的白茶,那模樣像極了雪夜中孤冷的深潭,就連剪影也是挺拔似青峰。 他說:“去年發生過一起類似這種手法的兇殺案,但后來我分析過當年的解剖資料,發現不是同一個人干的。就像法醫都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手法’,這種模仿的再像……也只是模仿犯?!?/br> “……然后呢?” “他做了一份心理畫像,把人抓住了唄?!?/br> 魏晟說完,初徵心望著我行我素的徐陣,總覺得這男人有些什么地方不對勁——難道是因為他不像日常生活所見的那些活生生的人嗎。 還有,他方才說的那番話里,也有讓她覺得怪可疑的地方,但她沒有抓住那個轉瞬即逝的想法。 魏晟吃過午飯還要趕去審犯人,初徵心也跟著他一起告辭了。 徐陣看著人走茶涼的屋室,也沒任何多余的情緒,他如往常收拾好廚房,然后換衣服準備出門去赴約,結果走到一半突然地腳步微頓,稍后,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那是一根黑色長發,是屬于女人的,柔軟的長發。 這個地方,到底有多久沒有陌生的女性生物踏足過了。 徐陣沉默片刻,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微微皺起眉頭。 …… 這天下午,刑偵隊的隊長老陶在局里的會議室特別招待了年僅二十八歲的優秀單身青年徐陣。 因為下過雨,氣候不再像前幾天那么悶熱,涼爽的風吹的萬里無云,馬上就要迎來澄昌市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段日子了。 四十幾歲的隊長老陶坐在對面,一身警服硬朗神氣,只是兩側鬢白,已有了歲月的風霜。 “徐陣,最近忙不忙?!?/br> 徐陣沉默了幾秒,說:“您不是經?!忸櫋业纳饷??!?/br> “這樣不好嗎,現在這里累積經驗,再去當一個什么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到省公安廳、甚至是刑偵局去做個特聘顧問,你本來也是這行的專家。而且這種工作不需要警隊編制,就算你被開除過也不要緊?!?/br> “這已經充分說明我能力不夠了,老陶?!?/br> “你能力不夠?徐陣,我是怕你揮霍才能!你看看你現在,做什么私家偵探,賺大老板的錢,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你真覺得你現在很好?” 徐陣沉默不語,老陶忍了幾秒鐘,說:“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你心里真快活嗎?!?/br> “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但我不配,我也不需要,陶隊長,謝謝?!?/br> 老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終于像是妥協般地:“最后一次吧?!?/br> 徐陣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背挺得筆直。 “這次在劇場發生的案子,有點溪蹺,你幫魏晟的話至少能事半功倍?!?/br> 他總算沒有再推辭,卻也沒說話,只是看著會議室外湛藍如戲的天空,仿佛若有所思。 ☆、第五章 霸道“壁咚” 第五章 那天初徵心把徐陣的衣服穿回了家,本來讓魏晟還給他就行了,但她還是想借著機會問一問徐陣有關于父親的案子,這個男人也著實讓她好奇。 雨過天晴,地上都是密密的水洼,費小皮從屋里追出來,踩著水跑到她面前:“你又要出去嗎,你都沒陪我玩呢?!?/br> “jiejie說過這次回來還有其他事要辦的,等下午回來再陪你,好不好?!?/br> “那我可能需要你買三支棒棒糖?!?/br> “反正我賺來的錢都被你花完了,小坑貨?!?/br> 她捏捏費小皮軟軟的臉頰,小男孩笑得一臉得意。 初徵心把小皮哄開心了,才帶上洗好、熨直的衣服出了門。 其實也不知徐陣現在有沒有空見她,但如果提前聯絡對方,可能也只有被拒絕的份,她決定冒昧拜訪。 遠處碧藍大海的潮汐拍打著崖邊,風和浪都比前些天要更大,初徵心才走到小樓附近,遠遠地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自行車從綠瑩瑩的車道上拐進來了。 車上的徐陣全副武裝,又是帽子,又是墨鏡,等到他近了她才意識到,他的額上全是汗,連后背的衣服都浸濕了大片。 但今天的氣候分明沒有這么熱了啊。 初徵心凝視他片刻,說:“徐先生,我扶你進去?!?/br> “不用?!?/br> 他把自行車勉強停好,手勢不穩地拿鑰匙開了門,才進屋子就單手扶靠著墻沿。 初徵心有點不放心,脫了鞋進來就問:“有藥嗎?放在哪里?” 眼下的情況也由不得徐陣拒絕了,他指了指書房里側,初徵心走到檀木柜子前,打開抽屜,微微一愣。 瓶瓶罐罐放一堆。 ……他有這么體弱多病嗎。 “紅色瓶子?!?/br> 初徵心回頭,發現徐陣也正抬著頭看她,但下一秒立刻移開視線,慢慢地坐到了沙發上面。 她將水杯和藥遞給過去,男人喉結動了動,一并吞下。 初徵心看他一直皺著眉頭,大約是還有點頭痛,幸好他吃的只是一般止痛藥。 徐陣不擅長人際交往,迄今為止與她也沒有什么正式的視線交流,在他家吃飯時她也看到許多奇怪的藏品,應該屬于這人的興趣愛好。 剛才在抽屜里看見的藥,有一種叫利培酮,可以減少重復、刻板和自傷行為;氟西汀、氟伏沙明和舍曲林則對刻板的行為模式有療效。 此外還有選擇性5羥色胺再吸收抑制劑、三環類抗抑郁劑……她想起魏晟說在超過五十個人的地方徐陣就會想吐,看來他可能還患有社交恐懼癥,也就是恐怖癥的一種。 片刻,徐陣站起來,初徵心立刻過去想要幫忙,哪知他沒有及時避開地上堆著的書,被絆倒之前,他身形一動,條件反射單手扶住她身后的墻,硬生生給了她一個突如其來的“壁咚”! 初徵心有些意外,而對方的臉色因為倆人太近的距離顯得更蒼白了。 “沒關系,你現在不舒服,還是先坐著好嗎?” 她用非常溫柔而耐心的態度對待他。 徐陣靜默,然后,他再次開口,仍然看得出神經緊張:“你在看什么?” “……什么?” “你對你的病人也是這樣?……特別是那些有研究價值的?!?/br> 初徵心并不是不知道,這個男人總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對別人進行著分析。 徐陣低頭沉默,眼睛里暗藏著光,看不清表情,她卻因為他無意間的這個霸道姿勢心頭一跳,沒來由地感到酥麻。 他聞到她身上一股清甜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而是自然的,由皮膚分泌出的屬于女性的氣味,淡淡的縈繞在鼻息,陌生卻不討人厭。 倆人離得太近,她更意識到他身材高挑,令人感覺有一種不強烈的脅迫感。 初徵心不否認,也沒有理由動氣,捋了捋呼吸,說:“徐先生,你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也會選擇對你坦誠。你了解我,所以,你不用防備我?!?/br> 只有讓他徹底信任你,他才會聽得進你說的話。 “藥物只能起到輔助作用,你應該明白,所以,確定你沒事了,我才可以走?!?/br> 意外的感覺到自己的話起到了安撫作用,初徵心也稍微定下了心。 徐陣的手機響了。 他沒有去理會,而是走到沙發上倒下去,對她說:“是魏晟,你接?!?/br> 她走過去看一眼屏幕,還真是自己的表哥:“喂,魏晟嗎?!?/br> “……徵心?你們怎么在一起?” 初徵心解釋了一下前因后果,原來魏晟也是擔心徐陣的狀況才打電話來問。 “他在警局呆到一半就突然走了,看臉色這么差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br> “嗯,他現在在休息……” “你是專業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br> “我還只是在實習階段,搞砸了可不管?!背踽缧男α诵?,又和他聊了幾句,正想問問徐陣還有沒有要說的,回頭一看卻發現——徐陣已經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她以為他只是在閉目養神,等走近一些才發覺是真的,男人的呼吸均勻輕穩,還有些疲憊的模樣。 初徵心找來一條毯子,輕手輕腳地幫人蓋上,再倒了一杯熱水放著。 臨走之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靜謐無息的書房,桌上的茶盞冒著熱氣,橙黃的光覆蓋著他長腿下的地毯,徐陣進入無垠黑暗的夢鄉,他的睡顏安靜,讓人有種恍然于世的視覺感。 初徵心凝視著這個躺在沙發上高高的黑色身影,她覺得比起什么高嶺之花,他更像荒原上的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