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現在好了吧,我把隱太子,我把皇子龍孫都拉了進來,有本事您就追究???您查下去???您有這個膽子么,您敢招惹未來的皇上么…… 顧昭此時變忽然產生了一種作弊的感覺,是呀,旁人不敢,這天下有兩個人卻是敢的,一個是阿潤,另一個么…… 啊,呵呵…… 他就只能呵呵了…… 無論是趙元善,還是趙元芮,他們都是趙淳潤的黑歷史,尤其是古代男人,沒出息的還好說,若是個太監更好說,偏這個男人還是皇帝老兒。 這兩人在明面上那都是皇后嫡出的血脈,占盡了趙淳潤的便宜,因這兩人的光芒,最受寵的趙元秀都退避其鋒芒,并不與之碰撞。 原本,按照顧昭那愚蠢而簡單的思維,他覺著,明兒出去找個妥當人,一人一條麻袋,將這兩個人蒙上,送到南方再弄出海,隨意找個小島將人丟下便百病全消了。 事實上,真沒真么簡單,無論是趙元芮,還是趙元善,他們現在都不代表簡單的個人,他們代表著一種精神象征,他們莫名的被消滅,竟然代表了他么的君王無道了,這他么的跟誰說理去。 在他們后面有強大的母族,有日益強大的妻族,還有他們腦袋上占盡大義的禮法,那種看不見的力量籠罩在趙淳潤的腦袋頂上綠光閃耀,偏偏趙淳潤還不能說什么,他就得掐鼻子認了,只能徐徐圖之。 這個天下真的是皇帝的么?顧昭有時候想,還真的不是。 隨意走出去,全天下每年收到的稅收趙淳潤能為多少錢做主?這天下的土地,趙淳潤能在多少田畝頭上享受稅率?這朝廷上的大大小小官位,趙淳潤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多少?天下土地百分之五十以上是世家的,是豪族的…… 至于皇帝,他到底是什么,怕是沒有他自己更清楚了。 其實,歷朝歷代,皇帝與他的大臣們,始終都是在互相妥協,相互吹捧,相互妥協,討好的一種關系,什么金口玉言的話,亦不過是那些士大夫放屁而已,他們不希望皇帝說多了,皇帝自己也知道說多了沒用,于是,時間久了,也就只能用金口玉言來遮羞了。 有時候想起來,這些事情還真悲哀呢。 天承二年,趙淳潤在皇宮為自己修了佛堂,并在其地下挖了一條貫通到郡公府的暗道之后,顧昭就發現自己成了一個上不得臺面,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這種靈魂被侮辱的感覺,顧昭并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也不會傻了吧唧的去跟全社會,全世界去碰撞,他沉默了,也忍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有了貪欲,有了妄念。 這也是顧昭直至現在,作為一個懶人,作為一個不想管閑事,立志做富貴閑人的閑漢,為什么要死命守住遷丁司,誰的權利也延伸不進來的主要原因之一。 天下三十六郡,一個皇帝能扎扎實實為每一塊田地做主,能隨意支配每一文銅板的地兒,如今也就剩下沒人口的絕戶郡了。 絕戶郡的工程在慢慢延伸,慢慢發展,除了顧昭,皇帝不知道,大臣們更不知道,那里面蘊藏著多么可怕的力量,擁有著什么樣子的能量。 想想吧,李永吉才到絕戶郡多少年,他亦不過是個調配,調配絕戶郡輕工業相關的小吏,他可以給自己相好的整出幾百萬貫的私財,這就是指令性經濟的力量。 那么,趙元芮感覺到了么?驚動趙元善了么? 現在這才是顧昭應該擔心的事情,還不到時候呢,顧昭自己也在忍耐,在堅持,他要摒除一切困難在絕戶絕實行霸權主義,實行高壓的移民政策,實行一司條管。 今后大江南北,無論哪里有災有難,無論戶部如何哭窮,到了某一天,皇帝跟自己的大臣與自己的國庫要錢的時候,戶部只要哭窮說國庫沒錢,他顧昭完全可以站出來說,陛下您說要多少,我這里有。 到了那個時候,阿潤才算得上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皇帝,顧昭想象過,到了那時候,也許他們真的就可以明明白白的站在人前了。 萬萬不敢小看七個郡的全力支援,在歷朝歷代,縱觀前生后世的歷史,其實皇帝令出之后,百分之百配合的地方,還真的沒有幾個呢。 只有不依賴那些人,趙淳潤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到時候,他想修大運河就修大運河,他想去哪里就去那里,他想把自己的天下給誰,就給誰,他顧昭喜歡的人,完完全全就可以這樣任性。 這就是他顧昭可以給予的愛。 自我開解之后,顧昭便先說了軟話。 “阿潤,我不與你生氣了,你也不要氣了?!?/br> 趙淳潤失笑,伸手拉住他的手,然后慢慢的在家園里溜達。 “難為你了?!闭f罷,他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甩了下手:“那花……那花兒是我不對,明兒……明兒我再給你找兩盆……” “噗……”顧昭失笑,拉著他的手繼續向前走:“你呀,不是我養的,給我千盆萬盆,也不是那個意思了,忘了吧!” 這話說到這里便足矣了,再不可沒完沒了。 “那李永吉一干人等,阿昭要如何處理?他人關在你的遷丁司衙門已然多日,刑部的這些時日總是上折子來找我的麻煩,說這本是刑部的事兒……” 顧昭冷笑著插話:“他?還是算了,當日我就說過,我這遷丁司的事兒,不論是官員任免,還是俸祿雜事兒,我自己個兒全包了,現如今這是我的家丑,關他刑部何事?” 趙淳潤笑著搖頭:“他也沒錯,你也沒錯,我看,阿昭還是讓一讓吧,畢竟后喚海與你家也是常來常往的至親,他的胳膊肘還是向著你的,你也不要令他難為……” 他停下腳步,拉住顧昭的手愛惜的撫摸了幾下道:“不過,你也自己小心些,你年紀小呢,別給他他們哄了去,這亦不過是他們怕了,怕你這根繩子拉出不干凈的玩意兒,大家面子上不好看……我的這些大臣啊……呵呵?!?/br> 顧昭點點頭,正要開口,卻不想那邊細仔匆匆過來道:“爺,平洲巷子那邊的大爺跟四爺到了……”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抬頭提示:“好像是許文祿先生來了一封信,家里大老爺有些不好了?!?/br> 顧昭聞聽這話,頓時呆住了,趕忙追問:“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這會子,三更半夜的……” 他一邊說,一邊丟開趙淳潤的手,甩開他便向前面奔去。 趙淳潤被丟在當地,好半天他才看著自己孤零零的手,無奈的嘆息著搖了一下頭,回身輕聲吩咐:“范笙?!?/br> 范笙迅速從一邊橋梁的洞底下冒出腦袋回話:“在?!?/br> 趙淳潤吩咐道:“去聽聽?!?/br> 范笙又縮回了腦袋:“是……” 前院客廳,顧茂德與顧茂昌跪在當地,已經哭了一路,眼睛都腫了…… 顧昭手里拿著一封信,手都是抖的,到底,到底是到了這一天了…… 這封來自于許文祿的信上是這般寫的: “品廉頓首:匆匆一別,近歲余,小郡公一切安好。自與君別,千里如面,蒙恩甚厚,將何以報…… ……吾與平國公身負圣命,無敢怠惰,于秋冬相接時,至西關,幸一路晴暖,緩卻勞頓之苦。孟冬九日,兄弟相見,竟不識,目睹國公舊事盡喪,人我兩忘,滿座幾欲頓足淚垂。唯允藥心之所掛,日夜相隨,略可稍慰。昨忽作寒,雨雪不已,國公春秋既高,做事識人,漸同小兒,而西風日惡,恐有不測,夙夜難安,想來巡邊一事已難再續。思及至此,恐負圣恩,懇請郡公轉奏陛下,子承父志,古來如是,況世子年已不惑,向來持重沉穩,經綸事務皆曉,可代父安防巡邊,以固我大梁江山。急修此書,請郡公爺與世子示下。臨涂草蹙,辭意不周……” 他的老哥哥到底是什么都忘記了,到底是老年癡呆癥徹底發作了…… 顧昭雙眼濕潤,昨日種種皆重現眼前,他仿若看到自己哥哥千里迢迢的跑到自己家,穿著一條艷色肚兜兜與自己拉家常,他拍著自己的腦袋說,你要好好吃飯,他笑瞇瞇的總是跟人說,我家阿弟如何如何好…… 此時,顧昭已然悔了……他怎么就舍下老哥哥狼狽不堪的回來了呢? 難過了一會,顧昭看看顧茂德吩咐:“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會子再哭……也是無用的,阿嫂可知道了?” 顧茂德趴在地上嚎啕的喘不過氣來。 顧茂昌哽咽著說:“怎么敢叫老太太知道,昨兒老太太還在家里開開心心的給小輩兒做生日,還說,過些時日,老爺子若回來,就徹徹底底熱鬧一場,他們年紀大了,再不管閑事兒了,以后……以后就歡歡喜喜……歡歡喜喜的……” 顧茂昌此時已經說不下去了…… 顧昭抬頭看著房梁,小半天之后才道:“……再叫阿嫂歡喜幾日吧……茂德……” 顧茂德抬頭:“在,小叔叔!” 顧昭嘴唇抽抽了一下,吸吸鼻子,重重的將以后悲涼跟委屈生生的咽了,沒人知道他此刻的感覺,他就是知道,這世上,最心疼他,最沒有底線稀罕他的哥哥,此刻已然把他都忘記了……再不會想起來了,這世上,他就只剩下阿潤了,只有他了…… 顧昭雙目含淚,咬著牙吩咐:“世上萬事萬物,也逃不過這一遭的……兄終弟及,子承父業,此乃千古大道……而今,你阿父年衰歲暮,你是家中長子,從此,你……要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要承擔家族大……大……” 顧昭再也說不下去……他猛的站了起來,鞋都來不及穿的跑了出去…… 他想找塊地方哭一場,就自己清清靜靜的在哪兒嚎啕大哭一場,誰也別來打攪他…… 第一百五十四回 天承十年,冬二月,辰時二科。 小郡公爺起了個大早,花了足一個時辰打扮,草草吃過早飯,帶著新仔出門去了。 今兒也不知道是動了哪門子的筋兒,顧昭頭戴黑錦綴金鑲紅寶石帽頂羅帽,身穿綠織金麒麟補絨袍,腰系白玉竹節素帶,左佩流云百福玉,右邊是寶藍香囊,外加一件天青苧絲鶴氅,腳下粉底皂靴,細仔一時摸不透主人什么意思,正揣度之際,只聽小爺說一句: “瞅什么瞅?去跟前面的說一聲,我闖禍去了,叫他可給我兜著?!?/br> 細仔本還想囑咐新仔別帶著主子在寒地里多逗留,顧昭竟一頭鉆到轎內飛也似的去了。后面還跟了一眾隨從。 今兒,人家可是排場的很,屋里能帶出去的,人家全帶出去了,甚至,家里的家將也大早上點過兵,穿著盔甲跟出去了。 這上京自古有老規矩,凡舉官員,儀仗,刀兵,皆不能動。 可顧昭是誰,他大早上爬起來,便自己尋到一邊的書房,打開一排印盒,選了兩個順眼的印,蓋了兩張空白的檄令。 他不知道自己出去到底要闖什么禍事,總之他難受,就是要找法子祛祛這口淤氣。 他家這一隊人馬出來,造反一般的聲勢,呼嘯著就往平洲巷子去了。 街上行人紛紛退讓側目,猜測誰家爺這么大陣仗,今兒是有什么熱鬧嗎?眼見著一行人招搖過市,直行到國子學門口方停。 顧昭停了轎,卻未進去,這會子剛放早學,人不少,今兒又是金山主那老頭兒的公開課,因此那邊里三團外三團,真的假的,匯集了不少文士清貴。 里面傳出金山老頭洪鐘般的聲音,笑的十分爽朗且狂放。 顧昭在轎子里抬抬下巴,對那頭道:“今兒他們必來,給爺盯緊了,差不多了,喊爺去?!?/br> 新仔在外應了一聲,這對人馬又呼嘯著繼續往平洲巷子跑。 到了國公府,這一堆人的排場嚇了門子一跳,好在付季早就等在此處,還提前打了招呼,他們放穩當了。 顧昭下了轎子,扭著脖子四下看了一眼,看到巷子口,影影綽綽的有人窺視,他便指著那邊道:“甭管是誰,先給爺將人關起來,等事兒完了,再放人……” 付季點點頭,這家伙眼神手段向來狠辣,今兒他出門也是帶著聲勢犬馬的,于是,這位爺也是一擺手,國公府門房邊上的小夾道又一群呼嘯著出去了。 伸出手拉拉袖子,顧昭看看自己的學生:“我帶了咱家的小戲班兒,你是跟我聽一出呢,還是怎么的?” 付季搖搖頭,他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如此,他便寧愿在門外等。 “學生還是在此等先生吧?!?/br> 顧昭點點頭,回身從國公府的側門進去了。 這一大早的,闔府上下除卻需要上朝的,便是昨夜悄悄得了消息,在家偷偷哭了一晚,爬不起來的。 蘇氏才用了些早飯,家里的大梁折了,她的心也是晃晃的,趕著丈夫轉天又要出遠門,竟是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掉眼淚的折騰到了寅時末刻。 今早起來一看,硬是嚇了一跳,兩只丹鳳眼兒,成了水泡眼兒,可了不得了,家里本來就瞞著老太太,誰不去見,她都得去侍奉的,如此,她便磨磨唧唧的在屋里想法子消腫,正著急呢,小七叔卻大早起上門。 一路飛奔了出來迎著,顧昭抬眼也看到了她的眼角,足下沒停,一邊走一邊吩咐她“就說我在門口罵了你,嫌棄你門臉管的松散了……” 天爺爺,這可救了命了,蘇氏連忙應了,一路送小叔叔到了老太太的院門口。 老年人覺少,盧氏早就起來了,說也奇怪了,昨夜盧氏夢見一個六歲頑童,跟她蕩了一夜秋千,早起的時候她還跟隨身的大丫頭說呢,覺著府里最近必有喜事兒。 大丫頭詳細追問,老太太怕把好夢破了,便笑瞇瞇的閉嘴不提,只叫人取了十貫錢,打發屋內官事的老mama去城外的寺廟舍了去。 舍了錢,老太太便如得到了菩薩的保證書一般的,早飯都多吃了半碗飯,把屋內上下高興的不成,不過也怪了,往日早就該來侍奉的大奶奶到現在還不露頭兒? 老太太正要打發人問去,卻不想,屋外卻說,府里的七老爺來了。 盧氏頓時一晃,抬頭看時,顧昭已經晃到了院子里,再一看打扮,盧氏心里便安穩了。 她笑瞇瞇的問:“哪陣風把你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