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顧昭詫異了半天后干巴巴的來了句:“不然……抬回去?” “抬回去?”顧茂丙抬眼委屈道:“多少人看到了!那頭進門還掛了一串鞭,生怕聽不到。九哥(顧茂渡家中行九,自己家里行二)放下人就飛奔,屁股后夾了痔瘡一樣難受,出門還絆了一下,跪在地上起來,土都不顧拍的就跑了,現在放回去,明兒這女孩兒就得橫著從她家抬出去……” 茂丙這小子雖娘些,可是心里倒是最善不過。 三人面面,半響不言,許久之后,顧巖嘆息了一下微微搖頭道:“即來了,就隨意放著,趕明兒回去,隨你怎么安排?!?/br> 顧茂丙心里戚戚然,想了半天,正要說什么,卻不想院里傳來一陣哭聲,顧昭問是誰?不久新仔跑了進來,臉色漲的通紅,他也氣,在上京誰敢給家里下這樣的絆子。 新仔跑進來,帶著一些憤憤道:“爺,是那邊的二奶奶,二爺,帶著一個婦人來請罪了?!?/br> 顧昭一口氣頓時悶住了,憋了半天,這是什么意思?折騰了一天還不夠嗎?一怒之下,他取了桌上的茶盞也沒說話,只是直接丟了出去,隨著一聲脆響,外面靜了下來。 又是一會子,顧巖站起來攏下袖子,自一邊取了,此刻他倒是想起盧氏的好來,這一輩子,后院很少有這樣的事兒粘纏自己,卻也不知道這老二是如何管家的。走到門口時,他對下面的吩咐道:“告知他們,明兒收攏下,后兒起身吧,總歸身上是有旨意的,不敢再耽誤了?!币粫r間,兄弟親情什么的,竟是心灰意冷,再也不巴望了。 顧昭見老哥哥說了話,細想想,卻也一刀咔嚓去了一些情緒,只他做人是那里得了的氣,當下必然報回去,只今日這啞巴虧實在難受,這院里的女子,退回去是個死,留下來卻也是凄涼慘淡一生。若茂丙若是個好的,抬回來便回來,一輩子冷清,卻也是人間四季該有的也許有點,旁人不知道,他早就看出來了,茂丙心里卻是想找個依靠的,他那里是個疼人的,他就恨不得找個人將自己攏在懷里,捂著暖著,清閑閑的霸道一輩子。隨便什么樣子的女子,跟著他,那都是個守活寡的命! 第一百三十八回 自家人闖了禍,顧山倒是不放在心上,在他想來這不過是家里的小事而已,又聽聞那邊鬧著要走,不覺失笑。這是怎地了?大的大,小的小,合在一起就知道鬧脾氣?;熳?,一點不如意,便鬧著要回家,這不三歲頑童做的事情嗎?在他看來,又沒多大事兒。 素日他家這類事情也不少,不就是下面想孝敬個女人,喜歡就留著,不喜歡隨意打發了就是,老二吃相是難看些,可這也不過是他想跟自己人親厚一下,當哥哥的給弟弟哥女人又如何了?一家子說什么兩家話,雖心慌用錯了手段,那邊怎么就能鬧得這般大,想到這里,不由無奈的扶額無奈,做出氣急的樣子奔那邊去了。 那邊,顧昭與顧巖兩人正氣惱,氣來氣去,倒是顧茂丙沒事兒人一般在邊上笑著勸:“我知道伯伯叔叔這是疼我,疼歸疼,那邊趕緊叫起來吧,總歸是在別人家呢,人多口雜,我們說的是我們的道理,在人家地盤上,回頭外四路的還不知道怎么編排咱們呢。我如今都多大了,這是在身邊呢,不在的時候該如何了?您那胳膊總伸不到那般長吧?” 顧昭詫異,盯著顧茂丙看,顧茂丙只沖他笑笑,回身聊簾子便出去了。 沒片刻,外面傳來笑聲打勸聲:“哎呦,九哥這是做什么呢,就是些許小事兒,這般堵了門子哭,嫂子快起,這事兒不怪您,跟您也沒干系。不就是塞弟弟那里個小女娘嗎,哥哥嫂子這般疼我,我還想著回頭也挑了好的答謝哥哥?!?/br> 想是相互交談了一下,那邊息了哭聲,只聽到顧茂渡強咽著悲意說:“這事兒鬧的,這事兒鬧的……只聽他們告訴我,說小叔叔發了好大脾氣,大伯也是氣的狠了!都是我不孝……阿弟,這事兒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快……快打住了……”那邊顧茂丙大聲阻止,只繼續勸:“那是沖你們?真吃多了,閑的。是那個出去傳得閑話?真該拖出去打死,絞了舌頭就干凈了。那是沖你們嗎?半點干系都沒有,這是說那里的話呢?哎,也別問我,都是長輩衙里的事情,不該我們問。再者?哎,這事兒整的,誰出去亂傳的?都是一家子,怎么就這樣了?這可罪過大了,明兒出去我都不要做人了!”說到這里那邊也是急了,拉住顧茂丙滿口子息掩聲音的悄聲嘀咕,滿口子討好。正說著,卻是顧山顧侯爺到了。 那人到了,進來二話不說,取了皮鞭對著兒子就猛抽了一頓,顧茂渡大叫,他媳婦不敢攔就又哭了起來,顧昭聽著亂的不成,掀了簾子出去,這院子里可不是亂成了一堆。 大明兒的天氣,四五個老奴靠著半月門在那邊跪著,顧茂丙摟著顧山的腰,顧茂渡趴在地上渾身發抖,不知道才將如何捏吧的,顧山的靴子都飛了一只。 指著他兒子羞罵:“這孽畜,最好打死了干凈!” “阿兄這是逼我們走么?才來了沒幾日,米都沒吃你幾粒,您這就心疼了?”顧昭摟著毛袖子,吸著涼氣抱怨,他站在臺階上,臉上似笑非笑的問。 這話就難聽了,一時間,顧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只僵住了。 顧茂丙趁機搶了鞭子,擺手叫人把他家二爺顧茂渡趕緊抬下去,這可真下的手去,皮襖子都抽爛了。 一邊人取了靴子,顧茂丙接了靴,彎腰幫二叔穿上,顧山有些羞憤,黑紅的臉往紫色撞,這么多人呢,老七這是故意的吧。 顧昭就是個心軟的,來到這邊,原本親緣薄淡,兄弟幾個聚少離多,他心理年齡其實也不是那般過分的,只上輩子活的瞻前顧后,如今被慣得忘了自己,越發的任性了。如今這般打上門給沒臉,他丟的那些理智倒也回來了??倸w是不同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么,怪到茂丙說是外四路的,可不就是。如此,他便咽了那些想法,露了一些笑容,將皮袖子丟給細仔,親自下去扶了他二哥,給了個臺階。 “二哥,到如今我都納悶呢,我這氣兒,不是沖著老九,也不知道誰傳的話。我這邊帶著旨意,這大冰雪一場,京里耽誤不少事兒……”他這般解釋著,扶著二哥進了屋子,兩人從新又整理一番,一起坐下。 顧昭這才拿出衙門的事情與顧山講了一次,只說,他費心費力組建遷丁司,如今出來沒兩日,卻發現內部流通的移民用物卻在外面流通,因此發了脾氣。這般說了,還不算,又取了京里的密信,顧山是個能夠的,看完早不覺倒抽了一口氣,家長里短頓時丟在一邊,忙先問是不是要連累到顧昭。 顧昭心里暗暗長出氣,半天后才笑道:“可不是正在煩憂,不過二哥莫憂心,連累不到家里?!?/br> 顧山忙道:“為兄不是這個意思?!?/br> 顧昭溫聲細語:“我知道,家里的事兒也就是撞得巧了,就誤會起來。二哥,一輩子就這幾個兄弟,原本想這次隨著大哥一起都去聚聚,可你看看,如今那邊我離開幾月就出這般大的事情。圣寵這事情……”停了片刻,顧昭一臉為難道:“如今,怕是沒緣分見到哥哥們了,我這里準備一下,過幾天便那邊去,只此行機密,我們這里正商議,說來說起,竟是什么都不方便,因此摔了杯子,老九那邊卻來哭,也是弟弟的不是,忘了這事二哥這里,就發了脾氣?!?/br> 說到這里,顧昭站起來給他二哥賠了個不是。 顧山忙站起扶起小弟弟,又羞了起來,素日只當他是小弟弟,如今方想起,這小弟弟卻也是一門衙門的主官,管著百萬移民吃喝拉撒的父母。直到此刻,他才正視起來,坐在那里認真思量,還想了一些正主意。不過他的主意,無外乎都是為了顧昭,將責任推出去罷了。 顧昭念他的好,就陪著笑應了,說到天色漸晚,顧山轉身出門,看到那邊裴氏身邊的婆子正在張望,心里又羞臊起來,背著手又去他老婆那邊發了一頓脾氣。這婆娘當他家兄弟是什么呢,拿著內宅的事情在這邊污染,一來二去,整的裴氏好不羞惱,連著幾天給顧茂渡媳婦沒臉。完全忘記,當初是她的手伸的太長,旁人給幾句好話就端起長嫂的風范來了。 顧昭這邊像是忙公事,那邊內宅再沒敢來干擾,來往奴仆莫不是惶悚應對,生怕被牽連了。兩三日過去,顧巖再沒說走,每日只公事公辦,這次顧山也不敢找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來干擾,那些擅造潭府的人也都消了聲息。卻不想,這夜里三更鼓的時候,那邊來了人,悄悄稟告,說上京有上差到了,這一說,顧山便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打發人穿戴了官袍,他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捋著那個衙門的主官敢在顧巖面前稱為上官? 急行一路,來至顧昭這邊門口,顧山卻被攔住了,他站在那里觀望,見那邊來往幾個生面孔,雖穿著一如行商打扮,布衣粗鞋,但是站立行事一派穩重,見他來了只看了一眼,卻依舊守著半月門,絲毫不見惶恐,因此越發忐忑,想起前兩日說的事情,一時冷汗上身。 半響,里面細仔出了門直奔顧山這邊,低聲道:“是京里的燕王殿下到了,正在里面問事,知侯爺到了,叫進去問話?!?/br> 這下,顧山是真的嚇住了,不敢進去,只拉住細仔低聲道:“可是京里事情鬧大了?!?/br> 細仔回道:“不知道,看神色卻也沒什么,侯爺去了只見了禮就好,只說三兩日七爺要跟著殿下走了?!?/br> 顧山腳下一軟:“這是抓回去應對呢?” 細仔見火候到了,也不敢多嚇只扶著他說:“也不是,小的看著卻是要去移民郡理事查案呢,侯爺莫急,京里對我家七爺向來寬厚柔和,如今我看小殿下面相,也是溫聲軟語,未見幾句責備之言,侯爺自去便明白了?!?/br> 如此,顧山這才暫且收了心,跟著往里走,走到半月門拐角,旁邊卻在卸車,七八個小奴,輕手輕腳,雙手捧了舉了抱了一些儀仗家伙,具是常見的回避,肅靜,九節鞭,金瓜,不多見的卻是燕王品級的深紅大蓋……因此不覺更加肅然,整整管帽,腳步快了很多。 疾走一路,到得顧昭住著的大堂,那里面有人說了顧山的官銜,低聲說到了,很快出來一個伶俐的長史官,也就三十上下,出門恭聲帶笑的說傳。 顧山這才拍拍衣袍,低頭側身貼著門邊,一身恭順,進得大堂,不敢看上面口稱失禮,大禮跪拜。 “快起,孤也是來得急,叨擾顧侯了?!币宦晭е倌曜兟暺诼詭粏〉穆曇艨蜌獾慕蓄櫳?。 顧山這才慢慢起來,口稱不敢,半抬著臉略打量了一眼又趕緊低頭。 那上面坐著的是一位眉目精致的少年,觀其儀潔若春梅,靜坐在那邊如秋蕙一般通身的玉潤之姿。燕王殿下穿著一身普通的綠色摻金的大襖,許是路上受了勞累,十多歲的少年臉上雖帶疲色,卻威嚴不減,心下贊嘆,不虧是我主親子,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最像我主,瞧這威儀,那里像十來歲的。 燕王殿下又賜了坐,略客氣幾句,還問了顧山身上舊傷,顧山又謝恩一番,幾番交談,這才坐在他哥哥顧巖的下首,不敢多言,只帶著耳朵細聽。 小殿下眼睛看著顧昭,隱隱帶著一分他自己都不知道親厚,想撲上去,卻又不敢,只能暗自煩悶,帶著一絲絲的撒嬌味道說到:“前些時候,父皇閱本后十分震怒,大半夜的連番兒即時召見了幾位,細細問了許多話,又查了一些舊案,問來問去總是不放心,就派我……孤來了?!?/br> 顧昭笑笑,看看四周,微微搖頭。那邊長史官便上來勸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還是先行歇息,明日再問?” 燕王就坡下驢,便做出疲憊的樣子,顧山趕忙站起,連說去安排寢處,長史官上前卻說,因是私訪暗查,有機密要談,如今在外面,一切從簡,早就安排在這邊就寢云云。 顧老公爺依舊一股子糊涂大爺風范,說什么都是是是是,對對對對。 顧山才將心里萬千念頭,又想泗水王,又想潞王的姻親順序,又想燕王的年紀閱歷,想來想去自我給了答案,還是不遠不近方是正理,因此他便公事公辦,躬身出去。出去后,只等在月亮門那邊,想等大哥出來商議。半響他大兄出來一張嘴卻噴出一股子酒意,今晚卻不知道在那里吃了兩杯,說話也是顛三倒四,顧山無奈,只能憤憤去了。 閑雜人去了,屋內只剩顧昭與趙元秀。許久未見這孩子,顧昭看著只是心疼,嘴巴里抱怨著:“他越來越不著調,你跟著也不學好,好好的不跟京里多學學,跑來這里做什么?” 嘴里抱怨,卻回身叫人去小廚房叫了一桌子菜,又安排人取了自己愛穿貼身衣物叫元秀換,他心里自己當自己是長輩,也不避諱,可元秀如今卻大了,也知道許多了,見顧昭這樣親昵,心下感動,只過去摟住他的腰,用臉貼住他的背輕聲撒嬌:“小爹爹,我想你了?!?/br> 顧昭呆住,半天后微微嘆息了一下,反手摸住他的腦袋摸了半天后笑:“你大了?!?/br> “嗯,一直長個,這些年一直四處挪動,阿父……父皇說,趕緊出去玩玩,不然以后都沒機會出去了,然后我就自動請纓來尋小爹爹,您可不能煩我?!?/br> 顧昭失笑:“他才不會說這樣的話,你也不能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這話卻是過了,怎么是以后沒機會出去了,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元秀失笑:“是是是,這不是看到小爹爹,在外面卻是不會說的?!?/br> 顧昭回身點他:“在心里也不能說,你如今才多大,也敢有這樣的心思?!?/br> 元秀一挑眉,依舊賴在他身上:“我不是膽大,是出門時,阿父說,你快快長,以后長大了他好跟你有好日子,父皇打了一通的悶葫蘆嗑兒,當我不明白?你們倆早商議要跑呢!” 顧昭也不理他,只看到里面菜上了齊全,拉著他坐好,也不解釋,只看著他吃的噴香,就心里高興。 旁人不知,他卻知道,阿潤是最最沒安全感的一個人,這天下不穩,何敢提跑這個字。只是元秀今日說這個話,雖孩子氣,卻不知道他身邊是不是來了新人,是哪位老師來開了新課?是不是又有人上門自薦說了旁個?這才幾日,多少有些不著調了,回頭還是派人細細查訪,若有不妥,要早早削了才是。 元秀就湯就水,吃了三碗冒尖的香米,顧昭夾給他的菜他都吃了個干凈,一直吃到嗓子眼,見顧昭依舊不停長箸,忙為難的看親隨,那邊也勸,不敢再吃,顧昭這才罷了。復又拉著他又在院子里遛彎消食,不覺間阿秀竟然比自己高了一些,便覺自己真的老了,因此又贊他:“你如今真的大了?!壁w元秀竟有些得意,越發身姿挺直,走路故作姿態。 顧昭失笑,見左右安全,這才問他:“說實話吧,你怎么來了” 元秀輕笑:“父皇總是不放心,付季那邊也是請了幾回旨意,想往那邊去看個究竟。也是上個月,有一日阿父忽然跟我說,哦,父皇說,理民之道,最是地著為本,上古前朝,爭來爭去莫非土地,金山先生也說寓兵于農,這事兒總不敢敷衍……小爹爹也是最知道這個,最在意這個,因此,父皇就怕小爹爹您脫了老國公的管束,自己就敢去了,因此便急急派我來,我這邊人馬多得很,用起來也是個名正言順,省的來日有人挑嘴兒?!?/br> 一時間,顧昭便覺訕訕,他可不就是這般想的。 元秀又道:“如今我自來打個下手,只跟著小爹爹來長個見識?!?/br> 顧昭好沒意思,半天后才問:“就光光的這般來了?” 元秀失笑:“怎么會,出門的時候好不啰嗦,給帶了整車的豹皮虎皮的大襖,大袍子,宮里新作的鳳雞,鹵味,都帶了不少,就怕您委屈,就連柴炭都有幾車,哼,出門了才想起我這個兒子,說我喜歡碧糯,才從內供給我帶了四十斛……”翻翻白眼,趙元秀嘮叨道:“我喜歡吃白糯,小爹爹才喜歡碧糯吧?” 顧昭老臉通紅,幫著辯解:“你出來的急,臨時騰挪,如今兒行千里,他想是已經悔了,你卻等幾日,必有好物送來?!?/br> 趙元秀長嘆,就是等幾日,想來也是小爹爹私下心疼自己,這么些年了,他早就看透了,他不比自己的哥哥們,人生中唯一的溫暖,從來不是他那個威嚴的父皇,除去血脈,天地間也就是小爹爹一人了。想到這里,他伸出手挽住顧昭親厚:“我那里就缺那一點,說笑呢?!?/br> “嗯……你如今大了?!鳖櫿雅呐乃母觳?,與他繼續走,這次卻問起阿潤衣食住行,全沒放過一絲半豪小處,每一處都細細問了,這一說,卻說到天色漸明,這才放過,竟一起睡在一個榻上。 趙元秀只小時候跟顧昭一起睡過,顧昭睡態貪婪,撈住什么騎摟什么,常常便揪抓身邊的物品,摟的緊了能勒死人。如今一起,卻發現這個毛病早就改了,睡下后,樣子乖乖的一長條只是不動。卻不想,那毛病早就換了,貪婪的是他家阿爹,每天晚上抱住顧昭,那是八爪魚都不敢爭鋒之姿。 顧昭聽到京里的消息,心里寬松,上塌的時候,細仔卻捧來兩件過了兩水的舊里衣侍奉顧昭穿。這衣裳是元秀帶來的,有十多件,在京里那會就是如此,里襯的衣服,都是阿潤上新的,貼身穿過,穿的綿軟了,過了水,貼了身才給顧昭穿。顧昭拿著衣服在鼻子下聞了好幾次,撫摸許久,這才猶猶豫豫的入了黑甜。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時候,朦朧著聽到有人笑,耳邊忽遠忽近,又有人往他耳朵邊呼出熱辣辣的口氣,一只不見的大手似遠似近的在他身邊撫摸,大腦只是發脹,有人底笑,呢呢噥噥,忽高忽低,云上地下的一番捉弄,顧昭氣惱,猛的坐起,頓時面色漲紅,他竟做了一番春夢,底褲都濕了。 院里,趙元秀仿若在跟誰寒暄,聽聲音像是顧山,許是在謝恩。 顧昭撩開床幔,細仔早就候著,端著一杯顧昭喝慣的蜂蜜水,顧昭不出去卻叫了水,泡了個熱的。侍奉多年,細仔只一瞧便知道如何了,因此顧昭起來用的膳食里,皆是淡口去火的,半下午那會子,還用了女貞子,牛膝這些湯膳。 用湯的時候,細仔在那邊道,顧侯爺大早上就到了,送了四匹上等馬來,一匹棗騮駒,一匹卷毛吼,一匹蟈蟈獸,最好的卻是此處名駒名透骨龍。這還不算,最值錢的卻是一整套的大葉烏金甲,烏金盔。燕王是個玩鞭子的,那邊連夜給造了一副十八棱子的紫金鞭兒…… 顧昭一邊洗一邊問,聽到這里就冷笑道,這是當元秀孩子呢。 細仔不敢插言,只將趙元秀如何見得顧山,說了什么,賞了什么,都細細回了,說是閻王殿下賞了300斤牛rou并一整套壽星勸酒的酒器。在上京這都算上等的賞了。 洗罷,大老爺顧巖到了,嘮叨了幾句,覺著重了。顧昭只說,如今多留些善緣也是好的。說著說著,他老哥哥素日最愛裝糊涂,今日有些微妙的東西也隱約覺著不對,因此轉了話,倒是規勸他幾句,說如今他家排隊就算了,昨日在一起就寢終究是不好,以后這個分寸還是要好好拿捏才是。如此顧昭方覺著,昨日過了,這可是在外面呢!因此詛咒發誓了一番,心里上下忐忑,暗自警醒。 這夜,顧老公爺叫了他身邊侍奉的人過去不知道問了什么,后來還賞了細仔五板子。顧昭羞憤,后來幾日皆是乖乖的,卻是再不敢犯錯,憑著元秀如何鬧騰,只不敢叫他跟自己親厚,只把元秀急得夠嗆。 第一百三十九回 燕王趙元秀到了,顧山按照臣禮拜見,又帶了家里拿得出去的晚輩去悄悄磕了頭,趙元秀也客氣的給了賞賜。 他行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禮儀,倒也沒有分外巴結,他有他的頭腦,蓋因燕王不是嫡出長子,骨子里,顧山倒是很喜歡泗水王,無論是人品還是做派,在顧山看來確是百般中意的。 上京里他也有幾個友人,常說泗水王那人有天子之風,氣度高華,脾性儒雅端方,可顧家如今早就功名千里,云臺高筑,他也就是聽聽,有個印象。 不過,想是這般想,顧家如今無需想那從龍的富貴,皆因誰上臺都一樣,顧二老爺有護帝六星后裔的覺悟。因此,他跟三位皇子都保持距離,從未做過太多的事情。 燕王來了,他家里的裴氏到有些驚慌,忙叫家里約束了上下,素日的地頭蛇排場也不敢有了,家里的聚會也不敢鋪排了,只令親友親眷都安穩安分的呆著,每日一大早,顧巖帶著幾位重要的便到燕王這邊隨時等著侍奉。 燕王那邊再三說,他們有差,不用大張旗鼓,這邊這才壓下家里的躁動,命他們小心行事不敢露了燕王的蹤跡。 顧巖雖然老糊涂了,卻也是偶爾,他見燕王到了,便命人早早收拾行李,想著離了老二家,兄弟見了沒幾日雖不想分別,可一尊大佛呆在顧山的昆義關,他到無所謂,只是老二富貴慣了,閑散多了,一下底下收攏不住,難免招禍,留了印象被殿上知道又是事兒。 這晚,老哥倆坐在屋內,敘敘前情,想下平洲舊宅的事情,一會開心的大笑,一會又想起離去的兄弟而落淚,說著說著,顧巖說起老廟顧茂敏他家的那些事兒,顧山便難免有些看不上。 顧山咬著下嘴唇冷笑:“他家是他家,咱家是咱家,你當當初呢,老哥可記得咱那會,他家老太太開堂會,那么大的鐵鍋殺了十幾只肥羊,咱爺爺那會多要臉,不敢帶多了,就帶了你跟我去,吃飯那會,他家下廚給你添菜,一勺子下的狠了多了幾塊rou,他家管事兒的還要拿勺子挖回去……” 顧巖失笑:“都多會的事兒了,我就說你是個小心眼,你還不認,我都忘記了,你還記得呢?!?/br> 顧山也笑了:“可不記得!一輩子往都不忘不得,咱爺那會摔了碗,拉著咱們就走了,他家老太太還罵咱爺爺,狗rou丸子!人都這樣,好的都能忘了,一點不如意能帶到死,咱爺那會……也是逼的沒辦法了,以前我就想,虧了咱爺爺一咬牙反了,不然能有咱家今日?卻不成想是冥冥天定的事兒,你說有意思么?” 門簾輕響,下奴提著一個鐵盒進來將炭盆的灰扒了幾下,換了新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