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凌氏有些不好意思,忙將炕上的零碎丟到一邊,將孩崽子們驅趕到角落,拿棉被一捂,也不許他們亂動,怕沖撞了貴人。忙完,凌氏用袖子蹭蹭炕面,還將家里新刷刷舍不得穿的一塊新布取出來鋪好。陳大姑這才笑笑,坐在炕上與凌氏扯閑話。 凌氏道:“叫……貴人笑話了?!?/br> 陳大姑道:“有甚笑話的,早幾年我家也是棚民,我什么沒見過,這里的道道再沒有我清楚的了!早些年咱棚民一個十三歲的丫頭要賣一貫三百錢,如今價格上去了那正好年歲的,要兩貫一百個錢可是不是?” 凌氏露了一絲怯意,她家是不賣兒女的,因此她看看左右,實在無人幫她說話,便只能道:“是是是是,您是有見識的?!闭f完,心里卻怕這貴人要買自己兒女,凹民雖賤,卻也是自由民,賣出去可就是奴隸了。 陳大姑一笑道:“哎,要不是為了活下去,你當我愿意吃這碗飯呢!”話是這般說的,陳大姑依舊驕傲的拍拍腰中的銅牙牌道:“你也泵怕,我是官媒,做的是官家的營生,強拉強拽的那是不入流的人才做的。那等子斷子絕孫的買賣,我可來不了……” 凌氏不識字,也不明白那腰牌代表什么,也不懂這路貴人為何屈尊降貴的來家里坐,她只是喃喃的陪著笑臉,等著貴人吩咐她。因貴人說,不會強拉強拽,她便有些穩妥了。 陳大姑嘮叨了一會,便道:“我是個直性子人,如今來了,便不兜圈子了。你不認識我,我如今在牙行吃飯,人家都叫我陳大姑!” 凌氏點點頭,半天才反應過來,忙福禮道:“大姑好?!?/br> 陳大姑卻不還禮,依舊坐在炕上道:“昨日衙門長官傳了去,一人發了一本底簿,我呢……手里本有要緊事兒,今年保著十多對兒呢,這年前就三四個黃道吉日,我那有這個閑空! 可是長官說了,你們這些人,做的便是這等買賣,也是行善積好的事兒。你們給富貴人家做一次媒人家未必記你,那城外多少貧寒的姑娘因為沒嫁妝嫁不出去,你們趕緊去整整這才是積善的好事兒呢,是吧?” 凌氏聞言,臉上一喜,她家如今有兩個閨女,大的都十八了,小的也十六了,如今這倆丫頭在城門洞給人做縫補買賣,要摸黑才歸家。哎,旁人家的閨女哪怕手里有個三五貫都能尋戶差不多的人家??伤也怀?,一來她家是外來戶。二來她家是無根的凹民。三來她家出不起嫁妝。 這凹民區多少戶人家的閨女都是這般耽誤了,雖凹民也有相互通婚的,可人家也想娶手里有個一兩貫嫁妝的好閨女,她家這般貧寒的,自然就沒人來問了。 凌氏趕緊深深的福下去問道:“卻不知道大姑給俺家說的是那家?我家如今您也看到了……我家如今貧寒,并沒有嫁妝給閨女?!?/br> 陳大姑一笑:“說的是什么!若你家有嫁妝也沒我這一趟,也是你家運氣好,碰上圣君了!碰上好年景了!大妹子,如今有這一樁好事兒,我與你分說分說?!?/br> 凌氏陪著笑臉,想捧一碗水,又怕大姑嫌棄不端她家的碗,因此只能喃喃的道:“大姑盡管吩咐?!?/br> 陳大姑一笑,拿著帕子散散面前沒有的灰塵道:“這事兒吧,是個好事兒。如今朝上出了新政,我主慈悲!說是今年要從上京幾路軍中將那老軍戶都打發回家。雖是打發,人家都是有功勛的,朝廷也不能白用,因此每位軍爺爺便發了一百畝上等田?!?/br> 陳大姑說到這里,看看一臉迷茫的凌氏,便笑著接下去道:“那朝中有幾位老將軍聽了,自是歡喜不已,卻又擔心,你道是擔心什么?” 陳大姑說完,等著凌氏接話。凌氏一個老實人,哪會看這等眉眼高低,因此依舊傻兮兮的站著。 陳大姑無奈只能自說自話道:“有位顧老將軍知道吧?” 凌氏搖頭。 陳大姑一臉驕傲,仿若那位顧老將軍與他家有關系一般的道:“哎呦,這你都不知道?哎呀,他家就住城里的平洲巷子!就那位!你可不知道,哎呦,那可是一門雙公六候,城里數一數二的體面老爺,那最是憐貧惜老,好人呢?!?/br> 凌氏忙不顛的回了一串話,她依舊不知道那體面老爺是哪位:“哦,是是是!” 陳大姑得意洋洋的道:“那老公爺說了,這些兵丁給朝廷賣了那么些年的命,總不能就這般光桿桿的歸鄉吧?那不是寒人心嗎?” “是是是是?!?/br> “圣上就問,那要如何?” “是是是是!” “老公爺就道,那怎么著也得給那些人成一房媳婦不是?!?/br> 凌氏眼睛一亮,立馬抬頭問:“她大姑,您說……您是說?” 陳大姑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于是呸了一口道:“你想多了,人家認識你是那路的人?如今這年月都要走關系,走路子,人家顧公爺的弟弟,顧家的七老爺如今不是管著你們這些凹民嗎,人家也是送自己哥哥人情,不然誰管你們??!” “是是是是,卻不知?” “如今,萬歲爺下旨,凹民凡有適齡女子愿意嫁軍戶,朝廷出嫁妝十貫做嫁妝,充做去甘州的路費跟安家銀子,那些軍爺分的田畝可都在甘州呢,說是十年不加賦,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呢,對吧?” 陳大姑說完,凌氏愣了,她當什么好事兒呢,那甘州可是絕戶郡。把閨女嫁那么遠,凌氏舍不得啊。 陳大姑自然知道凌氏怎么想,她站起來,拍拍屁股后的灰塵,笑著不在意的說:“話呢我是帶到了,事兒呢,就是這么回子事兒。你家的閨女嫁不嫁自由著你們。我可先說好了,上京的地板兒,憑你們這輩子也甭想去里面立一戶。凹民就是流民,流民就是流來流去,去哪兒不是住??!嫁出去的閨女你就完了生恩,嫁出去就不錯了!那里還輪得到你嫌棄……哼,那軍中的軍爺,憑哪一個手里沒有三瓜兩棗的存貨,也就是年紀大了些,可大了那會疼人啊對吧?” 凌氏陪著笑臉便又是一陣的:“是是是是是是!” 陳大姑嘮叨完,說了日子,安排好事宜,留了憑條便站起來去了,徒留凌氏在家里翻來覆去的牽腸掛肚,待她男人回來,夫婦二人又是一夜的做烙餅,心里實在矛盾的很。 今年天氣過冷,一場大雪未下完,遷丁司的長官,平洲郡公爺顧昭便犯了足疾,歇在家里了。 顧昭歇在家里,心里也是忙忙亂的靜不下來。遷丁司是他一手置辦的單位,如今這里依舊是他一家獨大,誰的勢力也甭攪合進來。前幾年遷丁司沒有收入倒還好說,自打兩年前有了過路費,這一年就是幾百萬貫的收益,這錢依舊是遷丁司自家自收自支不走戶部賬,頓時遷丁司就成了香餑餑。一時間那路神佛都想進來撈點油渣兒,虧了顧昭這人是個混子,不然,換了旁人骨頭渣子都別想剩下。 如今各地棚民約有三十六萬丁戶,這里不指丁而是戶。三十六萬背后就是龐大的百萬的人口。 百萬人口吃穿花用,都要從過路費里走賬,這是談何容易的事情,沒辦法顧昭便又用了前世的一個辦法,就是憑著票據統一發放。你干多少,便賺多少工分,就有多少票據。如此以來,這龐大的流民人口才被顧昭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來,死亡率更是逐年下降,如果不是意外,如今去凹民區看個死人也是難事兒。 四年經營,誰敢小看遷丁司?如今就連朝上的大太傅金山主都道,顧昭,那是個能臣! 切! 顧昭才不愿意搭理那老東西,他就是個賣嘴的貨色。不過這幾年各方面對顧昭卻是刮目相看,越來越把他當成一個人物了。也是,憑著誰能將百萬流民養起來?顧昭就可以,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怎么長的。 外面風雪刮著,郡公府臨時辦公點內,四個大火爐點著旺火,屋子里算盤聲噼里啪啦的響著,今日大倉發糧發碳,顧昭今兒必須將賬戶走清楚了。走不清楚,他睡不安穩。 細仔提著食盒一路踩著雪來至外院,他在廂房外跺跺腳上的積雪,掀起門簾進了屋子。屋子里沒人看他,大家各忙各的。就連坐在軟榻上的七爺都是托著下巴,心卻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顧昭心里有事兒,只是歪在炕上悶悶的想了半天。這幾日他腳上又疼又癢,因此脾氣也不是很好。 雖如今身下墊著引枕,身上蓋著暖被,頭發也不收拾齊整了就這么懶散散的歪著,要用什么也不用他的腳走路,可是,好好的怎么又犯了足疾?阿潤前天派了人上山去接惠易那老神棍,卻不想那老東西如今在外郡修新寺院去了。 沒辦法,阿潤只能派人快馬加鞭的去接那老和尚,憑你修了多大廟宇,如今他家阿昭犯了足疾,你都要放下事兒趕緊回來。 顧昭一邊吃茶,一邊與兵部來的幾位官吏對人口。他侄兒顧茂昌如今也在,今兒這些事情與他管的留守司有些關系。才將他就到了,見小叔叔一直發呆也不敢打攪因此便陪著笑,坐在一邊等著。 顧茂昌帶的留守司乃是試點,這次裁軍他那里下來的老弟兄約有四千多人,這些人本該各自歸鄉,卻不想上面有新政策。歸鄉的軍戶以往只給良田二十畝,免除賦稅五年,給歸鄉路費一貫。 如今新政策是,若是去甘州,就給良田一百畝還送媳婦一個,嫁妝銀子十貫,充作安家費用跟路費。這是大好事兒啊!多仁義??!給朝廷服役,朝廷還給良田,還給你娶媳婦,打開天辟地也沒遇過這般好事呢。因此,四千退役兵丁,如今有三千來位老光棍在那里等消息呢。 顧茂昌見自己小叔叔一直不理他,終于憋不住了,他搓著手笑著道:“小叔叔,你如今也理我一理唄!你看,到底有人報名沒?我這心里吧七上八下的,老兄弟們也跟著我混了七八年了,如今話都說出去了,他們自是愿意的,回家去甘州真無所謂,成家立業在那里不是呆著,只不過這媳婦兒能來嗎?” 顧昭一笑,一伸手接過細仔遞過來的藥碗,捏著鼻子灌下去湯藥,又連吃了兩口清水才憋回去那股子難穩的味道,放下水碗后顧昭才道:“你慌什么,那城外嫁不出去的姑娘多了去了,去年付季還跟我嘮叨,凹民家的老姑娘如今二十三四都蹲家里呢,說起來,這些男人真沒見識!自己有本事自己賺個家當出來,瞅著媳婦那幾貫嫁妝做什么?” 顧茂昌陪著笑臉,忙道:“那是,那是,可二十三四也太大了些吧,誰不愿意要個含珠待放十五六歲的?” 顧昭聞言,大大的翻個白眼:“他們手里有錢,自去娶來,如今聘禮最少也得十貫吧?我不嫌棄你們家老軍戶三十五六歲老光棍一個,你們還嫌棄起我家凹民了?愛娶不娶!你爹可掂著多日了!還有,昨兒李齋私下里還想撬你的墻角呢。如今誰不得跟老弟兄交代,偏偏你家要求多?” 顧茂昌一拍案幾罵道:“李齋算什么東西,也來咱家撬墻角?那……嘿嘿,小叔叔,咱家是親戚,你是我親叔叔,這胳膊肘兒也得拐自己家不是?” 顧昭鼻子里哼了一聲,語氣低了點道:“別說我不關照你,這一批我可叫牙行瞅的都是不滿二十的……這事兒,別出去說?!?/br> 顧茂昌聞言大喜,也不廢話了,也不墨跡了,他站起來四下看看,咳嗽了一聲,撒丫子就跑,他一路跑至郡公府外,他家門下的老弟兄便齊齊的將他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起來:“少將軍,怎么樣了?” “少將軍,七老爺怎么話說的??” “少將軍,我這里都是粗漢,三十多歲了,也不挑揀,能先排前面嗎,年前成婚,年前也能帶著老家兜一圈再去甘州……少將軍……” 顧茂昌很是牛氣的一招手,揚揚下巴道:“你們也不看是誰出馬,我小叔叔跟我又不是外人,得了,家里都好好呆著,這幾日將那體面的衣裳做一身,胡子刮刮,再去城里的湯子好好泡泡老泥!過幾日可是自由相看,別磕磣巴拉的出去丟了爺的人!” 隨著顧茂昌話音一落,他周邊自是一陣歡呼,這些人正喊的熱鬧,卻不想那路口又來了兩位爺,打頭的這位正是奉天大將軍李齋與征北大將軍李奇二人。 顧茂昌一擺手,手下人立馬閉了嘴。 “李將軍,今兒真是巧了?怎么舍得登我七叔的大門?”顧茂昌心里得意,難免露了一些小人得志的態度。 今兒也奇了,常與他掐架的李奇竟沒吭氣,只是憋著一張臭臉在那里忍著。 李齋下了馬與顧茂昌雙雙見禮之后,便問:“說是顧大人犯了足疾,我那里往年軍士也有凍腳的,說來也巧了,今年剛配了藥膏,我也盡下同僚之誼,你我兩家都不是外人,我就來看望一下?!?/br> 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顧茂昌便也沒乘勝追擊,只是打個哈哈,帶著人呼啦啦的一涌而去。 “大哥,他是什么東西,也值當你賠笑臉?”李奇不服,在一邊叨叨。 李齋卻不以為然,輕笑道:“哎!萬萬沒想到呢,他家也能出這樣一位。若知道前幾年也不與他家爭吵,不過就是口嘴兒的便宜。不是我說你,老顧家如今是得意了,沒辦法啊,手下老弟兄也跟了多年了,我倒不擔心顧老七蒙我,那上面圣上還看著呢。你以為我看他?我是擔心都督府這些殘疾的老兄弟,怎么著,咱也得給他們找個下落不是?” 李奇點點頭,道:“還是哥哥看的明白,也罷,從此我見到顧老四我躲著走,他就是吐到我臉上,我等著它自干,這樣總成了吧?” 李齋一笑,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點點頭。兄弟拉巴完閑話,這才遞了帖子求見顧昭。 第一百零八回 顧昭這府上,很少有官員來訪,一來他這人很少攀交關系,他顧家也沒必要去拉幫結派奠定結實的政治聯盟。二來嗎,顧昭對外的名聲不好,活的很獨,有些目中無人之勢,因此凡有骨氣的也不愛來。 李齋如今是控制著五軍都督,因此外面都稱他為大都督,至于顧家,那是完全忽略他的品級,由上自下都稱他為大將軍。李齋蠻得意的,覺著自己沒必要跟人計較,最起碼如今他與顧巖平級,他覺著這是嫉妒。既然別人嫉妒,他就要大度! 意氣之爭而已,一群莽漢的意氣之爭! 如今李齋邁入平洲郡公府之后,忽然他也嫉妒了。無他,顧巖的府邸與奢華無關,卻處處能窺見出不凡之處。以前常聽人道,做文章有起承轉合,如今入顧府只是略略一觀便覺這府邸也有起承轉合之意境,有些與旁人家不同的威儀之勢。 進門起,顧家大門乃是七階四柱大開大氣之像,顧家的大門不同于旁人家那般復雜,成日子站著一堆的各房小廝等著回話,他家只住了顧昭與付季兩人,因此門口便只留了兩個門人。他家仁義,小廝們也不必在寒風里站著,一入大門右邊有個小門,那些門人便在里面躲著寒風,平日顧家不待客也不接待人上門,因此每日這些人就是烤火聊天熬時日。 李齋遞帖子的時候,那小門里出來一位三十歲上下,打扮利落的老門子,接了帖子一看,并不敢怠慢,忙施禮后回身進屋,片刻便聽到一串拉鈴鐺聲越傳越遠,想是里面有個方便的機關,一拉繩子,內門響鈴鐺。 李奇好奇,還進去參觀了一下,看完出來跟他哥哥說,回去也要整一個。李齋只是一笑,卻并不進去看。 很快的那里面便有十多位跑了出來,打頭的這位李齋聽過他的名字,是個啞巴,叫畢梁立他乃是顧昭的奶哥。 畢梁立過來,先是給李齋行了個大禮,比劃著指指身后的煖轎,李齋一擺手大氣的道:“本官行伍出身,那就累到了!你帶路就是?!?/br> 都知道顧昭犯了足疾,如今不能出府迎客。 畢梁立一笑,忙前面帶路,顧家一進門的大院乃是一個營造簡單的府院,院子正中是個長方形的花池,如今冬日,那池子里已經結了冰,唯一稀罕的就是,荷花池的直橋與欄桿乃是稀罕的漢白玉石材鏤造而成。 顧昭這府邸不是正方形的院子,而是左轉彎的院子,右邊那是一條細細的曲水,正面是一通是三套院子,這個叫主院,可他家人口稀少,因此這些房屋都是修造好了后,就一直空著,逢年過節的也不見開門,只有一隊十五人的小廝從早打掃到傍晚。 順著左轉,有一長排磚墻,墻是上好的青磚雕花的大型景觀圖樣,如果站住仔細欣賞,去過的便能看出。那上面卻是大梁著名的月半湖山景,這幅磚雕耗時三年,共用了四千多塊塊不同圖樣的青磚雕刻而成,磚墻約有兩百多米,每五十米便有一個花型門,門也是半月湖的某個景色,如圓月空山,那門便是圓形的。 “顧老七這家,著實精致!”李奇不由嘆息了一聲。 李齋看看他沒說話,心里卻想了很多。今上登基后,賞了很多園子賜給功臣,他家的府邸也是后來賞的,面積是很大,如今也養了八年了,去的人都說好的。他府里每年都加一些景色,一些新的建筑。他的進項大部分都修了府邸。 家這個東西不是本蓋了就住著舒服的,那需要日日維修,年年精養。如今顧昭這個園子,怕是沒有百萬貫是養不出來的,顧老七的錢從哪里來的?貪污嗎?不可能,如今大梁上下都知道,遷丁司有個賬務間,那地兒只要級別夠了,隨你們去對賬,顧老七做事從來坦蕩蕩。 李齋有了心思,便放慢腳步慢慢觀看,他們自一個扇樣花屏門進入一套精致的院落,這套院落不大,左右皆是鑲嵌了漢白玉壁板的墻壁,墻壁上用漂亮的書法刻著出名的雅致詩句。 這院落只有正中有五間房屋,看門口的樣子,此處并未住人,依舊是關著大門。屋子的門扇,窗臺都是雕刻細膩精致的蘭草花樣,并無一般人家的福祿壽,蝙蝠五福之類的圖樣雕鏤。 院子的一邊有個半高的假山,山上有個八角疊頂木亭子,亭子的角兒上掛著連串的銅鈴在風中發著禪意一般的聲響。穿院而過,再順著靠右邊的曲廊慢慢行走,一過墻便豁然開朗,那外面竟是一個人工湖,人工湖上錯落有致的由白玉石鋪開幾條道路,道路過處有各式各樣精巧別致的建筑。 有在湖面獨立的樓閣,有在岸邊依山傍水的連閣,有靠著假山石推窗就能看到水法的精巧樓臺,就這,卻也只是顧公府的一角而已。李奇看的一直嘖嘖連聲,這等南式庭院的營造辦法,其實整個大梁就只有顧昭懂得,顧昭喜歡。 李齋跟李奇在畢梁立的帶領下穿過回廊,走過結冰的人工湖上的小橋,轉眼又來至一處院落,這處院落外面寫著兩個大字兒“美泉”,一進院便將外廂的渾然古樸拋棄的干凈,只留一園巧奪天工的鏡像。 這院子里有水,竟是一眼活水,在寒冬三九咕嘟嘟的竟冒著熱氣兒自那廂半支小舟的石雕右邊冒出,嘩啦啦的流入院中,如今雪還在下著,卻在這院子里存不住,到處都是濕意,那廂屋檐下也在滴滴答答的猶如夏日一般的滴水。滴水處,那磚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敲擊出各式清脆的響動,滴滴答答,叮叮咚咚的甚是好聽。 這小院子里四下種植著冬日依舊發翠的不知名的樹木,一條紅山石鋪平的碎磚道路一路通向屋角的幾支梅。如今,還未到月份,卻不想這園子里的梅花已經開了。 園子里幽深安靜,令人悠然自在,一時間能令人想起幾個詞匯,竟是霧蒙蒙,顫悠悠,懵懂懂,混沌沌,悠遠遠,至靜靜,常久久,輕松松的愜意。 在這等意境中,卻不想一些木珠子的聲音噼里啪啦的傳了出來,仔細一聽卻是算盤珠子的聲音。 李齋問畢梁立:“顧大人,如今在家還在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