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阿潤無奈,手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顧昭的膝蓋,半天后嘆息了一句:“不然,就娶吧,這都十天了,你再跪著,我都要陪著你去了?!?/br> 顧昭放下碗,碗底接觸桌面的聲音有些大,咚!的一聲。阿潤知道顧昭發了脾氣,便不再說話。 顧昭仰臉看了一會子屋頂,喃喃的說:“我雖不愛女子,可世上那個女子不是爹娘手里的rou,我若娶,那自然會是大梁國,頂頂一等的門第婚。那女孩兒,肯定是出身名門,是父母的寶貝,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好女子。咱不能……咱不能為了自己清閑,去害了人家女子一輩子!這事兒我做不出!缺德!” 顯然,顧七爺不合時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阿潤心里雖是喜歡他這般說,可是卻又心疼他日日跪著。一時間他是進不得,退不得,至于那女子是誰家的,有多么好,是如何被嬌養的,這又關他什么事兒?在他看來,世上除了阿昭,除了元秀,卻沒幾個人值得他重視的了。 沒辦法,皇帝就是個天生的薄涼種兒,隨你們是誰,那都是他的器皿工具。 “那就找個門第低一點的?我再多多補償,賞他們全家就是!他們是愿意的!” 顧昭一下子將腿從阿潤身上拔下來,光著腳站在地上喊了一句:“那女孩子不愿意!”說完,吧唧,吧唧往臥房去了。 阿潤徹底無奈了,阿昭向來腦袋里缺根筋!他是怎么想,怎么思考的?怎么跟旁人不一樣呢?他就不懂了,阿昭這個觀念,這個脾氣,這個想法是怎么來的?他就是想不通,不就是個女子嗎,娶來了,放著,供著就好了,又不是真叫他陪著睡! 臥室里,顧昭仰臉躺在床上,想著心事。屋子外,知了煩躁的很,他躺了一會,見阿潤沒進來,便給了阿潤一個臺階。 “趕走了,吱吱的叫的人心煩!” 只是剎那的功夫,那外面便清凈了,過了一會,阿潤慢慢進了屋子,來到床邊看看他,看了半天后失笑:“吱吱叫的那是耗子,你是趕我呢吧,還是趕蟲兒呢?” 顧昭不吭氣,一翻身給了他一個背。 阿潤便就勢粘了上來,摟住他,都不用看,只幾下就將他的絳帶解開。來來回回的他就摸上了。 阿潤的手里有一層厚厚的繭皮,手心火燙火燙的,比這夏日熱多了。 顧昭被他摸得呼吸有些重,不由自主的便配合起來。 “你……大白天的,收斂……一點……飯后動不好?!?/br> “嗯?前兒你說,飯后動一動,活到九十九” “嘶……那是前兒……” 里衣被扒下去,隨手被丟在地上,阿潤不說話,只是將顧昭俯倒,一下一下的親他的背部,搞得顧昭好不慌亂,渾身都哆嗦。 “喂……大白天的……唔……” 屋子里,沒了動靜,細仔小心的聽了一會,忽然一呲牙,便揮揮手。孫希在那頭,也揮揮手。 沒片刻,一群拿著粘桿的下奴,都悄悄的沿著墻根離開了院子。走到正堂口的時候,孫希與新仔留了下了,一人占據了門口的一個石墩子,兩人坐下,開始看大門。 新仔待左右走遠了,便悄悄的對遠處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孫希只看看他,嘴巴邊兒悄悄勾出一抹笑。恩……這是有好吃的了。 也就是一會子功夫,細仔從那邊端了個圓形漆盒,小跑著過來。 “今兒是什么味兒的?”新仔悄悄的問。 細仔笑笑,打開漆盒,那盒子里竟有一層棉墊子,待他打開棉墊,那下面竟一排排碼放了十數支冰條子,有粉色的,綠色的,奶色的。這個就是最原始版的冰棍了。外面沒有,就郡公府有的特色吃食。 “老孫,你先挑,我記得你喜歡梨子味兒的?!奔氉邢冉o孫希遞過去,他年歲大,是老哥哥。 孫希一樂,選了一支,放在嘴巴里裹,一邊裹,一邊對四面做個來的手勢。 片刻間,那樹上,房頂,假山洞里又跑出十幾個,掂著腳尖過來很有秩序的排著隊,一人領了一支,腳尖一點,有人就吃著冰棍飛了。 細仔看著暗衛的背影,神往的不得了。新仔拍拍他:“吃你的吧,老孫不是說了嗎,人家練得那是童子功,你還是童子嗎?” 細仔撇嘴瞪了他一眼,嘴巴里舔著冰棍兒,轉身坐在了孫希邊上,一伸手從懷里取了一個黃紙包遞給孫希。 “什么?”孫希接過紙包掂了掂:“呦,煙葉兒吧?南邊的?” 細仔笑笑:“恩,南邊的,我跟俺爹說了,我孫哥就愛這一口?!?/br> 孫希感動,一伸手將煙葉揣懷里:“謝謝弟弟了,趕明兒,哥哥得了好東西,給你留著!” 細仔搖頭:“您可別,給我東西,以后就不管你了,不就包煙葉嗎,不說了,我去備著水,一會子要呢!” 說完,細仔回身跑了。 知了沒了,院子里又來了麻雀,這些小東西被驅趕熟練了,便不敢叫,只在遠處的山墻上,互相啄著嘴巴。院子里安安靜靜的,天氣緩緩地上了一絲微涼,孫希吃了冰棍,取了眼袋鍋子,上了一鍋子新煙葉兒美美的吸了一口。 這日子,比在宮里美多了,他五歲進宮,人生最好的時日卻沒想到是在郡公府。也別說,虧了陛下眼睛亮,這郡公府,從上到下,那個不是好的。那是什么樣的主子,養什么樣子的人。他孫希,聽著名聲好聽,大總管回身怎么編派他的,他心里明白呢。 那浮面子是陛下給的,那個也不是孫希的。也就是來這里,細仔也好,新仔也好,甚至老畢,都當他是親人。如今,他身上穿的,就連腳上的鞋子,都是這邊在cao心,東西不值錢,主要就是這份兒心思。 他想好了,待以后,老了,就跟陛下求求,就來這邊養老,這幾年他存了一些,若是細仔愿意,能不能把他兒子分自己一個,這樣也能有個香火…… 孫希正想著,院里傳來響器的聲音,新仔看看孫希,一伸手取出一個荷包遞給他:“老孫,你咬兩片薄荷,爺不喜歡煙味?!?/br> 孫希收了煙袋,笑了一下,接了荷包:“恩,知道,前幾日你給的還有剩呢?!弊彀屠锸沁@樣說,一伸手他卻把荷包裝了。 屋子里,總算是折騰完了,顧昭傻笑著,也不嫌丟人,只是用他白嫩的腳,一下一下的蹭阿潤的肚皮。阿潤半坐著,有些哭笑不得看著顧昭。這家伙什么毛病,每次完事兒了,吃飽了,都要用這樣的肢體動作來膩歪。這是高興了,賞他的,他就是這個意思! “別鬧了,你洗完了,就睡會,我沒你命好,我還得那邊去呢!” 顧昭一翻身,撅著白屁股,一伸手從床那邊取出一本畫書來,隨手翻了幾頁,指著一幅圖對阿昭說:“下次,咱們來這一式?!?/br> 阿潤對著他的白屁股“啪!”就是一下:“來不了,我老了!” 顧昭一翻身,捂捂屁股嘲笑他:“那是你鍛煉的少,我就行,真的,不然……就試試?” 阿潤才不上當,他站起來,抱起顧昭譏諷:“恩,就你這個小雞雛樣子,還想舉我?別閃了你的腰,到時候,還要我伺候你?!?/br> 顧昭摟著他的脖子,有些惱羞的說:“那不能,我比小好些個歲呢,你都是干巴老頭……喂,喂,不許丟我……不許丟……” “嘩……” 天色傍晚,天承帝坐在軟兜里,被人抬著自密道往那邊去,路上,他忽然吩咐說:“孫?!?/br> “在,陛下!”孫希趕緊小跑幾步跟過去。 “去吧莊成秀叫來,朕有事兒安排?!?/br> “是?!睂O希先跑著去了。 軟兜搖晃著,天承帝想著心事?!都灸鞘聝?,怕是真的要見血了,這是他自登基以來,第一次想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告訴那上上下下,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慈悲的。該從哪里下手呢…… 至于阿昭,還是叫他出去躲躲吧,正好,現在都在氣頭上呢,就叫阿昭去烏康,也省的那老東西天天罰他跪著,也省的自己心疼不是。他是不愿意阿昭走,可也不能見天看他吃虧,那老東西不是心疼弟弟嗎?正好了,大家一起疼,誰也別討便宜! 天承帝摸摸手腕上的布條,心里無奈的嘆息了一下,但愿……但愿半年后,阿昭回來,那老東西就把這個事情忘記了………… 第八十三回 天承帝三年,皇帝下召:“朕聞勸賢篇嘗言,夫民者,天下之本也。朕自臨國事,歷事艱辛,猶知斯言至善。故朕以為政者,正而簡也,謀國之策,力行清簡,唯在精要。 前事諸州移遷戶以塞州郡,此利萬代之善政也,朕尤重之。百姓遷移所費亦政府所支,謂之“安家錢”,此實是遷戶成敗之要,安民定心之本也。 然朕近日頗聞烏康郡燕州有墨吏損“安家錢”而自肥,以致民聲沸騰,怨艾載道。若真有吏苛剝如斯,朕雖遠在九重,亦深懼之。 然州郡長史,亦朕親隨心腹,國素倚為干成者,若因一言罪之,人心難服,亦動朝野根基,朕亦不能不慮之爾。 因特除都察院右都御使莊秀成權知烏康郡遷戶事,以通政司左通政使顧昭為權同知烏康郡遷戶事。代朕巡狩烏康,察查情弊。凡至烏康,遷戶相關事宜咸以與聞,特許便宜行事,沿線州郡府道,咸聽配調遣?!?/br> 顧昭打天承初年回來,就沒邁出過上京,相對于阿潤那種不舍,他完全興奮。因是奉旨出巡,顧昭的腦袋里一直在出現各種若干鏡頭,比如,前后響大鑼,打板子衙役喊“威武?。。。。。。?!”然后他顧七爺抱著簽筒,潑雨一般的撒下去,想想就很威風。 今兒一大早,阿潤早早結了朝事回至郡公府,坐在屋里指揮著人給顧昭收拾行李。因今日早朝接旨的事宜,顧昭難得的起了個大早,打著哈氣,在朝上接了旨。 他這番二皮臉的態度,立刻引起以莊成秀一干能臣的不滿,奈何圣意已決,便只能如此了。下朝的時候,顧昭被他大哥攔了下來,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無奈,老爺子是實在不放心,因此多說了幾句。 “那莊成秀最是個難纏的,阿弟去了,不要多說話,得罪人的事兒,你就裝糊涂?!?/br> “那我去干嘛,他一個人去就得了唄!” “阿弟說的那是屁話,今上眼里還是有顧家的,你以為你看你的面子?你出去自然要踏踏實實的給吾皇辦差,萬不可倦??!” 顧昭擦擦眼角困出的淚,搖搖頭:“大哥多慮,小弟就是多了個公費旅游的機緣,我就一路游山玩水,旁個事兒,弟弟我又不懂,管他那么多!” 顧巖有些氣惱,想跺腳大罵一頓,可周圍偏偏正是下朝的時候,那些朝臣三五成群的扎著堆,來來去去的都是人精,無奈之下,他只能挽住阿弟的胳膊,略露一些老懷安慰的樣子微笑著說:“烏康自古就是個多事兒的地方,那地兒最早是孟繼渡的地盤,如今孟繼渡死了,那地兒又歸了他弟弟孟繼世,不過你莫怕,你五哥如今在那邊,只要有一點不妥,你就立刻捎信去求援,我量他安吉侯府也不敢招惹咱國公府!” 顧昭的腳步停了下來,眨巴下眼睛看他老哥:“阿兄,我怎么覺得孟繼世這個名兒,忒熟?” 顧巖一笑:“可不熟嗎?當年小四兒差點找的那個女人,如今便是孟繼世的嫡妻。你們去查的燕州知州嚴金宜,就是那個女人的哥哥。因此,你去了,他們若有事呢,自是好事,他若沒事兒……也不可輕易饒了他家,隨便折騰折騰,那也是好的?!?/br> 顧昭失笑:“阿兄,這都多久了,小四兒孩子都倆了,你還記著呢?這心眼,忒小了些!” 顧巖不語,只是看著顧昭臉上露著一些很微妙的表情道:“你既出去,也別覺得躲了,我叫你侄兒將長輩的牌位都做妥了,也不大,你帶著也便宜,阿兄知道你倔,你也別跟我倔,你自跟阿父去倔去。也省的如今你我仇人一般,見面便眼紅,你嫂子因你,已經兩日不與我說話……恩……咳……,每日一個時辰萬萬不可倦怠……” 顧昭的困意頓時飛矣,游魂一般的回到家,坐在座位上嘮叨:“我就知道,我就不該去早朝,我好好睡不好嗎?你非叫我起來,如今被阿兄抓著,出門還要跪,那我就不出去了?!?/br> 阿潤無奈,只是指揮著旁人在那里整理行囊,每個包袱他都要親自看了,翻了,這一去要好幾個月,烏康那邊天氣也冷,阿昭有足疾,他便在鞋襪,爐子上多cao了進份兒心。 “阿潤,換人吧,我是不去了,那個莊成秀看我都不拿正眼看,我不跟他玩?!鳖櫿褤溥^去耍賴。 阿潤捏捏眉心,嘆息了一下:“莊成秀是莊成秀,他與阿昭不同,他看問題遠無阿昭長遠……再者你大兄如今在京里四處找消息,看門第,你……還是出去躲躲吧……” 趙淳潤也無奈,換了旁人也就是一紙圣旨了事,偏偏他家阿昭護家人,比護他可強硬多了,他是又嫉妒又欣慰,嫉妒是自己排在顧昭家庭后面,欣慰嗎,自是阿昭是個最最重情義的,若是狼心狗肺的,那也不值得他惦記。 輕輕擁抱了一下顧昭,阿潤在他耳朵邊說:“阿昭,這輩子我怕是都無法離開上京,你去替我看看,看看我的江山,看那些山水百姓……” 顧昭腦袋暈了一下,他最怕阿潤對著他耳朵說話。因此他迅速坐起,有些面紅耳赤的躲到一旁,半天之后才磕磕巴巴的來了句:“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閑了,我也是有正事的?!?/br> 阿潤抿嘴一笑:“恩,斗雞走狗,你那樣少做了!你有正事?我卻不知,如此,你說來聽聽,也省的我冤枉你?!币贿呎f,一邊將幾件大毛的裘衣指揮著人往箱子里塞。 “前兒不是跟你提了嗎,想打開南北運河,雖眼下也沒什么人口執辦此事,那就先等等也成,待天下人口多了,再議!我就想著聯絡幾家商號,先通下陸路,這里面的花用,自不走戶部的帳,你若放心,這事兒,我想交給茂丙去辦?!鳖櫿讯阍谝贿?,摸著耳朵嘀咕。 阿潤一笑:“茂丙我有大用,你去找別人?!?/br> 哎?為什么吖?憑什么吖?顧昭有些郁悶,就來了句:“那……給付季!” 阿潤還是笑:“付季也有用他的地方!” 顧昭用鼻腔哼了一聲:“感情你那些朝臣都是作假的,擺著看的吧?” 阿潤一笑,卻不解釋,如今他是個信天命的人,誰知道以后會如何呢,他已想好,趁著新舊交接,將顧昭的人都推到重要地方,也好多做防備。若有一日,天命所歸,他忽有不妥,阿昭的大兄也老去!那世上也總有人替自己護著阿昭。他這般想的,卻從來不愿意跟阿昭說。阿昭心眼太小,只要有個小心事兒,便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你過來……”阿潤伸出手,那下面的人看到情形,便悄悄退了。 顧昭過去,摟住阿潤的腰跟他抱在一起,也不說話,就那么依偎著。 “你只當出去散心了,好吃好玩,莫要委屈自己,有什么事情,自有莊成秀去辦?!?/br> “我知道,我也不會跟他搶,只是莊成秀這人殺性過重,我若看到不好,也還是要管上一管的?!?/br> “知道,那……我給你寫一道密旨,你帶好,也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br> “呃,這個好,一個不夠,你多給個幾張,空白的,蓋了印的給我預備著?!?/br> 阿潤失笑,吻吻顧昭的大腦門:“又胡說八道,你要空白的做什么,我知道你能仿我的字跡,可那東西一不小心泄露了,我要如何保你,都不小了,活的那么天真!” 顧昭也不是真要,便借機膩歪了幾下方依依不舍的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