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這就是讀書人了。 轉眼暮色降臨,夜色逐漸深沉,上京四角,風馳云動鼓鑼響起,外城四門緩緩關閉,頓時,上京進入自我封閉的狀態,這種感覺,奇異無比,就像,一個人,被關進私密的地方,行為便會自在隨意,癲狂起來。 湖面上的花舫,慢慢排成一隊,繞著湖岸緩緩前行,無數音樂擰在一起,自鋪成這蓮湖特有的腔調。 有妓家打開花樓的窗子,欄桿,花臺……舞妓,樂妓,俱都站在那邊攬客,自然,這些不過是下等的花娘,若想見到那位大家,需要下帖子去請,大多數的有名的花娘是有尊嚴的,選擇權利想對也自由一些,不預定好是見不到的。 身邊很吵雜,花船來來去去的,顧昭視覺感官有些混亂,只聽得后柏跟夏侯昱說了一些官員的窘事,笑話,顧昭聽了倒是也笑,卻覺得此刻的飛燕子,沒剛見的時候那般鮮活了,他默默的聽著,并不表達自己的意見。 官二代說話,話里話外也牽扯了朝堂,句句不離三品以上大員家里的隱私,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子得意,顧昭真心的覺得,他們當自己是土包子,其實吧,也就是個土包子,聽什么都新鮮,可愛聽了。 說到這里,不得不說顧茂昌此人是一只視覺系的動物,脾氣實在有趣,他的朋友,他看的順眼的人,均是人品樣子上等的清秀人物,就連愚耕先生,那都是儒雅十分,觀之可親之人,雖來這花坊,露了丑態,也正常,這些讀書人不多是如此嗎? 顧茂昌這人,打小衣服不漂亮不穿,據說小時候吃奶,奶娘不好看,他是拒絕吸奶的。 年輕人扎堆,自然取了帖子,很要面子的挑揀岸上很出名的幾個著名大家上花船,這里很奇妙的是,并沒有顧昭過去看的那些閑書里寫的那般……名妓十分牛氣,說翻臉就翻臉,說投江就投江,一個個性十足,說不見就不見的骨氣人物。 瞧模樣,那一個個的,姿色是真正的好,據說都很有名,可是一個個的性格也好的不成,叫做什么便做什么,說話喃喃軟語,眼神里閃耀著蓋不住的愛慕,盡是巴結之態。 其實,顧昭也許沒有高干子弟的自覺,說白了,他們這船人,均是上三品大員的后裔,隨便那一家跺跺腳,上京城也會晃幾晃,便是拿到皇家面前,幾輩子的老交情了,陛下那邊也是很給面子的,若不然顧巖那老東西敢拿餅子砸人嗎?可見那家伙平日子里有多跋扈。 再加上,這三人在京里那是出了名的會玩,會鬧,是有姿態,有檔次的上等公子,妓家喜歡那也是自然的。 顧昭看看身邊,心里撇嘴,雖他永遠不會去愛那一位女子,可瞧瞧這十三四歲眼里只盯著一碟子點心,壓根不看他的小女娘,這是被小看了吧? 看到顧昭撇嘴,后柏與夏侯昱互相看看,然后笑笑搖頭,他們心里對顧昭不知道多喜歡,可惜??!可惜這么好的人,不能好好相交親香,硬生生的竟大了他們一輩兒去,跟在這位叔叔身邊,難免要恪守禮儀,心里自覺遺憾。 心里嘆息完,他們便想了一些還算純潔的玩法,玩了起來,反正小叔叔看上去,脾氣好得很,看什么都新鮮,就糊弄一下吧。他們找了二十四枚銅錢,一面圖了紅色,一面圖了綠色,銅錢有號,按照在座穿的衣裳,帶的玉佩,年齡大小寫了條子,紅色標外形,如,綠衣者,年長者這般,綠色對了數量,飲一杯到分杯,到飲八杯不等。這幾位,對于詩詞歌賦概不感興趣,所以酒令也行的是暢快淋漓的那種。 轉眼,兩壺酒下去,有了酒意,顧茂昌脫了上衣,在船上竟表演起鼓技來,他表演完,那位叫飛燕子的還給大家講了幾個笑話,顧昭也說了一些南方風俗,竟大受歡迎,這幫人玩的正爽,本該輪到愚耕先生,可今兒,這位先生卻忽然不說話了。 顧茂昌喚了他兩聲他也不理,只做出凝神傾聽的樣子,身邊正巧交錯的一艘不大的花坊上,一些熟悉而又惱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便傳了過來。 顧茂昌擺手,妓家不再鼓樂,只一剎,那艘畫舫里的爭吵辯論聲便呼啦啦的傳入耳朵,那舫上有幾個儒生,正在說的是最近上京城內穿的很熱鬧的一個消息。 今上,要開科舉士了,舉士便舉士吧,只不過,那花坊里有個顧茂昌他們很熟悉的人,此刻也在那里吐沫橫飛的演講,不是別人,卻正是那姓魏的烏頭巾。 第八回 話說,顧昭本跟著侄兒顧茂昌出來耍子,他們本玩的正好,不想,這花舫與湖面一艘小舫船相遇,那艙里的爭吵,尖酸聲便生生入了耳。 一群讀書人,正在那里憤慨,清談呢。書生說的正熱鬧,已經說到了如今的朝堂上,不知道誰開了花頭,竟又有書生大罵起來。 今兒是怎么了,老顧家祖墳點了炮仗嗎?走到那里也有說自家的?聽聽身邊這些人,在說什么吧? 讀書人罵街,多有套路,為了顯示自己的雄心壯志,胸懷天下的凌云之志,難免帶了一絲憤世嫉俗的偏激言語。 一個讀書人是如此,一堆讀書人堆在一起尖酸就加了倍。 如今這時代雖是架空,可有些文化還是有些近似的地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出的幾位圣人,在思想上,對生命解釋的智慧上是一樣的,多以修身,人倫,道德為主。最出名的幾位圣人在這個時代也存在過,可是很奇怪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卻跑偏了,多出了幾家道德圣人。 那畫舫上的讀書人,罵人的基礎,批評時事的基本道理所根據的便是以圣人的話,用子曰的方式以并不露臟字的形式表現出來,以來突出真理,顯示自己讀書破萬卷的大智慧。 其中,說的吐沫與悲憤齊飛,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呈現在今上面前的這位,你說巧不巧,竟又是那個戴著烏巾的書生。 這混蛋玩意!是不是跟老顧家杠上了?現在,就連后柏與夏侯昱都覺得過分了些,臉上俱都陰沉下來。 “國有四大患,四患頭者何?武人嗜殺亂政也……” 原本帶烏巾是有著想做隱士,不求名利,只求清凈自在這樣的美好含義??蛇@烏巾書生怎么就偏偏就發言最積極,論點最尖銳,處處映射顧家,譏諷顧家呢?莫不是,想當年顧巖殺過此人的爹不成? 他說,遠古的皇帝們,遵照圣人所指示的方向,以仁愛治國,善用賢臣,以民為本,看看如今,天下大戰使得民不聊生,正需溫養,可堂上多見動刀戈之大兇之人,此乃大不吉!此其一。 陛下好武輕文,治理天下的方向產生錯誤,若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便只有開放恩科,廣納賢才方是。此其二。 每年國家賦稅大量的浪費在戰爭,軍資上。如今刀戈已止,養了一群閑人,真正用在國家建設,民生上的錢,只占了賦稅的十分之四都不到……此其三…… 這烏頭巾,越說越氣,竟又把顧巖拿餅子丟士大夫首領,曹大人的事跡拿出來譏諷。 于是便再次點起了書生們的怒火,他們便一個個的開始子曰起來。 那個說:仁義與禮儀,天下本源之道,恭寬信敏惠,仁德根本……這個是孔圣人的思想本源。 那個說:盡心,執行,知天后天人合一,才是天下最仁德的政策,這個就是孟子了。 那個說,自然無為,輕物重生,人道才是世界本源。 總之,不管那位子曰過,總之沒有一位子曰武人,是治世最需要的一群人。 最后不務德而務法與與仁若考吵了起來,烏頭巾便出來總結,我們的想法都正確,但是我們只是一介書生,權利都在那些貪官污吏,好戰喜殺的惡人手中,如今只有一起團結起來,把力量集中起來,一起去無疆門(皇宮正門)呼吁,上達天聽才是正理。 頓時那群人激蕩了,激動了,激昂了,有人磨墨,有人鋪開竹簡準備撰寫倡議書。 輕輕的打個哈欠,顧昭想回去睡覺,他有些不屑,槍桿子思維模式是他在現代受的教育,再加上他是顧巖的弟弟,顧巖那一身的傷疤告訴他,這些武人付出的可是一腔熱血! 對于這些書生意氣的人物,他只能在心底深深的鄙視,轉身,正要叫自己的小侄兒回家,他卻看到,顧茂昌正指揮著花舫的船家調轉船頭準備撞那書生的花船。 那船家猶豫,他便自己搶了撐桿,使幾下牛勁,對著那艘花船就撞了過去,一下不夠,他是連續好幾下的猛撞。 顧昭正要阻止,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咣當!”一聲巨響,顧昭忙攀住一邊的花舫門板,撐了幾下才穩下來,好在他常年在海上,對這個倒是不怕的,只是可憐身邊正想偷吃的這小丫頭,只嚇得一聲尖叫,二聲尖叫,尖叫連成了片。 他們在的這艘花舫原本就是這湖上最大的舫船,那邊書生那艘很可憐的被撞擊的便猛的側翻過去,頓時有人落水,湖面一派混亂,有喊救命的,有撈人的的,有大罵的。 撞完,顧茂昌一丟桿子,咬著一只大柿子,站在船邊看熱鬧,他的朋友們對這件事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笑瞇瞇的站在那里指指點點,不時大樂,顯然,這樣的事兒做的多了,根本不算什么。 “你這人,怎么這般沖動,他們只是說說,又不掉塊rou?!鳖櫿延行鈶?,指著顧茂昌罵,好人師的毛病又出來了。 “我沒撞死他們算好的,他們辱罵阿父!”顧茂昌指著水里撲騰的幾人繼續罵。 “說說又如何,能少塊rou?”顧昭無奈,卻只是最起先的時候語調高了一下,接著又恢復平緩。 “他們說,我爹是頭大患!我若不撞,才枉為人子!這書生必然跟咱家有仇,不然怎么到處辱罵咱家?”顧茂昌怒火熄了,這才想起這是跟著小叔叔一起出來的,怕小叔叔回去告狀,他忙賠了笑,用哄孩子的方式點顧昭的火氣,生怕他回去告黑狀。 “這些瘟生,這不就是指著咱老顧家臉罵嗎?咱家跟著先帝征戰那會子,可是死了六個爺爺的,四叔叔也是戰死的,天下大亂的時候,也沒見這些狗屁讀書人在那里?現在天下太平了,又出來罵武人?端得不要臉,皮厚如城墻!小叔叔,您說,侄兒說的沒錯吧?”他說完小心翼翼的看顧昭的臉色。 顧昭嘆息,隨手用桌子上的鼓棒,敲了下侄兒的腦袋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小叔叔沒長腦子?” 顧茂昌捂著腦袋哎呦,一副可憐樣子道:“哎呦!侄兒怎么敢啊,叔叔回家,只需隨便一說,侄兒就慘了,好叔叔,饒了侄兒這一遭成不?侄兒送您一對純白奶貓,可好玩了?!?/br> 顧昭又是一棒子敲了過去,敲完他不得不帶出一絲長輩的威嚴,這個混蛋孩子不拿住他,怕是以后都要把自己當成輩分大的小土包子哄了。 “你的白貓自己玩吧,我跟你說,天下大亂的時候,不需要書生,武人在戰場是天職,你爹拿著那份俸祿,就要干上戰場的活計?,F在天下太平。自然要用文人,此乃帝王道,當是如此。還有,罵武人,也是書生這行當的一項本事,人家靠這個吃飯,你好端端的發這個脾氣做什么?天下書生多了去了,罵得過來嗎?真真多事,如今撞了人,瞧瞧你今日怎么收手!” 愚耕先生原本臉上并不高興,畢竟顧茂昌罵的都是讀書人,聽顧昭這么說,他倒是真真大吃一驚,在一邊上下打量這位小七爺。 “撞便撞了,某不管!他們這么罵就不行!”顧茂昌開始蠻不講理。 顧昭無奈,擺擺手,叫船家靠岸,他一伸手拉著侄子下船,一邊走,一邊勸:“你別理他們,書生秀才都這樣,他們現在吵,往后他們還吵,打仗的時候他們比兔子跑得快,但打完了,他們還是要蹦出來。書生的作用就是輔助君王管理天下,就像你爺爺,爹爹他們殺敵報國也是如此,只是手段不同而已。這里面壓根不是一路的,為什么要吵?你氣從何來?若要氣倒顯得你跟他們一般無知了?!?/br> 顧茂昌不服:“小叔叔,跟我一般大,怎么也學得像愚耕那般羅嗦,必是讀書讀傻了?!?/br> 顧昭氣急大罵到:“你有爹娘疼愛,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叔叔我八歲就要靠自己了,你若跟我一樣怕是比我還啰嗦!” 回頭還要說,卻見顧茂昌一腳將好不容易攀上來的一位可憐書生又踹了下去。 顧昭氣得不成,順手擰了他的耳朵揪住他到一邊繼續勸:“書生愛清談,不過是嘩眾取寵的伎倆而已。武人學武賣與帝王家,書生讀書也要賣與帝王家,都是賣!其實,殺人殺的利落,讀書讀得好皆不過是待價而沽,走吧,走吧,回家,以后我再不與你出來了!” 聽他這么一說,顧茂昌的氣頓時xiele,一來他覺得小叔叔的論點卻也新鮮。二來心里也是怕了小叔叔回去告狀,此刻他已經將那群猶在掙扎的書生丟到了一邊,倒是滿肚子翻花樣的想,怎么堵了小叔叔的嘴巴,好叫他回去不告狀。 他訕訕的笑問:“小七叔,如今京中多是這樣的論調,阿父每天也很頭疼,我是氣得狠了,要是這樣,下次遇到這般情形,我不說話,便是他們吐到我臉上,我抹抹就走,真的,反正也是吵不過的,阿父在堂上受氣就受氣吧,我為人子的,今后也繼續……” 顧昭沒有理他,只是走到岸邊對一位正在看熱鬧的護軍巡官客氣的施禮,完后客氣道:“這位將軍,實在是船家沒有把握好,不小心撞了那邊……” 那巡官看到顧茂昌,心里那里不明白發生什么事兒,說來也奇怪,平日子這位小爺,撞了誰便撞了,怎么今兒這么老實,還巴巴的找了人來解釋,他笑笑也客氣的回復:“不過是一場意外,公子安心,待一會我安慰他們幾句,保管無事的?!?/br> 顧昭滿口感激,回身把小廝身上的褡褳取了,重重的一袋錢都交到護軍巡官手里,也不管他如何驚訝又道:“這有三十貫,具是給那邊船家修補花舫,給那幾位書生買新衣,買湯藥喝的費用,若是他們計較,您只管報上顧公府便是,自有人應付的?!闭f完,他取了府里的帖子交到護軍手里,表示這事兒打官司也罷,爭吵也罷,咱這邊不懼,他們隨意。 岸那邊,那烏巾書生終于被人撈上岸,趴在地上吐了兩口水,他身邊有人呼他:“魏兄,可無礙?” 這人抬頭,顧昭到是死死的記住了這張臉,二十多歲,原本眉清目秀的一張臉,此刻卻面色猙獰,喘了幾口,四下找了一下,一眼看到顧茂昌,頓時認準了目標,惡狠狠的死盯了過來。 顧茂昌根本不在意,猶在咬半個柿子,一邊咬,一邊特別無辜的四下看。 顧昭一眼便看出,這書生怕是跟顧茂昌早有舊怨,可惜顧茂昌平日子怕是惡事做多了,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 謝了巡官,顧昭拉了顧茂昌便從這書生身邊走過,才剛剛過去,身后果然有人一聲怒吼:“姓顧的……我……” 顧昭面露笑容,回身施禮:“??!誰叫我……” 說來也巧,不知怎么了,便一腳踩在這可憐書生丟了鞋子的腳面上,他施禮的手好巧不巧的又把這孩子推下去了…… “哎,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顧昭在一邊又是跺腳,又是道歉,甚至還蹲下伸出手去水下撈人,那書生嚇得四下揪抓好不容易抓住一只手,就要攀上來,顧昭在岸上笑瞇瞇的問他:“兄臺喚我何事?” 書生一愣,顯然,他不認得顧昭。 “不是喚我?”顧昭又問,書生很無辜的在水下搖頭,已經嚇得不成了。 “原來是誤會!不是喚我呢?!鳖櫿押芾涞乃砷_手。 可憐這書生,又再次的在水里掙扎起來。 顧昭回手,一把揪住顧茂昌的耳朵,不顧他哈哈大笑的上了岸上早就等候的轅車吩咐了一句:“回府!” “顧賊…………”身后,那姓魏書生的大罵聲又斷斷續續傳來。 青騾子的蹄子聲,噠噠噠的在上京石板路上響著,隨著蹄聲還有車轱轆的吱扭聲,夏侯昱跟后柏并未跟他們回來,相反,他們在湖邊看書生落水看的很開心,甚至不想走了。 這一路,顧茂昌開始在車里還笑的很開心,后來見小叔叔臉色陰沉,他便開始沉默,到北面角門的時候,顧昭先下的騾車,身后顧茂昌忽然問他:“小叔叔,若是你,聽到別人這樣說爺爺,你如何回答?” 他如今怕是還害怕顧昭告黑狀呢! 顧昭回頭,沖著自己的侄兒笑了:“沒人那般問我???上京誰認識我,你這話說的有趣?!?/br> “要是他們問了呢?那些人若是非要問呢?那些人若是羞辱爺爺呢?你也這般笑笑便走了?”顧茂昌追問。 顧昭想了下:“不會問的,問我也懶得理,吵架多無趣?!?/br> 顧茂昌不愿:“那不是縮頭龜嗎!” 顧昭看看他,心里無奈,這家伙早晚闖出大禍來,可惜了,長的一張如玉的臉,生了一份糞包心腸,他無奈之下開口道:“那我就不等他們問我,我要先問他們。你記住,凡爭吵,管你什么道理,總之嘴巴要不停,別給對方問到你的時機,你說完,趕緊退去了,這是上等吵架的法兒?!?/br> 顧茂昌撇嘴:“打架我到會,叔叔這話說的輕巧,我那里有堵人說話的本事?” 顧昭嘆氣,沒辦法只好教了他幾句:“你就說,你等打著圣人的旗號說話,這自然無錯,圣人教化世人,仁德慈善,此乃正理,可……圣人有無告訴你們,天下有多少土地?多少人口?多少青壯?多少鰥寡孤獨?識字的有多少?工匠有多少?商人有幾多?稅務有幾種?國家一年賦稅從那里來到那里去?他可知素絹幾文一尺,如何采桑?如何織就?他們可知一畝良田年多少出息,他們可知秋收冬藏,他們可知汝母鞋子多大,可知汝父好甜喜酸? 他可知如今有多少流民流離失所?可知武人拔劍爭鋒是為誰而戰?武人雖粗魯,敢于拿血rou之軀為主盡忠,守護疆域,保天下黎民百姓不受兵荒災禍,避免流離失所,武人盡責了,高官厚祿自然該有所得。你問他們憑什么安享武人闖下來的太平,端起碗來吃rou,放下碗來罵爹。此乃無恥之最!打著圣人旗號說這些更是無恥,什么書生清談,不過狗屎而已!” 這一番話說出,只震得周圍這些人渾身顫抖,顧茂昌頓時兩眼泛著星光看著自己的小叔叔,過了片刻,那門客愚耕先生忽然開口問到:“七爺說的這些,書生不知,七爺可知?” 顧昭一笑:“你猜我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