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要殺了你!”北千秋咬牙切齒,手指摳著墻磚在地上打滾:“我要殺了你——!呼呼……??!伯瑯!十幾年我未能殺你,你且等著!啊——總……總有一日!” 南六看著年輕貌美的身子在地上抽搐打滾,痛的幾乎瘋死,心中不忍,南九卻仿佛沒看見一般對他說道:“走了?!?/br> “你一次一次這樣!一次又一次!”北千秋由于過度的疼痛說話聲音也變了,她指著那緩緩前行的馬車喊道:“我遲早要毀了你的一切,看你到時候還敢不敢這般……啊啊——!你且看著!你且看著我如何讓你絕望至死!” 南六聽著她尖銳的痛苦聲音,忍不住想要回頭。 四年前如這般,主上這次還做了同樣的決定么?明明兩人…… “伯瑯我艸你大爺!啊啊……呼……你的腦子讓狗日了,竟膽大做出這種事!啊……”北千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南六不再回頭,馬車轉了個彎駛出小巷,他聽聞車內的主上輕笑了一聲:“當真不舍,這世間還記得我這個字號的人,只有她了吧?!?/br> 半個多時辰后,左陽得到手下回報的消息,趕到城南巷中,十幾暗衛遠遠站在屋檐上圍著,卻沒有一個人敢下去。左陽站在屋檐上,往下一看也是驚了驚,青石板上一身白色中衣的北千秋兀自呻吟抽搐著,地面上隱隱布滿血跡。 斑駁的墻面上全是抓痕,她手腕處纏著的琴弦絞的那十根蔥白一般的手指上滿是深深血痕。 左陽跳下屋檐,蹲在她身邊,卻聽著鈴鐺的聲音在石板上響起,她手中緊緊攥著那鎖魂鈴的銅鈴,而從左陽手中奪走的墨玉小盒空蕩蕩的在一旁,蠱蟲已不知所蹤。 ☆、第8章 曲若 左陽扶起了北千秋,本還唯恐她是使詐,可當她倒在左陽身上轉過臉來,他心里一震。 北千秋緊緊閉著眼睛,眼角兩行清淚,面上的表情相較于痛苦更像是極端的狠絕,額角磕的幾乎要露出骨頭,嘴唇上咬的血rou模糊。左陽仿佛這時候才窺見,北千秋那插科打諢背后多少年來背負惡名殺意的冰山一角。 可與那表情截然不同的則是柔軟無力的身體,手腕上一圈烏青,明明應該是最合適的動手殺左陽的時機,可她似醒著也似昏著,任憑左陽將她扶起來,連半分動作也沒力氣做出。 左陽默然。 北千秋生龍活虎慣了,就算是之前在西北被打斷了腿還照樣罵罵咧咧,如今氣若游絲,他……有點不適應。 “郡王,這離王府并不算太遠,屬下這就叫人牽馬來?!卑敌l中最受左陽的信賴的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隨左家姓氏,多叫他左十七。 “叫人駕馬車來,轎子也行?!弊箨柂q豫了好一會兒,才別扭的想要俯身攬住她的腿,抱起北千秋說道?!八@身子好歹是李氏,叫外人看著她這幅模樣太引人注目了?!?/br> 左十七這就點頭。 左陽緊繃著身子站在原地,叫屬下去看周圍是否有什么可疑的痕跡。北千秋這般凄慘的倒在小巷里,必定是遭人暗算,他可不信是她自己撐不住才倒下的。 要是北千秋,臨倒下都會死撐著給自己找張柔軟的床。 只是為何并未殺死北千秋,反而將她拋在這里,難道那人也知道北千秋可借尸還魂不死一事?……左陽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有旁人知道北千秋在長安?這是那人心思詭秘不愿現身,還是說根本就是北千秋自導自演的戲碼? “郡王,前方百丈之地有車轅的痕跡,車轅上的花紋由于飄了些雨已經看不清了,只知道那車重的很,在地上壓了很深的紋路?!弊笫呲s來:“還有這個,一件農夫的外衫和一筐荸薺……” “很深的車轍……莫不是行軍所用的青銅車?”左陽低聲道。 更可疑的是,北千秋身穿中衣倒在這里,而偽裝瞞過暗衛的外衣則在百丈之外的地上。 呵呵,別說北千秋一邊脫衣服一邊扭著跑,跑到這里腳下一滑,腦袋著地,磕的昏死過去。 太有畫面感了。 “問一下附近民宅中,是否有誰看見了那里停駐的馬車,長安各個氏族中大多數早已多年不出武將了,用青銅車的并不多,仔細查一下?!弊箨柕吐暤?。 左十七點頭,不一會兒他們的馬車停在了小巷門口。 北千秋輕的很,左陽將鎖魂鈴的鈴鐺塞入袖口,命人拉開車簾,踏上馬車一陣無語。他是該說這馬車準備的好還是不好呢……里頭熏著香爐,點著小爐,還放著他娘出去游玩的一套軟枕毛褥,估計是以為李氏受寵特意準備的。 左陽嘆了口氣登上馬車,把北千秋往褥子上一扔,她悶哼一聲就滾進了馬車最里頭,光著的雙腳上都是泥,蹭的軟皮車壁上都是。 左陽也渾不在意,手握著刀柄警覺的坐在距離北千秋遠遠地位置。 長安雖大,從這街巷到郡王府也要不得多少路。北千秋一身中衣被雨水打濕,雖神志不清卻仍然冷的哆嗦,左陽知道惠安給李氏下了毒,李氏身子本就極差,看她如此凄慘,左陽有幾分于心不忍,拿著那小桌上的手爐,塞在了北千秋的懷里。 車子一個顛簸,左陽只感覺馬車朝后倒去,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朝后退來想要保持平衡。 倒在褥子上的北千秋猛然睜開眼來,伸手扯住左陽的衣襟將他用力拉來,左陽中心不穩朝前倒去,心中大驚!果然自己又被北千秋所騙,她若是藏有匕首,左陽的命可真要交代了去! 可他只是倒在北千秋身上,壓的她痛叫一聲,便被北千秋攬住了脖子。 回頭望去,一根箭矢仿若是知道他為了平衡必定后退一般釘在了車壁上,左陽只感覺脊背發涼。 北千秋淋過雨的手臂帶著濕意的guntang,緊緊攬著左陽的脖子,他臉都快被擠平了,耳邊傳來北千秋神秘兮兮的聲音:“不要亂動——他們定是來殺我的!” 車內一片靜默。 左陽忽然開口罵道:“北千秋!你是不是以為我傻!要是想殺你何必剛剛還把你扔在巷中!殺我更是不可能在這里下手!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來救你的人么?!” 北千秋干笑了兩聲,松開手來,箭矢仍然不長眼一般飛入車內,外頭的侍衛并未亂成一片,只是馬車不停顛簸向前,似乎在找地方躲避。 “我不知道你在長安忌憚誰,剛剛明明能救你卻不敢出手,看你上了我的車,覺得我好欺負,這就開始亂放箭了是吧!”左陽一躬身躲過箭矢,氣的直拍桌子。 “你別老拍桌子,府里常備十個八個都不夠你拍的。他們雖然救我,但是藏著不露臉我也沒辦法。要不你就把我扔這兒挺好,我不嫌地上涼我愛躺?!北鼻镞B著說一串話都直喘息,面上仍有著不自然的緋紅,左陽知道她剛剛的昏迷并不作偽。 “他們都能放箭,也能看清你的臉?!弊箨柹焓置腿涣嗥鹆吮鼻锵攵疾幌刖屠_車簾。 北千秋猛然一驚,伸手就攬住左陽胳膊,貼著他站的緊緊地,一陣亂箭飛來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全擦著這二人過去了。 “他們不長眼,你真以為他們不敢弄死我??!”北千秋也顧不得形象,跟個樹袋熊般攀在左陽身上,只想拿他做擋箭牌:“他們覺得我死了反而不用被你困住,說不定萬箭齊發弄死我??!” 左陽抬手道:“你們主子用了鎖魂蠱,恐怕一死再難以復生,你們可考慮好再放箭?!彼曇舨淮?,可話音剛落便再沒有箭射來。 北千秋瞇了瞇眼睛,左陽果然已經發現,卻不知道他心中如何判斷此事。她還正攬著左陽,在他看不見的位置擺了一個手勢,屋檐上的黑影隱匿了下去。 左陽毫不客氣的把北千秋拎進了車里,這一折騰,惠安公主游玩專用的馬車都快給弄成了篩子,當車門停到了郡王府的角門處,北千秋倒在毛褥上動也不肯動,也不知是身子太過疲憊還是故意耍賴。 “我要是把我放進你家院子里,三月我就吃窮你?!北鼻镞@話可是真心實意。 左陽都懶得理她,將那毛褥一卷,只露出被泥水弄臟的長發和雙腳,扛在肩上就進了門。等到了李氏本來所住的院子里,那里已經被圍成了鐵桶,目光可觸范圍內全是一水兒的鐵甲侍衛,搞得比禁宮還禁宮。 “何必呢,你說這么多人在這兒杵著,你不還得天天發工資?!北鼻镔M力的抬起頭來,干笑著說道。 左陽看她還有力氣說混話,似乎精神比剛才倒在小巷里好多了。他又覺得牙癢癢,又覺得安心了幾分,她還是有力氣撲騰的時候好。 棋玉已經在長廊上哭的死去活來,看著左郡王一身是泥扛著個褥子面包卷,還沒反應過來,連忙擦干眼淚,迎了上去。 當看到那卷的是自家夫人,棋玉又驚又想哭,一口氣兒沒上來差點趴下。 北千秋皺眉:“快他媽起來,給老娘拿衣服?!?/br> 一個面包卷強裝霸氣,實在沒說服力。 左陽第一次在白日里踏入李氏的閨房,只感覺哪兒哪兒飄得都是輕紗帷幔,哪兒哪兒都是一陣香氣撲鼻,他隨手把北千秋往床上一扔,坐在了旁邊椅子上。 “叫谷銘來?!弊箨栆桓苯^對不會讓北千秋離開視線的樣子,坐在那里就直勾勾盯著她。 棋玉被這陣仗嚇到了,怯生生的拿來一套新裙子和熱毛巾,正要給看起來實在狼狽的北千秋擦一擦身子,可左陽就在那兒,用從未有過的兇狠眼神,就跟能盯死她似的盯著。 北千秋身子還是痛的厲害,她咬咬牙結果熱毛巾來,渾不在意的解開中衣就要擦一擦肩頸,果不其然,左陽只瞥了一眼就飛速轉過頭去。 她無力又得意的笑了笑,熱毛巾總算給她似乎每個關節都在作響身子帶來一絲舒適,她輕嘆了一聲,看著左陽似乎被這一聲輕喘刺激的整個人一哆嗦,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情耳朵都紅了,她更是樂的一邊擦一邊喘。 還沒喘幾下,谷銘推門就走了進來,兩眼冒著激動的光,也不顧北千秋這身子衣衫不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郡王——郡王!”谷銘一臉激動。 “放心,不是喜脈?!北鼻锩鏌o表情。 “鎖魂蠱已經種在她體內,不過這身子太弱了,她能活著也是厲害?!惫茹懹芍钥滟潱骸吧φ骖B強,等她養好了,不如拿來試一試其他蠱蟲!” 左陽轉過臉來:“是誰強逼你用下鎖魂蠱的?!?/br> “啊,腳滑不小心摔倒了,結果沒想到那小盒也給甩開了,那蠱蟲不巧就落在我身上,我還沒來得及拍死它,它就鉆進我身體了。唉,我以后一定好好看路?!北鼻锔袊@道。 你還真敢說啊。 谷銘笑了起來:“你拿鈴鐺在她面前搖一下便是,那鎖魂鈴可是能蠱惑心智的,她保準你問什么她答什么,半分謊話也說不出?!?/br> 左陽伸手摸袖口,笑道:“我就猜這鈴鐺少不得,果然你剛剛在馬車上就想偷走來著?!彼炱鹦淇?,那紅繩正系在他腕上,北千秋想趁亂奪走鈴鐺,卻只在左陽手腕上扯出幾道紅痕。 北千秋瞇了瞇眼睛,朝后靠在床內一臉戒備的望著左陽。 左陽拿著那鈴鐺在她面前晃了晃,只看著北千秋眼神混沌起來。他開口就要問,卻一時太多想問的,反而一句都問不出。 “郡王?”谷銘歪頭看來。 左陽定了定心神,低聲道:“南明王府四年前一事,你是否參與其中?!?/br> 北千秋的面上并沒有太多掙扎,她面無表情雙眼直直望向左陽:“是?!?/br> 左陽手抖了一下,那鈴鐺又發出清脆的聲音。 “靖王兵變,全軍逼宮??v然沖入南明王府的人身著靖王陣營褐色戰衣,但我仍知道,靖王絕不是主謀。有人渾水摸魚罷了?!弊箨柺窍氪_認自己的想法。 “你這不是挺清楚的么?!北鼻镅凵耠m然呆滯,可嘴角那絲笑意卻沒變。 “你是主謀?” “不……” “那誰是——” “……”北千秋意志力畢竟過人,她實在是不想說出的答案,便能死死咬牙一字不說。左陽再問一遍,看她嘴角都要溢出血來卻強忍不言,便換了問題。 “此事可不止李家參與吧,還有哪個世家?” “徐、林兩家。你沒發現他們在左安明死后立刻風生水起了么?!?/br> 這倒是跟左陽早就調查好的結論一致,北千秋并未騙他。 “在你看來,徐、林兩家哪個先下手更合適?” “林家,太子雖年幼,可林家作為皇后本家更親近,上個月林續為太子太師,雖為虛銜但畢竟其本身官居中書侍郎,太子雖年幼卻仍有議政之心,加上林家二嫡女比太子小一歲,過了兩年正合適……” “你倒是不在長安,消息比我還靈通。若是你,會怎么對林家下手?” “……呵,林家并未分家,幾個旁支兄弟全在一塊,簡直就跟脆餅子似的,咬一口崩一地渣——”北千秋冷笑道。 左陽心中一動,水云卻忽然敲門,面上表情有幾分怪異。 “王爺,有個人從側門那過來,說要找這老賊。是個三十出頭的病秧子,自稱曲若?!?/br> 左陽愣了一下,想起了曲若是誰。 正是四年前給他治腿的那個冷面男,當初就與北千秋看起來關系頗為親密,如今北千秋進了王府屁股都沒坐熱就趕了來,想必是親信。 只是他單槍匹馬來到底做什么? “……讓他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