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端端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身后是別人家的院墻,沉璧個子高,投下來的陰影將她一蓋,她抿抿嘴唇,壓迫感極強。她往后退了一步,沉璧說著話緊趕了一小步,這就將人逼到墻角上了。 沉璧一只手撐著她身后的墻,偏偏人還在正經的匯報家私,末了,見她睜大了眼只看他卻不說話,便皺了皺眉??茨潜砬橄袷窍铝肆獾?,他最后補了句,“我覺得你不錯,那你覺得我配你成嗎?” 成..成什么? 沉璧的眼睛黑黝黝的,在夜里放著光。端端的一顆心在胸腔子里隆哩咚地狂跳。從小到大,她還沒遇見過這號的人,一張面癱臉,不聲不響就能壓趴你半截。 端端的臉都快被燒成紅碳了,平時的那些小賊膽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往后挪著腳跟兒,“..我喜歡溫柔點的?!?/br> 沉璧皺眉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很兇?” “倒也不是兇?!?/br> “那還有何不足?” 她被人逼在墻角上,那么個大高個子,氣場太足,腦子頓時不夠用的,老老實實搖頭,“沒有吧?!?/br> 沉璧點點頭,“那就成?!?/br> 完了之后,收回手來,拍拍掌心,“走吧,送你回去。其他的事,我來cao辦?!?/br> 她又不傻,沉璧說的什么話,她不懂嗎?可這夜黑風高的,瞧著他也是個練家子兒,要真說點啥他不愛聽的話,萬一惹到他,她又打不過,那怎么辦?云端可是很愛惜自己這條小命的,她決定有什么話回到家再說! 到了家門口,沉璧說了句,“你進去吧,我這就回了?!?/br> 她朝著四周瞧了瞧,除了家門外四周都已經黑漆漆的,瞧他站在臺階下,燈影底下,忽然也沒那么壓迫她了,剛才在心里組織的幾句話全打了泡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她自己怕黑,就覺得別人也怕黑,嚷了句,“你等等?!迸ゎ^進門里去挑了盞燈籠出來遞給他。 “你自己小心點?!倍硕苏驹谂_階上,垂眸看他。 沉璧接了燈籠,聽了這話,抬頭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他這人長得英挺,面上不常有別的表情,但就是那么深邃的一眼,穿透力極強,云端忽然就小小心虛了一下。 門關上了,沉璧提著個紅燈籠站在云家門口。 噠噠噠噠,沉璧的小廝趕著馬車過來,“少爺,該回了?!?/br> 沉璧沉吟一聲,“嗯?!鄙宪嚨臅r候抬抬眼皮子眼再看一下緊閉的大門,低頭又看看手里的燈籠,覺得這在小女人在關心他。兀自點了下頭,他覺得自己下回也該關心關心她。 云端常年呆在山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師父還有師兄弟們。比師父高一個級別的師尊,不知道怎的,她打小就躲著走。師父很溫柔,犯了錯也不會重罰她,所以她就很喜歡溫柔的人。但是,她就沒遇見過像沉璧這樣的人,不聲不響的就能把你影響了。 她歪著頭琢磨,越琢磨越覺得沉璧比師父還厲害,因為她練功的時候趁著師父不注意就會偷個懶,但要是師父換成了沉璧,她是不敢的。 但是吧,這個人又很吸引人。 她覺得自己真是矛盾。 剛進屋她爹娘就來了,“端啊,玩的怎么樣???” 她趴在案幾上,搖頭擺腦袋,說不好,好像有些不厚道,“...他比師尊還唬人?!?/br> 云家兩老對視了一眼,娘先說,“怎么個事兒???跟娘說說。什么叫比師尊還唬人?” 她想了想,他還真沒什么能讓人挑刺的,但她就是有點怕他,可這怪理由說出來也挺丟人的。 他爹說了,“咱們家就你一個閨女,爹得替你找個踏實的人,等爹和你娘走了,你也有個人靠。這沉璧呀,打小就沉穩,自根知底的,爹與他爹交情也不錯,你這要是嫁過去了,婆婆也不會難為你。還有咱這家業,以后不都得留給你嗎?你那性子,管得???” 端端努了努嘴,“我得想想?!?/br> 第二天一早,她就回了太和山。 月前走的時候歡脫,眼下回來卻成了個愛發呆的。青城子拿根兒狗尾巴草逗她,“想什么呢?下山一趟,回來害相思病了是怎么著?” 她把眼前的狗尾巴草拿過來,長長的叫了聲,“師伯...” 青城子眉頭一挑,“你陰陽怪氣的作甚?” “師伯你會喜歡上一個讓你有點怕的人嗎?” 這就稀奇了,青城子湊上去,鼻子嗅了嗅,“你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青城子說話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小聲些,他這一嚷嚷,不遠處幾個師弟大約都聽見了。當然,他們身后的渺修師父也聽見了。師父的步子頓了頓,俊顏上的神情明滅未辨,原本要上前的腳步卻轉了方向,他走的時候步子有些急,白色的袍角在腳踝上掀起微瀾。 端端眨巴著眼睛回顧一圈,周邊那些捂著嘴笑的小道士,看來是該聽的都聽見了。她鼓著腮幫子把狗尾巴草還給青城子,拍拍屁股走人。 “喂,你干嘛去呀?還沒回答師伯的話呢!” “師父叫我回去練功,不跟您瞎聊了,忙著呢,沒時間!” “呵,你師父忙著呢,才不會管你?!?/br> ☆、第71章 我要出趟遠門兒 回了太和山,少女就睡不著覺了。在床榻上左翻一下,右滾一下。想她爹說的話,想她娘說的話,最后沉璧那張不茍言笑的臉浮在腦海里,怎么都丟不掉。 她呼啦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頭發散著,一個人嘀嘀咕咕,“怎么會這樣呢?” 那天沉璧問她,“我覺得你不錯,那你覺得我配你成嗎?”眼神幽深幽深的,眸子半垂,從上往下看著她,隱隱約約投在他臉上的光,把他的睫毛影子拉得斜長。他就跟一汪海水似的,靜水深流。再回想起來那眼神兒,端端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海水沒頭頂了。 端端抓抓自己胸前的長發,仰頭看著房梁。其實他這人也還行,眸深鼻挺,還透著股子英氣,就是比她高太多。沉璧低頭打量她的時候,她覺得頭頂有幾根頭發都被看了個精光,數了個明白。 明明就接觸了那么幾回,他也沒干嘛呀,倒是把她弄得心神不寧的。 端端一頭鉆進被子里,在里面拱啊拱的,最后卷成個卷兒。這就是喜歡嗎?可是也太快了點吧?她身邊都是些大小道士,她連個說心里話、打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一個人悶頭在那里琢磨,最后也沒琢磨出個啥,卻悶在被子里睡著了。 有時候啊,你越是緊張越是不敢見到某個人,他還偏偏就跑到你面前來。 早上做完師父交給的功課,她甩著兩只胳膊打算找個地方貓一下。忽然就有個小道士興沖沖的朝她跑過來,“云師姐,云師姐,有個人來找你?!?/br> 沒辦法,她兩歲就入了渺修門下,她這一輩兒,后來上山的那些,不管年紀大小一律管她叫師姐。 她咦了一聲,上山這么多年,還真是少有人來找她。哦,她家小廝倒是偶爾上山接她回家趟,想想又覺得不對,“可是我才回來呢?!蹦菐煹苣昙o是當真小,是一位師叔前兩年剛收的弟子,他紅著臉,撓著腦袋沖她笑。 瞧得端端渾身不自在,“...你怎么了?” 師弟咧嘴一笑,“師姐,那人長得可真俊。師姐要成親了吧?”人都找上門來了呢。 沉璧?! 地不平,端端腳底不穩,想到那個人,一下子就踩歪了,崴了下腳。痛得頭皮發麻,嘴上不認,“那是我家小廝!” 你家小廝有那氣派?師弟摸著腦袋,才不信。 出門一看,當真就是那沉璧。 他負手站在樹底下,玉冠束發,換了身兒玄色錦衣,身姿挺拔、勢若勁松,緊閉著雙唇,劍眉微斂,樹縫里投下來的光斑打在他肩膀上。卓爾不群的氣派,當真不像她見過的那些商人。 腳在地上躑躅了兩下,準備溜! 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她小姑娘現在穿了一身道袍?。?!還梳了個道姑頭,跟他站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呀! 剛轉過身去,沉璧就瞧見她了,不大的聲音一出口就將她拿住了,“我在這兒,你要去哪兒?” 也是奇怪了,進進出出那么多道士,一模一樣的打扮,他怎么就一眼把她認出來了? 沉璧朝她招招手,“過來?!?/br> 兩個人站一起,同門中不少人往這邊伸長了脖子瞧。 “你怎么找這兒來了?”說話的時候也不看他的眼,只瞅著人家的胸膛,手放兩邊,抓著自己的道袍,捏啊捏啊。不免抱怨,你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沉璧先前見她,她都是嬌美的女兒裝扮,眼下這一身兒的小道姑模樣,道袍加身、束發朝天,倒真讓他有些不適應。 山門前,肩膀挨著肩膀,腦袋碰著腦袋,瞧熱鬧的不少。沉璧嘴角微勾,笑意幾不可查。垂了眸子,拉著她往下走了走,“我要出趟遠門兒。少則月余,多則兩個多月。來跟你打聲招呼?!?/br> 她還在糾結自己的裝扮,聽了這話略微點了點頭,“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去早回?!?/br> 下回見面,她得穿得美美的。 頓了一下,沉璧道,“就不問問我要去哪兒?” 沉璧的聲音,低沉、如鐘聲緩緩,夾帶著些微的沙啞。山風吹過來的時候,聲音順著風鉆進耳朵里,端端覺得自己耳朵都在癢。 臉上居然紅了。 “去,去哪兒?” “去南邊兒,那里有海,常年暖和,冬季不下雪....那里稀罕物不少,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我給你帶回來?!?/br> 來這一趟,就是問問她有沒有想要的? 她瞧他一眼,眼睛里盛了光,“唔....我不要,你早點回來就好了?!彼@些年跑買賣,也去過南邊兒。家里就她娘跟她,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云家當家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著,有什么女人的稀罕物,云老爹也沒少帶回來。 沉璧嗯了一聲,伸手撿了她頭上的一根枯葉子,兩人靠得近,他衣裳上的皂莢味兒飄進鼻子里,云端有點暈乎。只聽見他隔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就看著辦了?!?/br> 他有點霸道。 “等我回來那天,接你下山趟吧。咱們才...嗯...那什么不久,幾天不見就生疏了,得多接觸接觸。等我這趟生意跑完,就去你家下定,成了親,咱們也好過日子?!?/br> 下定? 云端張著嘴看他,“你自己就這么決定了?” 沉璧以為她說的是他父母,“從你家回來那天,我父親母親就挺同意的。你不用擔心這個。你爹娘...應該...對我還算滿意吧?那也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br> 她眨了眨眼,好像她自己還沒表示過意見啊,“可是我還有異議啊?!?/br> 沉璧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沖天的發型,“你的異議先保留,等沒人的時候再跟我說?!闭f完了,便朝著端端身后的那人點了點頭。 端端納悶兒,扭過頭去,正好看見師父轉過身去的背影,伸手指了指那個白衣道士,回過頭來對著沉璧說,“那是我師父?!?/br> 沉璧嗯了一聲,“就這么說定了,先回去吧?!?/br> 沉璧下了山,一路南下。以前南來北往的跑生意,也沒什么可掛心的,這回走在路上,心里有點微妙。心里開始裝著人了,沒事兒的時候,他就會把這幾次見面的場景翻出來回味幾回。 這見面說不到幾句話又要分開不短的時間,沉璧覺得這樣不行,他在路上琢磨了個法子,閑下來的時候就寫寫信,話不多,就說幾句他的見聞。 信鴿這么一來一回的,不用見面也能增進些感情。 那日送走了沉璧,端端回去就見著了她師父。 “師父?!?/br> 渺修不看她,只是應了一聲,手上捏著黑子,自已與自己對弈。 端端坐他對面,她總覺得師父最近不想與她說話,現在就是這樣。低頭看了一會兒,黑子吃白子,白子又吃黑子,吃得她心里亂糟糟,“師父,端端先出去了?!?/br> 渺修手上的棋子頓了頓,這回倒是沒有應她了,只是問了句,“那人是做什么的?” “跟我爹一樣,做生意的?!笨壑活w擺子,捏在手里玩。 黑子又截了白子,渺修目光微閃,專注在棋盤上的眼神有些暗淡,“你...喜歡這種人?” 應該是喜歡吧,剛剛她對著沉璧還臉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