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祖母,祖父都夸澄天有志氣,將來不是池中物。若是放著他jiejie不管,萬一叫澄天成材了又埋怨咱們見死不救呢?”凌韶吾著急地上前,跪坐在凌古氏腳下腳踏上,伸手拉了拉凌古氏的袖子。 凌古氏滿心愧疚地摸著凌韶吾的后腦,嘆了一聲,就問趙家的:“你怎么說?” 趙家的巴不得將元晚秋送進深宅大院,“放長線釣大魚”,堆笑道:“求之不得呢,家里眼瞅著揭不開鍋,若是晚秋留在侯府里,多一份工錢,家里也寬裕一些?!?/br> “那就著了?!绷韫攀吓牧讼铝枭匚岷竽X,叫凌韶吾站起來。 凌韶吾立時站起身來,雖眼神還是冷冷的,卻也投桃報李地拿著手在凌古氏肩膀上捏了捏。 “……祖母,叫晚秋去芳草軒里看屋子吧,等她熟悉了府里規矩,再給她其他差事?!绷柩艒槾怪?,心道凌雅嶸既然想方設法要去柳家拉攏柳家人,那她就設法斷了她的后路,叫她回不來。 凌古氏點了點頭,也不耐煩多費心思地說:“就那么著吧。給她婆婆五兩銀子,打發她回去?!?/br> “是?!绷枨厥蠎?,見凌古氏打了個還欠,就令眾人退下。 凌雅崢隨著出來,依稀聽見前院里莫三跟雁州七君子笑聲,見凌妙吾百無聊賴地走了,凌智吾、凌敏吾、凌韶吾兄弟三人去了前院書房,就先打發麗語送了元晚秋回芳草軒,便帶著梨夢向凌韶吾那寸心館走去,瞧著夕陽西下、三兩點烏鴉斜飛,就在庭院竹林中呆呆地站著。 “二哥,瞧著大伯娘臉色不好,萬一大伯從城外回來埋怨你沒多給七meimei撐一撐場面……” “哼,你可瞧出她懷胎四月了?” “什么,大伯娘懷胎四月了?” “他們瞞著我,無非是怕我生事——我又不是無知小兒,怕我做什么?還不是將我當外人?” 凌雅崢聽著院墻外凌敏吾、凌韶吾二人說著話過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meimei?”凌敏吾走進來,瞧見凌雅崢在,搭著凌韶吾肩膀說,“好生將先生交代的書背了,不然,有你好受的?!睂α柩艒樢恍?,轉身就去了。 凌韶吾拍著竹子,任由上面的枯葉簌簌落下,笑道:“meimei來找我,有什么話要說?” “……哥哥跟晚秋……”凌雅崢猶豫再三,只覺莫三不是沒眼光的人,那元晚秋必有過人之處,躊躇一番,就肯定地說:“哥哥瞧上晚秋了?若是,我這有銀子,先叫趙家跟她和離,哥哥再……” “你想哪里去了?”凌韶吾失笑一聲。 “難道不是?”凌雅崢低頭向凌韶吾褲子上看去,想起凌古氏面前,就數凌韶吾、凌敏吾二人急著求情,就問:“那是二哥?” “是大哥,大哥求了我跟二哥,叫我們幫他一把?!?/br> ☆、第43章 卑鄙無恥 凌雅崢大吃一驚,在凌秦氏管教下,凌智吾、凌雅峨兄妹兩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是以方才在凌古氏那,她瞧過了凌韶吾就去看凌敏吾,甚至連凌妙吾都看了一眼,唯獨漏下了凌智吾。 “大哥他……如何認識的晚秋?這兩人不是八竿子也打不著嗎?”凌雅崢疑惑不解地問。 凌韶吾說:“據說那一日父親不顧祖父禁令出了家門,祖父怕他出事就叫大哥去追,大哥追錯了地方,撞上了被趙良慶追著打的晚秋……后頭又遇上了兩次?!?/br> “哥哥可知道,大哥跟馬家大小姐,明后兩日就要納禮?” 凌韶吾一呆,“還有這事?” “哥哥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凌雅崢問。 凌韶吾說道:“念慈似乎提起過,但料想也沒什么相干的?!?/br> 不相干嗎?凌雅崢想著凌智吾會否像莫三一樣執意娶了元晚秋,不由地擔心地說:“這事,萬一叫大伯、大伯娘知道了,他們埋怨下來,哥哥怎么辦?” 凌韶吾笑道:“放心,我們只管幫大哥‘救人’,旁的,就跟咱們不相干了?!?/br> “大哥跟晚秋,到了什么地步?”凌雅崢遲疑地問。 凌韶吾渾不在意地說:“到了什么地步?也就是替她說情,叫她離著她婆婆遠遠的?!?/br> “沒有其他的?” 凌韶吾笑道:“你小小年紀,怎地心思那樣多?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若是馬家小姐這點事也容不下,就未免太小心眼了些?!鼻浦焐呀洿蠛?,就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br> 凌雅崢點了點頭,就跟凌韶吾有一句沒一句地向三暉院走,路上忍不住又提起元晚秋。 凌韶吾不耐煩地說:“你多心了,大哥就是路見不平罷了,這身份天差地別的,能出什么事?” 凌雅崢站住腳,正色地說道:“這兵荒馬亂、什么事都能出的年頭,最不缺的就是野心——等盛世來了,做小廝的尚書、殺豬的將軍比比皆是,誰比誰高貴?若看輕旁人的野心,以為出身底下的就不該往高處想,那就等著倒霉吧?!?/br> 凌韶吾正要反駁,遠遠地就瞧見凌智吾借著夜色遮掩大步流星地進了芳草軒,也一下子愣住,隨后含糊地說:“大哥就是太心善,定是去瞧晚秋傷得怎么樣了?!?/br> “什么傷得怎么樣?” 背后忽地傳來一聲,凌韶吾、凌雅崢雙雙地回過頭來,見莫三慢吞吞地走來了,兄妹二人異口同聲地問:“你這客人,怎地在人家后院隨意走動?” 莫三一呆,伸手遞出三張銀票。 凌雅崢忙接了,數了一數,立時笑著塞給凌韶吾:“哥哥替我兌了現銀,就將銀子藏在上月叫哥哥買下的宅子里?!?/br> 凌韶吾狐疑地問:“他為什么給你銀子?”一挑眉毛,就挑剔起莫三來。 莫三笑道:“你不要還我就是?!?/br> 凌韶吾忙將銀票揣入懷中,又憂心忡忡地問凌雅崢:“萬一買的宅子,過上一些日子,叫人給燒了呢?” 莫三笑道:“要打仗,也是外頭打,火怎么燒得進雁州城來?若是燒進來,連這大宅子也保不住,誰還在意外頭的宅子?據我說,該撿著一定會打仗的地方的地,多買一些,待國公爺平定天下了,那地不知要漲成什么價呢?!?/br> 凌韶吾跟著點頭,有意要拉扯著莫三向外去,“走,咱們回前頭書房去?!?/br> 莫三被帶得一個趔趄,擺脫開凌韶吾,回頭看著凌雅崢說:“弗如庵里要選新庵主?!闭f著,一眨眼睛。 凌雅崢明白莫三的意思,想著凈塵撈了那么多銀子,這庵主的肥差,萬萬不能讓給旁人,思忖一番,就問:“如今待選的都有誰?” “左右不過是那幾個老尼姑?!?/br> 凌雅崢心思一轉,想起那因袁氏胡攪蠻纏認識的老尼姑,只覺那老尼姑若干凈,絕不會將白礬的用處往野男人上頭想,就笑道:“那就戒律院的萬象師太吧,回頭,我也請祖母去舉薦她,再有干娘舉薦,萬象的庵主之位就定下了?!?/br> 莫三向凌雅崢伸出一直手掌。 “走吧,沒事伸手干什么?”凌韶吾不知那一只手是五五分賬的意思,唯恐莫三在后院里亂竄生出禍事,拉著他就走,對著莫三話不投機,就一直默不吭聲,待過了角門進了他內書房里,見著鄔音生,解脫一般地交代鄔音生:“好生照看莫三少爺?!本兔撊ネ饷骈L褂,自去一旁打拳。 莫三坐在欄桿上,托著臉瞧著,忽地對鄔音生說:“你下午提起的齊清讓,人還在育嬰堂里?” 鄔音生忙壓低聲音說:“是,三少爺去見了他,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才了?!?/br> 莫三點了點頭,見凌韶吾一拳落在樹干上,那手指粗的小樹搖曳了兩下,從中間端成兩截,就拍手叫了一聲好。 凌韶吾收了手,瞧見莫三還不回房去,蹙眉說:“你等什么呢?” “等你家老太爺回來呢?!蹦α?。 凌韶吾上下打量莫三一番,不解凌雅崢怎會看上他,丟下一句“你不去洗,我去?!本桶菏组煵降剡M了房里。 鄔音生趕著去伺候,莫三懶懶地跟了進來,翻了翻凌韶吾的書,覺得無趣后就果斷地丟開手,去書房東間的榻上合衣躺著。 凌韶吾洗漱之后,帶著鄔音生出來,就見莫三呼吸綿長地背對著人睡了。 “也不知meimei看上他哪一點?!绷枭匚岵粷M地冷嗤一聲。 “大抵是莫三少爺性子好?!编w音生拿了一條薄被給莫三蓋上,緊跟著凌韶吾走到床邊,待凌韶吾在床上躺下,就將帳子放下來,吹了蠟燭向外去,待關了門后,忽然見凌智吾來了,忙說道:“大少爺,五少爺、莫三少爺已經歇下了?!?/br> “替我叫醒韶吾吧?!绷柚俏嵴f。 屋子里凌韶吾聽見動靜,自己個推門走了出來,望著天上滿月,問道:“大哥這么晚過來,可是有什么急事?” 凌智吾為難地說道:“韶吾,明兒個替我問一問八meimei,她那從曾閱世那取來的藥,可還有剩下的?” 凌韶吾登時想起元晚秋額頭上的傷來,遲疑地問:“大哥是為晚秋要的?” 凌智吾點了點頭,臉上不由地一紅。 凌韶吾說道:“梨夢臉上的傷疤那么大,只怕梨夢那的藥,還不夠用呢?!?/br> 凌智吾立時說道:“……分出一點點,也不成嗎?” 凌韶吾一怔,鄔音生立時湊上去,笑道:“大少爺,今兒個跟莫家三少爺說話,莫三少爺說,秦大小姐那有方子?!?/br> 凌智吾吱吱嗚嗚地說:“若表妹知道了,母親自然就也知道了?!?/br> “還有一個法子,”鄔音生伸手指了指屋子里,“莫家三少爺替秦大小姐弄那藥出來發賣呢,如今他還沒正式開張,三百兩銀子就能買來一小瓶?!?/br> “三百兩?”凌智吾一愣,喃喃地說道:“不用銀子時,只覺自己闊綽得很,如今乍然提起銀子……”窘迫地看向凌韶吾,“韶吾,你可有銀子?” 凌韶吾只覺凌雅崢的銀子都是留作嫁妝用的就不肯將凌雅崢的銀子拿給凌智吾,向身上摸了摸,說道:“這幾個月,祖父每月偷偷給我二十兩銀子、祖母偷偷給我十兩銀子,偏我大手大腳地花用,這幾個月了,也只積攢下七八十兩?!?/br> “全拿來給我吧?!?/br> “音生,去給大哥取出來?!?/br> “哎?!编w音生走進房里,摸黑開了柜子,取出攏共八十三兩銀子,出來了,就將銀子一股腦兒地交到凌智吾手上。 凌智吾接了銀子,嘆了一聲:“剩下的銀子,還不知道哪里去弄?!?/br> 鄔音生笑道:“大少爺去跟莫三少爺說明白,莫三少爺還為難大少爺不成?” “不好,此事萬萬不能叫旁人知道,不然,壞了晚秋名聲可怎么好?”凌智吾擔憂地說。 一輪圓月掛在天上,朦朧的月光撒在地上,忽地下起了朦朧的小雨。 凌韶吾瞅著這妖異的天象,不由地想起柳如眉過世那一夜,又想起凌雅崢的話來,忍不住開口問:“大哥心里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凌智吾反問。 凌韶吾笑道:“人,我跟二哥替大哥弄進家里來了,大哥就沒其他的打算?” 凌智吾沉默一番,開口道:“我只是叫她離著她婆婆遠一些,少挨一些打罵罷了?!?/br> 凌韶吾蹙眉說:“此時叫她離著她婆婆遠一些,明兒個難道不想叫她跟那只知道打女人的趙良慶遠一些;后兒個,難道不覺得她孤苦無依,要給她個依傍?” 凌智吾愣住,怔怔地說:“韶吾,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提醒大哥一聲,不要步了祖父的后塵,我原說過,若是大哥此時懦弱了,由著祖父、伯父給你定親,將來定會夾在兩個女人里頭左右為難?!绷枭匚釕┣械卣f,又嘆道:“左右為難還是好事,倘若,像是我父親那樣,害死了原配又給心上人留下一輩子的罵名,那就追悔莫及了?!?/br> 凌智吾說道:“我就想叫她離著她婆婆遠一些,想那些不著邊際的話做什么?”一轉身,就向自己個的內院書房走去。 凌韶吾嘆了一聲,伸手去接淅淅瀝瀝落下的小雨。 “少爺,在替馬家小姐擔心?”鄔音生輕聲問。 凌韶吾失笑道:“我跟馬家小姐素未謀面,為她cao心什么?” 鄔音生笑道:“大少爺畏懼二夫人,凡事不肯多走一步、不肯快走一步,他此時為了人家的臉面籌銀子買藥,明兒個就要為了人家籌銀子‘贖身’,后兒個,瞧見人家孤苦無依就要去開解寬慰,再后兒個,為了人家閨譽著想,就要納她為妾……大少爺是一步一個腳印,奈何,馬家小姐還沒進門,就有一堆小心眼、不容人的罪名等著,少爺說,馬小姐可不可憐?” “你素來主意多,你又想到什么事?”凌韶吾將伸出廊下的手拿回來,將被魚水打得冰涼的手往衣襟上抹了一抹,蹙眉說,“雖馬家小姐可憐,但若張揚開,大哥不定怎么為難呢?!?/br> 鄔音生笑道:“少爺,今兒個的事實在是多,三老爺如今在丹心院里裝失心瘋關了門誰都不見;九小姐被欺辱,只能跟著柳老夫人家去;十少爺孤魂野鬼一樣,也沒人管教,沒人約束——老太爺、老夫人年紀大了,指望他們那里行?偏瞧著,老太爺、老夫人都沒心思給三老爺再娶續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