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年年都要纏著我說出第三個愿望,而今年,我卻萬萬不能當著爸媽的面說出來。 因為第三個愿望,是關于我和志宇。 一想到志宇,我就不由自主有些心虛,眼角不可控制的瞟向常為安。 常為安卻也正看著我,他閑適端正坐在我家沙發上,手邊是mama新沏的清茶,看起來溫良無害,然而他如墨眼里似藏著無形探頭,我只一個心虛眼風,他即刻窺見我心中所想,唇邊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了然笑意。 我其實一向是個膽小之人,尤其在做錯事的情況下,當下被他一看,忙轉移視線。 卻不期然的撞見了爸爸的目光。 第八章 爸爸眸光一閃,迅速的在我跟常為安身上掃視一圈,他的眼神有點說不出的古怪,含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陌生。 但很快,爸爸的眼神恢復如常,快的我以為剛剛不過是我的錯覺。 他們事情沒談完,我跟明媚不宜打擾,很快回到臥室去。 一進房間我就鎖上門,拿出手機跟志宇打電話,不過才剛剛分別,卻又恨不得再次見面,真是將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兒女相思詮釋的淋漓盡致。 電話粥一煲就是半個小時,明媚在旁邊看小說,雖沒有埋怨我,但也忍不住瞪視我好幾眼。 后來聽到院門開合和爸爸在院中說話的聲音,我才依依不舍的結束與志宇的通話。 明媚出去看了看,告訴我常為安走了,之后她順帶去洗手間,我則合衣躺在床上哼著小曲兒,心中回味志宇今晚在大樹下的可愛模樣,不由笑容滿面。 然而爸爸卻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他到我面前,怒視我,“好啊,你居然在學校談戀愛,怪不得最近學習成績下滑?!?/br> 我駭的一跳,從床上爬起來,反射性否認,“我沒有?!?/br> 爸爸更加生氣,“還敢撒謊,證據確鑿,你還抵賴?!?/br> 我一時不明白他說的證據是什么,他卻飛快奪過我手機,上下一翻,將通話記錄上志宇的名字舉在我眼前,“是這個小子對吧,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br> 爸爸動作太快,一連串舉動言語讓我反應不過來,只覺得他好不講理。 我大叫一聲,“爸爸,你不要胡來,我沒有耽誤學習?!?/br> 他說要收拾志宇,我真擔心他一時沖動跑去學校找志宇麻煩,爸爸沖動起來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他在這里又頗有幾分面子,到時候老師可能不會為難我,卻一定不會放過志宇。 我的擔心卻是火上澆油,爸爸氣的將我手機扔在地上,“你學壞不學好,這書別念了?!?/br> 明媚嚇的站在門外不敢進來,mama過來勸,卻被爸爸大聲吼,“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br> mama眼眶一紅,卻沒有與爸爸爭辯。 mama委屈,我更加難受,以前mama曾說爸爸一直想要個兒子,mama卻不能再生,這是一個遺憾,他平日里雖然不提,但剛剛的這句話卻多多少少含了些隱晦的怨尤 我替mama不平,“關mama什么事。不念就不念,反正我不是男孩子,怎么念你也不會滿意?!?/br> 我承認我有點強詞奪理,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害怕爸爸的怒氣,又討厭他的陳舊思想,一點也不想與他多待,我撿起地上的手機,沖出門去。 mama在后面驚慌喚我,卻被爸爸呵斥住,他大抵又說了些難聽話,但我已聽不見。 我飛快的跑出去,在人漸稀少的街道上飛奔,直到我跑的累了,才喘息著停下來,卻很快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往哪里去,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手機肯定被爸爸摔壞了,無論怎么弄都是一個寂靜黑屏,連打通求救電話都不行。 我像只迷路而狼狽的小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晃悠。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輛車子突然停在我身邊,我望過去,見常為安從后座上下來,一時有些迷蒙。 他比我高出許多,站在我面前時帶著隱然的強大氣勢,聲音聽起來卻平和清朗,“老遠看著像,果然是你。這么晚了怎么一個人在街上,明朗,你不知道女孩獨身一人在暗夜街頭很危險?” 我不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才不愿敷衍任何人。 常為安打量我,目光落在我穿著拖鞋的腳上,又緩緩滑過我剛剛哭過的眼睛上,“跟家里吵架了?被罵了?” 他的話似乎帶著關心意味,然而聽在我耳里,卻突然醍醐灌頂,:爸爸怎么會知道我與志宇的事,為什么他一走爸爸就進來罵我?而現在我什么都沒說他卻知道我是被罵,而不是懷疑我是否有別的原因。 我真是錯看他,表面答應給我保密,卻私下還是告訴爸爸,說不定他心里還端著長輩心態,認為是對我好。真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我冷冷的看著他,“是啊,被罵了,托你的福,我被爸爸罵的流落街頭了。這下你開心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br> 常為安詫異看我,“明朗,你在說什么?” 我真是看不慣他偽裝的樣子,也不與他拐彎抹角,“我與志宇的事,只有你看見?!?/br> 他明白過來,卻好笑的看我,“你認為是我出賣你?” 他笑的明目張膽,絲毫不將我的難過放在眼里,他就好像在看小孩過家家一樣,我的認真在他那里只算幼稚。 我冷然反問他,“除了你,還會有誰?難道是明媚,別開玩笑,她可是我meimei?!?/br> 他姿態優雅的微微聳肩,“看來我百口莫辯?” 他這完全不在乎的樣子真是讓人火大,我怒瞪著他,“別太得意,我告訴你,即使你告訴了爸爸,也沒法將我和志宇分開。別妄想這樣就能拆散我們?!?/br> 年少的愛情總是一腔熱血,大部分經不起時間考驗,然而在當時但凡遇到一點風浪,一定會不遺余力拼命維護,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無知無畏。 大抵是我的信誓旦旦很堅定,他好像有了興趣,他瞇眼定定看我,像是認真又像是逗趣般問道,“哦,那怎樣才能拆散你們?” 真是厚顏無恥,我大聲道,幾乎是對他吼道,“怎樣都不能。你這個卑鄙小人?!?/br> 他太淡定,我平日再怎么伶牙俐齒,也敵不過他年少老成的鎮靜,最后反而變得只余年少的莽撞與可怕的勇敢,我語無倫次又堅定,“我不會讓你如愿,我會和志宇永永遠遠在一起,我發誓,我們不會分開,我打賭,你一定會失敗,你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br> 常為安目光依舊沉靜,但他的薄唇輕動,竟似含著一股滲人寒意,“明朗,你年紀還小,我本不該同你計較,但你的話我很不喜歡。既然打賭,那我們來賭賭看,我有多少種方法可以拆散你們?!?/br> 彼時我并不了解他,可他慢條斯理的口吻,輕慢的態度都讓我不自覺生出懼意,這個人,也許說得是真的。 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我這個樣子,反倒笑了笑,“嚇著你了?原來你并不是如看起來那般勇敢。放心,我不會做如此無聊無用之事,你們這個年紀的所謂感情,實際上不需要任何外力去拆散?!?/br> 他向我走近一步,“還有,明朗,以后不要輕易發誓,誓言是很莊重神圣的東西,要將它用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br> 他成功將我駭住后,又端起長輩姿態,一副說教模樣,真正讓人沮喪又火大。 我十七歲了,但并沒有像大部分青春期的孩子一樣進入叛逆期,我算聽話,脾氣沒有變得更壞,但也沒有更好,我一如既往的倔強和不服輸,常為安越鎮定從容,我越不能忍下這口氣。 他話音一落,我順嘴接過,“關你什么事,無論如何,我的誓言都不會用在你身上?!?/br> 我越過他,猛然朝著他的汽車狠狠踢了一腳,里面一直靜待的司機被我嚇了一跳,就要開門下車來,我卻轉身飛快的跑走了。跑了一段,并沒有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追來,我大著膽子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心里的一點底氣全部消失。 常為安立在車邊保持原來姿勢沒動,路過的車輛疾馳而去帶起的風吹起他的風衣,起伏回落間,似有初秋的涼意沁出。 星星與月亮都極好,漫天白色月光中,常為安的眼睛異常幽深,不動神色下蘊含著可以分辨的危險,他貌似也并沒有刻意遮掩,正因如此,這種危險更讓人心懼,那分明是獵人盯上獵物的眼神…… 第九章 “jiejie,你在聽嗎?”明媚喚我。 我回過神來,“在聽。我果然是說過?!?/br> 事隔幾年明媚也依然清晰記得當年場景,于她而言那是美好溫暖的回憶,所以她記得的都是它的好,連對常為安也是好印象,而我卻是在那一年第一次模糊的察覺到他的另一面,只是當時的我并沒有警醒。 明媚溫言細語,“難為姐夫還一直記得呢?!?/br> 我不想討論這種高深的問題,倒是想起一事來,“我的同學雅如過段時間要去你那邊留學,我托她帶了些東西給你,而且她的學校與你學校相隔不遠,以后你可以時常去找她,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很愿意常去看你,你跟她不必客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她?!?/br> 明媚很快說道,“我不需要幫忙與照顧,不用麻煩她?!?/br> 她并不問我給她帶了什么東西,反而似有些排斥雅如去看她。 我解釋道,“我怕你一人在那邊孤單,有她作伴不是很好?” 明媚去國外第二年說還是不習慣與人合宿,想要搬出來,常為安沒有異議,替她在外面租了小型公寓。他大方起來是真大方,不僅對我,對明媚也不曾小氣,但同時他也安置人在明媚身邊,名義上是照顧她生活起居,但真實用意我與明媚自己都清楚,不過是監控她的財務而已:他資助的學費生活費所有項目卡都在那管家手里,支取與用途都需要報備, 這種伸手要錢的滋味沒有人覺得好受,所以明媚跟我一樣,過著看似富足奢華的生活,實際上可以算作身無分文。 明媚性子柔臉皮薄,一定能省則省,這樣的境況下她勢必不愿合群,久而久之又能交到多少朋友?我真怕她太過孤單。 明媚靜了一會兒,輕輕笑道,“早過了怕孤單的年紀,況且現在我過的很好。你朋友來后我會去見她的,讓她幫你看過后,你大抵就能放心了?!?/br> 她一向善解人意,我安下心來,又與她聊了一會,才依依不舍掛掉電話。 小東西早已喝好牛奶,就一直蹲在我腳邊,藍色眼睛左右打量,乖巧模樣讓人憐愛,我撫摸它柔軟毛發,愛不釋手,最后干脆抱起它。 到了客廳,看到常為安已坐在餐桌前,手里的報紙已翻過一半,看來我電話的時間確實不短。 我走過去,抱著貓咪坐下來,“小咪咪,陪jiejie一起吃早餐哦?!?/br> 為安從報紙中抬起頭,“明朗,它有自己的房間和食物?!?/br>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放下報紙,輕敲桌面,“這里是你和我吃飯的地方?!?/br> 我無辜的看著他,“所以呢?” 他根本不吃我這一套,就要叫三姐抱走它,我不松手,不滿看他,“你把它買來送給我,卻又諸多限制,扼殺它帶來的真正樂趣,那還有什么意思,還不如不送給我,免得看得見摸不著讓人難受?!?/br> 他開始吃早餐,姿態優雅的喝一口咖啡,完全無視我的情緒,“明朗,不要讓我真的后悔將它送給你?!?/br> 我還能說什么,只能悻悻松開小東西,三姐將它抱到外面草坪上去,讓它自己玩耍。 我一邊吃早餐一邊透過落地窗看它,它太小,到一個陌生環境會害怕,但更多是好奇,在草坪上試探著晃悠,四處觀望,小小腦袋擺動個不停。 為安見我目不轉睛,問道,“就這么喜歡?” 我自己也驚訝對它的喜愛,也許除了是從小的愿望之外,更多則是因為它能帶給我真正的快樂,它單純而懵懂,讓人不舍不用真心相待,而真心,總是讓人懷念和向往。 我反問他,“你不覺得小咪咪很可愛?” 為安挑眉,繞開我的問題,卻意有所指,“小咪咪?這個名字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這般叫它?!?/br> 我反應過來,不自覺得將胸口衣領往上扯一把,罵道,“流氓?!?/br> 我無心再吃,索性丟下碗筷,迫不及待跑去外面。 為安跟出來,我蹲在小東西面前逗它,他就站在我旁邊看,抱著雙臂的樣子就好像正在參觀動物園,我想趕他走,他卻施施然開口道,“給它取個名字吧?!?/br> 他這個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掌控人心的本領永遠恰如其分,上一秒可以讓你氣急敗壞,下一秒又可以讓你忘乎所以。 我一下子被勾起興致,“叫雪兒好不好聽?或者雪球,小雪?” 它渾身雪白,叫這樣的名字很是應景,我張口就取出好幾個,甚至腦袋里還有好些類似的名字。 為安唔了一聲,平平淡淡的發表意見,“明朗真是好文采?!?/br> 是人都能聽出他的意思,在打擊我自尊這一方面,他從不手軟心軟,只要有機會,總會明里暗里諷刺上兩句。 我早就習慣,也懶得為這種事計較,干脆將難題踢給他,“那你取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