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沈宴在她發頂按了一下,“不要得寸進尺?!?/br> “你剛才還說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你又不答應,有什么用?” “你不是信命嗎?去問你的上天,這有什么用?!?/br> “沈宴!三、三個愿望總可以吧?不能再少了!” “……” “兩個、兩個!”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劉泠冷下臉,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好吧,一個?!?/br> 沈宴點頭,“成交?!?/br> “……”劉泠默默扭頭,心中掉淚。為了讓沈宴點頭,她多不容易啊。 她轉而扭頭,興沖沖道,“我要看你跳舞!” 沈宴眼皮微撩,沒什么大反應。 在劉泠忐忑中,他淡淡點頭,“可以?!?/br> “……!”他連這個都能答應! 劉泠立刻加條件,“不能敷衍我。我要的是真正意義上的跳舞。什么舞劍之類亂七八糟的,都不行?!?/br> 他笑,“好啊?!?/br> “不能耍賴!任何意義上的!你要是騙我,我以后再不和你玩這種游戲了!” 沈宴說,“這種約定的事,我有騙過你嗎?” 是啊,他跟她開玩笑,逗她,常調侃她。但真的跟劉泠做什么約定的時候,沈宴從不開玩笑。一言九鼎,他向來如此。 劉泠頓時興奮,盯著沈宴看。 他目中噙笑,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現在不行。我傷勢還沒好,不能達到你的要求?!?/br> 雖有遺憾,但看出沈宴不是敷衍,劉泠點頭,更是期待。 如此,他們如期回了鄴京?;氐洁捑┖?,劉泠發現鄴京草木皆兵,在他們一去一回間,發生了很多變化。沈宴只剛入京的時候,進宮向陛下匯報事務。之后他就留在府上,休養身體。 他如今的傷勢,讓他沒法動武。硬是扛著不適去效命,不是沈宴的風格。 太醫們繼續每天來返沈府,給沈大人和公主問診。劉泠自己的病情,也需要熟悉的太醫給她開藥。太醫心中有猜測,估計是江州那邊不順,讓公主的病情加重了。 但之前說過,劉泠的病,在他們這個年代,是沒人有辦法根治的。太醫建議公主像之前那些年那樣,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劉泠問了沈宴,搖頭說,“沈大人的身體沒好,他要養病,不陪我出門。那我也不去?!币郧八约阂粋€人的時候,去哪里都無所謂;現在有了夫君,夫君不陪她,她哪里都不想去。 沈宴的身體,怎么也得養一年吧。 劉泠問他,他說他不打算回錦衣衛那里,打算先養傷。 也就是說,整整一年的時間,沈宴都會留在府上陪劉泠! 雖然從沒想過沈宴要時時刻刻陪她,但他能時時刻刻地陪她,劉泠失落的心情,瞬間好了大半。只是看在眾人眼中,公主還是顯得那么喜怒無常。劉泠不在意他們的看法:沈宴說她不用隱瞞,喜怒無常就喜怒無常吧,反正沈宴能接受。 錦衣衛在江州所做的事,廣平王府的罪證,在沈宴進宮一趟后,很快告白天下,天下嘩然。廣平王府事跡敗露,陸家牽扯其中,罪名更多一分。眾人的眼睛,也落在了定北侯府上。安和公主他們不敢查,劉潤平被陛下領進宮、意思清楚明白大家也不好問,但定北侯府,和廣平王府關系那么近,就需要查一查了。 定北侯嚇了一大跳:他怎么知道廣平王居然敢叛國謀反?! 定北侯絞盡腦汁想,自家與廣平王府的交集。想了半天,他心中稍安:因為十幾年前meimei的過世,父親要定北侯府與廣平王府決裂,互不來往。這兩年雖然因為老侯爺病重,侯府重新跟王府來往,但也沒來往多久。就算有什么,侯府的罪名也不大。 定北侯府現在天天苦著臉,上下活動:他們就算知道自家不至于到滅門的地步,估計只是輕輕發落。但也不敢保證??!因為陸家都下馬了!太子都下馬了!他們侯府,也得出出血,才能平了陛下的那口氣啊…… 定北侯府倒是想過求到沈宴門下。因為劉泠娘家是他們啊,沈宴又是負責此事的錦衣衛中主要干事。陛下把這樣的事都交給錦衣衛辦,可見信任。 但沈宴不見。 他現在閉門養病,錦衣衛那里的事,他不接手,不負責,也不會過問。 眾人暗恨暗惱,又把死去的廣平王罵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他們,沈大人至于去趟江州,就傷成這樣嗎?傷重的連錦衣衛負責的要事都不過問了。 而錦衣衛中其他人……沈宴上頭倒是有錦衣衛指揮使陳世忠,管錦衣衛中所有事務。但陳世忠與沈宴身份不同啊。沈宴是名門子弟,陳世忠出身新貴。沈宴被家族所累,可能還有跟世家做交易的時候。但陳世忠是完完全全的皇帝的人,跟任何人都沒交情。且那位天天不見人,怎么求…… 鄴京的天,要變了。 聽說沈宴和劉泠回來,且兩人都病重,宮中太醫日日往返。沈昱生了主意,要上門,為徐時錦向太醫求診。為此,他特意選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登門拜訪,好不讓人察覺。 徐時錦對此不置可否。她本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抱希望,看不看太醫,都只是熬日子而已。 她反而對沈宴的情況更有興趣,“唔,沈大人傷重謝客……這倒是好事。他不卷入朝廷現在派系的爭斗,也許能逃過一劫?!?/br> 她微笑,“我猜,沈大人應該回到鄴京,就發覺了這里的渾水不好淌,干脆不摻和進去了?!?/br> 沈昱酸溜溜地看著她。徐時錦和他這方面沒共同語言,倒和沈宴有共同語言。 他嘆口氣,他為徐時錦的身體擔憂,她自己卻不太放在心上。這種抑郁,讓他們進了沈府,見了主人,沈昱的心情仍沒好。 之前沈昱已經跟沈宴通信,說明自己拜訪的意思。因此當夜,他帶著徐時錦飛檐走壁,用輕功躍入沈府后,府中一派靜謐,有侍衛提前等候,領他二人去后院。以客氣之意說,沈宴傷重,作為堂兄,無論如何,沈昱都應該問一聲。 到燈火通明的屋前停步,劉泠出了屋,將徐時錦帶走。 看劉泠的臉色沉淡,沈昱心口微跳。 待他見到沈宴,竟稀奇地看著這個堂弟。沈宴披衣坐在床前,面容清瘦,垂目而沉思。明火映在他臉上,他眼皮抬了抬,看向沈昱。 沈昱微愕,“你沒死?” “……”沈宴說,“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沈昱微微笑,“抱歉,我被誤導了。先前與公主見面,提到你,公主一臉心死如灰的表情,讓我以為……” 劉泠心死如灰的表情,只是她剛剛情緒低落過而已,正好被客人趕上。 此時,丈夫有客,她坐在前堂,聽徐時錦慢悠悠道,“今夜,鄴京恐有好戲?!?/br> 劉泠低著眼,沒吭氣。 徐時錦輕聲,目光望向遠方,“太子要逼宮?!?/br> “……!”劉泠的眼睛,一下子抬起,看向徐時錦。 靜坐半天,突然有雜亂腳步聲從外來,“報、報公主!錦衣衛來人,求見沈大人!” “他不見客?!?/br> “皇城被數萬兵馬包圍!整個鄴京都被圍了!” ☆、第102章 我以為你走了 鄴京皇城內外警衛林立,門禁森嚴。守衛包括旗手、金吾、羽林等20個衛,另有數十萬京營軍駐扎京師,設“上二十六衛”。這龐大的宮廷警衛機構,交互往來巡邏檢查,專司皇城安危。 宮城城墻和墻外四周分設警衛,每夜輪值,共包括一百余室,每室10名士兵守衛,設有銅鈴做訊號。當鄴京沉睡之際,銅鈴聲震,驚響宮鐘。鐘聲響起,如波蕩般,一層層蕩向四周。整個鄴京,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太子逼宮。當是有些司衛已返,有些司衛未來得及反應,總是軍隊臨城,大開殺戮。太子夜間更是帶人逼進皇宮,命令皇帝退位。 錦衣衛第一時間察覺此事,宮中守衛最高等級已啟動,擔負宮廷警衛的上直侍衛軍直接關閉宮門,內外隔絕。而皇宮外,殺戮也開始大肆。尤其是各家世族、名門、新貴,都在叛軍要討伐的首要位置上。 “……”沈府正廳,劉泠站起來,讓人帶錦衣衛去后院見沈宴。明暗的燭火中,她打量端坐的徐時錦。自一開始,下人報來時,徐姑娘就神情平淡,甚至帶微微笑意。顯然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中,事情如期展開,讓她很是愉悅。 徐時錦微微偏頭,輕輕笑一下,“阿泠,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現在更重要的,不應該是關閉你府上大門,侍衛全線警備,以防叛軍攻打?” “這些沈大人會負責,我不用管?!眲稣f。 徐時錦頓了一下,點頭,嘆道,“是呀,你嫁了個好夫君?!?/br> 劉泠淡著臉,走向徐時錦,“小錦,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旁人不了解你,我會不了解你嗎?恰恰今晚宮變,恰恰你和沈昱來到我家。經過你手的事情,絕對沒有巧合一說。你連宮變都能算到,有什么是你沒想到的。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徐時錦笑了下,輕聲,“怎么?你怕我陷害你與沈大人?” 劉泠沒說話。 徐時錦臉上的笑便淡了下去,溫柔又怔然地看著她,若有所察,“開不起玩笑嗎?你這副樣子,似乎病情加重了?抱歉呀,陸銘山一事乃我算計的結果,我并沒想到會給你和沈大人帶去那樣的災難。你要是怪我,也正常。誰讓我連你們都……” “徐時錦,你和我之間,需要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嗎?”劉泠漠然道,“我有沒有怪過你,你自己不清楚嗎?小錦,你是人,你不要把自己當成神。世間萬象,你能算得清多少?” 徐時錦被她斥一聲,愣了一下,微詫異。難得阿泠跟她說這些話。阿泠喜歡麻煩,卻不喜歡廢話。她很少勸自己的,現在又…… 徐時錦表情有瞬間空茫,她側頭,看著清輝在院中空地上浮動。她恍了一會兒神,才慢慢說道,“我謀來算去,就是等著今晚,讓太子逼宮。太子早已不滿陛下多年不退位,他早想登基了。以前他數次與我討論過,他想掌控這個時間。我當然幫著他啊……現在,內外逼起,他的野心和危機感,逼著他找到了最佳時機。如果逼宮成功,他就是皇帝了。而我們要的,就是他這個動機。一旦逼宮,他就是謀反。坐定謀反之罪,他必死無疑?!?/br> “原本太子準備多年,逼宮是五五之分。但若陛下提前有準備,他則必輸?!?/br> “我清楚太子手下人的各個軟肋,知道他所謀的那張網中不少疏漏。加以利用引導,事情當然能照著我期望的來走?!?/br> “你是我的好友,以前與沈大人的合作也很愉快。護龍之功,我當然要送給沈大人啊?!毙鞎r錦笑一笑,“其實這不算我送給沈大人的禮物。以他的政治敏感度,他自然知道做什么對你們更有利。我猜這會兒,宮門封鎖后,鄴京全城,明里暗里的錦衣衛都已經出動,與叛軍廝殺。這當然是沈大人的意思?!?/br> “但只是這樣的話,你沒必要出現在這里?!眲稣f。 徐時錦點頭,眼中笑意更淡了。她說話的語速更慢,輔佐著她內心的掙扎與不確定,“某方面來說,我也算利用了沈小昱。他想給我找太醫看病,我是直接想見你們。干脆順著他,由他帶我入府,不通過正常程序,就能與你們夫妻二人見面?!?/br> 徐時錦站起來,到劉泠正面,屈膝,行了一禮,“我希望借此機會,沈昱能光明正大的,重回沈家,重回他應該站的地方去?!?/br> 劉泠目光緊縮,緊盯著徐時錦。徐時錦先前猶疑,先前矛盾,但當她下定決心,便微微笑著,等劉泠的答復。 徐姑娘行事,向來是數線并發。她每條線,都不會去算最精準的答案。她喜歡大開大合,掌握大數據,具體前后,她并不太關心。徐姑娘做的一件事背后,目的肯定不止一個。一個失敗了,還有另一個待補。只要有一個目的能達成,她就算得益者。 在太子逼宮一事中,徐時錦不僅要置太子于死地,她還要讓沈昱身上的污點洗干凈,重新回歸沈家,做那個名門貴公子,風華雅致。 “沈昱之前被貶出京,是因劫獄緣故。但劫獄本應是死罪,陛下只讓他出京,我就想到,陛下還等著用他,他手里還有些價值沒有挖出來。與沈昱同行一路,我數次試探沈昱,得知他手中那條線,正是與太子有關。錦衣衛查太子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最了解的,一定是全權負責的沈昱。太子一旦出事,就是他這條線,浮出水面的時候。雖然已經交接出去,但錦衣衛中最清楚的那個人,一定是沈昱。他不在京也罷,另有錦衣衛接手。但如果沈昱就在鄴京,那陛下一定希望他親自出面,讓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br> “沈昱不是廢子,伯父伯母都等著他。只要他在鄴京,沈家會想辦法,讓他重入陛下眼中。劫獄是大罪,但現在在查陸家,太子一旦倒臺,太子也會大查。如果查出七皇子的夭折,不是我的緣故,而是太子和陸家所合謀呢?如果事實證明,我根本不應該死呢?但在權貴眼中,我已經死了!那么就剩下沈昱了。立下大功的他,將功贖罪,另為補償緣故,他會重回鄴京名門的?;氐剿郧暗奈恢蒙??!?/br> “但是如果他不想呢?”劉泠問。 徐時錦慢慢道,“他為什么不愿意?他姓沈,他是沈家大公子。他有父母兄弟,他有家傳責任。他怎么會不愿意呢?”她看著院子,靜靜說,“沈大人已經見沈昱了。沈昱身在鄴京,卻沒法以別的理由回去沈家。但在沈大人這里,這些理由都可以構造出來。只要沈大人答應幫忙,沈昱就會回去他原來的位子上?!?/br> “他不能不想嗎?” 徐時錦輕笑,“阿泠,你真是不懂政治。他怎么能不想?你以為逼宮一事,只是陛下之難?太子逼宮,只用殺了陛下就可以了?只要拿到退位圣旨、黃袍加身就可以了?環環相罩,息息相關。在這場大危機前,現有受益群,沒有一個能全身而退。這是整個鄴京的危機。沈家也有危機……為救沈家,為護沈家,如果有這個機會,沈昱會回去的?!?/br> 劉泠看著徐時錦背影。 她的好友,野心勃勃。為了兩個男人,讓整個鄴京跟著風起云涌。 一個男人,她要他死; 一個男人,她要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