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宋安堂說完這話之后,也知道可能薛宸會生氣,所以率先就對她露出了個大大的笑臉,俊雅的純潔無暇,仿佛一點都不知道剛才那句話有多傷人一般。 這句直白的見骨的話讓見慣了風浪的薛宸都為之一愣,直到宋安堂笑容滿面的推了推她,她才反應過來,沒有說話,宋安堂于是又開口說道: “這是好事,母親都答應了,也說這是好事,你都病了大半年了,也不見好,我娶個平妻進門,沒準還能給你沖沖喜呢?!?/br> “……” 好事。 薛宸在心中默念這兩個諷刺的字。 又是一陣咳嗽,這一回灼心的血沒忍住,隨著她咳嗽吐了出來,殷紅的血在純白的帕子上,看著那樣刺眼,但凡宋安堂對薛宸有點情誼,心早就軟了,可宋安堂這個人隨了他的母親,自私的很,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哪里會去管其他人的死活?所以,饒是薛宸這樣吐了一回血,也沒能讓宋安堂收回剛才的話,就那么不帶表情的看著她,耐心的等她的丫鬟再次上前伺候她。 薛宸深深的呼出一口氣,覺得身體里的氣息越來越少,多呼出一口,就少一口了。 醞釀半天之后,薛宸才對宋安堂問道: “是哪家的姑娘?” 宋安堂聽薛宸主動詢問,心中一喜,毫不隱瞞的說道:“是玉榮侯府的嫡小姐,姓洛叫雅芬,人很不錯,很好相處的。到時候她進了門,我讓她叫你jiejie,不過她畢竟是平妻嫁進來的,你也別太挑剔,可不能用對妾侍的態度對她,知道嗎?” “……”薛宸又是自嘲一笑,郁氏根本就是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玉榮侯府的嫡小姐……這哪里是找平妻呀,根本是在找續弦!玉榮侯府又怎會肯嫡出的小姐做個平妻呢?只是可笑,她這還沒死呢,他們人就已經找好了。這是她本就對宋安堂沒什么感情,若真遇上個對宋安堂有感情的女人,他這么一句話,沒準就能直接害死她了。 不過,也許這正是郁氏的目的吧,只可惜,她錯估了薛宸對宋安堂的心。 勾唇問了一句:“什么時候娶,定了嗎?” 宋安堂知無不言,說話間都帶著笑意,說明這件事讓他心情很不錯,回道:“其實我們兩家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庚帖也換了,日子就定在明年三月里吧?!?/br> 兩家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可她這個主母卻什么都不知道。明年三月……現在都已經臘月了,還真是什么都準備好了。 薛宸感覺自己的力氣一點一點在身體中流失,就連手指都不愿意抬起半點來,原來油盡燈枯就是這種感覺啊。郁氏真是多此一舉,其實根本不用讓宋安堂來刺激她,她就已經不行了。 目光看著淡黃色的繡牡丹纏枝紋的承塵,薛宸突然想到,如果她撐不到明年三月就死了,他們會先辦喪事,還是先辦喜事…… 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喉嚨口像是被噎著什么,心口堵的慌,可是偏偏連爬起來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沒有覺得有多痛苦,薛宸就那么閉著嘴,睜著眼睛,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讓她疲累了許久的塵世。 宋安堂還在等薛宸的回話,見她盯著承塵看了很久都沒反應,這才站起來去看她,見她雙眼已經失去了焦距,宋安堂才震驚的伸手在她鼻尖探了探,然后便嚇得往后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歐耶!遠離渣男,重新來過?。?!大家給點女主一點鼓勵呀!么么噠。 ☆、喪事 敲打哭鬧的聲音在薛宸的耳邊響起,感覺很混亂,腳步聲嘈雜的很,鼻尖還能聞見濃郁的香燭和燒紙的氣味。 薛宸緩緩的睜開雙眼,面前的東西由模糊轉清晰,似乎……是一塊蒲團墊子,蒲草的編織成一條條紋路,交叉著疊加。然后是一身白素的衣擺,她的手縮在袖子里,袖子也是純白的,這樣的縞素,自從十一歲那年母親過世的時候穿過,其他時候是怎么也不可能穿的。 微微抬起頭,薛宸想伸手揉揉眼睛,因為她似乎看見了一個靈臺……難道是她死了以后,宋家在給她辦喪事嗎? 可當她把手從袖子里露出,送到眼前的時候,又是一驚,這手怎么……變得這么小了? 疑惑的抬頭看了一眼,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靈臺之上,放著鮮花與貢品盤子,中間放著一人的牌位,木牌紋理細密,雕刻精致,兩旁皆是駕鶴祥云的鏤雕,在繁雜的鏤雕之后有一塊木板,上面用燙金字寫的字,比這塊精致的牌位本身更要引起薛宸的注意。 ‘亡妻薛門盧氏染霜夢清之靈位?!?/br> 盧染霜正是薛宸母親的名字,夢清是她的小字??粗桥莆?,薛宸的眼睛有點發熱,就在她盯著牌位失神的時候,耳旁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小姐,該起來上香了?!?/br> 薛宸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同樣穿著素服的圓臉婦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語調,這眼眶紅紅的婦人,不是平娘嗎?她娘盧氏的管事媳婦,娘親死后,桐娘和平娘就在自己身邊伺候,可就在她出嫁之后,桐娘就因病回了鄉下靜養了,沒多久就病死,正是平娘始終守在她身邊,直到幾年前才去世。 平娘見薛宸跪著不動,以為她是跪的腿麻了,就過去扶她,真是的觸感讓薛宸渾身一震,驚訝的站起了身,然后就發現整個視野都不對了,她死之前雖然病弱的很,可是最起碼一個靈臺,不應該會這么矮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高,也是比從前小了不知多少,她在十三歲以后,就長得比平娘要高了,怎么現在看她還要仰起頭來看呢? “小姐,奴婢知道您傷心,可夫人已經走了,您以后可要堅強一些呀?!?/br> 平娘的話一字一句的在薛宸耳中回蕩著,夫人……已經走了……薛宸當然知道自己的娘親已經走了,并且已經走了二十多年了。 平娘以為薛宸是傷心過度,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傻愣愣的,平娘剛剛止住的眼淚就又騰了起來,薛宸下意識的要去給她擦眼淚,可奈何身高不夠,平娘見她這樣,終于是忍不住了,跪下來抱著她痛哭起來: “我可憐的小姐??!夫人就這么撒手去了,留下你一個人今后可怎么辦啊。我的小姐啊……”平娘向來就是個大喉嚨,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扭捏,一開始的時候,薛宸還會嫌棄她,可是后來日子久了,她才知道平娘對她的好,在她最難過,最困苦的日子里,始終不離不棄守在她的身邊。 薛宸被平娘抱在懷里痛哭,不過平娘沒能哭太多時候,就被人打斷了,另一個婦人從外頭走入,正是桐娘,看見平娘還在哭,就過來把她拉了起來,帶著些訓斥的口吻,說道: “嘖,讓你來安慰小姐,怎么你就自己哭上了,外頭那一大堆的事,也不見你支應,就知道干嚎?!?/br> 印象中的桐娘好像從來沒有這么兇過,正這么想著,桐娘的目光落在薛宸身上,立刻慈愛的勾起了恰到好處的微笑,蹲下身子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啊,夫人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了奴婢,今后你就把奴婢當做你的娘親,奴婢一定會拼命守住你的?!?/br> 薛宸有些訝然的看著桐娘,難道真的是年代久了,她從前竟然從未覺得桐娘是個說話毫無分寸的人,或者說,她從來沒有發現,她竟然會是這樣的人。讓她一個正經小姐,當奴婢是娘親這話,就是在小門小戶里,也是容不下的,也只有稚童聽在耳中,會覺得感動,可畢竟是亂了章法的。 薛宸看著滿臉哀戚,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桐娘,竟然脫口說出了:“你是奴婢,我怎么當你是娘親?” 字正腔圓的話在靈堂中響起,外頭賓客的嘈雜聲音在這一刻似乎都被掩蓋了,桐娘一臉的震驚不相信,回頭看了一眼同樣震驚的平娘,平娘被她眼睛一瞪,難得氣短往后縮了縮,桐娘站起了身來,走到平娘面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才對薛宸屈膝彎了彎,說道: “奴婢是太心疼小姐了,說話逾距,小姐切莫見怪,外頭還有好些事要做,平娘你也跟我出去做事?!?/br> 平娘有些猶豫:“可是把小姐一個人留在這靈堂里,她會害怕的?!?/br> 桐娘又冷冷瞥了平娘一眼,然后又轉過頭來,對薛宸溫柔說道:“小姐,這棺木中躺的是夫人,你的娘親,不用害怕,外頭事多,老爺說了,讓奴婢和平娘一同負責,奴婢們這就出去做事了,你一個人在這里好好的,行嗎?” 薛宸又看了一眼依舊不太想走的平娘,只見桐娘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剎那,桐娘竟然還偷偷的捏起了兩指,在平娘的胳膊內側狠狠掐了一下,痛的平娘臉都皺起來了,可生怕薛宸看了害怕,竟然生生的忍了下來。 待她們走后,薛宸才在這個靈堂中四處打量起來,到處都是白幡藍綢,頂上掛著鮮花簾子,靈臺后面就是停放的棺木,薛宸眼睛一熱,抬腳往后面走去,她的身量也將將就是被擱置在凳子上的棺木高度,踮起腳來的話,正好能夠看見棺木中的情形。 棺木還沒有蓋棺,棺中人該是死了沒多久,一個穿著并不那么花哨壽服的女人安詳的躺在里面,臉上蓋著一塊方方整整的白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墒窃谶@一刻,薛宸并不害怕,她甚至想抬手去揭開那塊白布,看一看下面毫無氣息的臉。她不知道現在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接下來她會看見什么,其實這就是個夢,揭開了白布,看到的會是自己的臉吧。她已經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才會見到桐娘和平娘,所以,這棺木中的人,肯定就是她自己了。 帶著這樣的疑問,薛宸又走回靈臺前,將四五個蒲團全都拿過來疊在一起,讓突然變矮了很多的自己,站上去,一手扶著棺沿,一手就伸入棺木中,揭開了那塊白布。 冰冷的觸感仿佛刺痛了薛宸的心,棺木中安靜躺著的女人,有著一張和她的娘親相似的臉……事實上,薛宸已經有些不記得自己娘親的模樣了,但她可以肯定,這個人真的就是她的娘親。 雖然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薛宸的鼻頭竟然難以控制的發酸,眼眶熱了起來,不消片刻,熱淚就滴落在棺木中人的華麗壽衣上,嘴里吶吶的喊出了這個縈繞在她心頭好多年的字眼: “娘親?!?/br> 可是這一聲,諸如往日的那些喊叫一般,再也沒法傳到這個女人耳中了。 眼淚不住的往下,薛宸實在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剛剛咽氣嗎?躺在這里的死人不應該是她嗎?可為什么會是死了二十多年的娘親呢?可不管怎么樣,她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鏈一般,怎么都沒法止住。 靈堂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白底黑布鞋,上頭別著一塊麻布的男人腳走了進來。衣擺往上是素白無暇的,薛宸看到了他,這個在她十四歲那年毀了自己名聲,給家族蒙羞的那日開始,就對外揚言和她斷絕了父女關系的男人。 薛云濤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比薛宸的印象中要年輕了不少,她記得她最后一次見薛云濤的那面,他兩鬢斑白,說不出的嚴厲憔悴,那個時候,他已經是青云直上的二品大員,她也成功嫁入了長寧候府,成了侯夫人。 看見這樣的薛云濤,薛宸的內心比見到剛死去的娘親還要震撼,薛云濤一進門就看見自己的長女爬高,站在棺木邊上流淚,再沒有比一個父親,看見自己的女兒哭亡妻更叫人心疼的畫面了。那張肖似亡妻的臉上滿是凄絕,薛云濤第一次這么強烈的感覺到,自己這個父親做的那樣不稱職。 走過去之后,將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薛宸從棺木前抱起,意料之外的單薄讓薛云濤的心中又是一軟,溫柔的讓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越過女兒,看見罩在亡妻臉上的白布已經被女兒掀開,那一瞬間,饒是他鐵骨錚錚,亦難再忍住內心的崩潰,抱著單薄如紙的女兒,失聲痛哭起來。 而薛云濤的痛苦,是薛宸始料未及的。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愛母親,因為父親是個有大出息的讀書人,可是母親卻只是一個商家之女,除了會看賬本之外,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父親娶母親是因為一紙婚約,薛家先祖一直到薛宸的太爺那輩,家里還沒個讀書人,后來,薛宸的爺爺寒窗苦讀,考中了秀才,薛家后人才漸漸的走上了讀書的路子,而因為薛家先祖受過盧家的恩惠,所以,就和盧家先祖定下了,每一代都要聯姻的規矩,而到了薛云濤這一代,就是他這個長子,娶了盧家的長女,正是薛宸的母親盧氏。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重生過來啦。撒花?。。?!今天雙更!等我! ☆、薛家 薛宸的父母成親之后,并沒有琴瑟和鳴,而是充分體現了學識差異,薛云濤喜好詩文,盧氏喜歡算賬,所以大多數時候是沒有話題的。后來母親死了,薛云濤就娶了養在外面好些年的徐素娥,徐素娥是個知書達理,腹有詩書的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的精致婉約,說話吳儂軟語,溫柔的像是能掐出水來。但只有薛宸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厲害。 她和她的女兒薛婉曾經一度把她往絕路上逼,弄得她和生父決裂,名譽掃地,成了大家口耳相傳的笑話,她們霸著母親的嫁妝,笑看她在夾縫中掙扎。而與她的凄慘相比,徐素娥就厲害的多,年輕時不計較名分,做了薛云濤的外室,并生下了女兒薛婉,兒子薛雷,這些事情一直到盧氏死后一年才被眾人知道,薛云濤力排眾議,娶了文弱的徐素娥,一如當年宋安堂垂涎她的美色,盡管知道她是喪母嫡女,名聲不好,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娶了她進門一般。 而薛宸承認,自己被逼上絕路時對宋安堂使的招數,其實就是跟徐素娥學的。兩人都是用勾引男人的路數上位,只不過,徐素娥比她的運氣好些,遇到的是薛云濤,而她遇到的是宋安堂,當年她只是一心想找個不再受徐素娥欺負的棲身之地,就將自己送入了長寧候府宋家,在那個家中,她吃了多少苦,旁人根本不明白,費盡心力和姑婆相處,可宋家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貪婪,自私,蠻橫到一定程度,饒是薛宸再強勢,在她們手中也吃了不少悶虧,雖說后來那個家也被她制服,可是卻也將她熬得不成樣子,終于年紀輕輕就過去了。 此時的薛云濤失聲大哭,讓薛宸很是意外,記憶中的父親,從來都是對母親絕情的,她已經不記得當年母親死的時候,父親有沒有來她靈前哭過,可是現在,他分明正抱著她痛哭,那薛宸是不是可以認為,其實她的父親,對母親并不是沒有感情的? 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薛云濤的臉,想看看他臉上的淚是真的還是假的,溫熱的淚滴在她的手背上,還帶著他眼睛里的溫度,薛云濤竭力忍住了眼淚,薛宸看著也十分心酸,父女倆對視片刻后,薛云濤才抱著她在她疊起來,用來墊腳的蒲團上坐下,用薛宸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聲音,對她說道: “你娘雖然沒了,但你還有爹?!?/br> 但你……還有爹? 薛宸想露出諷刺一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這個爹和她斷絕父女關系之時的表情,薛宸還覺得歷歷在目,雖說這里面徐素娥和薛婉功不可沒,可薛云濤但凡有一點愛護之心,她的人生也不會像后來那樣凄慘,這個男人在薛宸的心中,一直都是無情冷漠的,可那樣的形象,怎樣都沒法和眼前這個有些憔悴,哀戚悲痛的男人臉重合起來。 下意識的抱緊了薛云濤,想要從這虛假的幻境中,得到一些她垂涎已久的父愛,哪怕這是假的也好。這個幻境,是人在臨死前用來完成心愿的地方嗎?若是不來一回,薛宸還不知道,自己原來對父親的愛那樣渴望。 桐娘再次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薛云濤抱著薛宸,父女倆用同樣悲痛的表情,倚靠在盧氏的棺木旁。 “老爺,外頭的賓客都來齊,吊唁的人也都在外等候了,您看……” 來客還沒有進來吊唁,說明盧氏死了不會超過一天。 桐娘想從薛云濤手中接過薛宸,可是薛宸的兩條手臂卻始終摟著薛云濤,不肯從他身上下來,桐娘伸出去的手有些尷尬,薛云濤伸手拍了拍薛宸的臉頰,低聲說道:“宸兒乖,爹爹出去一下就回來,你和桐娘進去洗把臉,待會兒賓客進來了,你就跪在爹爹旁邊替你娘守靈,好不好?” 薛宸覺得自己又想哭了,薛云濤從來都沒有用這樣的聲音和她說過話,每當她想用發脾氣來引起薛云濤主意的時候,他不是回應她一個冷漠的眼神,就是失望的嘆息,如果鬧得厲害了,也會嚴厲的訓斥,可就是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聲音和她說過話,這樣的溫柔聲音,從來都是他對待薛婉和薛雷的。 還是不肯放手,薛云濤沒法,外頭賓客等著進來吊唁,他要和管家出去安排一下才行,只好拉開了薛宸的手,將她送到桐娘手中,然后又在她臉上拍了拍,安慰過后才走出了靈堂,薛宸還想去拉他,卻被桐娘按下了手,被她帶入內間洗臉去了。 再接下來的幾天,薛宸依舊過的渾渾噩噩,只知道這些天忙壞了,薛云濤每天都睡在洛氏棺木旁的稻草堆上,倒是讓薛宸去里面睡軟床,但薛宸不肯,薛云濤無奈,只好讓她跟自己一起睡。 而經過了這么多天,薛宸也終于意識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世界。也就是說,不管真實還是不真實,她都回到了自己十一歲那年,母親剛剛過世的時候。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它就是發生了。 重生后的薛宸對薛云濤是片刻不離的,一來是對他的無限渴望,二來,再回到這個時間,和她最親的就只有這個父親了。 薛家的人口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薛家只有兩房,并且已經分家,薛云濤的父親薛柯是辛酉年的進士,做了幾年庶吉士,原本前途大好,只因為天基元年那場科考案被牽涉,薛家長房怕被連累,長房老爺薛林就主動提出和薛柯分家,卻不肯平分家產,薛柯自然不同意,死咬著長房不放,后來案子的牽連越來越多,鬧得滿城風雨,草木皆兵,薛家長房才下定了決心壁虎斷尾,用一半的家產換來了家宅平安。薛家的家產是祖上傳下來的,既然是平分,就連祖宅也是一人得一半,薛家祖宅占了兩條相鄰的胡同,一條為歡喜巷,一條為燕子巷,歡喜巷較長,由薛家長房得,燕子巷的部分則給了次房。而分家之后,果然薛柯受到牽連,就連宅子都沒來得及修葺完,就與當時的翰林學士杜染一同被判罪流放去了大西北,家產全部歸入府衙,薛家長房以為薛柯就這么完了,雖然可惜被歸入府衙的那一半家產,但也慶幸沒有受到連累。 就這么過了好幾年,沒想到的是,薛柯輾轉竟然又回來了,原因就是那個和他一同流放的翰林學士杜大人簡在帝心,被流放只是暫時,皇帝將杜大人召回之時,杜大人就順口提攜了薛柯,讓他一同免罪回歸京城,薛柯大難不死,不僅回來之后官復原職,拿回了所有家產,還在圣上面前露了臉,得了賞之外,還得了個‘義勇’的名聲,沒兩年,官路就通了,一直升到了四品翰林院掌院學士,而薛柯只有薛云濤一個兒子,薛云濤本身也很爭氣,丙寅年竟然考中了解元,一年之后,又考中了進士,順當的入了六部觀政,做了觀政進士,一年之后,再入翰林院做編修,這么饒了一圈之后,倒是和與他同一科的狀元平起平坐,身份水漲船高,又有薛柯從旁提攜要領,薛云濤在官場上還算順利,幾年之后,又升為侍講學士,平日里能常出入宮中,與翰林學士一同給皇子們講學。 如今薛家次房所在的燕子巷祖宅被修葺的煥然一新,去除了陳腐之氣,薛云濤和盧氏成親之后,薛柯就把這宅子給了薛云濤夫婦,自己則搬去了圣上賞在朱雀街的宅子,雖說是只有三進的小宅,不能和燕子巷的宅子比,但薛柯覺得也夠住了,畢竟再小也是圣上的恩澤,朱雀街那地方寸土寸金,他一個四品官能得一座小宅,已經是相當有臉面的了。 而這回盧氏過世,喪事在燕子巷辦,來往的都是薛柯與薛云濤的朋友,人倒也不少,薛云濤對盧氏在這方面真的是不吝嗇,給她做足了排場,一百零八個念往生咒的僧人,他們要在東側院內連續念七七四十九天,盧氏的遺體在家中停放二十一天,燒過三七之后,才出殯入土為安。 薛宸回想上一世母親死時的情況,好像也是折騰了好久,只不過那個時候依賴桐娘,因為一靠近靈堂,腐尸的氣味實在難聞,雖然知道棺木中停放的是平日里疼愛她的母親,可桐娘說那畢竟是個死人,所以她就聽了桐娘的話一直躲在內間不敢出來。 沒想到上一世就因為這個而錯失了全新認識父親的機會,可是那之后呢,薛云濤難道就沒有管過她嗎?薛宸努力回想之后,才驚覺了一件事,當年薛云濤似乎問過她要不要搬去的他的院子里,是桐娘,桐娘說了很多女大避父的話,讓她對薛云濤說出了‘不用爹爹照顧,女兒有桐娘和平娘照顧就夠了’的話來,薛云濤聽后也沒說什么,只是過了幾天,就搬出了燕子巷的宅子,去到翰林院的舍人居去,一住就是小半年,而她身邊就一直是桐娘和平娘在照顧她,桐娘替她管著母親留下來的嫁妝,平娘照顧她的生活,直到一年期滿之后,父親就把徐素娥與薛婉迎進了門,徐素娥成了她的繼母,薛婉成了她的meimei。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求評論,求點擊?。?!花叔寫文好寂寞,大家來和花叔說說話唄。 ☆、閨閣(改錯) 處理好盧氏的喪事,薛宸也回到了從前居住的青雀居,陌生又熟悉的陳設讓薛宸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平娘抱著一些漿洗干凈的帳幔走了過來,見她不進去,便在后面說道: “小姐,這里風大,快進去吧?!?/br>